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拢着安如意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富林轩的侍卫忙挺剑、持刀得跟人们混战到了一处。
人群里有一个老者满脸狰狞。他头发皆白,满身污秽邋遢,头发也扭结到了一处。他拍着花厅里硕大的玉棺,嚎
叫着:「瑞王,你是大福大贵的人,命比我这种草民矜贵。所以你就可以草菅人命杀了我的儿子?!你干脆把我
也杀了吧!」
安如意闪身避开,说:「生死之事是地府的阎王爷管着,我安如意只是个凡人,并无本事杀人。」
奘红公子一皱眉头,不悦着摇扇说:「云间叟,贵公子之死是急症,你怎么能责怪起医生来了。瑞王赶上了救是
老天开恩,赶不上救也是天意。这根本就不干系他的事。你怎么越老越胡涂了?好端端的运来毒尸做什么?你带
着脏东西上门是来踢我的场子吗?」
说话间福林轩的众侍从人多势众,已经将场子整个围拢住,制止住了混乱。
云间叟原来是个江湖异人,有一独子。多年前其子中奇毒将死,求到了殊州王的门下。安如意派人回答他,中毒
会死,解毒也会死,所以不必饮鸩止渴,回绝了这揽子事。后来他儿子死了他就迁怒于安如意。这冤仇就是这样
结下的。只是没想到此人如此的昏庸腐朽,处心积虑得借着赴宝会之际来找安如意报仇。
博溪和陈椿众人才恍然大悟,安如意出入江湖自然免不了结有仇敌的。只是这个人的大号叫「瑞」王安如意,却
不沾一点「祥瑞」之气,得罪的人如此麻烦。
云间叟拍着棺嚎啕大哭,叫道:「如果我有了千万、亿万的钱,瑞王就会救我儿子。我的儿子就不会死,是不是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他忽哭忽笑貌似癫狂,嘶声喊:「我有钱了,我是特意来给瑞王送钱的。这可是从古墓里掘出来的战国公主,价
值媲国。光是这二十四颗定颜珠,便可买下一国。我今天就卖了,拿了钱财求安大爷救命!」
柳奘红在商言商,当下笑嘻嘻的答道:「不错,来得都是客,你敢卖,我就敢买。定颜珠乃是定颜、定神不腐的
神物。一颗就可以买下一座城池。不过一旦取出来,这绝世红颜不就成了一摊白骨了吗?这杀红颜取死珠的事有
点太煞风景了吧。你还『真是怜香惜玉无情绪,煮鹤焚琴惹是非』啊。请问这位战国公主的名讳是什么?你取了
定颜珠后,千万要记得为她焚香祷告,免得天神怪罪啊。」
云间叟阴侧侧得叫道:「放心吧!柳公子。山里的墓志都已经刻好了,这就是豫尚公主和殊州王的合葬墓。」
他怒目瞪着安如意,恶狠狠的一字字说道:「你殊州王不是历代只娶豫尚公主为妻吗?我替你掘出来了一个!你
跟死尸成亲去吧!」
安如意神色略变。他手臂一伸,快捷得从旁边的染重城袖内抽出了一把缠丝银刀。柳奘红眼疾手快,看见他身子
微晃便要出手,一下子就扑过去按住了他右臂。安如意的全身尽力都惯在右臂,使劲出手,银刀便去势如宏,直
接射入了云间叟的肩膀处。刀势太快力道猛,带着云间叟后退了数步,蓬得一声巨响,硬生生地把他订在了玉棺
的檀木据上。
奘红公子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劝说着:「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一刀就够了吧。福林轩开门都是客,不能打打杀杀
,你们出了门再自去寻仇好了。」
他扭头高声说:「这名字错了,需要换一个,否则你今日就出不了富林轩了。定颜珠和这死尸公主我都要了,你
出个价吧。」
云间叟全身都索索发抖,鲜血顺着棺椁流了下来,碧红相兼煞是阴森。
他牙齿打缠的说:「这定颜珠和死尸公主我只卖一个价!那就是要安如意的一条命!」
第九章
