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小森在床上动弹不得,宁滔一口一口给他喂用红萝卜熬的粥,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本来不厚的薄唇抿得成了一条直线,而他那小身板看着就像一催就能倒。
鲁小森看着这些虚弱的宁滔看得着急,喝了大半碗粥后,朝宁滔喊:“你也吃一口,吃一口,听到了没?不吃我就打你了……”
宁滔看掀了掀眼皮,见鲁小森急得脸都红了,抿了下嘴,把下一口粥送到了自己口里,把剩下的小半碗吃完后,又从保温盒里倒了一碗出来,继续喂鲁小森。
鲁小森失血过多,所以就算是先前急得脸都红了,现在那红色也褪没了,麦色的皮肤因失血显得泛白,宁滔熟视无睹,喂他吃完,拿着另外一个保温盒出了门,去给贺卫韬送饭。
见他话也不对自己憋出半句,鲁小森知道宁滔这人肯定是自己跟在自己生闷气,见他出了门,他在背后喊:“你别气着自己了,我下次不会有事了,小祖宗,你可别把自己给气坏了,你现在这样这是要我的命啊。”
鲁小森跟一堆纯爷们在一起别的好本事没学着,就是本来粗犷的人更是直接,尤其对像是宁滔,他更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他在医院就两天,他们身边医生护士就全都知道他们是两口子了。
鲁小森喊得很大声,路过的护士也听到了,这时她与宁滔走在一起:“给239房的宋杰宁家属送饭啊?”
见是护士,宁滔挤出了一点笑,他脸显小,笑起来有种小孩的羞涩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已经三十出头的男人。
“嗯。”
“他们也是一对吗?”护士有点好奇,她们这些人见多识广,又是大医院,对性向之类的宽容度也比较高,所以知道宁滔跟那个很爷们的男人是一对也没觉得太奇怪过,这时这个护士问这话是也是好奇。
宁滔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护士见他不想多说,理解地笑了笑,她这时要走另一边,走之前温和地说,“你得补补,去查查身体,缺什么补什么,要不哪来的力气照顾你家那口子?”
宁滔朝她感激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现在不比当年,人都宽和很多了,以前还会有人追着他骂他死同性恋,会把死老鼠透过窗子扔进他家里,而现在的人尽管还是有的是人讨厌同性恋,但也有不少理解与支持。
其实别人怎么看,宁滔都不在乎。
他一向只在乎,鲁小森好好活着和他一起过日子的事。
可是,他最希望的事,总是出些差错。
以前为生计奔忙,他们无路可走,现在,有路可走了,可危险还是会有。
有时候宁滔都想,是不是把鲁小森藏家里了,他也就可以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宁滔走到宋杰宁的病房前,房门被打开了,他看到贺卫韬把头埋在了宋杰宁的枕头边,看着那头一动都不动时,他蓦地全身发凉,急走了两步进去,才发现这时宋杰宁醒了。
宋杰宁也看到了他,他朝宁滔眨了眨眼,又看了眼这时已经抬起头来,满眼通红的贺卫韬,眼神里有点束手无策的意思。
宁滔走了进去,看着这满脸胡茬,这几天完全没收拾过脸面的贺卫韬如土匪一样的形像,心底松了大大一口气的他不由笑了笑,说:“你去刮刮胡子吧,我先喂他吃点粥,医生有说可以进食吧?”
“现在不行,说是明天可以试着吃点流质的……”刚平复了一点心情的贺卫韬点头,又朝宋杰宁的脸摸了摸,这才匆匆站起来打算去洗漱下。
他守了近三天,为了不去洗手间,他连水都没喝过大口过。
更别提刷牙洗脸,现在他身上都有股织交着消毒味的汗臭味,宋杰宁没醒过来时他还没发觉,刚刚站起时才发觉出。
宋杰宁醒过来其实还没半小时,浑身无力,还刺麻,疼痛也若有若无地难以忍受,他疲惫不堪得很,像是整个身体都被埋在了土里,全身都动弹不得。
宁滔见他还不能说话,朝他笑了一笑,坐椅子上,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他的脸,淡淡说:“你这可能也得养上一年两年的才能好,别急了,以后好好在家呆着吧,要是嫌闷得慌,跟我学着做做菜,贺卫韬这人还不错,能照顾你,这是你几十年里遇到的第一个靠谱的男人了,要是不讨厌,以后就好好过,喜欢谁都不如喜欢那个最心疼你的,是不是?”
