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龙笑海唤了一声。
“父亲,你也听大夫说了。伯父和大哥的症状一模一样,说不定伯父也是因为中毒……”
“胡闹!”龙笑海呵斥一声。龙在野抬头看看父亲,终于不说话,撇头看向一边。
“府上还有人中毒了?”白晨衣问道。
“犬子说的,正是家兄。”龙笑海转头瞪了龙在野一眼,说道,“家兄几年前突然身患重病,时至今日也不见好。症状倒是和在渊一模一样,就是不知是何病症。”
“可否引我去看一看,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龙笑海迟疑片刻,还是答应了。
来到龙笑天居住的院落。一个丫鬟挑起门帘,引众人进去。屋中燃着火盆,烧得整间屋子暖洋洋的。正中一张大床,堆着厚厚的杯子。床上平躺卧着一个人,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这人还活着。
脸颊凹陷,眼睛爆出,张着嘴艰难呼吸着。白晨衣掀开被子,只看到一副如枯骨一般的身躯。她伸手搭脉,探了很久才找到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脉息。
细细诊了片刻,才收手,摇头叹息。
“白庄主……我大哥情形如何?”龙笑海见白晨衣半晌不说话,心中有了底。
“拖得太久,病入膏肓,积重难返。”
“唉……”龙笑海仰天长叹一声,眼角竟有点点泪花,“这一切都是命啊。若是当初家兄刚中毒时,能遇上白庄主……算啦……不提了……不提了……”
白晨衣冷眼看着,心中暗暗想到:“难怪龙笑海包藏祸心这么多年都丝毫不露破绽,若不是自己知道些情况,只怕也要被其所骗。”随后又想到龙在渊以及现在已经与龙在渊一条船上的白重霏,心中也不免郁结。
无法帮上忙,又不想再多看一眼龙笑海的惺惺作态,白晨衣与白重修索性告辞回到别馆。
“姑姑,侄儿有一事不明。”
“说来听听。”
“按理说,龙大镖头中毒这么久了,早就应该毒发身亡,为何拖至今日,仍然尚存一息?”
白晨衣想了想,说道:“只有一种可能,龙笑海还有什么事需要利用大镖头,所以不能让他这么快就死去。”
“会是什么事?”白重修思索片刻,然后陡然瞪大眼睛,“姑姑,难道说……”
“嘘……”白晨衣横了白重修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就在姑侄二人走后,不远处的大槐树上,跃下一个人来,正是白重修。他听闻二人说话,心中顿感不妙。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跟在二人身后七拐八拐回到别馆,刚踏进院门,走在前面的白晨衣突然停下脚步。
“姑姑?”
“跟到这里来,还不出现么?”白晨衣并不理会侄子的疑问,转身对着身后昏暗的小道说道。
白重霏心中一惊,他自以为没人发现他跟在后面,却不想白晨衣早就知道他的举动,还将他引到这里来。但转念一想,对方比自己的武功高出许多,要在她面前隐藏行迹几乎是不可能,于是从藏身的大树后走出。
“白……庄主。”
白晨衣眼神一闪,随即撇过头。
“不知阁下跟着我们,究竟有何指教?”白重修站出来,若有若无的挡在白晨衣的面前问道。
“刚才听二位说起龙大镖头,似乎龙大镖头的病还有蹊跷?”
“什么时候大名鼎鼎的冰狐白重霏成了听墙根儿的了?”白重修也不知为何,看到白重霏心中就隐隐有一股怒气。特别是现在,对方双键微垮,一身懒散的靠着大树站着。
“哪里有一丁点世家子弟的风范!”白重修在心中暗暗挑剔。他自幼家教甚严,又是下一任庄主,一举一动都在众人注视之中,自然是看不上白重霏漂泊江湖的浪子做派。
“嗯?”白重霏愣了愣,看着眼前名义上的弟弟,心中有些好笑,“飞贼嘛,不就是干这些事的么?难道去偷东西还要先下帖子,见面拜三拜再下手?”
“你……”
“好了重修——”白晨衣忍着笑,打断二人的说话,“对于龙大镖头的事,我确实有另一种怀疑。不过,重霏你不进来么?站在这里说话?”
白重霏眉头一皱,那一声“重霏”让他心中一跳,但一些久违的情绪又渐渐浮上来。
36.蛊种
三人进了院中,在屋中坐下。白重修细细关好门窗,又侧耳倾听片刻。确定没有人偷听,才走过来坐在桌子前。
“这些年,我一直流连南方各省,一年多以前太古的瘟疫爆发,我也算是亲眼见证。这中间有些事,说起来虽然匪夷所思,却是我亲眼见证的事实。”
“白……庄主说的是毒尸?”白重霏皱眉,自从清燕红霜去了南方,毒尸瘟疫一事就似乎时不时的被提及。
“没错!你知道这毒尸是怎么来的么?”白晨衣问道。
“只听说是瘟疫爆发,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疫病,会让已经死去的人再度活过来?而且,还会变成那个样子?”