众人都为富林轩的这场变故,瞠目结舌,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原来殊州王历代只娶豫尚公主为妻的。云间叟
竟然把豫尚公主从古墓里挖掘出来卖掉了,这不就是在挖殊州王的祖坟一样吗?古人常说掘人祖坟乃是坏其风水
,败其运势的阴损招数之首啊。看来这云间叟还真是恨极了安如意了。」
王往程突然听到了一阵咯咯唆唆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博溪的牙齿在不自觉地打着颤,显然是惊骇得极了
。他好奇得看着博溪。博溪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这个尸体容貌很熟悉啊,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她似的。」
往程喜道:「我也觉得经常在梦里见过这种绝世美女,她的前世仿佛还嫁给我做老婆了!」
陈椿听了恼怒得抽了他们一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江湖凶险的臭小子啊。
富林轩里一派混乱和狼藉,死人、干尸躺了满地。显然是不能再继续开门做生意了。奘红公子拍桌怒道:「我的
富林轩里不留杀手和死人。你们两位想去寻仇或者报复,请出了我的地盘后再自己去了断。请你们自重,我不送
客了。」
安如意镇定下来,他转身拂袖而走,说:「想要我性命的人多了,安如意只有一条命,你可以来殊州试试看你的
本领和运气。这具尸体的来历生死通通跟我殊州无关。我告辞了。」
说完话他抽身就离开了珍宝殿,径直出了展示宝物的大厅。
云间叟偷袭失手受了一刀,另外他驭毒尸杀死了那蒲也陪上了一具毒尸。更况且柳奘红怒了,今天的事也无法再
纠缠下去。于是他包裹了伤口,带着人抬起玉棺也出了富林轩大门。径直出城走了。
江山不改后会有期。只要他手里握着「豫尚公主」的尸体,便可以挟「公主」灭了殊州王的威风霸气。瞧瞧殊州
的安如意好大的名声和气派,却任由先祖的尸体被人鞭挞,他还有什么面目混在天地间呢?!
常治城内夜色更深了。街市上人少灯熄。云间叟带人抬着棺柩仿佛是脚不沾地,一瞬间去得远了。
……
安如意出了富林轩「珍宝殿」的大门,柳奘红就命人引他们到了他的茶室里坐一回。他笑盈盈的对众人解释说,
常治城是他的地界,云间叟是按照规矩投拜贴带宝物来赴宝会的。虽然此人带来的「宝物」阴损缺德了些。但是
若任了安如意撵出门去一刀杀了他,却是坏了富林轩开门揖客的名头和规矩。
柳奘红干脆亲自坐在了安如意的腿上,笑嘻嘻的说。若是瑞王动怒生气了,尽可以把他推下去打骂砍杀,就是不
许他去追赶云间叟动刀动枪的,以免得中了云间叟的毒计,也坏了瑞王的名声和贵体。若是瑞王喜欢动刀动枪的
话,他干脆就把杀毒尸的泰阿剑送给瑞王动到高兴、开心为止。
这么一个笑语温存的美男子,又这般知趣体贴的为他着想,撒娇也好,卖痴也好,暖玉般的双臂和躯体紧紧抱着
他黏着他。安如意还真是不方便动粗去一脚踢开他。他只得沉住气、静下心得拿了茶杯反复的把玩。旁边的染重
城和博溪等人看着奘红公子都露出了佩服的神色。能让安如意跟随着他的意思行事,这本来就够了不起了。更何
况众人经过了这一见面。几个回合的交锋,大家对他只有了好感绝无恶感,这更是一种通天的本事了。
两个时辰后,柳奘红盘算着云间叟应该出了常治城后,他才放了安如意众人出门。安如意告辞后离开了富林轩。
他神色不变,星眸黯淡得看着四外苍茫的夜色,然后沿着富林轩周围的长街飞快地转了一圈。
深夜,寂静的城池街头升腾起了一种混沌的浓雾,遮住了四面八方的楼宇和街道。使人们看不清周围的街镇景象
。安如意突然直接追入了长街西面的浓雾里。
