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维扬眼神一滞,手指猛地动了一下,“是吗?”
“去吗?”苏笏期待的问。
戚医生笑了笑,“去,为什么不去,等我拿上外套。”
见到戚维扬的时候梁鲁泉就怔了怔,一路上苏笏开着车,他不停的用余光往医生这边儿瞟,医生忍无可忍,回了一
句:“您有话要跟我说吗?”
梁鲁泉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就觉得您眼熟,职业病,总想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戚维扬咧嘴一笑:“是在你们档案里面吗?”
“那不能,那不能。”梁鲁泉忙不迭的说,“您是苏警官的朋友,怎么会呢。”
说来奇怪,有时候苏笏也觉得戚维扬有些像谁,但他还是不希望梁鲁泉再继续这个话题,没话找话的说:“离你们
所有多远?”
“不远,不远,再走两个路口就到,不过那一片现在发展的可不怎么样,算是城里比较落后的地方了,要说起来,
有点儿像城乡结合部那种感觉,就是将起未起的样子。”
梁鲁泉还真没说错,那地方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城乡结合部,高低不齐的门面房,破旧的招牌,坑坑洼洼、晦暗的墙
面,还有店面里看起来无所事事对行人分外好奇的店员,有种一夜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穿越感。
狭窄的街道里苏笏的车开不进去,他只好找了个不挡道的地方停在路边,由梁鲁泉带路往街里走去。
戚维扬走在一行人的最后,仿佛是好奇一般左右打量着,走得十分缓慢,苏笏不得不好几次停下来专门等他,他想
医生大概是想牢牢记住自己弟弟留下印记的地方,也不便催促,眼见梁鲁泉左拐进了一条小巷,又侧过身来朝他们
招了招手,手指往里点了点,便进去了。
苏笏说:“出来再看吧。”
医生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越到了苏笏的前面,走到拐弯头里那间很大的看起来似乎荒废了有些年头的门面
房前,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眼神犀利的盯着那块经过长年风吹雨打已经掉了漆的招牌,好像要将那上面烧出一个洞
来。
苏笏赶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拐过去。”
戚维扬的脊背有些僵硬,回过头来看看,怪异的笑了笑,又往里走去。
苏笏抬头看看,挂的是家小诊所的牌子,但看起来里面却大得很。拐过去就是一家洗衣店,白色的门脸儿,玻璃门
,看上去与附近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洗衣店老板姓贾,对以前的情况知之甚少,问不出什么来,只是说接手的时候游戏机店就已经倒闭了,前任的前任
是什么人自己也不清楚,这房子也是他从一个姓李的房主那里租的,租金三年一付。
戚维扬微微一笑,“三年一付租金岂不是有些亏?最近房价涨的利害。”
姓贾的男人答道:“那人忙,不在青岛,偶尔来一次就收齐了,再说,我一次性给付那么多,也不亏了他。”
没问出来什么情况,一行三人只好打道回府。
出门的时候戚维扬回身望了望:“这洗衣店里面还挺大的。”
姓贾的男人接茬道:“后面连着呢。”
苏笏没吱声,他并不沮丧,相反地,心里有一种即将要发现什么东西的心痒难熬的感觉,就像有小猫爪子在挠一样
,他搓着手,仔细回想着自己发现的一切。
三个人转过拐弯,朝停车的方向走去,远远的看见一个衣着颇时尚的人走来,也并不以为意,走近了些,却发现正
是D&L的老板李福海。
遇到熟人,苏和梁都有些惊讶,没想到李福海的惊讶程度比他们更甚,不仅惊讶,简直是愤怒了,没等两人打招呼
,瞪大了眼睛快步奔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抓戚维扬风衣的衣襟,目眦欲裂:“你——”
第七十八章:希望与绝望
苏笏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李福海的手,“他不是!”
李福海想甩开,怎奈消瘦的他全然无法和专业警务人员的力量抗衡,挣了半天也挣不脱,被紧紧地攥住抻直了脖子
,使劲儿瞪着面前的戚维扬,颈部青筋毕现。
苏笏使劲儿拽着他:“你再仔细看看,你认错人了!”
李福海咬牙切齿:“不可能!烧成灰我也认得你,黄彬!小亮呢?肖同亮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他用力的撕
扯着,苏笏也不得不加力拽住他的手腕:“你看看清楚,他不是黄彬,他是黄彬的同胞哥哥!”
李福海愣住,死死的盯着戚维扬的五官,眼中充满了怀疑,慢慢地,绷紧的身躯放松下来,喃喃的说,“这么像…
…有这么像么?”沉默了片刻,忽又转向苏笏,厉声道:“真的吗?人民警察可不能骗人!”
