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酒馆与旅行书——名叫李豆豆的鹩哥

“光写了这一句话有啥用？”Tolas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张废纸。

“免费的凑合吧，至少上面有地图。”Lee指了指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我和Tolas要去这里办事，你自己随便转转，有事直接发信号，反正你也能靠体征数据搜寻到我。”

给Kir检查的时候Lee就发现这个人造人附带有许多军队的程序，秉着反正不用白不用的想法，Lee用的十分顺手，大大方方的存了数据到Kir的库里。但作为Tolas这个佣兵来看，这样的行为分明是找死，如果Kir有一丝恶意他们想连跑都困难，便直接拒绝了。Kir自己却有些不太明白，他根本不记得有使用过这些东西，搜索记录也一无所获。

但这都是些小事，对于Kir来说弄清楚那个终端命令的意义才是重点。但他没有想法没有方向没有去处，跟着救了自己的Lee就成了他的行动最优项。但Kir却忽视了一个问题，他虽然是人造人，大脑却跟普通货不一样，被Lee称作情绪的东西一直都在影响中央处理器的工作效率。就像现在，Kir站在鲁本的中心广场上，首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甚至产生了所谓的僵硬感。

即使手拿地图，开启搜索和辨识程序，Kir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刚才只是想利用网络过滤一下市场数据，他就被“这个产品非常适合女性精灵使用”、“那个苹果已取代柯特成为大陆第一品种”、“某某妖精明星演唱会门票开始贩卖”……等等等等消息砸了头晕眼花，只能说这个“干净”的有些过分的人造人用事实证明了无论在哪垃圾广告都是可以要命的。

等到Kir想到还是跟着Lee比较合适的时候，就连Tolas都不见了踪影。Kir过强的机能让Lee根本没意识到还要照顾这个人造人，何况一进城Lee就被特产小吃吸引走了注意力，糖烤苹果一端上来，更是什么都丢在了脑后。

无奈之下Kir只好先照着搜索到的信号去找正在某某小摊前吃的不亦乐乎的Lee，刚抬脚就感觉被人撞了一下，条件反射一把抓住伸到自己腰间的胳膊，只听“啊”的一声，帽兜下出现的脸庞立刻让Kir的转速慢了几秒。

……Galliano？

硬邦邦一根一根竖起来的头发，褐色的眼睛，倔强的总是抿起来的嘴巴，不满的时候就会紧皱的眉头……Kir的记忆和视觉采集到的图像重叠起来，像是刷新了一遍过去的数据，就连相关的场景都被翻出来一一列出。

那时的Kir比现在更要简单，他是被特殊制造出来的专用于最高权限终端的操作员，从被启动开始唯一的目的就是听从命令、完成任务。出于创造者的个人趣味，Kir被赋予17岁少年的样貌，肌肉与脂肪完美搭配的身体，特殊晶体折射出来的纯净眼神，从里到外都充满一股禁欲的味道，即使被人发现浑身污浊的丢在角落里也会用冷淡的语气十分礼貌的打招呼。

Galliano第一次看到Kir就是在某根空间柱的后面，光裸的长腿蜷在身下，一起一伏的胸膛给人他也活着的错觉，但那种金属色的眼眸，白的可以反光的皮肤都说明了他的身份。

皱了皱鼻子，出生于这里的Galliano即使年龄不大也知道面前这个漂亮的人造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什么造成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向自居未来掌控者的Galliano居然上前用手抚摸了Kir面无表情的脸颊。

“你身上真冷。”

一瞬间那金色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命令的代码刺激了他那颗人造心脏的某个驱动程序，原本只会说出敬语的Kir握住Galliano的手腕，以极快的速度站起来拖着小小的少年向中心指挥塔跑去。

“你弄疼了我了！”

“你带我去哪？！”

“你做什么！”

一模一样的话语，声音也是如此的相似。拖着人模拟曾经的路径一直跑到巷道里的Kir不由得在心里这样感叹，只是一切都变了，如果可以他更想完全格式化掉现在这种更贴近人类的自己来以最初的状态重现当时的场面。

