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自己好好过。”聂帅觉得自己特像哼哈二将,哭笑不得。
“好好过!我明天就在海景花园租个好房子住。我凭什么就得跟那些小混混、飞车党住一块儿啊?!”
也许是因为晚风太过温柔,也许是因为江面的涛声像是拍打在人心上,聂帅说出了一句让自己恨不得咬掉舌头的话——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住?”
“你有房子?”
“刚在海景花园买了个三室两厅,还没装修。”
“那你房租要多少?”
“每月400。”
“包水电不?”
“不包,水电平摊。”
“成交。”海景花园租一间房起码要500,装修得好一点都得600往上走。
“我房子还要装修,我准备自己弄,你要帮忙当小工。”
“那我租5年,不准涨房租,合同不到期不准赶我出去。”
“那你房间家具自己买。”
“那我要求用厨房。”
“那周末我要在家你做饭。”
“签合同!”
最后聂帅拎着一个蛇皮袋子,牵着一个醉鬼,回到宿舍签下了一份诡异的租房合同。签下之后,看着四仰八叉睡在床上的离秋,突然对刚才的冲动有些后悔。跟他一起住?这个念头就好像是魔鬼放在自己脑中的,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第六章:装修
离秋看到聂帅买的房子,心中按捺不住地狂喜。房子在一楼,前后都有院子,后面靠北那个小些,但前面靠南那个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房子里只有最基本的水电,墙是水泥墙,地是水泥地,而聂帅准备一切都自己来。离秋没装修过房子,开始还不以为意,对聂帅的大计左耳进右耳出。等他们后来真正动手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公司,虽说生意做满全球,国外分支机构不少,但总部还有一部分工厂却还在最开始起家的小镇上。虽说从小镇开车走高速,也就半个小时就能到A市,但到底没了那灯红酒绿的气氛,生活要简单不少。镇中心到是有些KTV什么的,但都是些打工的半大孩子在里头闹腾。聂帅这样坐办公室的,平时除了上班、进城,就是在家呆着,江边走走,要不就去打打球锻炼锻炼。
因此聂帅决定将房子的风格定位乡村风,风格休闲一点的。聂帅在国外选修过做家具,木工活还是有点基础的。刷墙、铺地砖什么的就只有摸着时候过河了。又是第一次做,他要求还高,没少返工。那些砖砖石石的扛进扛出,粘了敲,敲了粘,工作量成倍增加。
离秋到底是部队呆了5年的人,虽然个子没有聂帅高,身板看着挺瘦,力气却比聂帅还大。而且不光力气大,心还细,做事情看着都精巧。所以一般都是聂帅说得多,理论指导,他动手多,实际操作。聂帅找他做小工,只赚不赔。因此装修没过几天,离秋发觉自己好像做了亏本生意,不干了。
这年头搞装修,就算不请设计师,光找个施工队,那工钱也得两三万。聂帅知道自己有些占小便宜,主动开出减免条件:
“我也知道这个事情难了点,要不这样吧——”
“你的家具我买,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行。”
离秋不为所动,他本来就只打算花个两三百买张木头床的,再说聂帅买的家具到最后不还是归他自己。
“每月房租减到300?……200!”
……
“水电费我都包了……”
……
“周末我给你做饭……”
离秋一咬牙,点头答应了。
不就是上班之外多出点力气吗?他离秋别的没有,力气还是有的。聂帅这屋,真要弄好了,每月两月的房租那就跟白住一样,现在村子里稍好一点的一
室都不止这个价。他要是再扭捏就矫情了。累就累点吧,省钱就当赚钱了。
这一想通,思想包袱没了,做起事情来就比较上心。有时候还会主动给聂帅提点意见、出个主意什么的。
本来聂帅只打算自己做做客厅和餐厅桌椅,做出来之后,离秋赞赏不已,那二天看聂帅的眼神都透着崇拜,搞得聂帅一时头脑发热,下定决心满屋家具都包了。还拿出厚厚的原版书教材叫离秋挑款式,喜欢什么样的随便挑。
一来二去,等房子搞得能住人了,也到了元旦。
他们是12月30号搬进去的。这几个月离秋一直挤在聂帅的小宿舍里。那本来就是个两人间,一般给新员工做过渡使用的,但聂帅东西超多,他一个人住都嫌挤,好在离秋除了被子和几件衣服外基本没东西,就凑合了这么几个月。
基于平时零零碎碎蚂蚁搬家已经拿过去不少东西,下班后,将床铺打包扛过去就算搬完了。
这天晚饭是在家里吃的。聂帅说要出去吃一顿庆祝庆祝,离秋却要在家吃。他让聂帅在家先准备着,自己骑个自行车去镇上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钻进厨房就开始鼓捣。不一会儿,菜就端了上来。
四个菜——清蒸鳜鱼,青豆虾仁,蒜蓉蛏子,还有一只超市做好的烤鸡,外加两瓶啤酒。在吊得低低的餐台灯明亮橙黄的光晕下,菜的热气袅袅上升,气氛格外温暖。
两人将盘子吃得底朝天。离秋特别满足,吃完摊在椅子上还感叹一声:“真他妈温馨的家庭生活啊!”
