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牌 上——风亦残心

总而言之，从人类的审美观来看，这是个只可能存在于神话里、却非常美丽的生物。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听到这扇石门的背后传来一阵沉重的呼吸声。

而年幼的‘我’很害怕，躲在了奶奶的背后。

奶奶将手放在石门上摸索着，半响，她似乎摸到一处突起的石块，于是重重地按了下去。

“吱……”石门发出沉重的声响，缓慢而艰难地升起。

石门的背后，依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

奶奶高举着油灯，牵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而我则呆立在黑洞洞的门口，看着从门中涌现出来的黑暗，黑暗淹没了奶奶和‘我’的身影。

那不知是从何处出现在我心脏里的恐惧却更加汹涌了，似乎是在一点点蚕食我的内心，就像蚂蚁一样，永不知足，永不停歇。

大门仿佛一张野兽的嘴，迟迟不肯关上，仿佛等待我的自动进入，又似乎是在嘲笑我的懦弱。

石门两边的蓝色灯火跳动着，光芒闪耀。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步入。

仿佛进入了地狱之门。

…………

夜色越发的深沉，小周拿着那个从密室里取出的东西，把晶卡重新放回了原地，然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回了这间病房。

熟悉实验室里的一切，连监视器和那些巡逻人员他都可以很好的避开，所以一路上都是平安无事，但是他的心依然止不住地快速跳动，接着，他把目光放到了病床上熟睡的人身上。

“你……你可别怪我……”小周低声说道，声音都在发抖，“只要能制造混乱，我就可以逃出这里，我就可以救她……我这也是为了救人，所以……你千万别怪我……”

他的声音很小，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语。

然后他拿出了一个注射器。

小周一共从那间博士的密室里面拿了两样东西，一个就是这个注射器，另外一个就是他应‘那个人’的要求必须要带出去的东西。

小周咽了咽口水，举着注射器，慢慢步到床上那人的面前，他睡得很熟，清秀的脸上满是安详。

小周先是拿着一旁桌子上的一小瓶液体在纪颜鼻下让他闻了闻，见他没醒，才小心翼翼地举起他的手臂，冰冷的针头贴在他的皮肤上……

但是这个时候，纪颜突然睁开了眼睛，另一只手按住了小周准备按下去的手指，目光冷寒地望向他，接着小周惊恐地发现，纪颜的双眼居然是一片血红，在昏暗的病房里格外显眼。

24.制造混乱

“你……你怎么会……”小周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恐惧地看着这个人。

但是很奇怪的是，纪颜眨了眨眼睛，眼中的血色退去，竟是又恢复了原来的瞳色，和平常一般无二。

……

我惊醒的时候，发觉小周居然坐在我身旁，他拿着一个注射器，举着我的手臂似乎想给我注射，但是更令我惊讶地是，我一只手居然自动阻止了他的动作。

有一种深层意识的危机感，让我的大脑不经思考就做出了动作。

“你要做什么？”我冷着声音问他。

小周的脸上透着一股恍惚，然后他很快就恢复正常，唯唯诺诺说道：“没……没什么，这只是镇定剂，你刚才在做噩梦，身体一直动来动去。”

“噩梦……？”我疑惑地看着他，然后突然释怀了，确实，刚才那个梦境让我莫名其妙非常恐惧。

小周见我不疑有它，偷偷松了口气，语气有点轻松的说道：“你没关系吧……我可以继续为你注射吗？”

“可以……”我点点头，放开了按住他的手，但是我皱皱眉头，又忽然觉得不妥，“小周，这么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周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你是我的病人，晚上我一般都会来巡查一次，不过你都不知道，因为你都在睡觉嘛。”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却依旧放不下心来，但是我又找不着这种不安的来源，只能皱着眉头，看着小周的动作。

小周十分小心翼翼，那谨慎的模样让我忽然觉得很好笑，然后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注射器的针头扎进了皮肤里。小周咬着牙，额头上都冒出了虚汗，他心惊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内心祈祷着一切顺利。

他按住注射器的推进柄，将里面稍显紫色的液体一点一点推了进去。

“这颜色真是奇怪……”我突然蹙起眉，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哝一句，确实，我以前也被注射过镇定剂，不记得是那次上医院的事情了，但是我清楚地记得，那种药水的颜色明明是无色透明的。想到这里，我仿佛终于醒悟过来，一把挣开小周的手，还在他身上狠狠推了一把，看着自己手臂上被针扎出来的血点，我的脑海里有一瞬间地空白，接着我愤怒地喊道：“你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这个小周很不对劲，从刚才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很不正常，我终于知道我的不安来自哪里，可恨的是我居然没有及时发现。