苏笏觉得紧攥的手腕渐渐的泄了气力,但仍是不敢放手,听他这么一说,赶忙点头称是。
李福海将信将疑,看看苏笏,看看戚维扬,又看看一旁呆立的梁鲁泉,终于叹了一口气,肩膀塌了下来,看起来失
望的让人可怜:“还以为……终究还是……”
梁鲁泉摸不清楚状况,左顾右盼,也没有人跟他解释,只得作罢。
苏笏拽着他的手,心里疑惑着要不要松开,这小子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攻击性了。戚维扬眯着眼看,露出六颗牙齿
,招牌式的微笑,伸出手去,“你好。”
李福海一怔,肩膀一动,苏警官趁机放手,活动活动胳膊,心里不禁想这个练剪刀的发起疯来劲儿也不小呢。
D&L的老板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有些警惕的看着戚维扬,快速的只能算是手掌轻触一般地“碰了碰”医生的手,便
抽了回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不再吭声。
看他那样,苏笏心想,这小子是不是正后悔自己的条件反射呢,总不至于想把手剁了吧。
戚维扬笑笑,不以为忤,“您认识我弟弟?”
李福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很熟吗?”
李福海抿了抿嘴,“还好吧,也不算很熟。”
苏笏在一旁清了清嗓子,“他很早就跟弟弟分开了。”他加重了“很早”两个字,连自己也有些吃惊话语中显而易
见的警告意味,有些后悔。
为了掩饰尴尬,他又正色问道:“李……是叫你李福海,还是叫你TONNY·LI?你也知道黄彬有个哥哥?”
从李福海的态度上,苏笏觉得他知道。
梁鲁泉拽拽苏笏的袖子:“怎么跟怎么回事儿?新情况啊?”
苏笏不耐地跟他说:“回头解释。”
梁鲁泉瘪着嘴,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
李福海翻了翻眼睛:“我知道。听肖……朋友说过。我上次不是说了么,一般人叫我TONNY。”
戚维扬的嘴角轻轻地抽搐了一下,“朋友吗?他是……怎么说的呢?”
“也没说什么,就是说……有个哥哥,不在一起住,放假的时候会来看他之类的……”
“哦。”戚维扬点头做了然状,“黄彬很少跟人提到我,看来他和你‘朋友’关系不错,听说他们是……”他深吸
一口气,表情有些痛苦的看向苏笏,仿佛询问一般:“一起失踪的?”
苏笏看着李福海,他将头扭到一边,半晌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是吧,我想是这样。”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尴尬,苏笏插了进来,“你还能提供什么新情况吗?”
李福海摇了摇头,对心理医生说:“你有……你弟弟的消息么?”
“我甚至不知道他失踪,我们很久不来往。”
李福海疑惑,“这样吗?可是我记得……”
戚维扬打了个寒颤,夸张地打了两个喷嚏,自嘲地说:“大概是被海风吹着了。”他看向理发师:“你经常来这里
吗?”
理发师黯然,轻轻地,如同话语随时都有可能被吹散在风中一般说道:“习惯了,他……我朋友过去总在这一带活
动,我没事的时候,喜欢来这里转转,也许有一天……他会不期然的出现呢。”他远远的看向三人刚才走出的方向
,苏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空荡荡的巷口,甚至连风吹的声音都没有,一直沉寂到人的心底里去。
戚维扬盯着他的眼睛,“不会再出现了……吧。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有希望,总比绝望强。”
“是啊,希望……总比绝望强。”戚维扬眯着眼,重复了一遍。
三个人驱车离开。车缓缓启动的时候戚维扬摇下了一侧的车窗,冲着窗外单薄的人影叫道:“祝你好运,李先生。
”
苏笏给了脚油,车辆前行中,他从后视镜里瞥见李福海僵硬的表情,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掉转头,朝着巷子
深处走去。
第七十九章:苏笏的疑惑
这一天过得充实无比,在宾馆吃完晚饭戚维扬就嚷嚷着被海风吹了头,先去房间休息了。梁鲁泉家就住在宾馆附近
,当时帮苏笏定房间的时候就图了个自己方便,走着就可以回去。苏笏送他出了大厅,顺便履行了部分情况的告知
义务。当听到苏笏的朋友就是黄彬的哥哥时梁鲁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巧了吧。”
苏笏抿住下唇,他心里不是没有这种感觉,发生在自己身边这些事情,一环扣一环,单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似
乎只是巧合,联系在一起却是如此紧密,不仅如此,自己还有一种被推着向前走的感觉,看起来是自己做了选择,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觉得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是因为太巧合了自己疑心作祟?还是……
他揉了揉鼻翼,两眼酸涩,太阳穴也隐隐作痛,“我想是巧合吧,我希望只是巧合。”
梁鲁泉看着他,“你没事吧。”
苏笏摇摇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漩涡的边缘,明明知道前方是个黑洞,却身不由己的往前
走去,不仅如此,每次我觉得自己想要挣脱这股束缚的时候,其实却是离得更近了。我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但是……”他捏紧了拳头,“这感觉让我很挫败。”
梁鲁泉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太累了?”