“这些事,说来话就长了。我只能告诉你,引起瘟疫的,其实是百越教流传出来的一种蛊毒。中毒之人很快就会发病,全身溃烂而死。这种毒蛊的流传性极高,只要有一人中毒,快则一月,慢则半年,整座城的人都会被染上,所以大家都以为是瘟疫爆发。”
“可是……”白晨衣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在中毒的人之中,有一部分人会拖上数月甚至是数年的时间。到最后虽然神智不省,但却不会死,就像活死人一般……”
说道这里,白重霏立刻想到躺在床上几年的龙笑天。他心中一惊,抬头看着白晨衣。
“我后来才知道,这一部分人,就是被百越教选中来做蛊种的人。蛊毒在人体内盘踞数年,渐渐蚕食人体,一直到这个人死亡,蛊种就炼好了。”
“你是说……龙大镖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
“没错,他就是被百越教选中做蛊种的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白重霏振声问道。
“两年前,我和姑姑最终一个百越教的妖人,进入到南方的密林之中。”坐在一旁的白重修接过话头,“结果在大邙山里迷了路,也不知怎么糊里糊涂的就来到一个山中村寨。那个村寨,就是百越人的一个聚集地。在哪里,我们亲眼看到他们是如何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炼成毒尸。”
“他们将一种蛊毒下在活人身上,那人很快就昏死过去。可奇怪的是,那人死了之后,连尸体都快腐烂的时候,却又爬了起来。不仅如此,还见了活物就咬。他们将僵尸关在笼子里,僵尸就只好从自己身上撕下肉来吃,最终变成一幅骨架。他们就会将那具僵尸身上留下的脓血收集起来,作为下一次炼蛊的原料。”
白重霏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底翻涌而出。
“可还有一些人,中毒后并不会立刻死去,而且会拖上好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等到终于死去的时候,尸体上的一血一肉都有毁灭一座城池的功效。”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选中龙大镖头来做蛊种?等等……龙大镖头会中毒完全是因为龙笑海从中搞鬼,难道说……”
白重霏不敢再细想下去,只觉得浑身冷汗。
“其中缘故我们也并不是很清楚,也许无名阁中的盟书会告诉我们答案。不过我要提醒你的事,龙大镖头已经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如果一旦他死了,蛊毒扩散开,大半个祈国就毁了。”
白重霏低头沉默不语,良久才站起来,拱手告别。
回到小院,翻窗进了龙在渊的屋子。众人已经散去,龙在渊呼吸平稳的躺在床上,睡着很平静。
“唉……”他叹一口气,伸手拂过对方的脸颊,“要是你真是个傻子就好了。”
一想到接下来会面对的事,他的心就开始一阵阵抽痛。特别是一想到龙笑天的遭遇和最终的下场,他就会忍不住去想:若是龙在渊知道了,他能接受得了么?
“重霏……”床上的人呻吟一声,打断白重霏的思绪。他凑过头去,却发现对方仍在睡眠中,只是一声声的交换着自己的名声。
有些脸红,心跳加快。龙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自己的名字在他的口中交出来,莫名多了一些诱惑的意味。他犹豫了片刻,将手放在对方的手心里。
龙在渊立刻紧紧握住,手指无意识的插入白重霏的手指之间,十指紧扣。大拇指在对方虎口位置细细摸索,带来一阵阵细碎的战栗。白重霏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对方的力道猛的加大,被握住的手隐隐有些生痛。他终于还是松了力气,任由对方将自己牢牢握在掌心。
然后,转过头,看见龙在渊慢慢睁开眼睛。
龙在渊只觉得手中握着一脉温暖,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有人用让他忍不住颤动的温柔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让他几欲颤抖。然后,他就在那片温暖中,醒了过来。
白重霏双眼失神的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清醒。他的眼神里,有难得一见的放松和一丝脆弱。就这么看着,龙在渊忽然觉得心底泛起一阵几乎将心揉碎的酸意。
“重霏。”他唤道。这是他第二次在清醒的时候,唤白重霏的名字。第一次是在无名阁中,那时情况危机,过了之后谁也没有再提及。
“你醒了,在渊……”白重霏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而然的回应道。
龙在渊身体微微一颤,然后握着对方的手臂用力一拖。白重霏倒在他身上,立刻被他伸出的手牢牢抱住。手臂死命搅紧,用一种要将对方揉进骨血中的力道。
“我终于走近你了么?”龙在渊心想着。
白重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伸出手,插入对方铺散在枕头上的长发里,慢慢低下头……
双唇温暖干涩的触感落在龙在渊的脸颊上,他微微一愣,那个触感又退开去。他抬头看着白重霏,在对方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有心事?”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龙在渊突然开口问道。
白重霏心中一震,扭过头看着龙在渊靠在自己颈边的脸,想了想,撑起身体坐起来。
“在渊,我有话要对你说。”
帐中只听到白重霏一个人的声音,他缓缓诉说着从白晨衣那里打听到的消息。终于,他也沉默下来,看着龙在渊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面容,心中暗暗担心。
“在渊……”
“这么说来,我父亲……注定是没救了?”
