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个人孽个人担,他接受了这份家业,也就代表着他有着逃脱不了的责任,而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自然也更不会再有脱手的意思。
为此,他必须学着像个真正的掌权人那样深思熟虑,而此所带来的,就是他的全部时间都被公事填充。
一时之间,无更多时间与精力去顾及谈情说爱。
这天开完会,灰头灰脸,胡子拉茬,身上西装就像霉菜干,不知道几天没睡过觉的会计用沙哑的声音跟他老板说:“BOSS,你几天没打过电话回去了?”
张欢华顿了一下,这才想起至少两个星期没给那个人支言片语了,也有好几天没睡的他揉了下太阳穴,颇为头疼地说:“有好一阵子了……”
“那打一个。”会计含糊地笑了一笑,身体有些捱不住地在原地摇了摇,过了几秒,他又慢吞吞地往电梯那边走了。
情况不比他好的张欢华“嗯”了一声,按了电梯的键,打算去楼下一层的临时休息室休息。
为了开会方便,他的会计跟他最近都是住在楼下公寓式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这家酒店是他们的产业,套房的位置也是留给高级干部所用,外人从来不能入往,因是给内部人员的住处,安全系数挺高,不必要担心过多的安全性问题。
一到了休息室,张欢华也没去洗澡换下身上这套开了两天三夜的会的衣服,先拔打了钟苟的电话。
手机响了好几遍,没人接。
他接着又打了家里的,也没有人接。
张欢华也没多想,疲极的他去了浴室洗澡,洗完了就瘫倒在了床上。
这几天,工作确实把他全榨干了。
他在倒到床上的那刻,身体的每处都不能控制了,然后知觉完全陷入了昏迷当中。
钟苟这天跟货车司机出货,坐在了副驾驶座的位置上。
他这次跟车其一是中途的时候跟司机换把手,能让人休息一下。
另外一个是他要跟交货的老板谈一下接下来一年的生意,另外收一下这一年的尾款。
只是不知道这次出行不知道是撞了哪门子邪,在过了一个高速收费站的时候遇到前面的几辆车相撞出了一起车祸,在他们工厂的货车司机在后怕还好自己的车没撞上车的时候,那几辆车里的车主从车里爬了出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打了起来。
这一言不和地打了起来,其中有个看着挺悍的司机居然从身上抽出了刀,往一个车主身上捅了好几刀,捅得那人全身都是血……
这一捅,一发不可收拾,交警根本不能及时赶到,而且那拿刀的司机看样子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跟着另外两个车主也吵了起来,看样子是打算一个都不放过了。
钟苟见状顾不得他们司机的喝止,下了车打算去调解。
他去调解,其实还没说上几句话,那开了杀戒的车主根本就不听他讲什么,发了疯的也威胁起钟苟起来,嘴里就几个字:“给老子赔钱,不赔弄死你们……”
这车主简直就跟失心疯似的,为了不让他伤害人,钟苟只好上前去夺刀子,在旁人的旁观下,他刀子倒是从那个壮汉身上夺下来了,不过身上也中了好几刀。
人最后被制服,那些先是围观的人也靠拢来了把那个发了疯捅人的车主压住,这边也只有钟苟工厂的货车司机管中刀的钟苟的死活,急忙帮他止血跟叫救护车。
救护车慢吞吞的来了,钟苟在这时也失了不少血,昏迷了过去。
张欢华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巧昏迷地躺在救护车上,正给他急救的护士也没理会他裤袋里的手机震动。
等钟苟脱离昏迷就是第二天清晨了,他醒了过来,跟急忙赶过来的黑老三交流了几句,觉得自己身上这伤也不严重,死不了,就拼了命地要出院去谈生意,后来黑老三在他的执拗下无奈妥协,也就在出院的时候才拿到自己手机的钟苟才看到张欢华的来电。
等他打过去,那边的手机又进入了他毫不意外的语音留录……
好不容易,张欢华打了电话给自己,却这么被错过了,钟苟失落不已,头昏的他在黑老三的车上好半晌都不语,只是紧紧地握着手机。
黑老三先是不语,后来见惨白着脸的钟苟死死地握着手机握成了一身汗,刚才瞥见钟苟不断看着手机号码的他才小心翼翼地说:“怎么了?是张先生的电话吗?”
“嗯。”虚弱的钟苟点了点头,一向阳光英俊的脸上此时却暗晦得像遮了层拔不开去的乌云。
“打过去没人吗?”
“嗯。”
“可能有事,你再等会。”钟苟白得发紫的唇色让黑老三情不自禁地压低了他粗犷的噪音说:“你不是说他最近忙得很吗?”
