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你家少爷小五个月吧?你家少爷呢?”
“别提了。”齐墨音一手扶额,语气异常烦恼,“小孩子也就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就是个麻烦!我宁可我没生这
个倒霉孩子……齐泽轩!你给我站住听见没有?”
正从会客室门口冲过去的小男生硬是刹住步子,一脸不情愿地在门口站定。齐墨音一拍桌子:“你急成这样要干什
么去?烧房子啊?”
“我找段蓝和紫云。”
“又去欺负人家?你昨天刚把紫云弄哭……别再让你表姨来找我告状了成不成啊小祖宗!回你自己房间去念书!”
“她要哭和我有什么关系?”有着一头柔顺亮丽的棕色头发,奇妙的蓝紫色眼睛的帅气小男生一昂头,跩得让英凭
海叹为观止。他和齐墨柏小时候真像,虽然有微妙的不同。齐墨音貌似是无语了,停滞三秒后摇摇头。
“我上辈子欠你的。过来,这是你英叔叔,小时候见过。”
“英叔叔。”他没过来,在门口喊了一声算是意思过了。英凭海也点点头聊表意思。
“……这是你英叔叔家里的孩子,你也过来打个招呼吧。”
“哦,你好。”
看到齐家大少爷的德行,小英吾思根本不敢和他搭话,往伯父身后一躲装起鸵鸟来。齐家大少爷可能觉得这孩子不
合他的口味,欺负起来没什么意思,不顾他妈妈的阻止就跑了。他跑没影了小英吾思才敢探头,抱着伯父的胳膊,
一脸困惑。齐墨音瞥见这个黑发黑眼面容俊秀的孩子脸上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我家的混世魔王把你的宝贝侄子吓到了。”
“哪里的话,这孩子天生胆小,我还有点担心将来会怎么样……”
“长大了会好的啦。”齐墨音笑盈盈地说道。
对英凭海的借钱要求,齐墨音答应得很爽快,说借七千万没问题。如果不是英凭海而是别人来借她未必会借出去,
但英凭海从小和齐墨柏玩在一起,齐墨音和他两个人情同姐弟,英海遇到困难她能帮当然帮。听英凭海说完英海的
情况后,她思考了很久,说道:
“钱是没问题。有资金英海当然能继续运转,可是安全局……”
“我该怎么办?打通关节这种事我不擅长。”
“我去星邦政府那里帮你说好话试试。但安全局的事他们也干涉不了,你得找一个能干涉安全局的人。”
“那不就是皇帝或者行政院军部……”
“所以才说麻烦。别急,先在星邦各处下手,我看看中都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十一 美景佳忆,不复初见
为战争划上句号的大会战发生在星邦和洛海交界处,整整一周英家都能听到二百公里外的炮火声,一周后这个世界
清静了。风域军队大败,退缩到海滩上,星邦驻军开始清除境内的小股风域军队,盛夏的雷鸣宣告了争战的终结。
停战协议在八月中旬签订,安全部从中都战场上腾出手来,开始进行他们加强军部力量、以军代政的计划。控制英
海这个北方最大的军工企业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如果英凭海不够坚韧,很可能已经被他们逼得跳楼或者上吊了,这
些人真是威逼利诱什么招数都用得出来。数次谈判破裂后,谢特派员传达了安全部的意思,如果英凭海再这么不识
相他们就要暴力接管。星邦政府看不惯中都的安全部这么横,再加上行政系统和军队系统向来不对路,他们倒是乐
意帮着英海的,可在战争中被炸成废墟的星邦政府真是自顾不暇,更别提当英海的挡箭牌了。
等星邦政府回头来救援,英海早就成了军部的部属企业了。英凭海整个人焦头烂额,索性停止了英海的生产;安全
部的监管组勒令他恢复生产,英海保全的私兵和安全部的驻军在工厂大门口对峙了三天,双方全副武装,随时可能
拔枪相向,最后是星邦驻军做了和事老。英凭海先下令让英海保全的雇员后撤三步,然后星邦驻军派来的那个模样
和气文静的女军官站在中间劝说安全部也给他们点面子,那边才不情不愿地后撤了三步。从那以后,英海一直大门
紧闭,机器不再轰鸣。
九月初的一天晚上,英海保全的人急匆匆地赶到英家说监管组在英海大门上贴封条。英凭海从床上跳起来,穿好衣
服拿了枪。
“紧急召集,英海保全所有雇员集合!”
他们十分钟后赶到工厂门口,封条被撕下来了,负责看管工厂的雇员挡在大门口,监管组的军官和士兵围成一圈,
双方都在等着上头来人。英凭海咽下一口恶气,推开监管组的军官,英海保全的雇员手持武器将他们赶到一起围在
中间。
“英大少爷,让你的人散开!”
