非齐——蝙蝠草草

我知道我说的话挺残忍，没办法，我是秦晓肖，我可不是他善良温柔的莫雨，我可不会泪眼婆娑楚楚动人。

纪凌峰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般，瞪着眼睛躺在床上，我想他肯定是没醒，要不然怎么开始自言自语了。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想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好看的人，和天使一样，你从来不生气，对所有人都很有耐心，我欺负你，你也大度的原谅我，那个时候，其实我一点也不希望你原谅我，我就是故意惹你生气，想变成在你眼里和别人不同的人。”

“你说我不笑的样子很可怕，我其实不是不爱笑，我只是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值得快乐到笑的事情。”

“我是家里的独子，是万众瞩目的继承人，从小接受各种各样的绅士教育，过着呼风唤雨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我却没有一天是开心的，因为我的父亲一直告诉我，这个世界上，除了钱，不需要相信任何东西，可是他却亲自证明了他说的话有多么错，所以，我连钱都不相信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我相信的东西了。”

“在遇到你之前，我是个被亲身母亲抛弃的可怜虫，那个和比他小十五岁甚至是我叔叔的男人私奔的女人是我的妈妈，真可笑，所以我总觉得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丑恶的东西，比钱还要恶心，所以明明那样爱你却总是在伤害你。”

“我总是觉得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互相折磨，去证明我和别的任何你温柔对待的人不一样，你却没给我机会。”

“突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莫雨这个人，再没有人温柔的对我笑，再没有人在乎我是不是累了，我觉得这个世界疯了，他们真可笑，你怎么可能死了呢？”

“我遇到了一个叫秦晓肖的男孩，他的眼睛和你像极了，不过，他比你可爱多了，他会搂着我的脖子说爱我，你就从来没说过，哦，好吧，我承认那是在我给他钱之后，你看我没有你也可以活得很好。我知道他有一个深爱的人，他在挣钱给那个人的妈妈治病，又一个为了爱情犯贱的傻瓜，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他，毕竟我比他病得还严重。”

“我答应过你要对莫霜好，所以我一直在履行自己的承诺，甚至娶了她，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可是我很后悔，我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所以我放了她，可惜好像有点太晚了，你别生气。”

“也许很多人都觉得我拥有很多，所以不应该贪心，可是我想你是知道的，我真正想拥有的东西从来没有拥有过。”

“秦晓肖，你愿意帮我吗，趁我还没死，让我拥有一件我想拥有的东西。”纪凌峰突然侧过头来和我说话。

“……”您和我说话前能先通知我一声吗，莫雨走了吗？

我觉得我实在没办法和一个早就神志不清的人交流，尤其是他拉着我的胳膊，说出“秦晓肖，我们结婚吧！”的时候。

是的，我没听错，他叫的是秦晓肖，不是那个可能早就灰飞烟灭的莫雨，作为替身我终于击败了正主，你看，我秦晓肖就是那么牛逼的人，全世界都等着我垂怜。

“哈哈。”没错，那个笑出声的人是我，“纪凌峰，你知道的，我不爱你。”

“我知道，你爱的是纪舒。”纪凌峰依旧软趴趴的躺在床上，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也只是看起来而已：“纪舒是我弟弟，他是那个女人和我叔叔生的，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包括纪舒为什么要接近你。”

“……”说实话，我真不想知道，至少不想由你来告诉我。

“晓肖，你的脸色真差，相信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弟弟纪舒是个那么善良的人，尽管他夺走了我母亲所有的爱，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讨厌他，那是他该得的，我知道他只是怪我明明要救他的妈妈却又反悔，只是小孩子脾气的想让我找不到你，他甚至觉得一定是我这个大坏蛋逼迫你，才蹩脚的想要在你周围不让我有机会伤害你，看，他多么单纯多么善良，他被那个女人保护的多好，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他，甚至想要守护他那份我从来没有过的美好，所以，我们来一起守护他好不好？”纪凌峰的眼睛是那种浅棕色，深邃极了，他定定地看着我，“永远都让他活的这么爱憎分明，永远不让他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永远让他继续恨着我这个害死他妈妈的人，永远别告诉他，我快死了。”

“作为一个哥哥，你可真伟大。”我没嘲笑他，只是突然觉得世界上好人多得真让人厌烦。

“伟大，不，晓肖，我不伟大，至少我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就算不得伟大，我想过要放了你，可是我突然就反悔了，我都要死了，可以自私一次，我没和纪舒争过任何东西，我不在乎他有的我都没有。哪怕是那个十几年来从来没问过我的女人得了绝症才想起我，我也没挣扎多久就答应了，可是，你看，也许老天爷本来就是偏心的，更或者老天爷想替我报复那个坏女人，他给了我和那个女人同样的病，我救不了她，甚至连自己也救不了，秦晓肖，和我结婚吧！去荷兰，让我也得到一样纪舒没有的东西，去完成我和莫雨没能完成的事。”