“你好，我是Kir，系统终端操作员。”

Kir放开少年面对面的站好，对流风卷起他黑色的发丝，漂亮的轮廓被光芒勾勒出金色的线条，嘴角上扬，微弯的眼睛里反射着电子的光芒。

“我是Galliano，系统终端掌控者。”

那声音是如此的自信，Kir看不见那双被阴影覆盖的眼睛里感情的波动，只是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被刻进了芯片深处，无数次的清理也无法去除留下的痕迹。

只是血的味道打破了回忆，激光刀的强光有些影响到瞳孔里光采集器的工作进行。Kir在一片模糊中摸了一下脸侧上有些湿热的地方，人类，A型血，12岁7个月19天。

照片根据数据被搜索出来在大脑里自动成像，用不着跟记忆对比Kir就觉得“啊，他们果然很像。”

因为正主就站在眼前。

Galiiano挑高刀尖，沾染在激光刀上的血水不断汽化，发出“哧哧”的声响。穿过褐色的雾气，Kir用恢复正常的视力盯着面前已经成熟的男人，他发现即使可以看到人的眼睛自己也一样无法分辨其中的情绪。

两人间的空气逐渐凝固起来，粘稠的气体包裹上电子零件，精细的开关被拨动，Kir的眼前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刚才的场景。

那少年还带着一丝愤怒的表情硬生生被按了暂停，来不及看到他对于自己介绍的反应，强光就从上至下切断了Kir的期待。

Galliano杀了“Galliano”。

不可抑制的，这一句话像是中了病毒一样不断的复制粘贴粘贴粘贴粘贴……Kir大睁着眼睛反映了很久才颤抖着关闭了妄想出来的记事本。

而Galliano则非常有耐性的等着Kir自己一个一个的处理完所有的数据项目，直到Kir的眼睛调整好焦距才慢慢开口。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Kir。”

其实他本来不打算在这里杀人，惹了麻烦总归是不方便的，但是Kir在阳光笼罩下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本能的回忆起初次见面的那个时候，愤怒喷涌而出，没有任何犹豫就在Kir面前砍倒了那个少年。

一瞬间，他似乎在Kir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混乱。但很快的，这样的想法就被Galliano甩出了脑袋，Kir是人造人，不具有人类的感情，那只是一种仿造出来的类应激反应，所以他一直等着Kir处理好例行程序再进行自己的安排。

作为Kir曾经的搭档也是他最后的掌控者，Galliano一直对他有着复杂的感情，最初的好奇到单方面的关注，Galliano完整的经历了一个人类对于喜爱之物的感情变化过程－从喜欢到爱。只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所以占有就成为了行动上的主要部分，以至于Kir逃离的时候Galliano痛苦的程度远超于震惊。

没有一丝犹豫，Galliano直接向机械之城高层提出亲自捉拿Kir，他始终不能够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突然，似乎事情突然间就被翻了个个，刚刚还欣赏远山的风景，下一秒就被揣进了深渊。

他要知道理由，Kir离开的理由。

第四章：那些被回避的问题

数据处理完毕后的Kir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无论Galliano今天的目的是什么都会与终端命令“自由”相悖，既然已经离开机械之城，Kir认为自己不该为了一个人就这么的了结这个任务。

所谓身体力行，Kir避开激光刀转身就向巷道的岔口跑去，Galliano愣了一下却也立即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反手挥了个刀花直接抛了出去。蓝色的刀尖贴着Kir的脚踝将长裤撕裂钉在地上，Kir被扯的踉跄一下，反应却比Galliano更快。回身抽刀，面朝Galiiano跑了几步，借着起跳的力量对准肩膀劈下。

诧异中Galliano只来得及用胳膊挡了一下，金属碰撞的声音震的人造人大脑里的零件都产生了回响。松开刀柄，Kir后退两步眼睛盯着满脸不以为然从胳膊上拔掉激光刀的前任搭档，从数据库里过滤出来的信息告诉自己，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半个同类。

