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冉秋

横下心，谢老板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单乐的侧脸，若无其事地捡了个别的话题：“单乐，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吃这道菜？”

“啊。”单乐顿了顿，情绪有点低落，“我妈擅长做这个，很久没吃到了。”他这才想起谢老板今晚受的罪全都是他给找的，谢老板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笑了笑，“心情不好，就想起我妈。给谢老板添麻烦了。”

“这么客气干什么。”谢老板心里颤了颤，在那清澈澄黑的视线下没能支撑过十秒，借口到厨房去打水和面，落荒而逃。

单乐耸耸肩，慢慢地在盐渣子的触感中继续揉着猪肠子。

谢老板在一墙之隔的厨房里吭哧吭哧努力地揉面团子。

这气氛，还真有点家的感觉来着。单乐抬头，然后自己寒了寒，把这个念头掐死在萌芽状态。

看看菜也都差不多了，谢老板慷慨地一挥手，把单乐赶到客厅看电视：“去看看电饭煲里的饭怎么样了，我来装盘吧。”

单乐洗了洗手，没想出自己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于是也就出去了。

指示灯还没跳到保温，现在揭开不现实。单乐探过去看了一眼，也就放弃了给谢老板盛上一碗的想法，摸出沙发垫子底下的遥控器，准备换个台看看新闻。摸了两把，没有摸出遥控器，倒是摸出另外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东西来。

一个申通快递件，硬硬的像是书。

摸到就摸到了，鬼使神差的，单乐拉出来往店家地址栏扫了一眼。

然后他就觉得不对了。

麦本本？不是他想的那个“麦本本”吧？为什么这名字和一家他常去溜达的大型同人本淘宝店的名字……这么相像？

再一看，《云在青天岚在秦》？！还有《岚秦惬意》？！

单乐的脸跐溜就变了，这不就是他负责的本吗？《云在青天》的文是秦友友写的，插图是他配的。秦游彦和湘子岚耽美同人本，天窗刚开通贩，这还没多久呢。这两本还是限量版，基本属于秒杀行列，挤破头能买到一本就不错了，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正在纳闷，谢老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怎么了？”

单乐迅速地把快递件塞回坐垫底下，然后受惊小兔子一样背过身来。

谢老板眼见单乐刚刚直起身，神色明显有点不对，谢老板暗叫不好。想起自己之前签收完拆了包装就习惯性塞到沙发坐垫下了，未免有点做贼心虚：“那个……你在找什么？”

单乐也心怀鬼胎，只好掩饰地露出个轻松阳光地笑容，拿起遥控器晃了两下：“没，我找遥控器，原来掉到沙发底下去了，找了我好久。”

谢老板那一颗心才总算掉回了原处，有了点笑容：“哦，那没事，沙发旧了钉子有突出，坐垫底下还有很多灰，下次告诉我我来就好。”

眼见谢老板走过来，眼神直往身后瞄，单乐莫名地又紧张了起来。再一回头更糟，那快递件只塞进去半边，半个角还露在外面。

谢老板脸色也有点奇怪起来，两个人一时间就那么僵着，谁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的好。

眼看瞒也瞒不下去了，单乐干脆坦然了，摊摊手直接把话说开：“我还没看呢，谢老板，这里面是什么？”

说不定，这个东西就是谢老板今晚无事献殷勤的理由。

谢老板端着盘子尴尬：“那个……”他飞快地转着脑子，很快就拼凑出了一条理由，敛起笑容，“哦，朋友开玩笑，给我寄过来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就签收了，还没来得及看。你要不要拆开看看？”

单乐狐疑地瞥了瞥那包装，似笑非笑着掂了掂：“哦，男人间的礼物，谢老板，这不会是小黄书吧？”

谢老板汗都快下来了，嘴还硬着：“哈哈哈，哪能啊。”