宋杰宁眨了眨眼睛,表示他有听,只是眼睛里有些困惑,不明白宁滔为什么这么说。
宁滔跟唐岭也是认识的,唐岭来看宋杰宁要走的那天,他们在门口碰到了,唐岭跟宁滔两个人都是认识了都不会错认的人,所以尽管很多年没见,但彼此还是认了出来。
先是唐岭开的口,说进医院的费用,会由他们公司全出,药用最好的,补品也用最好的,什么最好就顶最好的来就是。
宁滔不与人过多打交道,但并不代表他是笨的,见唐岭那过份沉重的神色,轻轻地问了句:“这事跟你有关吗?”
当年唐岭与宋杰宁分手,就算宋杰宁是万分的退让,其实也受了不少的刁难,宁滔知道像唐岭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本人不用出面,但也会给足足够的苦头吃,让人知难而退,当初唐家父母就是这样对宋杰宁干的。
可是,他们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都没关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宁滔那双过于冷静清醒的眼,唐岭苦笑,当时因宋见宁的没有脱离危险期的他无法掩饰得更多,只是说:“这事我会处理的。”
说完,他道了声再见就走了。
宁滔转过头,看他背影,觉得宋杰宁运气比自己还不好。
一个两个遇到的,都不是人。
详细情况宁滔知道的不多,这事他知道贺卫韬在联系人处理,他回头来,也把见到唐岭的事跟贺卫韬说了。
顺便也说起了以前的事,宁滔说唐家的这家子人不好处理,以前只递了个话,就差点让宋杰宁的硕士学位没拿到手。
说白了,他们是普通人,而那些有权有势的,可能怕东怕西,但最不会怕的就是他们这些普通人,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手忙脚乱。
宁滔把事情全挑清楚,也是想让贺卫韬知道这些事,心里打个底。
至于善了,贺卫韬不打算这样做,宁滔也不打算。
鲁小森现在是没事,要是有事,他早已经拿刀去砍人去了。
宋杰宁刚醒过来,宁滔没想把这些事先告诉他,用棉签沾了沾水涂了下他干涸的嘴,又问:“你想睡了?”
宁滔前阵子生病生出经验来了,知道这时候宋杰宁应该累得很,见他不能吃东西,干脆让他睡觉。
睡着了就会好受点。
宋杰宁其实也不太清醒,想不了太多事,身体疼,也顾不上想太多,见宁滔朝他笑了笑,就闭上了眼,混钝地入了睡。
宁滔看得出来他意识还不太清楚,需要休息。
他想着等会让贺卫韬回去休息一趟,这边让他来照顾宋杰宁就好了。
贺卫韬过来了十来分钟就回来了,把宁滔带给他的饭菜一口气就给吃了,胃口比之前三天都要好,饭也算是吃得下了。
“你要不回去休息休息,还有把该办的事办办,杰宁这边我来照顾……”
“忙得过来吗?”贺卫韬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他知道宁滔要给他们做饭送来还要照顾鲁小森,医院家里天天跑,其实比谁都累。
“没事,而且陈天华明天就回来了,他说这阵子会过来帮忙……”陈天华出差了,昨天宁滔才打电话给他,陈天华一听他说了就说他马上赶回来,估计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那行,这几天就麻烦你了。”人醒过来了,贺卫韬也就不再撑着了,打算回去洗个澡,再去警察局一趟。
刑警队的队长也是老班带过的兵,贺卫韬找到他办公室,那个队长根本没跟他客套就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说到已经把买凶的人已经审出来了,但人现在在国外,从出境处那里查,也只查得到他去了英国,具体在哪不知道,根本没办法找人。
他们也不能去国外这么抓人,这事就暂时断在这里了。
至于那五个杀人的凶手,已经确定下个月开庭判刑。