纪舒没有的东西？

你和莫雨没能完成的事？

你看，没有一件和我秦晓肖有半毛钱关系。

“我有条件，让柏卿回公司，解除U的雪藏，给付盛言的老师平反。”纪凌峰，闭上你惊讶的嘴巴，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还是你和我一样，被我的善良和无私给吓到了。

没办法，这个世界圣人太多，我被同化了。

62

以前林九老说我脑子有病，我可不同意，因为脑子有病还得先有脑子，相信我，我他妈真不是在谦虚，这年头有脑子的被富可敌国性命垂微一觉醒来就可能变成巨富鳏夫享受被遗产砸死这种美事的高富帅求婚的人，却跟死了亲身骨肉一般每天唉声叹气，你说，这缺心眼的家伙有脑子吗？

纪凌峰正在帮我办签证，可能还牵涉到移民什么之类的，毕竟到荷兰和去河南不是一回事，吃不了开封菜听不到豫剧，各种穷乡僻廊的。

转眼俩个礼拜都过去了，我依旧被关在守卫森严的荒山豪宅里，跟个看护似的被要求24小时守着我的绝症未婚夫。纪凌峰的状态不算糟糕，除了固定的输液和检查，依旧很精英的每天呆在书房处理公事，要不是我扒墙角时不小心偷听到医生对他说少则半年多也就俩年，我一定会觉得那货在演戏，一个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绝症患者每天这么累死累活不是演戏难道是觉得人民币和冥币是通用的？

比如现在，纪大神又在噼里啪啦的对着电脑准备折腾出一孩子，而我作为书童陪在身侧看着他不停的皱眉扶脑袋，跟做眼保健操似的，终于没按捺住的说：“你墓碑上准备写什么墓志铭。”

“……”

“我推荐一个怎么样。”你没觉得我的口气很真诚吗，我是以句号结尾的，“招商引资怎么样，这样你到了下面也不怕没业务，还能做一个工作狂。”

纪凌峰瞪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轻笑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问：“我们结婚，需要告诉你爸爸吗？”

“千万别。”我回答的那叫一个毫不犹豫：“荷兰结婚该不会也要户口本吧？”我虽然从小就不孝，可是还不想这么正大光明的把老头子给气死。

纪凌峰缓缓低下了头，“没什么，莫雨说过，希望在家人的见证和祝福下和我在一起。”

“先不谈老头子根本不会祝福我，就算我答应和你结婚，答应完成你和莫雨的狗屁梦想，您也别这么强人所难好吗？还是你直接随便找一人结你妹的婚去，完事老子帮你把莫雨的脸给ps上去，何必找我。”

“秦晓肖，你不觉得我其实是喜欢你的吗？”

“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老子谈过最长的恋爱就是自恋，你想做情敌？

我果然是话题终结者，纪凌峰选择继续投身于他的工作中，不再搭理我，而我又变得无所事事，又变得胡思乱想，又变得开始不停的在心里问？

纪舒，你好不好？

一个月后，我终于知道了答案，是在纪凌峰的退职舞会或者称新董事长就职舞会上。纪凌峰卸任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收购了万皇，而官方称为休息充电实则被雪藏的U重出银屏，在经历三次成员重组后再次以崭新的形象重新出发，被邀请作为表演嘉宾参加公司的舞会，你看，这些都是我的功劳，我这人没雷锋觉悟高，也不喜欢写日记，更没打算普度众生，我也是难得做件好事，所以请假装没看到我，我真的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他。

“秦晓肖，你怎么在这？”冰山你脑袋好了，确定没脑震荡，没认错人。

“好久不见。”

我只是看到纪舒憔悴的脸有些难受，我只是想偷偷到阳台吹个风，上帝您就不能行行好，让我活的别那么累，我连解释的台词都还没编好你就给我来个冤家路窄，这样好吗？

“你怎么在这，回答我？”那货复读机。

你没看到老子身上的高级西服吗，我现在这种身份会随便和你这种三流小明星搭话，我瞥了岳明一眼，转身准备开溜，刚迈出半步，就看到四个身穿黑西装的帅哥向我们这边走来，如果我没听错，那个走在前面的肌肉男，正用让人呕吐的口气说：“队长，你在这干嘛，我们都找你好久了呢！”

他们正在一步步靠近，我打量了一下四周，连个地缝都没有，我真是好运。

“秦晓肖。”看，这异口同声的，大家都没忘了我。

我拽了拽身上的高档衣服，特妩媚的扯出一抹笑容来召示我现在的身价，“好久不见。”

“你他妈死哪里去了，像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家伙，真他妈欠揍。”不负责任，农药男，你说得什么胡话，难道你怀了我的孩子。

“秦晓肖，是你做的是不是？”kevin依旧一副睥睨全天下的贱样冷冷的问：“柏卿的事？我们不用被雪藏的事，都是你干的是吗？”

你看这薄情时代，我这还不能做好事了，“不用谢，我应该的。”