单乐横下一条心，我今天非拆穿你不可。看了一眼谢老板，那义正词严的样子，单乐上手刷拉拉就撕，不一会那两本封面暧昧的图就暴露在两人面前。

谢老板强笑：“哦，还真是的？那朋友太喜欢开玩笑了，我不看的，你要不要？你要有兴趣拿去看好了，不然我丢了啊。”

谢老板表面大义凛然，实则内心在滴血。

为了不让单乐误解，他这个牺牲太大了。这两本书的行情好到他都轻易抢不到，这两本样书可能是他唯一能拿到手的实体本了。

单乐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谢老板的目的啊。

送点暗示性的东西给他，或者干脆就是拿他的图来威胁。然后一步步来是不是？耽搁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有行动了？

单乐恨恨地磨牙，表面不动声色，想，谢老板今晚又是做饭又是买菜又是送东西的，功夫做得这么足，今晚要是不做点啥，恐怕不好蒙混过关。

眯眼一笑，单乐努力把声音放温柔，从他手上端过盘子：“算了不管这个了，先吃饭吧。”然后给他盛了饭，再亲昵地夹了一筷子菜。

谢老板抖了抖，鸡皮疙瘩瞬间从脚板心起到了后颈上。

14、灵感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不欢。

别扭而奇怪地在新闻联播声中吃完一顿饭，谢老板找了点自我意识回来：“那个……单乐，我说你想你娘了就回去一下呗。”

单乐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扒饭。

他还在“今晚究竟要怎么办”的纠结中，含含糊糊地应了声，也没想清究竟要告诉谢老板还是不告诉的好。谢老板却又接着开口了：“那个……”

谢老板“那个”了两回，终于成功地引起了单乐的一点警觉，直起身来疑惑地挑了一边眉：“嗯？还有什么？”

谢老板认真建议：“我说，你要是想你娘了，就回家一下吧？”他真的是巴不得单乐赶紧的回家一趟，最好的就别回来了。人都是有惰性的，两个人搭伙过比一个人有生气得多。关系这么奇奇怪怪的过下去，他还真怕自己过得习惯起来。

而且单乐一点也不像文里那些写的GAY，既不女气，也不怪癖，更不婆婆妈妈靠男人养。除了有时候看他的目光有点奇怪让他发根倒竖外，单乐会做饭，很自立，斯文有礼，长得不错性格不错行动力也不错，和他还真有那么些合拍。

……除了性别拖了后腿。

谢老板简直有些惋惜单乐竟然不是个姑娘，不然他老娘一定一口答应下来。

单乐更加郁郁，垂下目光夹了块玉米：“和家里闹翻了，你以为我不想回去。”他想回去想得不得了，问题是，要是有脸回得去他现在还在这里？

“因为你……”谢老板的语调带了点探寻。

“啊没什么就是一点小问题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啦啊哈哈。”单乐立马截断，一边拿别的话搪塞着谢老板，“你也知道，每个家庭都有那么些矛盾的嘛，哪能真的闹翻，就是一时不想回去而已。你懂的。”开玩笑，怎么能让谢老板知道他是回不去才勉为其难地留下来，今晚已经很难过关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无家可归，今晚是不是会狮子大开口那就得另算。

“是这样啊。”谢老板真心实意地叹口气，很有点失望。那就是说他不打算回去了，看来还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对待以后的“同居生活”。

单乐恶寒了一下。想都不敢想谢老板是在为什么遗憾，看吧，就说自己赶紧澄清是对的，这一叹气还真是情真意切。那语调里的失望他绝对没有听错。

没敢抬头多看，单乐低下头继续赶紧扒饭。

看着单乐略显不自在地扒饭掩饰，谢老板其实也有点同情他起来。唉，虽然说单乐挖空心思的想要勾搭他，不过说起来也是有情可原。谁家里没个难处，尤其单乐说他又是独子，家里一下子要接受儿子会被人娶走这个事实，是有点难。