这是他对老三,还有其它合伙人前几天问起张欢华的事时对他们说的话,钟苟勉强地笑了笑,说:“是忙,所以没接着,下次就不知道是哪个时候了……”
“你多打几个就成了。”
“呵……”钟苟听了笑,也不跟他去说他其实打了不少电话,留了不少话了,可那个人就是没反应,他不得不假装不在意地告诉自己张欢华忙,没时间跟他说句话。
他其实也不是太在乎张欢华不主动联系他,但,好不容易他来电一次,自己却错过,他是真的难免坐立不安。
他也觉得的这小心思难免矫情,但心情却还是为此受了影响,以至于头脑发蒙到难以休息片刻。
到了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谈完生意坐在车上回去的时候,他都根本闭不上眼,只顾得着一次一次不受控制地拔打着张欢华的号码。
到黑老三都看不过去要抢他的手机让他休息的时候,好不容易,那边的人接起了电话,然后带着睡意的噪音在那边困顿地响起:“苟苟?”
钟苟一听,眼泪再也崩不住地流了出来,他就像个耍无赖的孩子一样哭着问张欢华:“你怎么不接电话?”
张欢华在那头明显听着他的哭声愣了,好几秒之后才说:“我在睡觉,睡得沈,刚才才听到手机声……”
“那你前面呢?”钟苟指控。
“忙。”张欢华在那头无奈地说着,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解释般地道:“开了个几天没睡的会,刚睡了一会,抱歉没有及时接到……”
钟苟一听,神奇地觉得伤心又全没了,立马止住了眼泪,还用带着医院药味的衣袖擦了把脸,特别大声大气地跟张欢华讲:“那你睡饱没?”
“差不多,”张欢华在那头好像好笑般地打了个哈欠,但好像又力持理智地跟钟苟解释般说明:“等会要开会,我现在得起床。”
“哦……”钟苟挺失望地哦了一声,“现在就要准备了?”
“我去洗澡,会开扩音,你把最近的事跟我说一遍吧……”
张欢华在那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还带着笑意,一下子就把钟苟完全安抚了下来,那惨白里透着紫色的唇也好像好看了不少,一等张欢华的话落音,他立马就点头,“好,好的……”
那边张欢华进了浴室,钟苟却兴高采烈地把他最近所干的事细无巨细地跟张欢华报告了一遍,说到最后,故意省略了这两天所发生的。
等他说完,张欢华那边也进入了会议室了。
这边钟苟的手机一等挂断,薄黑色的机身就从他手里掉了出来,然后他的人在同时,再次陷入了昏迷……
只是这次,昏迷的人嘴边还隐隐约约地带着点放松的笑意,看得一旁跟着护士拖他上早就召来的救护车上的黑老三不禁嘴里爆着粗话骂着:“不知道你看上的是个什么玩艺,尽是瞎折腾你,哪天被他弄死了你不还得举块我乐意,我心甘情愿的傻B牌坊子吧?真是蠢到无药可救……”
他骂归骂,骂完,眼睛也湿润了,真心觉得自己这当成兄弟的合伙人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傻瓜,以至于把那个人当天当地地供着,却浑然忘了自己。
这他妈的爱情要是惨烈成这样,不要也罢。
钟苟在医院醒来乖乖呆了一天,就又擅自出院了。
他一个人偷偷出院,大白天的也不敢回工厂,怕被人捉回医院,只好回家。
他其实也没那么虚弱,失血疲劳而已,他估摸着跟张欢华的电话后昏迷也是一时松懈所致,连血都没输,在医院休养一天,完全够了。
再呆下去,也只是浪费他的血汗钱罢了。
不过,虽然身体没大碍,他身体也确实一时半会的跟前几天不能相比,他也没逞能,只是到了家,又闲不下来,干脆这里擦擦那里抹抹,干起家务来了。
正忙着,张欢华来电了,钟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狂喜,接起电话就老高兴地喊:“张欢华……”
那边张欢华问:“在哪?”
“家!”
“在干什么?”
“擦地板!!”
张欢华那边沉默了下来,欢快给着回答的钟苟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直觉让他有些结巴地问:“怎……怎么了?”
他结巴完,张欢华在那头恰好地冷笑了一声,笑得钟苟汗毛都竖立了起来,有种自己死到临头的感觉了。
“收拾下行李,等会浦志成过来接你。”张欢华一句话说完,电话就猛地断了。
钟苟在电话这头猛地一震,不用多想多说多以为,他也知道自己把张欢华给得罪了。
可怎么得罪的呢?钟苟完全莫名,呆傻地看着手中的手机,茫然不知所措……
还好赶到他们家的浦志成给了他答案,这现在对钟苟有着儿子辈一样感情的老男人有些责备地说:“我打了你办公室的电话才知道你出了事,这种事怎么可以瞒住欢华?”
“他知道了?”钟苟先是发了下愣,然后急急地问:“他怎么知道的?”
“我说的。”浦志成没好气,指着门说:“拿着行李跟我走……”
“去哪?”钟苟纳闷。
“把你送到欢华身边去……”浦志成没忍住地敲了下他的头,训骂:“知道他忙还敢给他添乱,他一天不看住你,你就要上梁揭瓦了不成?”