谢特派员带着数十名士兵赶过来,看到这副景象脸一沉,命令道。
“谁给你们权力在英海的门上贴封条?”
“你看不见?封条上是安全部的标志!”
“封锁令呢?文件呢?”英凭海握着手枪从英海保全的雇员中走出来,“拿给我看!”
“拿来!”
一名军官送上封锁令,谢特派员把它展开,往英凭海面前一晃。英凭海看完了,冷笑一声,偏了偏头给手枪开保险
。
“很好。你们要把我逼上悬崖是吧?”
“谁让你不识好歹?”
“强盗逻辑!”
猝不及防地,英凭海把手一抬,枪口压在了谢特派员的额头上。双方下属都紧张起来,不出声地注视着英海重工大
门口空地上两个男人间的冲突。
“你把枪挪开。”谢特派员很平静,“出了事你全家都要陪葬。”
“陪葬就陪葬。没有了英海重工英家也就没有了。”
“你太不冷静。我只是个听话办事的,你打死我,上面会继续派人来。”
“这个我当然清楚。”英凭海突然笑了,嘴角抽了抽,笑容傲然而狠厉,“我实话告诉你,工厂里我埋了炸弹,就
在火药库边上。你们敢抢,我也敢烧。到时候,这方圆百里都要陪葬,你们谁都跑不了!”
“你疯了!”
“与其把祖产交给你们,我自己烧了反而快活。”
谢特派员长叹一口气,举起双手:“好吧,我们先不封。你也冷静点,咱们再好好谈谈,行不行?”
“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英凭海撤了枪,英海保全的人迅速围上将他保护起来。谢特派员挥手示意自己的人后退,让他们带走封条,瞪了英
凭海一眼后跳上车开走了。英凭海这才放松下来,把满是汗水的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转过身去按住额头,示意英
海保全的人解散。
在英凭海被逼疯以前,齐墨音给他打了个电话。整日和监管组对峙随时处于爆发状态的英凭海几乎断了弦,听她说
了她的主意后,弦松了,开始忐忑起来。
“这样能行?”
“能行,内部消息。”齐墨音坚定地回答,“皇帝和行政院密议过了,安全局在战争中坐大,军部越来越嚣张,这
样下去行政系统和皇权都要被架空,他们要打压安全局。你有机会……”
“可是端木公爵大人不是帝国大元帅?”
“那只是个称呼。实际上他是站在皇帝和行政院那边的,他是皇帝的舅舅,怎么可能去帮军部?而且,军部里的首
脑很多都是他当年的同事和老部下,真闹起来,能镇住这个局面的只有端木公爵,皇帝就指望他了。你去中都求求
他,说不定他愿意帮你呢。”
于是英凭海真的去了。端木公爵府他没去过,活了二十六年他只去过两次中都,都是十几岁的时候,好在中都也没
有太多变化,一场战争没有给这座古城带来太多损害。在被炸毁的老建筑上面,新的大楼正在生根发芽,十月的阳
光从林立的新式大楼间洒下来,除了路上的弹坑,被烧焦的树桩和一些未及修复的建筑,这里几乎已经看不到战争
留下的伤痕。
想到被轰炸得满目疮痍的望星原,英凭海站在富丽堂皇气势威严的端木公爵府门前叹了口气。这座府邸毫发无损,
大门上的怪兽浮雕俯视着英凭海,镶嵌了绿石的眼睛灿灿生辉。
“请您稍等,我去通报公爵大人。”
过了一会,模样甜美可爱的女佣把他引到庞大的石头建筑中间的一个花厅,他等了几分钟后又过来一个管家模样的
人带他去了二楼的会客室。这是一间装饰温馨的小会客室,没有其他房间那样的压迫感和皇室气息,南方仍在盛放
的玫瑰花点缀着房间。
“端木公爵大人,感谢您能接见我。”
“嗯,不客气。我听说过你。”
瘦削威严的中年男子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英凭海紧张得坐立不安,深呼吸了几次才沉下心来。端木庭没有他想象
中那么难接近,也比他想象中要年轻些。他的身材偏瘦,但英凭海看得出他的体格结实,那是练武多年的人的典型
体型,轮廓和皇帝有些相似,清俊优雅,只是身上充满军人的威压感,仿佛说一不二,一言九鼎。
“我看了你的拜帖,你和齐墨柏是朋友?”
“是。”
“哦。”他点点头,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似乎是在思索,“齐墨柏太可惜了……是个好孩子。唉……天意弄人。
”
“对他的死我很难过。当时完全没办法接受。”
“人之常情。你说你有事相求,是什么事?”