想到情深处，谢老板忍不住唏嘘地拍拍他的肩头，搂了一下以示安慰。

单乐正把一口饭往嘴里送，手指哆嗦了一下，倒是也没有挣扎。

就当给大型杜宾犬两只爪搭了一下好了，反正今晚不做点什么过不了关，要是只是搂搂，那还算好，他也就将就将就了。看在谢老板今晚没有多嘴的份上，他不介意附送一个拥抱。

哎呀，也当做抱自家的大型宠物狗了，反正一个性质，哄哄呗。

单乐一边自我催眠，一边放下筷子不情不愿地象征性回搂了一下。

谢老板销魂地咽了口唾沫，最难消受美人恩什么的古人真不是乱说的，这么两爪子搂着腰，要是个大姑娘也就算了，给个男人搂着算什么啊！

谢老板对自己的烂好人性子后悔不迭，早知道他就绝不多事去搂单乐了。看看，得寸进尺又被揩油了吧？

各怀鬼胎地抱了一会，最后还是单乐脸皮薄，先扛不住说了声：“我去……”他一时又想不出去干什么，眼角余光陡然扫到那个快递包，想起自己的画决不能在谢老板手里留下证据，当机立断伸手一捞那两本书，“送我的那我拿去看了！”然后就松开手脸红地一溜烟抱着书进了自己房间。

进到房间里，单乐才觉得坏了。

——那两本书，本来就是耽美同人本。他做什么不好，脑子抽了才会去抓那本书说要看？现在客厅里谢老板那错愕加上窃喜的表情他真的不愿意去想。

谢老板魔怔了一会，才觉得有点儿冷汗的感觉。

单乐他、他捞什么不好，看这玩意干嘛？《岚秦惬意》那本的目录作者里，还有他的名字啊！

——幸好他一直用的都是艾木的笔名，不然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劫后余生，谢老板大松一口气，收拾桌面去洗碗。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板各自纠结，不过，完全都会错意。

既然谢老板没打算放手，日子就得凑活着过呗。

单乐收拾了一下心情，要想脱离现在的境况非得自己够能力才行，不然就只是个寄在哪个人篱下的区别。说句不好听的，一分钱难死英雄汉。虽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可是也不能一直挨刀不换人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不好受啊。

打点起精神，单乐把前几天徐少华手头转过来的那份资料翻出来再看了一下，哟，赶巧，是个熟人。徐少华是真不熟悉这个，谁说是艾心那只耽美大手了，《时吟岚歌》时过渊 X 湘子岚耽美同人本，笔名暗色调。暗色调，这不就是M大那个风云人物陆潇雅么。认识他是因为藤居闲话论坛基友版聚，大家都到上海来鬼混了一下，然后就很不巧的一个写文一个画图看对眼，就此男男授受不清了。

不过别理解错，他们可是很纯洁的基友关系。就算有点别的想法，那几千里距离的地域限制也不是说假的。

完全吐槽风，各种埋汰和爆料一应俱全。

单乐遥想了一下。不过以他和那四个人的交情……拿来赚钱真是天经地义。如此损友，想起来真是让人心情愉快——当然，单乐可没觉得那四个人也会如此想。

可惜，没什么突破啊。他又不像有的画手有能力自己写稿发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个个有些爆点的本子，这样才会有更多注意到他的可能。单乐有点郁郁地叹了口气，然后摆好板子调出各种素材，继续扎扎实实埋头去努力。

与此同时，谢老板也在45度COS深沉文艺小青年。

既然单乐不走，日子就得凑合着过呗。

谢老板自认自己是个积极阳光向上的新时代四好青年，当然不能允许一点点的不如愿就让自己沉浸在悲痛的深渊中。

毛嗲嗲说，我们要善于毁灭一个旧世界，更要善于创造一个新世界。山不过来他就过去，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谢老板擦掉了客厅中间的那条白线，撸撸额前的一撮倒毛，然后才有点反应迟钝地想起：

