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豪难以置信地听他说完,难过地说:“当初商量的时候,你是同意跟我一起干的。”
皮蛋避开他的目光,嘟囔道:“那时候顾叔又没死。”
宋子豪咬着牙,悲愤如岩浆一般喷涌而出:“皮蛋,我们是兄弟!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忘了吗?”
皮蛋的肩膀动了动。
他蓦地转过身,对上宋子豪的眼睛,语调里也带了气道:“阿豪,我们是兄弟没错,可我们这些兄弟出生入死得到的东西还不是全归了你!你是大哥,多威风啊,我和小飞刀、大力充其量就是你的高级马仔,你当我们是兄弟了吗?你只考虑你的野心,你为我们想过了吗?”
“我没有亏待过你啊!”
“哼,亏不亏待你自己清楚!我问你,我们一起赚的钱,凭什么你要得大头?我们的地盘生意凭什么要给你家小文?我们当了你的马仔还要当你儿子,哦,不是,是你姘头的马仔?这些都不说了,我劝你同洪先生合作,你不听,你自己不要命,干嘛要拉上我们?”皮蛋说得激动起来,看向宋子豪的目光也像是他亏欠了自己,自己要讨还回来似的。
宋子豪惨然地笑了笑,说:“原来你还是不甘心。”
皮蛋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不甘心!”
“是不是你把守医院的人调开的?”宋子豪突然话锋一转。
皮蛋有些反应不过来,脱口回答:“不是。我只是给你洪先生你庄园的地图,还拍了你和你姘头的照片……你敢做,还不准我拍啊!”
宋子豪点点头,“好,我也不当着你谋前程。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是兄弟。”他声音怆然,无奈中,却已恢复了平静。
皮蛋听了这话,垂下头,过来好一会儿,才出声:“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好自为之。我劝你一句,别再和洪先生作对了,向洪先生道个歉……”
宋子豪冷冷地打断他:“别说了!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皮蛋被他呛得说不出话。
洪峰冷眼旁观,看到宋子豪被兄弟出卖、和兄弟断交,那张野兽般只有暴力的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让他心情大好。
他拍拍皮蛋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干,前途无量。”
皮蛋唯唯诺诺地说:“谢谢洪先生提拔。”
(六十七)当家
在一整天没有接到宋子豪报平安的电话后,嘉文接到一个匿名电话,称宋子豪被洪峰抓了。
他火速与季修联系。季修给洪峰打去电话,洪峰爽快地承认宋子豪在自己手上。季修开出条件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救出宋子豪。
季修和徐启明赶过来,利用关系多方打探,可是一无所获。
宋子豪在洪峰手上一天便多一分危险,眼看过十天过去了还是毫无头绪,连素来自信的季修也沉不住气,甚至真的打算用生意换人。
宋子豪失踪后的第十一天。嘉文站在庄园二楼卧室的窗前,眼巴巴地望外面。
看到阖无人迹的道路上出现一辆汽车,他转身朝楼下跑去。因为跑得太快,在楼梯上绊了一下,差点滚下去。
季修、徐启明和小飞刀、大力匆匆下车走进客厅。四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嘉文焦急而小心地问:“季叔叔,找到爸爸没有?”
季修烦躁地拉松领带,左右看看,问:“有水吗?这天太他妈热了。”
嘉文忙吩咐人倒茶。
“茶送到书房来。”季修自来熟地吩咐,然后大步往书房走。
嘉文拐着腿,紧追着他问:“怎么样啊,季叔叔?”
季修并不回答,脚步快得嘉文追不上。
徐启明拉住嘉文,对他摇摇头。
嘉文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几个人在书房坐定,等茶送上来,季修才说:“能找的关系都找了,没有人知道阿豪被关在何处。”
嘉文呆呆地站在屋中央。他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焦急担忧,嘴上起了一圈燎泡,青白的脸上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憔悴得很。
季修不忍心看他,解释说:“洪峰这次行动十分隐秘,不是亲信的人都不知道阿豪被绑了,那些亲信我们又找不到……”
嘉文忍着泪说:“都十天了,爸爸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啊?”
他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都神色黯然。
小飞刀一拍桌子,咬牙道:“阿豪肯定被关在洪峰的别墅里!我带人去一趟。”
季修斜睨着他说:“去干什么?抢人吗?就算人真在他别墅里,你知道关在什么地方?你前脚进去,后脚警察就来了。”
小飞刀急道:“那怎么办?真等一个月啊?”
季修揉着额角说:“实在不行,我提前把生意交给洪峰,把阿豪换回来。”
徐启明立即反驳:“绝对不行!你真把生意交了,洪峰就没顾忌了,他要对付豪哥和你更容易。我们现在不能自乱阵脚,还有二十天,一定能找出线索的!”
听他这么说,季修和小飞刀冷静了一些。
季修对徐启明说:“明仔送小文去休息,别阿豪还没救出来,他就先垮了。”
嘉文也知道自己留下没用,乖乖地跟着徐启明离开。走了一段,嘉文突然用头去撞墙。
徐启明唬得用力拉住他。
嘉文难过地说:“我太没用了!”