“也许是吧。大概是,我希望是。”苏笏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哥们儿,我可能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帮忙,让我先
理理思路,回头给你打电话。”
梁鲁泉点了点头,很忧虑的走了。
苏笏看他走远,走进大厅,此时正值用餐高峰,来来往往的宾客和电梯停靠响起的此起彼伏的叮当声,令他烦躁不
已,几乎丧失了上楼的勇气。
苏笏用手掌使劲儿搓搓脸庞,咬了咬牙,一扭身走出大厅,他的头很疼,他的心很乱。
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上,裹挟着些微腥咸气味的海风扑面而来,苏笏觉得自己好像稍微清醒了一些:自己这一趟来
到底算是什么?是为了证明什么?戚医生隐瞒了一些事情,这是在北京的时候就知道的,青岛之行本来是想解开这
些疑惑,可是这疑惑就像是水中的碳酸钙杂质一般,越积越多,越裹越大,终于沈淀下去,原本清澈的水质已经变
得看不透,到底是因为堆积的杂质阻碍自己看清楚原本透明的水,还是这水原本就是混浊的?
苏笏有些后悔,与其说他并没预见到会这么棘手,不如说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犹豫如此烦躁不堪,他本来只是有些
在意,这股在意并不足以阻挠他一贯的想解决案子的决心,可是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害怕、不肯前进一步的畏首畏
脚般的抓挠感到底算什么?他的原则呢?他老早就怀疑了不是吗?一步步,只愿意交给别人来推动,球踢到自己面
前的时候才想动一动脚,这个明明内心脆弱偏要用强悍的道理与不可理喻的世故将自己层层包围的像个茧一样的男
人在内心占据的位置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当初不因为好奇去看小茶的医生就好了。
他的心突然一动,如果……这也是……
苏笏觉得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太可怕了,如果真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实在太可怕了。
他觉得一阵寒意,突然有一种谁在角落里窥伺着自己的感觉,他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街上行人神色匆匆,苏笏
甩甩头,想把自己这种可笑的妄想从脑海中甩出去。
也许这些只是自己的猜想,就像梁鲁泉说的,自己只是职业病作祟,疑神疑鬼罢了。
天黑了下来,应该不算太早了,人也渐渐的少了,该往回走了。
苏笏有些累,他拖着像灌了铅似的两条腿,慢慢的向宾馆走去。没几步路,那首熟悉的小茶下给他的甜美女
声“dying in the sun”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是李福海。
“来了。”他有些绝望的想。
按下通话键,Tonny·Li有些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苏先生,不好意思我还想再明确一下,您的朋友真的
……不姓……黄吗?
苏笏深吸一口气:“他姓戚,是个医生,你有什么……发现吗?”
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沉默,“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因为……他真的很像黄彬。”
“他们是同胞兄弟。”
“是,我明白。但是那种感觉,那种利用自己的所有资源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恶意……”
苏笏闭上眼睛,他想起那天在审讯室里,戚维扬眯着眼,从下往上瞥着刘斌的样子,尽管他不愿承认,但那明明白
白是恶意没错。
“……你今天只和他在一起不到15分钟,感觉到他的恶意了?”
“……不。可是,那种感觉很熟悉,还有他回身对我说‘好运’时候的样子……”
苏笏想起在后视镜里看到李福海当时僵硬的表情。
“跟他一模一样……肖同亮介绍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笑着……隔日,他就找人……我……”
苏笏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无法回答。
“我知道我没有证据,但是……他很会装,很能骗人,知道怎么样利用自己的优势,小时候就那样,长大了也……
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我只希望……不要有第二个肖同亮……”
“我知道了。”苏笏对着电话一字一句的说,仿佛要说服自己般用力:“我会考虑你的……回复,我会保证……对
得起我的职业。”
他轻轻按下了电话,静静伫立在黑夜中,风吹动发丝在脸颊旁拂动,苏笏拨通了梁鲁泉的电话:“我,你帮我查这
几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