呃……这句话其实有点邪恶。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决定化悲愤为力量。谢老板在无意识地把碗碟涮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今晚，要更文。

关门落锁插电源开机进入他山论坛。

ctrl+C，ctrl+V，迅速地点点回帖把之前的存稿发了，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读者菇凉们的鲜花和歌颂，谢老板直接拖开文档进入状态。

不过一晚上而已，说起来似乎也没多少时间，谢老板觉得自己的素材库有种充实到要爆的危机感。

应了一句恶俗得泛滥了的形容：文思泉涌。

那哪是泉涌，根本就是井喷。

谢老板平生第一次觉得，他训练了十几年的打字速度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了。不知道这叫不因祸得福，谢老板悲催地远目了一下，但立刻就在一堆源源往外流的梗中，把这点小心思丢到了爪哇国。

15、沟通

一直到三个小时后大功告成，谢老板才揉揉有点酸痛的手指，活动着颈椎搭着浴巾去洗了个澡，再到客厅去倒了杯水回来。

然后，坐下来，慢慢欣赏回帖。

谢老板觉得，回帖这种事情呢，是不能强求的。看回帖这种事情呢，更是需要心情的。就比方说，万一一开始就看见一个败兴的回帖，岂不是影响他后续的更文质量。所以一般他都愿意在悠闲舒适全身放松的情况下，以欣赏的态度来看。

结果第一个贴就让他彻底验证了一下这个谬论的可实践性。

“艾木大大，你真的不是在——同居吗？？？”

那一排的问号明晃晃的挂在第一帖的位置，跟一堆棒槌似的，醒目得让他想忽略都不行，直打得谢老板差点吐血三升。

现在的孩纸要不要这么敏感，一个个身上装了腐控开关似的，只要有嗅到那么一点点的风声，就开始不安分了。还好他不是在写文前看见这个，不然还真的说不准会不会大受打击。

好在接下来的回帖就没有这样的极品，全国山河一片红，贴贴都是歌功颂德，句句都是鲜花掌声。无非赞美艾木这次的转型之作成功，进而把他的情节细节思想深度什么的都不厌其烦地通夸了一遍，看得谢老板自己都疑惑了：他以前有写得这么好过吗？

当然，惊喜什么的必须是缺不了“惊”的。谢老板冷汗地发现，时不时就会有一个贴蹦出来，对他写文水准直线飙高表示惊叹，附赠对他的私人生活表示好奇，进而向四面八方开枝散叶发展八卦。

期间甚而连他一直膜拜的艾心大人都没能幸免，被他的粉丝团八了出来，让谢老板差一点就没忍住去找管理员来删帖。

更让谢老板心尖子都颤起来的，是一个在论坛里混得鼻子比眼高的大手，叫做“酱油牌楚衣”的居然也屈尊纡贵地放下身段，顶着正主皮到他帖子里来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写的挺有意思的。

那个飘红的星级认证标志，谢老板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分钟才舍得移开目光。谢老板当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垂青，却还是受宠若惊，飘了几分钟都下不来地。

心情一好，那些所谓的人肉他也就变成了轻飘飘的挠墙痛哭羡慕嫉妒恨。怎么，还能真的人肉出来，就算人肉出来，他谢老板光明正大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哼哼哈嘿。

谢老板动动手指，继续更了五千字。想想还有点意犹未尽，破天荒地在更新的文段下加了条下划线，码上“艾木碎碎念”几个字：“P.S.上次我被XX群的管理以冒充作者的罪名T出来了。哈哈哈，好玩吧。”

谢老板想，自己也算是向大手的行列又迈进了一步，多和读者们沟通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偶尔和自己的读者分享一下生活中的趣事，也免得别人往他头上扣“人红了就不理睬读者”的大帽子。

谢老板悠哉地喝完一杯冰糖开水，回来的时候贴下已经闹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