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离络不着痕迹的浅浅躬身作揖,算是行了礼,淡然的笑着,好似眼前的人和
他没有丝毫关系一样,只是此时的他,心里却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哦?你和你母亲很像。”木玄的声音有了那么一丝不可察觉的波动,转而恢复。轻挑的眉梢,显示了木玄的心
里并不是很平静。
“呵呵,对不起,我并没见过我的母亲,如同我也没见过父亲一样。”离络叙述着这个事实,语气没有丁点怨恨
的情绪,这对于他来说,再平常不过。
沉默,两个人的对话陷入了僵局,木玄不知该说什么,离络留下足够的空隙给眼前这位熟悉的陌生人,他并不想
多说什么,至少对他此时不想多说,。
“你让我很意外,和你母亲也让我意外一般。”木玄故作沉稳的说道。
离络瞥了木玄一眼,他笑了,笑的如春花盛开般绚烂温暖,那一刹那,让木玄恍然失神。
“意外?这个词用起来,真不错,呵呵。”离络笑着,淡然,疏离,无声的讽刺。
“还是说说您的目的吧,您不会如此有时间的都浪费在闲聊上的,是吧?左相大人。”离络嘴角微扬,话语中极
尽平静。可那‘左相大人’四个字,却让木玄听的如此刺痛,他从没感觉到自己失败到这种程度。
“离络,你不该对我如此说话,我是你的父亲。”木玄压抑着愤怒,但并没发作,不知为什么。
“对不起,请您别这么用这么亲切的称呼,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和您很熟,您说呢?”离络浅笑着回答,那一回
眸,是那一张完美到让人叹息的脸。
“你,你……好,很好。”木玄不再压抑愤怒,声音极尽斥责。
“请您注意您的语气,好吗?”离络低头认真的烧着那些冥纸元宝,把木玄撂到一边,不去管他。
“好,我来问你,你和德亲王是什么关系,宛国的事情是不是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木玄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从
容,语气冷冽,不容置疑。
“为什么我要告诉您呢?请您给我个理由,也许可以考虑一下。”离络的语气满是调侃,没有丝毫恭敬。
“哼,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了吗?”木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不言而喻,木玄动了杀心了,而且是对
自己的儿子。
“大义灭亲吗?哦,不对,从没当过亲人,何来此说呢,呵呵。”离络转过头看着木玄,眼中的光彩莫名,闪烁
不定,是失望,是痛苦,是释然,还是……
“您能想到的都和我有关系,您想不到的,也和我有关系。让您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只要我木离络愿意,随时
都可以,您信吗?”离络透出的气势,淡然而让人无法质疑,那一眼,冷漠的透过木玄,嘴角是嘲笑的弧度。
木玄眉头越皱越紧,心思电转,他在想离络的话到底该不该相信,今天只不过是试探,他从种种迹象猜出一点可
能,才有今天一行。
“您不信吧,呵呵。悄悄的告诉您个秘密,这是在报复,为了一个承诺,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承诺。在不久之后,
启国会变成惨淡的战败国,而你们这些三公九卿都会成为阶下之囚,受尽屈辱。而当今陛下,会第一个死去,惨
淡的死去。”离络淡淡的,像是叙述一件事实,语气淡漠,面无表情,眼角瞟向木玄,好似嘲笑小儿无知,无情
,冰冷。
木玄讷讷的站在那,不知该如何反应,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此僵持,流离着不安的气氛,压抑而诡谲。
“哦,您继续吧,我该走了。也许您该这就去向那位皇帝陛下报告,如果他求我,跪下来求我,保不准会有转机
哦,您说呢?宰相大人,呵呵。”离络无限欺近木玄的身前,两个人的脸只有一指的距离,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
温度。
那张邪异娇媚,冰寒的话语,远去。步子徐缓,一丝身影被阳光越拉越长,是距离,也是差距。在这阳光的夏日
,可木玄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的感觉。
作何感想?木玄自问,不知如何安慰自己。再转身,挺拔的身影多了几分沧桑,也是无奈。
这应是他本该骄傲的骨血,他的亲子。现在呢?路人,不,是敌人,亦或是……
早些将此事报告给皇上吧,至于结果如何,便看造化吧,尽管自己从来没相信过这些,但此刻木玄不得不如此,
转机?或是奇迹?会发生吗?如果,不然,唉……
38.下跪
乱世,佳人犹唱,美色几时曾断,数尽书史,隔江犹唱,后庭花声几近缠绵。
天启帝都,顶级青楼艺馆,《栖凤楼》两位新倌,蝶舞梅仙,揭牌献艺,上至王公将相,下至坊间百姓,无不到