聂帅面色奇怪地看着他,看得离秋不自在了,赶紧正襟危坐,又连忙站起来快手快脚收拾碗盘。
洗完碗,离秋依然在厨房忙活着。从流理台到灶面,从墙壁到地板,他都仔仔细细擦了个遍。这房子虽不是他的,却有他心血在,橱柜的样式还是他选的呢。他恨不得像爱护眼珠子一样爱护这屋里的每一处。
聂帅洗完澡,等了半天,离秋还在厨房里摸东摸西。最后只得跟进来问他:“明天元旦,想不想出去散散心?老呆在这乡下,都快发霉了。”
“好啊!我们去深圳吧。我老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机会。”
去深圳散心……聂帅只觉得脑门上三条黑线。最终还是依了离秋。
第七章:深圳
他们是坐船到的深圳。元旦这天,天有点阴,江面上灰蒙蒙的,俩人兴致却还不错。
到了深圳之后,离秋说:“到华强北逛逛吧,同事都说很不错。”
聂帅说:“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深圳他也没来过。以前出去旅游,都是详详细细做好规划再出发,这次却是一时兴起,就买了一张地图,路线、节目都没安排,索性满足离秋的愿望好了。
华强北是个繁华的商业圈,普通人来这里逛,多是买衣服和买电子产品。离秋基本上算没到过大城市,陡然看到繁华的商业街,心情很有点激动。元旦这天,街上人头攒动,离秋拽住聂帅的衣袖就往里挤。
很多店都在做促销,有些打折后还满实惠的。一圈下来,俩人都有了几样战利品——聂帅手上的袋子上写着lacoste、clarks,离秋手上的袋子上写着真维斯、安踏。随着人群挤了一圈,正准备出去,离秋眼尖,看见班尼路的卫衣79买一赠一,说再去看看。
售货员小姐看见来了两个帅哥,笑得眉眼都是花,把她家衣服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离秋心里盘算了一下聂帅买衣服的价钱,便问售货员小姐:“能不能只买一件?”
售货员小姐很伶俐,看他们俩人的穿着打扮,对谁是潜在顾客便了然于心,对离秋态度更是甜蜜:“其实一个人买两件换着穿也很好啊!好多颜色可以挑的,换一件心情都不一样啊!”
离秋犹豫的当口,聂帅问他:“你说我穿黑色这件好不好看?”
“啊,你也要买?”
“价格合理质量不差款式活泼,我怎么不能买?”说完还对售货员小姐咧嘴一笑:“对吧?”
笑容太过灿烂,售货员小姐有些招架不住,晕乎乎跟着点头。最后聂帅挑了一件黑色的,离秋买了件深灰的。付款后,俩人索性换上新衣服。
接着俩人又去逛了会儿电子世界。聂帅喜欢逛这些,扎里头就出不来。离秋看得眼花缭乱,云里雾里,一直陪着他东蹿西蹿。最后,买了个Bose Companion 3 II音箱,又买了两个镜头,Sigma 10-20 和 Canon 50 f1.4,一个照风景,一个照人像。他还看上了一个鱼眼镜头,被离秋以看败家子的眼神看了眼,莫名有点心虚,忍住没要。
电子世界出来,离秋说去公园转转——听说深圳的公园都不要钱
,随便进。深圳公园挺多的,俩人看着地图挑了一个近的。一进门就看见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
离秋将自己的旧衬衣铺在草地上,和聂帅挨着躺在上面,天空被淡灰色的云遮得严严实实,但这样躺着看,却也觉得无比的高。揪了一根草,放嘴里嚼了一下,苦味在味蕾上散开来。但这苦味让他觉得幸福。刚见面那会儿,他知道聂帅不是很待见他,但慢慢地,那种不友好的气场不知何时就消失了,跟聂帅在一起,时间就变成了一条深沉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但又能感觉到它那颗处于深处的强劲涌动的心。
俩人躺着,都没怎么说话,就是看天看风筝,还算轻柔的风送来孩子的笑声和情侣的呢喃。冬天黑得早,渐渐天色就暗了下来,草地上玩耍的人三三两两起身回家。聂帅翻身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说:“走吧,去吃晚饭。”
等着上菜的时候,离秋洗手去了,聂帅喝着茶,打量着大厅,突然就对上了一双眼睛。那人看见聂帅,愣怔了一下,跟女伴说了句,就朝聂帅走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离秋回来的时候,觉得气压很低。他莫名看着占着自己座位的男人,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聂帅身上。聂帅表情木然,看不出情绪。那男人看见离秋,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又看看聂帅,表情有些古怪,没头没脑对离秋说了句:“好好珍惜他。”就走了。
离秋顺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落座,看见了跟他一起的那个漂亮时尚的女伴,才回过神来问聂帅:“这谁啊?”