什么时候的事？

不止Kir，Galliano现在想的也是同一个问题，从这几下的表现看来，Kir的变化远远超出了他对那个逆来顺受温柔冷淡的人造人的印象，从叛逃开始，以往那些固有的看法一层一层的被揭去，Kir的行为甚至超过了原始规则的管制，他是第一个能够自主离开机械之城的“物品”。

盯着Kir的眼睛，Galliano随意的甩甩激光刀，缓慢的迈开脚步，如同在审视Kir的态度一般，一步一步的逼近。

不知道为什么，Kir看着面前这个仿佛正在狩猎的男人，忽然觉得很是亲切。彼此间散发出来的电波是如此的相似，仿若初遇的那个时候，幼小的Galliano穿过透明的墙壁来到自己面前，眼里透着对于未知的期待。

活动了一下手指，Kir判定自己的身体还可以进行接下来的行动，将过往的回忆暂时屏蔽，勾起指尖，几条电流就从关节处分别弹出，偶尔撞击在一起发出“噼啪”的声响。移动到身前的Galliano都可以闻到那股皮肉被灼烧的味道，这让他的气息紊乱，刀尖一颤便挥起嗡嗡作响的武器向Kir胸前砍去。

耳朵里听着衣服破开的声响，心里却在分析Galliano的变化与曾经的数据做着对比，刚才带电的手指隔开了人的手臂，却仅仅是挡去部分力量不至于被一刀划开胸膛，除此外没有半点影响。

Kir有些分神，大概是剩余的空间不足以让他这样同时运行两套程序，只得被接连的攻击逼的步步后退，电流在两人间飞撺，就连激光刀的刀柄都被打出一条条的焦黑印记，Galliano却连脸色都不变，凌厉的招式间逐渐带上杀意，Kir的肩膀被穿透时从他的瞳孔中只看到了青色的反光。

“为什么离开我？”

Galliano单膝跪在Kir的小腹上，浑身的力气都压下来，Kir几乎都可以听到身体里那几块硬件缓慢的碎裂声。

“你的掌控者是我，为什么突然离开？”

一字一顿的质问里掺杂了Kir不能够明白的感情，这不是数据分析就可以解开的谜题，只是这话令Kir大脑内的芯片某处发出了颤抖，规律的二进制代码中跳入了额外的数据，这让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本能的反抗挣扎。

“再见了。”

Kir听到的声音尾音已经扭曲，来不及分析Galliano的激光刀就已经被拔出并且对着自己的额头插下，视觉捕捉器被强光影响强制关闭，再打开的时候却看到灰色的发丝在眼前晃过。

“Lee？”自从出了机械之城，事情的发展速度就超过了数据分析的能力，Kir所做的也就只有推开身上已经昏过去的Galliano从插在地上的激光刀另一侧爬起来。

抬了抬下巴，Lee指指被打的后脑裂开好几条伤口的Galliano，“你朋友？”

“曾经的搭档。”Kir避开了Lee玩味的视线往外走着，他不想有人关心Galliano的身份。

看那个样子，Lee也不再多问，只是快步的走到Kir前面带着他绕过街角Tolas正在那边的马车上等着。他们一个吃完东西一个送完货后就开始寻找Kir的身影，没想到这个人造人也会跟人发生冲突。Lee留了个心思，直接让Tolas驾车等着，万一有事直接跑就行，自己去查看情况。结果正好看到Galliano准备对Kir进行销毁，掏出一次性磁场炮就给了人那么一下，打中后脑居然也只是昏迷，估计跟Kir是同类。

坐在马车里的Kir安静的诡异，Tolas总觉得他就会那么的消失，老忍不住回头查看后面是不是只剩下摞在一起的稻草。Lee靠着Tolas的肩膀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从见到的第一面的人造肉块到刚才那个眼中闪过威胁的人造人少年，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Kir这时候想的事就复杂的多，一个一个关于Galliano的疑问被摆了出来，他把它们串起来却搞不清哪个在先哪个在后。