场,场面之宏大,犹胜胜三年前那次《栖凤楼》重开。
事实证明,两位清倌并未让人失望。那开场的架势,一时无两啊。
梅仙子一曲清河蝶恋,蝶仙子入曲翩跹,摇曳之态,若七仙女凡间醉酒,又似粉蝶迷途,跌落丛中。一众看客如
痴如醉,似入梦境,不能自拔。
随后,《栖凤楼》五位顶级清倌交相献艺,期间高潮迭起,梅仙、冰凤一曲炎夏冰荷,艳惊四座。
火凤、蝶仙合作一舞,一位清灵飘逸,一位热情火辣,交相互戏,美态超凡。
最后一场,五仙子同献技,一首盛夏烟波,不同凡响,歌舞琴曲交相而起,错落不乱,栖凤楼之名一时更加热辣
起来。
《栖凤楼》清倌五大家之名已然坐实,悄然流转,慕名者不知凡几,把本就错乱的帝都弄得更加复杂,哪有人会
知道,这只是其中的一步小棋。
当然,无论何时,舆论总是都褒贬不一,炒作,这才是真正的目的,暗中推度,明里宣扬,出尽手段。
不过,不得不说《栖凤楼》选择的这个时间当真巧妙,皇家高层忙的不可开交,哪有时间理会这个。他们的小动
作淹没在这纷乱的事态中,没引起政治打压,若做它时,官家怎会坐视其一家独大,到此种程度,痴心妄想,荒
谬之极。
此时的启平帝忙的焦头烂额,哪有时间管帝都的实力平衡,民心舆论啊。宛国突然修书来,解除邦交,并递出国
书,要求启国对泉州之事做解释。
此事一出,启国已然变成众矢之的。当然,这些事,民间并不知道,不然哪有这些个欢腾热闹。
当然,这些事,是瞒不过各国的,三国各有动作,有还击,有陈兵,姿态暧昧难解……
启平帝烦躁,甚至有些无力。他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者说是设想,有一只手在无形的操控,至少是在
推波助澜,把启国,不,应该是把他启平帝东方奚璟推到了如此地步,可他堂堂帝王,却只能被动接招,一点反
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且,最近他的亲弟弟,德亲王东方奚野,也变的有些怪怪的,让他好很是费解。在他的印象中,奚野不是很费
琢磨的人。难道,是因为那个……
眼底闪过难明的复杂,脑中浮现出奚野的举止反常、诡异。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不了解,也没那个时间、没那
个心思去了解,任他去吧。无声的叹息,湮没在偌大阴暗的御书房中。
“报,左相大人殿外求见。”一位的年纪不大的太监在门口报告到,从衣着来看,这是今年夏天刚刚更换的御前
首领太监。
“宣。”简单明了,启平帝尽力平复自己缭乱的思绪,轻阖双眼,给自己平和下来的机会。
看着面前疲惫的左相大人,一丝不忍,悄然流淌。
“免礼吧,左相大人,您有什么事吗?”启平帝略带恭敬的说道,这是皇族唯一公开承认的家族的待遇。木家,
那个永远只忠于帝王的家族,值得如此。
“皇上,臣有事禀报。”那疲惫的脸上写着少有的慎重,没有了平时那做为左相的淡然、潇洒。
“哦?您请说。”启平帝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他知道,左相郑重其事的如此,事情便非同小可。
小心的将刚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复述给面前的皇上,心中带着一丝小心,伴君如伴虎,自古如此。看着启平帝面
色数变,木玄斟酌着,是否将最后那几句也说出来。
“禀皇上,还有最后一句,他让臣转告,不过……”木玄无比小心的请示着。
“您尽管讲,朕不怪您。”启平帝无比平静的说道,不过那闪烁的眼神显示出他不是那么平静。
“如果……如果您跪下来求他,也许会有转机。”木玄将最后一句话也说完,轻跪在桌前,深深的低着头,不多
言语,不去打扰深思的皇上。
“您这是做什么?”许久,启平帝从那挣扎的心境中拔了出来,讶异的看着匍匐跪地的左相大人。
“禀皇上,臣有罪,不论如何,木离络是臣之子,臣不祈求陛下原谅,但望陛下治臣之罪,赦了家中族众。”木
玄低声陈述,乞求讨饶,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您请起吧,朕不怪罪您,更不会降罪于你族中众人。算起来,这祸是起于皇家,才牵连了您族上的。”启平帝
此时恢复了往常的神态,他惧怕的是未知的危险,而当危险变得已知,便会有解决的方法,如此也就无好办了。
“您安排一下吧,朕要和他见一面,尽快。”启平帝转过身,平静的诉说,语气没有半点波动,好似下了某些决
心。当然,这些是木玄看不到的。
“是,臣会尽快安排。”木玄说道,然后安静的退出大殿,房中恢复了冷凝的气氛,冰住了许多人的步伐。
翌日中午,启国帝都平民区,醉香居酒楼,来了几位贵人,当真是大人物啊,皇帝,左相……
这本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可对老板一家却不一样,这辈子也没这么近的看到过这种大人物,难免有些诚惶诚恐,
不知所措。
在左相的吩咐下,才渐渐缓过神来,这些贵人本就是来接个地方而已,所有的东西,都自带了。
不过还是,小心的服侍着,生怕服侍不到,招来大祸。当然,这都是那老板自寻烦恼罢了。
