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欢华说的是英文,语速快,钟苟这几年没有太多场合要说英语,但基本功还是没有落下的,但听着张欢华说的时候也只能十句里能捕捉到五六句能懂的,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快得让钟苟心里莫名着慌,觉得自己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追赶得上这个男人一小半。
张欢华总算在他本欲控制在三十分钟内解决的事情在限定时间里跟他的智囊团解决完毕,扔了耳中的耳机后,看到钟苟正趴在他书桌上看书。
“不是说我去接你?”张欢华喝了口水,揉了下脖子,这才有时间发问。
钟苟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向他走来,接手揉他的脖子跟肩膀。
张欢华舒服地把神经松懈了下来,又回头看了眼钟苟,随后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挺好看。”
语带赞赏的话让钟苟弯下腰,亲了亲他的嘴,情不自禁地出微笑了起来。
随后到了时间,张欢华牵着钟苟的手往电梯里走,电梯里钟苟坦陈:“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还在想着一些公事的张欢华漫不经心地问。
“为什么要一起吃饭?”钟苟挺纠结地说。
“就一起吃饭,以后也要常在一起吃的,她是我妈。”张欢华回答着,捏了一下钟苟有些发汗的手心,感知到其湿意之后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问:“真紧张了?”
“嗯。”钟苟挺诚实地回答,“尤其是在前两天过后,今天吃饭,是要谈什么事吗?”
“就是吃个饭,”张欢华微叹了一口气,笑着说:“然后把这些事摊开了说一下,免得你们都背地里背着我东想西想,我这事多,你们都少给我添乱,嫌我不够烦是不是?嗯?”
张欢华“嗯”得钟苟后背一凉,但又不服气地说,“我才不会给你添乱,我才不会那么没用……”
不管钟苟现在长成了什么样,以后会有多大的成就,他还是那个他当初捡回来的对他一心赤诚的孩子——他表现得如此,他也真心如此,张欢华哪能感知不到,于是本来的的宽容之下又因多了些爱意之后变得对他更加宽容,听着钟苟略带孩子气的话也觉得可爱不已,不由眼睛里都带了些笑意,“好,不会添乱就好……”
钟苟本来再想反驳,但看着张欢华的笑脸,莫名的那些话也讲不出来了,只是傻傻地看着张欢华,都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
约了母亲在她名下的餐厅吃饭,张母最近学着管理餐厅,忙碌让她脸色好了不少,儿子来与她吃饭事先也跟她说了今天要带谁过来,但喜悦也并未因此少一分,只是有些忐忑儿子要跟她说什么。
菜是她事先已经点好,她那个从来都很准时的儿子一到,菜就上桌了。
不大不小的餐桌上三人坐在一起显得亲密,像一口之家,张母也不跟以前那么傲慢,还会像个长辈一样夹点菜到钟苟碗里。
他们吃的饭菜中西合璧,有着张欢华爱吃的清蒸鱼。
鱼肉鲜美细腻,但同时细刺也很多,钟苟忙一天也挺饿的,也讲究不了那么多,塞口肉到口里嚼着,边拿着筷子把鱼肉剔好刺给张欢华吃,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去看张母的脸色了,也不紧张了,三人一起吃饭倒是显得其乐融融的。
一顿饭没聊什么天,但也吃了一个多小时,到点心时间时张欢华开了口,跟他母亲说:“孩子的事,我想过了,今年已经来不及了,工作上的事要忙一阵子,明年吧,到时候我再挪出时间来安排下。”
张母听到确定答案下狂喜不已,接着又看了眼钟苟,见他脸色正常,还朝她微笑了一下,不由暗地里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多了起来,连连点了头,看着钟苟的眼光里多了几丝母亲式的温情。
儿子找的人,有本事又懂事,确实挺讨人喜欢,她也不由得对这个顺从的多出来的算是半子的人多些喜爱了起来——尽管当初的她有些瞧不起他。
当他们要走的时候,张母开了口,笑着对他们俩说:“餐厅毕竟是餐厅,不比家里,下次还是来家里吃饭吧,妈还可以给你们下厨做几个菜,你们叔叔也老想着跟你们喝一杯的,下次你们来了好好陪他喝几杯。”
张欢华点头,微笑着亲了亲他母亲的额头,跟她道了别。
而一直被纳入他们话题中的钟苟这时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微笑着跟张母道别——张母没把他当外人了,确实挺让他高兴的,但妈这个字他从来没对谁喊出过,觉得怪怪的,但喊阿姨也不对,毕竟人家主动承认是他妈了,他也不能太见外,所以只好干脆闭嘴不语。
到了车上,钟苟觉得还是怪怪的——他知道,张欢华这次带他出来跟他母亲的会餐,是想正式把他纳入他家的环境,主动提起那事,也是因为想让他被他母亲接受。
事实上,结果也好得很。
但钟苟觉得这事挺好的之余,其实还是有些郁闷的。
尽管孩子不是现在生,但总有一天还是会生的不是?