“这事连修哥都没办法,你又能做什么。”徐启明忙安慰他。
嘉文双手使劲捶墙,喃喃说:“这种时候,我只能干着急,一点忙帮不上。我真是个累赘!”
徐启明紧紧搂住他,强行把他往卧室带,嘴上温柔劝说:“你怎么会是累赘?你是豪哥希望。有希望,他才能坚持下去。你看你都瘦成这样,豪哥回来肯定心疼死。”
嘉文的眼泪终于涌出眼眶。他捂着脸低低呜咽,徐启明也不劝他。这十天里,嘉文一直努力压抑自己,生怕自己的悲伤担忧会影响季修等人营救宋子豪。如今,终于扛不住了。
徐启明把他扶进卧室,躺到床上。
嘉文把脸埋在枕头上,哽咽说:“小明哥,我想静一静。”
“好。我在书房,有事叫我。”
“嗯。”
嘉文趴在床上无声地哭泣。
不久前,在这张床上,他才如愿以偿成为宋子豪真正的爱人。
那些欢好缠绵还在眼前,宋子豪就身陷险境,生死未卜。
洪峰有多恨宋子豪,怎么可能让他好过?嘉文想象宋子豪被折磨的画面,几乎崩溃。
可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嘉文从未如此恨自己的无能。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如果宋子豪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没面目独活于世。
恍惚中,有人在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头发,他仰起头,看见宋子豪坐在身边,温柔地微笑。
“小文、小文……”男人的声音是春天的熏风,吹走一切冷漠与颓丧,让他温暖,心生力量。
“爸爸……”嘉文伸出手。
然而男人的身影在暝色中晃动,如水中的月,触到的只是空。
嘉文直起身,着急地叫:“爸爸、爸爸……”
“小文,你是爸爸的骄傲,你要坚持住。”
嘉文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暮色在房间里流淌,给空气裹上了一层金灰的膜。
嘉文坐在床上。他的指尖仿佛还留着宋子豪身体的温度,那句“你是爸爸的骄傲”在耳边反复回响。
他坐了一会儿,洗了个热水澡,打电话让厨房准备丰盛的食物,大吃一顿,吃了安眠药,不一会儿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收拾停当,嘉文打开衣柜,取出一套宋子豪的衣服穿上。他站到穿衣镜前,将额上的碎发梳到脑后。镜中的人,精神饱满,容色肃杀,额上一条褐色疤痕更为秀丽的脸庞添了三分狠戾、三分煞气。
他对自己的形象十分满意,把脊背挺得笔直,有意控制步伐,让自己显出沉稳坚定的气势。
他驱车到宋子豪的地产公司——这个时候,季修等人在那里处理事务。
当他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时,里面的人全愣了一下。
他径直走到季修面前,对他鞠了一躬,然后说:“季叔叔,谢谢你为爸爸的事情奔波。我是他儿子,这些事本来应该是我来做的,我要自己把爸爸救出来,但是我没经验,实力也不如洪峰,请你看在爸爸的面上能帮帮我。”
季修听嘉文说到后面已经露出了笑容。
等他说完,季修站起来鼓励似的拍拍他的肩,说:“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个志气!说吧,要我如何帮你?”
嘉文说:“我要接替爸爸的位置。从现在起,他手下的人要听我调配,得让他们服我。”
他又对小飞刀说:“刀叔,这只是暂时的,等我救出爸爸,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小飞刀摆摆手说:“你不用解释。论理,我们自己的事总让修哥出面也不方便。你是阿豪的儿子,你接他的位置天经地义,我全力支持你!”
大力附和说:“小文我也支持你!
嘉文感激地说:“谢谢刀叔、大力叔。”然后问:“皮蛋叔呢?我好久没看见他了。”
小飞刀皱起眉回答:“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他负责的生意全关门了,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人。不是也出意外了吧?”
嘉文说:“麻烦你继续找他,我的打算还是要告诉他一声,毕竟你们是长辈又是元老。”
小飞刀点头答应。
接下来,嘉文把自己的行动计划说了,三位长辈均表示赞同。
季修又问:“你自己还需要什么?”
嘉文想了想,说:“我要几个身手好又绝对可靠的人跟在身边,还要防弹背心和两把枪。”
季修眼露赞许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小子,好好干,别让你爸失望。”
晚上,嘉文把宋子豪手下的头目和百十来个精英叫到“babygarden”,关起门开会。
他冷冷地站在众人面前说:“你们大概知道我爸出了点儿事,现在我暂时接替他的位置。这回我们可能要和洪峰彻底翻脸,拼命的事以后是少不了,成得了成不了事我也说不准,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我们过了这关,绝不会亏待你们!”