英凭海刚打算说,刚才领他进来的管家小声敲了敲门,说道:“大人,小姐来了。”
“小湄回来了?”端木庭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她怎么突然回来?”
“不知道。让小姐去休息吗?”
“不,问问她愿不愿意过来,这里有客人她应该见一下。”
“是。”
过了一会,门口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响声,管家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鞠了躬,关上门。英凭海循声望去,端木湄站
在门口,手里抱着个婴儿。她穿着一身蜜色的长裙,裹着浅米色披肩,比当年成熟了好多,更加美丽,只是那种天
真的气质上似乎蒙了一层纱,让她看起来有点忧郁。这样柔美高贵的女人英凭海只见过她一个,也不认为能看到第
二个。
“爸。”
“你回家也不打个电话?我让人去接你。”
“突然想回来了……”她模棱两可地说道,低下头走到父亲身边坐下,换了手抱孩子。端木庭看着她,几不可闻地
叹息一声,接过熟睡的婴儿。
“吵架了?”
“没有。”她笑了笑,很勉强。
“回头让他过来,我非抽死他不可。”端木庭咬着牙抛出一句狠话,低头看着小外孙。看了一会,他示意女儿去看
英凭海,“这是墨柏的朋友,英海的大少爷,叫英凭海。”
“……我还记得你!”
端木湄端详了他几秒,突然大声地、惊喜地喊了出来。她抱住自己父亲的胳膊。
“他是墨柏的好朋友,墨柏对我讲过。英凭海对吧?是墨柏的学弟?”
“初中高中我们都是望星原第一中学的。”
“对,他说过这些的。真高兴见到你,我在望星原认识的人都非常好,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墨音姐还好吗?
好久没打电话给她了。”
“她还好。没想到端木小姐还认识我。”英凭海觉得轻松了许多。
“不会忘的,我记忆力很好,墨柏又特别喜欢你。”
“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端木庭问道,“才开头就打断了。”
英凭海吸了口气,开始讲述英海重工和安全局之间的龃龉,简要讲完前因后果花了半个小时左右。听完之后,端木
庭的眉头拧得紧紧的,看不出他什么情绪,英凭海的心提到了喉咙口。
“……真不知道他们还搞了这一手。”端木庭沉吟良久才说道,“我不能出面。”
“可是……”
“既然齐氏的大小姐介绍你来,你也该知道现在中都的局势有多复杂。我动一下就会影响到皇帝和行政院的布局,
要是我插手管安全局的闲事,军部肯定要对我发难,这就毁了皇帝不声不响架空军部的打算。现在中都正在酝酿一
场政治风暴,我可是在台风眼里,能自保就不错了,最好别给皇帝裹乱。”
“我都清楚。要不是真的求助无门,我也不会来麻烦端木公爵大人。拜托您帮帮我,我不能看着百年的英海就这么
丢了,还是落到安全局手里。如果英海被他们夺去,军部的力量就会壮大起来,您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吧?请您帮
我想想办法!”
“这个……我站在哪边都很为难啊。真不想开罪军部那帮人……”
英凭海觉得最后一丝希望就要断了。这次真是最后的办法了,这个国家除了皇帝以外最尊贵的人都没办法帮他,连
军部和安全局唯一忌惮的端木庭都说帮不了他!真的没希望了?就这么放弃,认命吗?他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突
然离开沙发,跪在地毯上。
“求求您帮我!救救英海!”
端木庭吓了一跳,而端木湄直接站了起来,大惊失色要扶他。
“英少爷你别这样!我爸当不起你跪!”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您也救不了我,这世上就没有人能了!端木公爵大人,只要您能保住英海,英凭海当以
死相报!”
“你起来!”
“我英凭海从来没这样求过人,也没对任何人下过跪。”
英凭海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看着牛奶咖啡色地毯上面精细的花纹,脑袋里一阵晕眩。他什么都不顾了,什
么都顾不得了。
“但是,我家里还有一家子人,我的侄子才不到四岁,如果英海没了他的将来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的命可以丢,
英海必须保住!否则我死也没脸去见英家的祖先!那是英家一百多年经营起来的,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要是安全
局敢强夺,我就和英海重工共存亡!”
“……”
端木湄收回要扶他起来的手,别过头看着父亲,等待他的决定。端木庭默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手里抱着因为
骚乱而醒过来的小外孙,半天没有开口。身材修长英挺面容清丽的青年依旧跪在原地,低着头,他放在身边的双手
握成拳,身体有微微的颤抖。
“你起来吧。”
英凭海抬起头看着端木庭,眼神惊疑,满是祈望。端木湄拉住他的白色外套衣袖,把他拉起来:“起来吧。我爸会
帮你的。”
“谢谢端木小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