Galliano什么时候改造的身体？Galliano不知道原因？Galliano为什么那么生气？Galliano来杀自己？

如此多关于Galliano的问题让Kir的处理器里都充满了这不变的几个字母，Kir不得不去回想Galliano杀掉那个酷似他自己的少年时的场面，以及从上方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从蓝色光芒的缝隙里，Kir隐约的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表情被眼球的弧度扭曲，有点像人类受到伤害时的样子，哀伤、无助。

想到这，他忍不住去用手指抚摸肩膀上的伤口，只不过10cm的一个刀伤居然过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恢复，Kir无从去寻找其中的缘由，他只是隐瞒了下来用披风遮盖住痕迹。隐隐之中，他貌似在等待一个结果，这个伤口就像是一个契机的种子，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在关键的时候发芽，然后开出真实的花朵。

“枯萎之日便是死亡之时。”Kir小声的念着心中所想，他抬头看了一眼Lee的背影，平稳的呼吸和心跳证明那人已经进入熟睡状态，继而安心的继续坐好，继续进入对过往的回忆。

回忆里的另外一个主角现在正坐在某间旅馆的床上，用特制的石棉布擦拭过激光刀的刀刃，灰色布面上遗留下一道道石墨色痕迹，借着灯光还能看到其中有银点闪耀。这是Galliano惯用的武器，从少年时就跟着他，趁手无比。

站在Galliano对面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能看着眼前的男人慢条斯理的擦完刀又拿出布条仔细的绑上刀柄。

“你往这刀里加了什么机关？”

Galliano头也不抬的轻轻问了一句，对面的人听到后脸色一瞬间变的惨白，转身要逃却被激光刀正扎了个透心凉。轻轻晃动刀身把已经没气的人抖落在地上，Galliano猛然用力将刀柄捏了个粉碎，失去依附的激光忽闪了一下就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下一条布带被握在人手里。

“Kir，原谅我。”

第五章：暴风雪中的改变

卡麦斯山脉－全长1700公里，主峰努达海拔高度6700米。

这是西方大陆最高的山脉，地处两国间的自由区域，是不经过关卡到达罗列·卡特邻国默林凯尔的必经之地。最初的时候Lee并未想从这条被冰雪覆盖的长龙身上穿越国境线，但在他看到边境管理警卫看着Kir那诡异的眼神时心里就清楚正经的大路是没法走了。

趁着身份证明被拿去内部审核，Lee打了个借口就拖着Kir从后门溜了出去，叫上外面驾车的Tolas把马车换成黄金，直接往雪山前进。

进山前Kir犹豫了很久也没对Lee提出从海上绕开的建议，根据数据来说，从陆地上穿越国境的确要安全更速度的多，但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敲打着他的电子神经告诉他：别走。但Kir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判定此路不通，只得将这个情况列入注意事项，提醒自己时刻注意情况的变化。

从山脚下的村庄里，Tolas用沉甸甸的一小兜金子换来一架雪地摩托和一只引路犬兽，Lee告诉Kir这价格虽然不太够看可为了能安全出山花点是值得的，其实Kir对这些事一点都不关心，Lee更像是在对自己解释。

坐上雪橇进山的头天下午，偷渡小组就遭到了风雪的洗礼。三个人窝在小小的皮绒帐篷中围着一只散发着土地腥气的犬兽，一边忍受着背上时不时砸下的坚硬雪块一边计算什么时候风暴才会过去。

Tolas随手喂了犬兽几块压缩牛肉，装模作样的不想去理会那两个背靠在一起的漂亮人儿，其实在他的心里从出门开始就把自家老板跟那个肉块人造人比了十七八遍。Kir身上有些与Lee相似的味道让Tolas联想到曾经听闻的一些关于飞行酒馆老板过去的故事，他知道，也正是这些相似的地方让Lee一次又一次打破计划，把他们引上未知的路线。

可Tolas是个敬业的佣兵，完全尊重自家老板的意愿，欣然陪着Lee折腾。他想，最多也就是刀口舔血，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