“国外的一个同学。”就没了下文。
这顿饭吃得很闷,之前那种愉悦的气氛说没就没了。离秋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低头扒饭。
去酒店的路上,聂帅一直没说话,订房间的时候,要了一间大床房。
进屋后,他开了口:“我恋人为了结婚,跟我掰了。几年的感情都抵不过他父亲的一句话。我以为他在北京,没想到在深圳碰见了……”
离秋不会劝人,聂帅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很惶恐,但又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天下好女孩很多。你条件这么好,肯定可以找到更好的……你那个同学……其实比不上你,那个女人没眼力……”
听了他的话,聂帅轻轻地笑了下,离秋只觉得他的笑容很黯淡,里头包藏着无尽的无奈与悲伤。这样的聂帅是他从没见过的,这样的聂帅似乎跟他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墙,这
样的聂帅……让他的心也跟着难过……
俩人看了会儿电视,把上百个电视台翻来覆去摁了个遍,也没什么想看的节目。那就睡觉吧,走了一天的路,很累。
关了灯,黑暗中,离秋听见聂帅说:“我好冷,可不可以抱着你睡。”
离秋说好,背后那人就贴了过来,将他圈在了怀中。
聂帅的体温很高,离秋碰着他的肌肤,觉得挨着的是发烫的铁板,浑身不自在,肌肉绷得紧紧的。
而他身后的聂帅,虽然双臂不是空的,抱的却不是想要的那个人。漆黑的夜里,有水从他的眼眶中溢出来,打湿了离秋的背心。离秋觉出衣服湿了,一动也不敢动。这一觉,两个人睡得都很累……
第八章:春节的自卑之旅
从深圳回来,聂帅就变得有点黏人。他现在在除了规定的上下班时间外,基本不再公司多呆了。回来后不开电脑、不开电视、不看书报,就跟在离秋身后,问:“离秋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通常离秋会很认真地考虑一下,然后说:“去菜场买菜。”于是他们就去买菜。
有时候,离秋说:“去江边吃鱼片粥。”于是他们就去江边的大排档。
大排档很简陋,但是鱼片粥是用新打上来的江鱼做的,清甜味美,来帮衬的人很多,经常要等位。聂帅和离秋就坐在有些油腻的塑料凳上吹着江风等。轮到他们,热腾腾的粥端上来,跟不认识的人坐同一张桌子,桌面也有些油腻。聂帅一边静静喝粥,一边默默打量这一切。排挡里很嘈杂,也不甚干净,顾客都粗鲁又直接,服务生麻利而忙碌……在这样的环境,大家看起来都吃得很快乐,没有心事,只有美味。除了聂帅。
他不知道自己是快乐还是不快乐,他只是极力体验着这个场景,让身上每个细胞都记住每一片刻。他在这里,他喝粥,他吹着江风,这就是他的此刻。偶尔他也会走神想起以前在阿兰·杜卡斯餐厅吃饭的情景,和那个人——他现在不想提他的名字,对比眼前,恍若隔世。
想到离秋被问到“接下来做什么”的问题,严肃认真思考的苦恼样子,聂帅不禁侧头看了离秋一眼,离秋正有些傻气地呼呼吹粥,他唇边不禁漾起一个微笑。离秋察觉到什么,侧头,正好看见了聂帅那抹笑。只是,这个微笑在离秋眼里,觉得有点可怜巴巴,像只很小很小的小狗的微笑。
春节的脚步临近了。人们见面时的招呼用语大多变成了“春节回家吗?”“车票搞定没有?”之类的。
聂帅也在张罗着买车票,但离秋这里丝毫动静也没有。
“过年不回去?”聂帅这样问他的时候,离秋的眼神黯淡了下。
“我已经报名加班了。”
“加几天?”
“三十、初一、初二三天”。这刚好是大家最不愿意加班的三天。
转眼放假,聂帅走了,屋里只剩下离秋一个人,还有无限的空落与安静。
除夕晚上,离秋跟同事互发了短信拜年。跟聂帅住一起之后,他与同事之间的关系变得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以前,他想跟每个人好好相处,用心用力,结果大家对他要么客气疏离,要么干脆不爱搭理,后来他忙着帮聂帅装修,忙着想办法帮失恋的聂帅打发时间,大家反而对他友好起来。他想不通里面的道理,索性不想,反正他现在有了个关系比
较铁的哥们,同事哪有哥们重要?
跟离秋一起值班的阿良女朋友来了,两个人躲到茶水间去说话。剩下离秋一个人坐在清冷的大堂。大堂的屋顶是玻璃的,天气好的白天,阳光从屋顶倾泻下来,打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很明亮。前台的佳音老是抱怨在这里呆不到一天就变黑一层,隔不了几个小时就拿出个小瓶挤点东西往脸上涂。离秋倒是很喜欢,这明亮通透的感觉,让大堂有点奇幻,况且这点太阳比他以前训练时的烈日强度小多了。
大堂里很安静,透过屋顶,远远可以看见河边绚烂的焰火。那升起又下落的花火让离秋觉得有点悲伤——时间,这样一年年过去,不管怎样辉煌,最后都只剩下灰烬……
他的自怨自艾刚刚开了个头,电话就响了,是聂帅打来的。
“吃饭没?”
“吃过了,食堂的年夜饭。你呢?”
“我也吃过了。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