安如意的外貌谦和沉静,其实性情颇为强势,遇事往往是迎难直上,并非曲诿绕弯的。这件事是仇敌掘了他的先
人「豫尚公主」的祖坟,鞭尸动土,他岂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染重城想也未想得也追随着他的方向追了出去。慕二回过头来,手里拿着的古辟邪名剑『泰阿』正主儿允了要送
瑞王,他这做下人的也就拿得大方,直接交给了陈椿,对他说:「你们立刻顺着原路回到富林轩,找柳奘红去。
」说完,赤着手就跃进了夜色中。
陈椿瞧着他们都跑去了,看了看手里的泰阿剑,心中稍微放松了点。「泰阿」剑乃是上古破恶辟邪的神品。有了
此剑仗身就令人稍微放了点心。慕二将剑给了他,那他们三人岂不是很危险了?他回头看看身边的那两个人,却
看见博溪和王往程不约而同的越过他向前跑去了,他忙高声叫着:「你们两个能不能听我说句话再走啊?」
那两个人仿佛前面有着人牵着魂一样,瞧也不瞧他不理睬着陈椿只管跟着前面三个人跑远了。陈椿无法顿顿足也
只好跟着他们走了。
博溪三人跑出了城。突然他们眼前霍然开朗,在灰蒙蒙的城外路途中出现了一所大花园子。里面种满了梧桐花树
。却再也看不到安如意三个人了。
梧桐花繁花若锦,枝枝哑哑的缀满了树梢,头顶上仿佛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绯云。象极了春潮初涌的「六月雪」。
梧桐树高耸,树身黝黑粗壮,枝头上万花盛开,在混沌不清的雾蒙蒙的黑夜里闪烁着奇异的色彩。繁美的花簇喧
闹着从树梢上奔涌而泄,举目望不到边。整个花园子里面落英缤纷,景色优美至极。树下席地坐着很多人正在聚
众饮酒。人们回头看见了博溪三人,纷纷高声嚷着:「起火大王到了,起火大王到了,请快过来听曲饮酒。」
他们争先恐后地上前簇拥起博溪、陈椿三人,走到了当先的一位绿袍老者的面前。
博溪和王往程两人都觉得奇怪,怎么这繁华的常治城外竟然会出现了这么一座奇异的花国?他们回问道:「起火
大王是谁啊?你们可是认错人了吧。」
绿袍人是一位银发虬髯、衣饰华贵的老者。他挽住博溪的手笑道:「你就是起火大王的转世童子吗?真是久仰了
。如今天底下各地百姓都供奉着自己信仰的神明。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北方的起火神『起火大王』了。各地诸侯们
包括豫州使、北方都督,瑞王等人都敬奉着起火神呢!因为起火神是未来佛,能知上下数万年、通人仙鬼神、使
人生佛成仙。现在我们听说起火神已经转世到了人间,就专程在这里守候着他呢。」
绿袍老者打量着博溪和往程,问道:「我们都是慕道、修道的地仙们。此刻『梧桐花已开,专待凤凰来。』我们
就是专程在此等候『起火童子』来赏花饮酒,你们难道不是起火神的转世童子吗?」
博溪和王往程齐声说:「我们绝不是起火童子。」
众地仙们忙惊讶的说:「啊,那一定是弄错了。你们既然不是起火童子,那么也就不需要招待你们了。」
旁边一个仙童说:「嗟,去那里坐下。」
三人一看,花树角落里铺的席子角处还有一个空位,随意放些几颗李子和杏子等果实。
王往程噗嗤一声笑了,说:「怎么这神仙们也都是一群势利之徒啊。一说不是起火大王到,立马就撤下了大蟠桃
,拿出来一些破李烂杏子来滥竽充数,真是好寒酸啊!」几个老者被他取笑,脸上都悻悻然得红了,扭过脸不理
睬他了。
这时候,梧桐花树中的高戏台上走出了几个扭捏的女子,吱呀做状得演出了一出戏剧。唱得是「满园春色艳阳天
」的戏目。其中扮花旦的一个美貌仙女唱腔优美,唱工、做工、舞蹈无一不精,引人入胜。戏台旁边鼓乐齐鸣,
非常喧嚣热闹。旁边的一众花仙和地仙们伸手去取蟠桃,吃的啧啧有声,果肉汁水横流。
王往程看得眼馋伸出手拿起一个李子。博溪一抬手就打落了他的手,小声说:「这里突如其来的出现了一所大花