“说！你给我注射的到底是什么？！！”

小周被我刚才那一推直接推下了他坐着的椅子，但是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突然笑起来，哈哈大笑，笑声里透着一股子诡异，竟然让我不由自主一个寒噤。

“你用不着知道那是什么……”他慢慢悠悠，低着头，让我看不清他的脸：“反正我只要达成我的目的就好了。”

“你……你这个混蛋……！”我更加恼怒，掀开被子想从床上起身，但是突如其来的一阵极度的虚弱感笼罩了我的全身，让我不禁跌回了自己的床上。

“别生气……愤怒会让你气血上涌，加速血液循环……然后药力就发挥得越快。”小周微笑着，但是他的声音明显还是有那么一点颤抖。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不得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从容不迫地面对这一切。

“好吧，那其实……是一种病毒……”小周突然说出了事实，“可是这个病毒并不完整……你应该知道X物质吧，就是那种寄生虫分泌出来的神秘物质，博士发现这种物质从寄生虫身上取出来以后，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挥发掉，根本无法收集以便研究，所以他就开始研究这种病毒……希望能够人工合成X物质……”

“其实这种病毒对人体没有致命的伤害，它只不过是有种……让人类在短时间内，暂时激发人体潜能，像那些寄生体一样得到异于常人的力量……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你会完全失去理智，疯狂攻击周围的一切。”小周像是想通了什么，他站起来，看着我，“纪颜，我要你制造一起巨大的混乱，这样我才有机会趁乱离开这里。”

我的身体却越发的无力，头脑里一片混沌，周舟的声音在我听起来十分飘渺：“你……你不能自己出这间实验室吗？”

“哼……”周舟冷哼一声，咬牙切齿，“我要是能随便出去，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劲吗？你还不知道吗？这间实验室，科研人员不得擅自离开，除非得到博士的许可，擅自离开的话，驻扎在附近的军队会迅速出动抓捕，而且实验室里这么多监视系统，我一脚踏出去肯定立马被发现，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周舟笑着贴近我，“只要你制造的混乱越大……只要你杀的人越多，这间实验室里的人就会越慌乱，防守力量的减弱，就可以让我有机可乘……”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软倒在床上，眯着眼睛恼怒地看着他。

“纪颜……你一定要帮我，我已经在这间该死的地下实验室里呆了近三年了，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周舟忽然大声喊道，他抓住我的肩膀，指甲深陷进我的肉里。

而我终于闭上了眼，意识迷糊了起来。

周舟看着床上这人已经彻底晕死过去，他不作停留，马上小心的离开了这间病房，他知道纪颜很快就会醒来了，当他醒来的时候，混乱就会开始，这段时间里他要避开混乱的中心，要把握住机会离开这里。

……

白色的羽毛，却染上了鲜血的颜色。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又在做梦，还是那个梦，奶奶和七岁的‘我’。

在走进了那扇石门里，又度过了一座悬在半空中的吊桥，我惊奇的发现这个洞穴里面居然有一道巨大的横沟，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度过了吊桥，再然后，我看见了一个铁笼子。

这个铁笼子也是被吊在了半空中，一共有三根锁链牢牢固定住它。并且，我还看见铁笼子里坐着一个人。

他不算是人吧，至少我没有见过人类的身上会有那种羽毛，他手臂上长而柔顺的羽毛覆盖了他半个身躯，洁白的羽翼上却染上了凝结的血液……那种罪恶的颜色。头上同样也是细小而顺长的绒毛，密密麻麻披散下来，却调皮地这里卷起一撮，那里翘起一块，添一份自然美。

不像石门上的雕刻那样的刻板，他是真实的，他的皮肤颜色也和常人不同，有一点点偏蓝，但是很漂亮。依然紧闭双眼，眼角下是淡紫色奇异花纹，蔓延全身。

他衣服像是水一样，真的是仿佛在流动着的一样，但是我仔细一瞧，发觉那只不过是一种光线视觉所造成的幻象。

“这是个美丽的种族……”奶奶忽然开口说道，“不属于地球，来自外太空，但和我们人类很相似。”

我站在她身后，抬头看着那个特殊的‘人’，我的身体依然是透明的，奶奶看不见我。

“孩子，记住这个种族的名字，他们被我称作：翼族。”