贺卫韬走的时候,队长也挺抱歉地拍了拍他的肩,“老贺,这事我们现在只能办到这,不过没事,只要他回国,我就敢抓他。”
能查到这步,还这么快,贺卫韬也知道是人尽了职帮了忙,朝刑警队的队长笑了笑,说:“知道了,麻烦你们费心了。”
说着约好了下次和老班,他们三个人一起吃个便饭,贺卫韬就走了。
回医院的途中他想了想,这事得靠他自己。
他得让人明白,宋杰宁没那么好欺负。
谁欺负他的,就算他没大本事,他也得去帮着讨回来。
宋杰宁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开口说话。
他这半个月相当凄惨,本来以为可以吃流食了,但一吃,那受伤的肠胃就有反应,绞成一团。
于这他这醒着的半个月,除了每天喝几口温盐水,其它时间就是打着营养针撑着过去的。
半个月一个,能说话了,能吃点东西了,但整个人就瘦得就只有一个骨架框了。
确定他能吃流食了,宁滔就每天变着法儿地煮营养粥给他吃,这时鲁小森也能下地了,每天到了时间就推着轮椅到宋杰宁这边过来等宁滔。
宁滔这阵子都是先到宋杰宁这,然后才去他那,鲁小森等不及,干脆就来宋杰宁这等。
鲁小森是三个人里最幸运的,受伤的手臂和大腿看着伤口大,但没伤及筋骨,养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出院了。
公司那边的事,马总跟他们已经签了合同,这笔业务算是拿下了。
鲁小森也知道了这次事件的主要原因,是大老板前妻的弟弟找的宋杰宁的麻烦,虽然对方势大财大,但这事在警方的追查下还是没给掩下来,就是主犯逃了,不在国内,谁也拿他没办法。
前面有个谢东潜,这下是因着个唐岭,鲁小森也不知道宋杰宁运气到底坏到了什么程度,才招惹了这么两个人,每个人都要带给他几段恶运,真是甩也甩不掉。
也难怪宋杰宁后来根本不跟人谈感情,谁有过这么两任男朋友,再加上有那么一对父母,人没垮掉就算好的了,哪敢还去追求过多的什么。
估计,宋杰宁连信都不会信什么长长久久,幸幸福福。
想及此,鲁小森知道自己是幸福的,捡了宁滔这么个活宝,他疼他也疼,他好他也就好了,这么个宁滔,真是谁都比不上。
别人看好他们,看衰他们,他都没变过,鲁小森越是看得多,就越明白,他家宁滔就是个宝,这世上,不会有比宁滔对他更死心塌地,更好的人了。
宋杰宁是在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才知道这事跟唐岭有关,他知道详情后,本来养得有一点血色的脸刷地就白了。
他想什么孩子啊,什么好好在一起啊,都是屁。
他不能跟贺卫韬在一起,他就是个祸根。
贺卫韬从没对不起过他,这个人又对他这么好,他不能给他惹什么麻烦。
他那对疯起来都想杀他的父母,第一,二任男友,这些组成起来,已经让他的人生在最初的时候已经注定他往后的日子干净不了多少,他过不上贺卫韬那种好生活。
这手,得分。
他不想欠贺卫韬太多。
035
宋杰宁本来想好要提分手的事,哪想,贺父贺母进城看他来了。
贺母一见到他直掉眼泪,说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贺父在旁看了都直皱眉头,心想着好好的孩子,回头没几天怎么就这样了?
贺母接了宁滔送饭的活,她自己每日三餐来照顾宋杰宁,弄得宋杰宁完全不敢跟贺卫韬谈分手的事。
人家父母那么好,这个时候谈什么都不合宜。
本来想让贺卫韬劝他们回去,可是,贺卫韬根本没那意思,因为他工作忙,加上这段时间也临近不少西洋节日,他那几个超市联合本土的其它几个超市正在大搞促销,完全没有时间陪在医院里,他父母一来,他就把宋杰宁交给他们照顾了。
贺父贺母本来就是上城里来照顾他的,贺母一听宋杰宁让他们回去,还跟宋杰宁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大韬事情多,忙,不能照顾你,你还撵我们干什么呢?那请来的陪护能有我们照顾你好吗?”