山。恐怕是有人用云嶂之气变出了一座『迷市蜃楼』。我看又不像鬼市。不管怎样,我们都千万不要动里面的各
种东西,否则恐怕不好脱身。」
陈椿大吃了一惊,握紧了泰阿宝剑:「那我们要怎么破解啊?」
往程用指头弹弹刀锋,说:「我瞧这群子老朽木妖怪和妖女们惺惺作势,就来了气。我们的『泰阿』剑曾经杀过
皇帝和毒尸,不如用这刀斩妖除魔,一刀砍了他们的头吧。」
「万万不可。」博溪摇摇头,他突然抬高了声音大声说道:「好难听,好难听的戏啊,简直是鬼哭狼嚎一样,不
堪入耳。」众老神仙和仙女、仙童们听了都鼓骚起来,大为不满。
博溪大声说:「这曲子太难听了,实在是难以入耳。我们都会弹奏点仙乐,可以让你们长长见识!」众神仙自然
不忿,大声鼓动着他们上台去演示演示仙乐。
博溪转头对往程说:「你去随便唱只歌或者吹个曲儿。」
王往程的脸竟然红了,扭捏着说:「我五音不全,唱起歌来像杀猪一样,哪能去出丑啊!」
博溪瞟了他一眼,秋波粼粼,似笑非笑的说:「你不是跟陈道长学会了吹笛吗?说什么『要做雅人娶名门闺秀。
』不多去练习练习怎么去追人家?你只管吹,不要停,看见什么都不要害怕。」
他最近说话做事都仿佛像有了主心骨一样,人变得有胆量,硬气得多了。
王往程顿时气馁,从兜里摸出了随身练习的小笛子,心一狠、脸一抹运足气势就吹了起来。立刻的,一股颤颤抖
抖的「生平乐」曲子便断断续续的鸣响了起来。博溪伸手拿过泰阿,用中指一划,鲜血便染上了泰阿剑锋。『泰
阿』剑古绿色的剑面迎月光一晃,如同一面泉水般「活」了起来。他大声说:「陈椿哥,请你尽量用剑去砍断他
们。不要手软,他们不是人,都是一些用符催生夜间白露而变成的阴冷秽气。」
陈椿抬手一剑就将身边的高髻老者的头砍了下来,众神仙吓得齐声大叫。但是听着笛子声却偏偏全身酥软,移动
不了分毫,瘫到了原地。陈椿挥起泰阿剑如砍瓜切菜一般的杀入众神仙堆里。高发髻老者的头颅骨碌碌的滚在地
上,口里犹自大叫着:「不要杀我!我是太素真君啊!」
王往程忍不住哈哈哈的捧腹大笑起来,说:「我还是玉皇大帝呢!」
他一笑,便停住了笛声。几个神仙陡然间就从地上一下子跃起,十根手指的指甲暴长,嚣叫着从空中直向着陈椿
的头顶抓了下去。王往程吓得忙抬起笛子,慌乱的吹奏出来。笛声悠悠,月明声脆,一望无际的花国里传出了一
阵阵厉鬼般的嘶叫、嚎哭声,如同地狱。
博溪站在花园里左右望着。他一眼就看见了花园里最大的一棵梧桐树上,树干上用槐木钉钉着一只黄符,上连一
根青线和一根彩线,直接钉入了树心。博溪忙走过去伸手取下了树干上的青线,他的五根手指却突然自动裂开了
,不住地流出了鲜血。
博溪看着手指也不慌张,说:「即使是手断了,我也要跟着去看看宝山和宝物。你要是再阻止我,我就用泰阿剑
刺穿你的符,直取你的命。」他一说完手上的鲜血顿时止住了。他也安然得取下了线和黄符。
顿时,平地里刮起了一阵玄风,黄土翻滚着迷离人的二目。满山的梧桐树花瓣纷纷地飘零如雨,撒了漫天。黄沙
卷动着神仙,戏台、梧桐花,都瞬息间消失不见了。前方遥遥的现出了连绵的山峦,森林和人影们。其中一个人
影回过头来看看王往程,那个人有着俊美倨傲的容貌和身形。在黑夜里翩翩然如仙阙的神仙。
他们冲出了有人布下的「海市蜃楼」和迷障,走到了正确的线路上来了。
染重城回头呸了一声,怒道:「你吹的曲子难听死了,还嫌没有丢够人吗?!」
王往程把笛子塞回兜里,耸耸肩窃笑着说:「难听便难听丢人便丢人,管用就行,这有什么要紧。我倒是满不在
乎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着博溪:「对了,博溪。你破符阵为什么还要用笛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