他停了停,眼光在场内扫了一圈,那眼神中有雷霆般的威压,犀利而冷峻,让人陡生压力。
“如今的形势是这样,你们不想干我也不勉强。但是如果今天你们选择留下来,就要绝对服从我,要是以后生异心,可别怪我不客气!”淡然的声音,却力道千钧,在空气中激起一阵涟漪。
他拉开一个皮箱,钞票一沓沓散在桌上。他又把一口袋子弹抖落到钞票旁。
“选择留下的拿子弹,选择走的拿钱。你们想好了,不论是走是留,都不要后悔!”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气氛陡然沉寂下来,除了喘气声再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季修懒洋洋地坐在嘉文身后,一边抽他的古巴雪茄,一边把一个弹夹抛上抛下。他是来替嘉文压阵的,不用说话,只要坐在这里,就表明竹山帮支持嘉文。
小飞刀和大力率先走过去拿了子弹。隔了两三分钟,吴莉和她的助手,接着是宋子豪的贴身保镖拿走了子弹、小飞刀的人……最后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选择离开,而其中绝大部分是皮蛋的手下。
小飞刀的眉头又皱起来。季修和徐启明则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嘉文放走了选择离开的人,对剩下的人做出布置。
之后嘉文对季修等人说:“我仔细想过了,拿生意换人是下下策,目前只能让人盯着洪峰那边……特别是洪安菲。”
徐启明问:“你想从她下手?”
“季叔叔当时提出用生意换人的时候,赌的是洪峰贪;而我则要赌他的骨肉亲情,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出门,我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她。当然其他途径也能不放松。”
目前的情况暂时只能这样。大家均无异议。
嘉文背着小飞刀悄悄对徐启明说:“皮蛋叔那边很不对劲,你帮我查查。别让刀叔知道。”
徐启明答应下来。又附在他耳边说:“你刚才训话的样子像豪哥。”
(六十八)转机
嘉文派人天天监视洪峰的别墅,终于等到洪安菲出门。可是她身边有洪峰手下的精英跟随,他们硬抢了一回,不但没抢到,还招来了警察。
被警察盯上,嘉文不敢再轻举妄动。而洪安菲经过这样一遭便不再出门。营救宋子豪的计划再次陷入僵局。
一筹莫展之际季修忽然想起件事情——宋子豪曾经花大力气调查洪峰,也是在那个时候查出洪峰有个女儿在国外。季修提醒嘉文,宋子豪连洪安菲在国外的行踪都能查到,说不定还查到洪峰的其他事情,这种时候如果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会是突破也不一定。
嘉文觉得假如真有能够威胁洪峰的线索,宋子豪一定会用上,但是如今局面僵持,试一下没有坏处,于是他死马当活马医地仔细翻看了宋子豪留下的材料。
……
洪安菲自宋子豪被抓以后,一直心情不好,洪峰尽量抽时间陪她。父女俩难得地亲近起来。
重拾亲情并未让她好过多少。她的心像被剜去了一块,总在独自一人或夜深人静时作痛。她知道宋子豪被关在自己卧室下面的某处,可能正在受着残酷折磨。她假装不知道这回事,将跟这个男人相关的一切屏蔽在生活以外。她麻木了疼痛,自然也感受不到愉悦。一天天不死不活地过着。
她出过一次门,遇上了劫匪,几乎要在大街上枪战,于是她连门也不出了。
某天她上网时,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内容让她大吃一惊。信上说知道她外公和母亲死亡的真相——当年她外公并非病逝而是他杀,她母亲亲自调查此事,结果被人蓄意制造车祸杀死了。还附上她母亲请求侦探社调查的信函的照片。
这绝对是和宋子豪欺骗她一样劲爆的事。
洪安菲呆了半晌,再看信上说只要她把洪峰手下一名叫洪靖的手下带出来,便可以向她证明洪夫人的死因。
洪安菲记得外公是六年前去世的,当时她们母女在国外。母亲在此后一年里始终闷闷不乐,后来忽然决定回国。回国三个月不到就出车祸去世。母亲在国内与自己通电话时,确实情绪很不稳定,也说过外公不是病逝,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欲言又止。
据说撞死母亲的人没有驾驶证,甚至没有身份证,在看守所里发心脏病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的死有很让人疑惑的地方。
洪安菲怀疑这封邮件是宋子豪的人发来的,然而照片上的信函确实是母亲的笔迹,而且信函上明确提出调查洪峰。洪安菲知道洪靖是管家洪国的远房侄子、洪峰的亲信之一,外公和母亲的死明白地指向了父亲!
她犹豫再三,最终想知道真相的迫切渴望战胜了对危险的畏惧,她按邮件提供的联系方式与对方约定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之后她指明要洪靖来保护她。洪峰没多想,很快将洪靖调到她身边。
洪安菲对洪靖很亲切,让这个粗鲁的混混受宠若惊。别说洪安菲有那样的家世背景,单是她的外表谈吐也足够迷住一个好色的男人。
于是,当她提出想和洪靖单独出门玩时,洪靖高兴疯了,真的支开其他人跟着洪安菲离开了洪峰的势力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