“奶奶，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在奶奶身边，那个年幼的‘我’问道。

“不，并不是我把它关在这里，而是他自己将自己锁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你……”奶奶摸了摸‘我’的头，“是被他选中的人。”

我并没有仔细听这对祖孙俩的说话，我只是愣愣地盯着那个翼族，看这个如此美丽的种族，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什么失去已久的东西，于是慢慢向着这个翼族的方向走了一步。

我这一步，却让翼族睁开了眼睛，望向我。

第一反应是，他的眼睛好漂亮，漂亮的让我震惊。

瞳孔是银灰色的，而且眸子里居然有一个倒立三角形，这个三角形和他身上紫色的花纹一个颜色，虽然确实很漂亮，但是以人类的角度来看，也是极为诡异的模样。

而我的第二反应是，他是在看我！

不是看奶奶或者另外一个‘我’，而是在看此时处于幽灵状态的我。

我突然有点怀疑了，我真的是在做梦吗？

25.绝望意义

这个梦总是做不完全，所以当我从梦境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无比期待着这个梦境的延续。只不过，当我完全清醒，并且睁开眼睛看周围的一切的时候，我忽然希望自己还是在做梦，而且是那种永远都不要醒过来的梦境。

我看见自己站在一地的尸体中。

血从他们身体下面流了出来，染红了冰冷的地面。到处是破碎的仪器，闪光的玻璃，以及残肢断臂。血腥味混合着实验室里面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合成了死亡的邀请。每一位死者都是一脸的狰狞和痛苦，每一个灵魂都卷缩在角落里……悲伤哭泣。

我很想问他们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死人是不可能开口说话的，他们不会回答我，不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会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惊恐地退后一步，却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人断掉的的手臂，发出‘嘎吱’的一声响，那断臂处血就涌了上来，溅在了我身上的羽毛上。

等等……羽毛……？

我才反应过来，急忙打量自己的身体，却震惊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一切，更加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我的手臂上，乃至肩膀都长满了白色的，长长的羽毛；张开双手，就像是张开翅膀那般；手上的指甲也好长，指间手背上都长了那种细小的绒毛，而且我到现在才察觉，我整个双手都被染红了，被那种粘稠的、散发着腥味的鲜血染红了……那长长的指甲里尽是血丝肉末，让我浑身一个战栗，有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我的身上也出现了那种奇异的花纹，不过不是紫色的，而是暗红，红得发黑。我又忍不住用指甲撩起了自己一束发丝，也是那种细而柔软的绒毛，依然很长很长，几乎能掩掉我的上半身。

我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浑身浴血，却又是美得让人心惊的生物。

为什么？我怎么会变成那种翼族的模样？这些人是我杀的吗？！

“就在那里……就是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我顺着声音抬头看去，看见了博士、董毅军、和一些不认识的医务人员，还有一大群手持武器的士兵。

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将我包围起来，手中的武器无情地对准了我。我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神，恐惧的、惊讶的、憎恨的、充斥着强烈的杀意和怨恨……

而博士看我的眼神，就仿佛看一件物品一样，我猜测他看见我这个样子，估计已经迫不及待想把我摆上试验台上了吧。

至于董毅军……我嘲讽一样的笑了起来，他根本就没有认出我，手里的枪和其他人一样毫不留情，他的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波动。

“这些人……就是他杀的！”说这些话的居然还是个熟面孔，周舟！

周舟！我怒上心头！都是因为他，都是这个混蛋！我恼怒起来，几乎就是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我想要一巴掌把他拍碎！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速度可以这么快，近乎本能的，一眨眼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屈指为爪，发动了我人生中因愤怒而最为强烈的攻击。

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仇恨一个人。

周舟，我要杀了你！

…………

但是我到底还是没能杀得掉他，因为有人突然开了一枪，在这么多人中准确命中我，子弹似乎穿透了我的肺，让我顿时呼吸困难。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那个开枪的人——董毅军。

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空气中海弥漫着那种硝烟的味道，面无表情，全身只透露出一股骇人的寒意。

董毅军，你是在开玩笑是不是？你怎么会真的开枪呢？

我几乎是祈求一般注视他的脸，我希望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情绪波动，比如犹豫，比如慌张……但是什么也没有，他依然冷着一张俊脸，他根本没有认出我，此时张着一双翅膀，全身布满条纹，变成一个翼族的我。

胸口的痛苦袭来，我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博士的呼喊传进我脑海里。

“别开枪！不要伤害它！”

我却坐在原地，卷缩成一团，用厚实的羽毛将自己包裹住，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我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发出微弱的呻吟，近乎绝望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