白重霏点点头。
“照白庄主所说,若有一天我父亲真的去了,也会变成那种……样子么?”龙在渊问道。
白重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握紧对方的手。
“……对不起,我……”
“……”龙在渊扭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白重霏,“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道歉……父亲纵横江湖数十年,我绝对不会让他沦落到那个地步。害我父亲、还我龙家的人,也绝对不会放过!”
而与此同时,龙府另一个院落中,另外两个人却抱有不同的心思。
“白晨衣那个婆娘,特么的坏了老子的好事!”袁新彪坐在桌子前,右手在桌面上猛拍。桌上茶杯跳起,茶水流了一地。
“好了好了!”龙笑海颇不耐烦的开口打断对方的抱怨。对于这个曾经的左右手,他现在越来越感到厌烦。他知道太多事,态度也越来越嚣张,若不是还要用他来除掉龙笑天父子,他真想杀了他!
“二爷,我怎么能不急,眼看就要成功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陈咬金。”袁新彪心中集聚的怒火继续毫无顾忌的向龙笑海喷洒。
“行了,那个女人就要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知道你急什么!”几乎是连敷衍也难得敷衍,龙笑海索性背过身去、
“我不是着急,我是气不过啊二爷!那女人有什么能耐?不就是仗着白剑山庄曾经那点老本么?现在居然在咱们镖局耀武扬威,她凭什么!”
“好啦!”龙笑海再也忍不下去,伸手重重往桌面上一拍,“你在这里唧唧歪歪半天,不如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你嚷嚷啥啊,嚷嚷就能把那个女人嚷嚷走么?”
袁新彪终于不说话了。
“我看这样……”龙笑海捻捻胡须,说道,“这几天先别急着下手,先把白晨衣这瘟神送走了再说。等她一走,我们就重施故技,总之这一次,我不管龙在渊是真傻还是假傻,他都必须死!”
“……知道了……”袁新彪讨了个没趣,讪讪的离开。
龙笑海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哼哼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这些老家伙越来越可恶,仗着自己是镖局的前辈,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等着吧,总有一天把你们全部除掉!”
三天后,龙笑海终于将家中事务安顿好,跟着白晨衣前往白剑山庄。
临行前的那个夜晚,白晨衣偷偷溜到白重霏的房中。那时白重霏已经熟睡,她站在窗外,借着月光细细看着屋中一切。
过了很久,她才转身离去。而就在她走后,原本睡熟的白重霏却睁开眼睛坐起来。双眼满是迷惑,脑子里也一团浆糊。这段时间下来,他越来越弄不清楚,当初亲眼所见的白晨衣一剑捅死师傅的情形,究竟是真的还是错觉?
37.反击
与此同时,龙笑海来到袁新彪的住处,将一些东西叫给她。袁新彪点点头,将东西收进怀中。二人最后相视一笑,既阴毒又邪恶。
“其实……也许有另一种可能也说不一定。”第二天,当龙笑海离开后,白重霏和龙在渊聚在一起,说起这件事。
“哦?”
“其实听到父亲可能会变成那种样子之后,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龙在渊背过身去,头微微垂下,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再想,父亲纵横江湖数十年,一世英名,豪气干云。若是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倒不如让他清清白白的……死了……倒好……”
“你……”白重霏心中一震,旋即明白过来。
的确,龙大镖头一生为人豪气,数十年刀光剑影搏了一世英名,若到最后,变成一个不是伦理道德只知杀戮的魔鬼……
“所以……你不妨这样想,也许当年的事,白庄主也是迫不得已。”龙在渊想到他和白晨衣唯一一次见面,对方对他的嘱托,就觉得这个女人,并不似传言中的那般冷酷无情。她心中有情,只是表达得极为内敛。
“你……让我好好想想……”白重霏混乱了。如果说当年白晨衣所作所为确实迫不得已,那自然好。只怕到最后,事实却证明她不过就是一个为了权势不惜杀害自己丈夫的女人。到那时,自己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