不管如何,再让自己不去计较,但一想起,还是开心不起来。
可能感情有多少,在意就有多少,那些密密麻麻的在意就像刺在血肉中拔不出的针那样,老是弄得他一想起这个,全身就被刺得发疼。
一天下来,钟苟觉得自己的挫败感还是挺严重的,不过倒也没到丧气的那地步,所以泡好水果茶到书房给办公的张欢华喝的时候,趁着张欢华在喝的时候不由问:“你说,我这辈子要是比你强一点,就一丁点也好,是不是没什么指望?”
“嗯?”张欢华停下手中的杯子,微愣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比你强一点,一丁点也好……”钟苟盘着长腿在张欢华椅子下面的地毯坐着认真地说:“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你在意这个?”张欢华把脚丫踩在他腿上,半躺在椅子上舒服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想这件事了,你一辈子也不会比我强。”
说完,拿脚踹了一下钟苟的脸,吩咐说:“少东想西想,去放洗澡水,我等会就过来。”
受到打击的钟苟迟顿地“哦”了一声,抓了一下头发才起身,在站起来的时候又问:“真的没可能吗?”
张欢华冷笑着哼了一声,对他说:“你应该知道资本的累积一代是不够的吧?我本家累积的是差不多三代的,还有一些实话告诉你就是硬打硬强抢过来的,全部加起来,我家老一辈交待在我在这里的有八代十代的多,你一个白手起家的要怎么比,我给你请的老师都他妈的白教你了吗?”
钟苟听了也觉得自己太过于异想天开了,皱着眉头,老实乖乖地往卧室里走去了。
张欢华在他背后看着他背影直摇头,这孩子,聪明归聪明,也够容忍,但要教给他的事还是必须得尽快教给他……
他可不想,下次出事,再把这人撇下,而且按他们现在的关系,撇下也并不容易了。
也不想,到时钟苟以卵击石,他对自己忠心是好事,但忠心误事了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他也更不想,钟苟会在他的环境里受到什么伤害,而排除掉所有危险因素,那就是把他教得适应这个环境,让他强大。
到时候,就算自己有个好歹,他也能像个强者一样地站在这块土地上掌控他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无所依靠,无所倚仗。
王家欲要破产,倒是宁家那边还撑得下去。
宁铭借了些钱给王利安,在王利安拿过支票苦笑的时候对王利安说:“这钱别给你家老头,留着自己用,有备无患。”
当初,其实也是家里老爷子首先下的那步棋才出的错。
本以为能占大半壁江山,哪想,一步错了,后面崩盘了就不可收拾——说实话,宁铭还是自己拉下水的,可到头来,还兄弟还是救济了一把。
同是兄弟,那个被陷害的倒是不再出面了,现正在不动声色收购王家的产业吧,以前太多时候王利安都忘了张欢华是谁家的子孙,只记得张欢华与他家那两个霸道的流氓长者从来都格格不入,太多时候清高得就像天庭寒宫里的翩翩君子那样干净,却忘了,龙生龙,凤生凤,土匪窝里出来的人,又如何不会心狠手辣?
更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让他熬了出来——本来以为他要病死在里头了,可没想到,下一刻,他就是能捱过来。
加上他就算在狱中,从未与人有什么联系,但外界隐约护卫他的势力却一直压榨着他们这边的力量,此人的心计,到现在,王利安觉得越发深不可测了起来,不知道张欢华到底有多少应急措施保他失误时不被一脚踩死。
多年长战,他们最终还是输了——王利安尽管不想承认,他但也确实输得心服口服,不是谁都能挺过来的,张欢华还是挺过来的,有些他以为张欢华受不得的耻辱,这个人,也一一应对着化解了。
怎么说,厌恶着的同时,王利安也觉得自己的那步,确实错了。
而现在,承担后果的时候也到了。
“你去找他了?”王利安拿着支票,苦笑着哑着噪子问。
“嗯。”宁铭点了点头。
“没见着?”