不多时,一辆很是朴素的素白马车,安静的停在了门口。从车下走下了一个神仙般的人儿,一手执着折扇,一手
扶去脸庞的发丝,一身月白色的夏袍,清爽明丽,夺人心魄。
周围的人都失了神,还未等人们回过神来,离络已随那引路太监上了二楼,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只留下一众的
呆滞,而后的便是切切私语,讨论起来。
离络走进房间,室内燃着西域的自然花熏,余烟袅袅,桌上摆着精致的紫砂茶具,盏中茶水还冒着水汽,青翠明
绿的颜色,一看便知是刚刚泡好上好清茶。
室内只有三人,离络、启平帝、左相。在启平帝的示意下,左相木玄也悄然退走,整个二层就只剩下离络和启平
帝,气氛微妙,而不可言喻。
“茶不错,不愧是御用,您不尝尝么?陛下。”离络折扇轻摇,话语着不咸不淡,反正,他是不急的。
“你想怎么样?说吧。”启平帝平淡的问道,完全不失帝王的威严。
“原来,左相大人没和陛下说么,那不如您去问明白再来谈好了。”离络事不关己的态度,疏离,简单,甚至都
没看启平帝一眼。
“你……好,是不是我跪了,你就罢手?”启平帝先是激动,而又迅速平静了下来,说道。
“恩?我有这样答应过吗?不记得了唉。”离络展开折扇仔细的观察起来,那幅月下箫鸣图,画的灵动超凡,一
看就是名家手笔。
“你,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手?只要不很过分,朕尽量答应。”启平帝恼怒异常,从没有人敢如此消遣他。
“呵呵,陛下真有意思,您能给我什么呢?我来只是看看丧国之前的一代帝王是什么样子,以后讲故事的时候也
不会被孩儿们说是吹嘘的不是。”离络眼中尽是笑意,可语气却没有丝毫暖意。
“还有,就是告诉陛下您。在宫里那一晚,离络说过,您会后悔的,离络会做到的。”离络起身,左脸颊轻轻贴
近启平帝的右脸,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
而后,迅速的做回座位,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合上折扇,起身要走。
听的一声闷响,离络心下一颤。启平帝跪倒在地,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颅,那皇家无比高贵的血脉,在此一刻屈
服了。
“不管怎样,请你罢手吧!哪怕看在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士兵,如若启国败亡,将有多少人无辜死去。而启国一亡
,宛国必亡,倒是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你于心何忍啊。”启平帝无比哀痛的诉说着,眼角的晶莹遗落在尘埃。
“三日之后,是黄道吉日,宜祭祀。我会去祭拜亡母,若有心,你便来吧。”离络失了往常的潇洒,他不是仙人
,他也有七情六欲。
事情,也该结束了吧。母亲,儿对您的承诺,就要实现了,您看到了么。
39.还愿
忙碌的人们总是抱怨,时间过得飞快。等待的人们一般会皱眉算计着,为什么这一秒不是下一秒的下一秒。
当然,还有另一种人,他们享受时间的脉动,不被时间的流逝或停转而感染,他们善于听注自己的心情,感受自
己的意愿。显然离络属于这种人,而启平帝就是那焦急等待的那类人。
三日之期,转瞬即到,这对离络来说只不过是一次简单的祭祀,而对启平帝或者说对于整个启国,这都是一个转
折,至关重要的转折。
今日的相国寺,显得有些诡异,多了好些暗中巡回的人,那些人都是被安排来保护皇上的。
清晨的相国寺,烟熏弥绕,似袅袅仙乡,钟声咚咚,和煦自然的气息流转无声。
迎着朝霞,那一缕金黄的光彩,沁人心脾,伴着僧侣们的经文声,清心朗意。
还是那辆清逸的马车,飘然而来,一声马儿的嘶鸣,划破净空,马车戛然而停。
离络一身韵白色的素袍,简单而清雅,黝黑的秀发被玉扣节挽着。手里拿了一束素色的花,那是送给母亲的,他
希望今天的母亲会高兴,会放下那最后一丝执念,归心西去。
随着离络走下来的是一个不很俊朗的小厮,不过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主,这是离络办的学院里武力最棒的孩子,这
孩子今年只有十三岁,一个值得骄傲的年龄。
这孩子是给离络跑腿儿的,当然这个,离络不知道,都是别人安排好的,顺便保护离络的安全。男孩手中难着离
络比较喜爱的那支碧箫,和一些冥纸、香烛之类的东西。
“少爷,您还好么?”男孩轻声问着,小心的意思不言而喻,甚至是压抑的激动和拘谨。
“哦,我没事,走吧。”离络回过神来,带着男孩走向墓园深处。
几经转折,离络来到了母亲的墓前,离络默默的站着,发着呆,愣着神。
一旁的男孩这次没有去打扰,悄悄的将东西摆放在地上,还有放好那支碧箫,默默的退去。
空旷的墓园,林立的墓碑,背靠的苍山,葱郁的林木,悠远的钟声,静心的梵音……
和谐的画面,也许没有人去忍心破坏,可是这画面注定是被破坏的。
“你来很久了么?”突兀的声音在离络耳后响起,离络却丝毫没有被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