钟苟被他骂得挺不好意思的,一边忙去把大厅的窗帘布拉下来,把警报器全打开的时候一边跟浦志成说:“我哪敢,我不敢的,他现在很生气是不是?”
浦志成见他那小狗一样乞求他回答的脸,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说:“你说呢?”
钟苟不知道,所以他沮丧地摇了摇头,也没再问什么地跟着浦志成去了机场,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张欢华加急处理了手头的事,掐着时间去了机场接人。
他知道,如果不把人放到身边处理,那个死小孩就永不会乖乖地老实听话。
他暂时回不去,只好把人接来。
深夜把人接到,高大青年像条识主的老狗一样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溜地一下窜到他的面前,双眼亮湛地看着张欢华,手里还揽着个大背包,头发可能因在飞机上睡姿的原因脑后翘起了一大把,此情此景,就差像条真正的狗一样吐个舌头出来表示他有多欢喜见到张欢华了。
累了两天一秒钟都没合过眼的张欢华根本没心情欣赏他的热情喜悦,只是不耐地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走,薄唇也抿得紧紧的,加快着脚步拖着钟苟快速地往外走……
只这么一下钟苟就觉出了他的心情根本就很不好,这让他一时胆怯得很,完全不敢吭声,只好老老实实地被张欢华拉着走,连脚步都不敢走快一步,走到张欢华前面去。
而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张欢华的身上,也就完全忽略了周围的环境,以至于没有看到人潮中有人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们,而他更不知道的是,当他们走出去机场的时候,某幢楼上的狙击枪的红点就会瞄准张欢华的脑袋……
而那个因见到久日未见的张欢华而欣喜的他更是完全不知道的是,他是张欢华的软肋,只待因他露出一点破绽,就足以让谨慎的张欢华因他的原因毙命……
出了门,没有风,夜很深,灯光因此更是迷离,钟苟探着头,有些怯懦地瞄着身边的人,但嘴边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
而此时,某处楼顶上的子弹此时穿过没有风的空气,笔直地,快速地,像条毒蛇一样迅猛地冲向了某个人的脑袋……
029
那一个晚上,那一段时间,钟苟在事后很多年回想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想清楚当时是怎么度过的……
他只知道当张欢华往下倒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接住那个人,然后,看着他胸口不断地冒出血……
他僵硬地抱着人,耳朵发聋,眼睛发蒙地看着那闭着眼睛一脸严肃的男人……
周围人的尖叫,报警声,一概未闻。
他只知道,那一刻,自己的灵魂好像也跟着张欢华的闭眼同时闭上了眼睛。
里面无哀无恸,关闭上了所有感知。
任由怀里的张欢华胸口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身体。
等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钟苟才恢复过来一点意识,要跟着医院进抢救室,被暴躁的护士轰了出来。
他守在门口,当浑身颤抖得都是汗缩在角落时,张欢华的会计带着几个保镖赶了过来。
瘳姓会计一见到他,冷冷地问:“人呢?”
颤抖着的钟苟的嘴也是抖着的,他艰涩地摇了摇头。
“严重吗?”会计师冷冰冰地问。
钟苟闭了闭眼睛,再次摇了摇头。
会计师看他废物一样的表现,不再迟疑一秒转过身就去了护士台寻问情况。
问到之后,这位清秀里透着病气的男人大步走向了钟苟,一手把钟苟从地上拉了起来,另一手狠毒地往他脸上重重地揍了一拳,咬牙切齿地用压抑至极的声音说:“我以为你能听话懂事,给他当条老实乖巧的狗……可你看看你现在干了什么?你给他找了什么麻烦?”
他低低地咆哮完,却还是没有惹来钟苟什么反应,他依旧颤抖着,像是丢了所有的魂。
会计师看得莫名地更愤怒了起来,把钟苟扔到地上,朝背后的保镖使了眼色,留下一个看着钟苟,带着另外几个低沉着脸往一旁走去了。
美国今年七月的天气有些闷热,但有些人却在这种天气里寒彻透骨。
手术灯的熄灭,医生报告情况的嘴脸,冰冷的棺材,黑得像深渊底色的车子……一切就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一帧一帧地用极其慢的速度向他播放着。
钟苟懒得去思绪他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里,他不懂,也不想去懂,只是极其疲惫地依靠着装着那个人的棺材,就这么跟着他回了家,跟着他去了墓地。
时间过去了多久,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全都不知道,他浑浑噩噩地像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只跟在有那个人的身边。
直到他要跟着那个一起进入墓地被人打昏回来,被人泼了一身冰水在绑着他的椅子上醒来时,他才开口说了这阵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对着那个眼熟的人咆哮:“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跟他在一起。”
“清醒了……”会计师却像个无情的恶魔一样狠毒地看着他冷冰冰的说,“那就继续好好醒醒。”
说完,又泼了盆冰水在钟苟身上,转过身,重力甩上门走了。
几小时之后,他打开了门,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此时跟着椅子倒地在上的钟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