“呵……”宁铭轻笑了起来,英俊男人的脸上有着嘲笑,“他要是让我见那倒是怪了,我只是去试试可能性……”
王利安点了点头,没吱声。
宁铭也跟着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说:“你说,人是不是越得不到的时候越贱?以前还肖想着能得到他,现在我只要想着我跟他能呆同一个空间,能呼吸同一片空气,竟然觉得满足得不得了……”
王利安听了不由抬头看向了宁铭,此时宁铭正笑着,深遂的脸孔上全是一片他对他自己的嘲笑,看得王利安心里酸涩不已,“宁铭,别这样笑,看得我心里难受。”
028
近半年,张欢华都挺忙,有时大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这次,在家没呆上一个星期,就又让钟苟准备行李。
一问,说要出差,大概一个月左右。
钟苟听了闷着头收拾行李,也不说话,高大的身躯无形中都佝偻了不少起来。
张欢华忙着手头跟手下的交流,视线从他身上滑过,但没有什么时间,还是走到一边跟着电话里的人说话去了。
他要在这一两年之内把他所有的资产重新转移一次,事情重大的他真无心力再管其它。
他知道要对钟苟要重视一些,但,时间不够,他也只能如此。
不过这次在走之前还是跟钟苟交流了一次,对他说:“忙过这一段就好,你好好看家,我会尽早回来。”
钟苟不得不点头,就算万般不舍,也装得像模像样地对张欢华笑着说:“知道,你忙你的。”
但张欢华一转身,他脸就垮了下为。
他其实也不是要腻着张欢华,他也不是那样的人,就是觉得这人成天的不着家,他有些心慌——他已经完全把张欢华当他的主心骨了,现在回来了,这主心骨还是不消停,天天夜夜的见不着人,他真心觉得很难高兴得起来。
张欢华不在,钟苟其实也没闲着,把做饭的时间用在了无限的挣钱事业上去了,实话说,张欢华不在,他还真多挣了不少钱。
他家主子要是在,他每天早中晚三餐伺候着真的要花不少时间,有些事情因没有时间难免顾不上去谈,肯定得糟蹋不少机会。
这下可好,时间可多了,他也懒得老早下班回去那个没败家子主子在的家,这个星期每晚就跟销售跑网点,一个星期下来,销售点又多了两个,工厂的业绩到了年底肯定又得翻上一翻……
不过他乐于工作,但这没天没夜地跑,跑得比人销售骨干还勤快,黑老三就有点看不过去了,这跟钟苟有过命交情的老大哥就找钟苟来谈心了,在某天把欲要出门的钟苟堵在他办公室里头问:“你这是干嘛呢?怎么主管销售去了?人家经理可向我来诉苦来了啊,你上个月抢我的活,这个月就去抢他的去了,知道你精力好,但你这劲头能不能收敛点?”
“收敛点?”
“嗯。”黑老三点头。
“怎么收敛?”钟苟倍感困扰地在办公室跟困兽一样转着圈圈,“我这不为咱们多挣点钱,年终奖金不也多能发点么。”
“得,”黑老三翻白眼,对钟苟苦口婆心状,“你跟我们合伙,咱们哪个都不是各司其职?你倒好,哪个部门都要插一脚,这让我们怎么做人?你是能一时多给我们揽点生意,但咱们请的人不都白请了么?还是你想把他们的事都干了,咱们裁人?”
钟苟一听,脚步停了,咕噜两句,答应了下来。
这边他闲了,还没隔一天,他就折磨他的工作室去了。
他的工作室其实也是个搞市场开发的调研部,专程研究点,发现点新鲜产物什么的,其实工作人员个个都是工作狂,平时老板不在他们都恨不得在办公室里打地铺,这下老板来了也没故意弄得松散些,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见着老板了也就一点头,回头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钟苟跟着他们转了两圈,发现他这块他还不是很熟悉,一时之间也帮不上什么忙,乱转了几圈之后不得不放弃地去了他在这的小办公室,有些心不在焉地给他的这些尽职的员工分配月绩奖来了。
可这事,他干得久了,难免效率过高,随便算了那么一两个小时,就把事情干完了,看看表,还不到九点。
他出办公室,跟员工们说他请吃饭。
员工主管则扔给他一本外卖单,叫他点。
知道近期他们在弄一个新开发案,钟苟觉得自己对其现在一知半解的也不好上前轻易凑乱,只好尽请客身份的职,认真地给一群10来个年轻人的员工点起宵夜来。
等到宵夜吃完,其实也不过晚上十一点,钟苟轰了大部人的回家去睡,只留下两个以办公室为家的人呆在工作室,他自己也跟着回去了。
回到家,看看家里的电话,录答机里没留言。
再看看自己的手机,也还是没有那个人的来电,那个人的简讯。
顿时,寂寞丛生,钟苟觉得自己真是想那个想得心肝都疼了——真的,心都疼了,这都一个星期了,那个人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简讯,活像最初的等待成了空,那个人根本没回来过一样。
钟苟在东想西想的时候,张欢华那边是刀光血剑,没哪天不是步步为营。
他在牢里那么长时间,在外的产业明帐上都至少亏空了一半,何况是那些无形的资产,其损失更是难以用金钱估计其价值的。
这阵子他都跟他在国外掌管其总资产的会计在清算其总资产,又在评估几个新项事业的投资状况,还得跟某些干预的势力周旋,每天睡上那么三四个小时都会因梦中的思考被惊醒,接着醒过来就是没完没了的算计……
他上次能逃脱出来,也幸亏他家那几个老头给他留了足够多的后路。
而这次,他必须学着自己给自己留后路了,他一个人掌舵全部决策,其艰难程度不亚于他在牢里计算着自己的生死状况。
一步错,就难免满盘皆输。
而他这次的逃脱出狱,尽管是因攀上了足够强大的新的势力而所致,但他本身如果不够足够强大,他也会很快被撇下牺牲——为了生存,张欢华不得不真正的心狠手辣起来。
他以前还以为靠着祖辈的那点余荫,能凑合着低低调调地过完这辈子,可无奈形势比人强,他不欺人,自有人欺他。
怎么说,祖辈留给他的产业不干净,而他也没有双手奉还的意思,所以也只有跟形势死磕下去的觉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