说着又看着宋杰宁那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削瘦身板,眼圈儿又红了,“你说你这怎么这么命苦,好好模样的人,怎么就……”
说着就又要掉眼泪了,宋杰宁有苦难言,根本不敢再多说,生怕老人家伤心。
贺母每天折腾吃的给宋杰宁,贺父去超市给儿子帮工,快六十的老人了,非得自己找活干,在货库那边忙上忙下搬东搬西的,完了到了下午差不多下班的时候还要会去买点小点心带去医院给宋杰宁吃,跟哄小儿子一样。
宋杰宁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想着要出院,免得他们在医院与家里跑来跑去,哪想,贺家三人都不答应,非得他住院住到拆线那天。
算下来,宋杰宁还得在医院呆两个月,到那时,就差不到要到春节了。
今年贺父贺母没打算回去过年,他们背着衣服来城里,就是为的照顾宋杰宁跟贺卫韬。
天气在这几天冷了,宋杰宁心疼贺母每天跑来跑去,叮嘱她如果没人送她,就不来了,他让护士给他在食堂打饭就好,实在不行就打车过来。
贺母节俭惯了,这天早上看见丈夫跟儿子都出门忙去了,想着医院不是太远,硬是什么也没坐,冒着寒风提着用布包好的保温盒用脚走到了医院。
她走了近六里地,冻得鼻头都红了,宋杰宁一瞅就瞅出来了,先是好好问她怎么来,贺母含糊说坐车来的,宋杰宁不信,追根究底地问,对孩子不会撒谎的贺母就把话说出来了,急得宋杰宁眼睛都红了,让她出门,以后不让她来了。
贺母也急了,说下次不这样了,说了两句,见宋杰宁一脸自责地要强自下地来拉她回去,她自己就先跑到了病床边,不跟他生气,嘴里还说:“别跟妈急,我这不认路么,走走也好,我去地里干活每天走得不比这少。”
宋杰宁眼酸,活了几十岁,遇到这么纯朴的一家人,有时候午夜梦回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梦了。
回头贺卫韬知道了这事,愣是把家里的车钥匙塞给了贺父,让他每天送他妈去医院,别跟着他去超市忙了,贺父也后悔那天早上没送家里婆娘去医院,连点头答应了下来。
宋杰宁也跟贺卫韬生气,私底下质问贺卫韬:“这城里她又不熟,你放她一个人在大寒天走来走去,出事了怎么办?她又这么大年龄了,你当这是乡下?车来车往的要是磕着她了怎么办?”
其实贺母身体素质好得很,看着要比宋杰宁要好太多,人虽朴实但也是见过很多世面的机敏人,但贺卫韬也愧疚自己那天早上因为顾着其它事没送他妈过来,低着头任宋杰宁说着,一声都不吭。
看他一语不发的样子,宋杰宁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天气冷不说,这路口这么多,要是走散了怎么办?这城市怎么大,你到时候再找人去啊?”
贺卫韬“诶,诶,诶”地应着,见宋杰宁气得脸都红了,连忙伸过头讨好着说:“下次不了,我爸也说以后他每天都接送,不误事了,你就别气了。”
宋杰宁听了没好气,冷笑,“让两老人大寒天的这么跑来跑去,你也干得出来?”
他实在不想让贺父贺母为他奔忙,说话尖刻不顾理智了些,但贺卫韬听了却只是傻笑,内心却安定无比。
他喜欢的人,心一直都很好。
外头站门口让两孩子说体已话的贺父贺母也把话听到耳朵里,相互看了一眼,两老人眼里也有着欣慰。
自家孩子看中的人,外貌好,心地也好,还知道心疼人,怎么说来都是自己孩子占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