“你他妈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谁让你这么无私的，不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吗？”我这出逃男宠的戏到底是多么深入人心啊！

“晓肖。”纪舒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我却压根没有看他一脸，而是依旧贱笑的看着对着他们说：“别太感动，老子本来就是个伟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的人。”我笑得那样自然，冲着他们摆了摆手，接着说：“别逗了，亲们，你们真他妈以为老子是圣母玛利亚啊，别自作多情了，你们知道你们参加的是什么舞会吗，董事长离职，你们知道那个纪凌峰纪董事长为什么离职吗，人家那是准备结婚了，去荷兰，没那么笨吧，该猜到了吧！”你看，我只要不去看你，就可以有勇气把谎话说得和真的一样，“我要和纪凌峰结婚了，去荷兰，我不是什么出逃的可怜男宠，我是他的爱人，我很抱歉，我们之间的小打小闹的矛盾却害你们被雪藏，我可不是什么会牺牲自己的圣人，我只是把一切回归原位而已。”

“你撒谎。”

“纪舒，别傻了，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

“没时间和你们叙旧了，虽然我觉得你们真唱得不咋地，不过还是有很多不懂欣赏的人喜欢你们的，别轻易放弃了，你看，男人都结婚了，还有什么不可能。”我是背对着他们说的，因为我知道，我根本笑不出来，连假装都不行。

胳膊还是被抓住了，那么贵的西服你给老子弄皱了，你赔吗？我该这么跟纪舒说的，可是看着他红着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

“晓肖，我是真的喜欢你。”

“谢谢你。”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我能对你说的也不过是对不起和谢谢你，对不起那么爱你的我却不能和你在一起，谢谢你爱着我，你看，我又在矫情了，恶心的我都有点想哭了。

“你说你爱我的，你明明说过的。”因为还是个孩子，所以还承受不了这样的伤害是不是？

“纪舒，好聚好散，我当你牺牲你当我驾崩，总比你知道真相来得好，真的。”我转身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我喜欢的一直是纪凌峰，你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你肯定不知道，你们有多么像，你看，我只是把你当成了他，我只是在和他闹脾气，在和他示威，最后我赢了，游戏结束了，而你，也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看，我多么有才华，编得连我自己都快以为是真的了，去TVB做个编剧绰绰有余吧！

“秦晓肖，你这个混蛋。”你看，连观众都相信了，纪舒你就不能给我的表演捧个场。

纪舒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精致的尾戒，是那种很简单很普通的款式，我这种城里的奥特曼才看不上这种废铜烂铁。

“这是我准备在你过生日的时候送你的，那次我其实没有和E哥哥他们出去玩，而是给你挑礼物去了，我知道我年纪小，爱哭，幼稚不懂事，可是我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在喜欢你，想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纪舒的眼中有泪水，比我看过的任何一次还要清亮，还要坚定，还要倔强。

我知道他们都在看我，你看这是一场多么完整的闹剧，主角，配角一个都不缺，总要有人鼓起勇气把它演下去。

我颤抖着手接到纪舒手中的尾戒，然后摆出铅球选手还要标准的姿势将它抛了出去，接着淡定地回身看着瞪大眼睛的纪舒，用戏谑的口气冷笑着说：“不好意思手滑了，我赔你！”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纪舒手上，媚笑着转身，“那种东西，只适合你这种看似青葱实则傻逼的年纪。”我果然是讨人厌界的鼻祖，完全本色出演。

这一次没人拦我，没人叫我，我顺利的离开了阳台，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付盛言对我说过的，想得到的不一定会得到，人生本就如此。

因为也许这世上最大的珍惜，就是离你而去。

你看，爱是一个多么矫情的字眼，果然不适合我这种粗人。

63

“见到纪舒了吗？他们是今天的表演嘉宾之一。”纪凌峰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脑后响起，我拿着酒杯的手莫名的抖了一下，转头看他，纪凌峰眯着眼睛在笑，看上去挺美好，真激发我抓烂它的冲动。

“签证下来了，明天就走。”上帝果然不会眷顾贱人，该来的还是会来。

“恭喜你。”也恭喜我，我悲痛万分的大喜之日来得如此之早。

远处的舞台上，歌手正闭着眼睛满脸陶醉地低吟浅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高官政要富商大贾的奉承声寒暄声充斥在耳边，纪凌峰突然从背后环抱住我的肩，以那样缠绵珍惜的姿势，在这样华丽庄重的场合。

秦晓肖，你不觉得我其实是喜欢你的吗？

我才不在乎他是不是喜欢我？要不是远处有个倔强的孩子正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一定会狠狠的掰开他的手，将手上的高级红酒倒到他脸上，对他说，你是要死了，丢人不在乎，老子还要活很久呢！

我本来就是这种贱人，我不是坏，只是比较自私。

“你死了，会给我留很多很多遗产吗？”我抿着嘴低声对身后的纪凌峰说。

“会。”他搂着我的手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