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傅临意的身子突然滑倒,傅临轩一惊,随着惊呼已经上前接住了滑倒的身子。而因这一声唤,不止沈离落看过
来,就是其他皇子也围了上来。
不知撞进谁怀里,傅临意只觉意识昏沈,逐渐限入一片黑暗之中。
……
“启秉陛下,太子殿下体质异于常人,不受荤腥,加之烈酒入腹故而染疾。”几番诊断,再数度复诊后,太医终于
抹额际沁出的冷汗后,朝一旁坐着的傅景臣施礼后道。
等候半晌,得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回复,傅景臣似是想起什么而低笑出声。眼睑低垂,遮了眸中光采,却让对面的太
医瞧的冷汗直冒。
扫一眼因他的举动而面色发白、冷汗直滴的老太医,傅景臣的眼中多了一抹玩味,片刻后宽容地摆了摆手。老太医
顿时如闻大赦,叩谢圣恩后一溜烟跑得比什么都快。
端了桌上的茶水轻啜一口,茶香入喉使得傅景臣满意地微眯了眼,片刻后放下空了的杯盏,傅景臣方起身朝床榻边
走去,“醒了?”在对上那双靛青的眸时,含笑问道,哪有身为祸首的自觉。
目光随着傅景臣在床边停下,傅临意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见状,傅景臣唇侧笑意愈加浓厚,微俯了身凝视那双平静的眼眸,“还疼么?”一手抚上傅临意的肚腹,貌似关切
地问道。
看着逼近面前的脸庞,傅临意缓慢地摇了摇头,始终波澜不惊。
“吾儿早便知晓了,对否?”眉梢轻挑,傅景臣问道,温和悦耳嗓音似能让人如沐春风般舒服。
坦然与那双眼直视,隐隐能瞧见那双眼底的靛青光泽,傅临意微垂了眼,缓慢而不容人错认的点了点头。
不等完全抬头,额上猛然一痛,傅临意抬眼,便见傅景臣正收回手。在怔了一下后,傅临意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疼痛
是傅景臣拿手指弹击所致。
“吾儿啊吾儿,便这般不甘么?”见傅临意望向自己,傅景臣状似感叹的询问出声,眼底却是浓厚的笑意。
傅临意面色不变,而是将目光停在了傅景臣的手上。
会意的伸出右手到傅临意面前,看着他从被子里抽出手后在掌心写画,傅景臣随着掌心微微的麻痒而笑弯了眉眼。
父亲大人,天色不早,您该回去歇息了。
“吾儿这是在下逐客令么?”看着傅临意将手收回,傅景臣带了笑意的醇厚嗓音在寂静的房内响起。
傅临意再度抬手,傅景臣亦会意的再度递上手掌。只见那只小小的手不急不慢的在掌心移动,慢慢写出两个字:算
是。
收回手,看着那张冷漠的小脸,傅景臣一声低笑:“那吾儿便好生歇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说罢便起身离去。
微侧了头,看着傅景臣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傅临意这才转回头,看着顶上的床帐,久久不动。
待傅临意再醒过来时,窗外的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格射入屋内,在地上洒出一片碎金。阖上眼,扰人的绞痛已经不在
,半晌,傅临意撑了床坐起身,轻微的声响惊醒了守在床边的婢女。
“太子殿下,您还不能起身。”见傅临意竟坐起,守夜的侍女归宛忙上前扶住,一边恭敬道。
淡淡投去一眼,立刻便让归宛还欲出口的劝说咽回腹中。她是专司傅临意起居的侍女,对傅临意的了解自然比其他
人多。
这个主子自小便怪的诡异,明明只是个孩子,却无人敢拂逆于他,外人或许不知,他们这些紫宸宫人却个个心里跟
明镜似的。
对于傅临意,他们总是莫明的敬畏。
刚想下床着衣,门便被自外面推开,循声望去,便见秦效恭敬立于门外。随着傅景臣的大步走近,傅临意收回目光
看着他径自在床边坐下。
“如何,可还疼?”对上那双靛青的眸,傅景臣微微一笑,伸手拂了拂傅临意的额发,柔声问道。
看着似是心情极佳的傅景臣,傅临意摇了摇头。
见状,傅景臣满意颔首,再看傅临意的模样,“吾儿这是要起来么?”勾了嘴角猜测道。
微微一顿,傅临意在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便起来吧。”站起身,傅景臣在退后一步时说道。
一旁归宛见状,立刻捧了干净的衣裳上前为傅临意着衣。虽阖了眼,却仍是不着痕迹的微拧了眉宇,但到底没有推
开归宛的服侍。
待一切洗漱完毕,傅景臣上前一把抱起了傅临意朝房外走去,完全不给对方反抗的余地。
随着傅景臣走出紫宸宫,刺眼的阳光让傅临意眯起了眼,不待伸手去遮,便被一只手按着脑袋压到傅景臣胸前。
本想挣开,却终究没有那般做。伏在傅景臣怀中,傅临意闭上了眼,吐吸间,嗅到了自傅景臣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
,应是宫中薰香沾染所致。
待眼睛习惯,傅临意才抬起了头,循着鸟鸣声朝向树上望去。青翠的枝头上几只黄莺叫的正欢,声音清脆悦耳。
“吾儿喜欢这鸟叫么?”将傅临意的举动看在眼里,傅景臣含了笑意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语意温柔。
收回目光,傅临意淡淡点头。
傅景臣似想到什么有趣之事,低笑出声,在傅临意看向他时,微敛了笑容,却笑意不减,道:“吾儿可知这鸟儿何
时叫的最为动听?”
狐疑地看傅景臣一眼,傅临意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见状,傅景臣笑意愈深,微俯下身将唇凑近了傅临意的耳边,轻声道:“那朕便带吾儿去见识一番吧。”醇厚低沉
的嗓音似是带了蛊惑味道,煞是好听。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际,让傅临意不着痕迹地拧了眉,退后些许,看着那笑的意味深长的面容,傅临意既不点头,
也不摇头。
只是沉默以对。
清脆的鸟鸣不再圆润,只有尖锐的嘶鸣,听在耳中仿若针刺;那鸣叫亦不在低昂有致富有韵律,只有一声尖过一声
的嘶声力竭,无尽的悲鸣,痛苦的惨叫。
听着不再动听唯有痛楚的悲鸣,傅临意虽神色不变,却仍是移开了眼,微抬了头,便看见那张脸上玩味的笑容,似
乎从一开始便盯着他。
回头去看几乎被拔光了全身羽毛的黄莺,在那地上,散落一地金黄色泽的羽毛。沉默片刻,傅临意拉起了傅景臣揽
在腰间的手:父亲大人,您是何必。
收回手后,傅临意转头望向仍看着他的傅景臣。
虽然那脸上尽是笑意,那双眼,却只有一片暗沈。
看着那张稚气的脸,傅景臣伸手为他撩了撩额前的发,语气温柔:“朕想听什么,吾儿应清楚才是。”
第六章
看着那张含了笑的俊毅面容,傅临意沉默片刻后,再度拉起傅景臣的手,在他掌中写下:如父亲大人所愿。
看着那手指在掌心一笔一画写出的几字,傅景臣低笑出声,继而转为大笑,好像傅临意说了什么有趣的事般,笑不
可抑。
傅临意则冷眼看着傅景那臣因笑意而飞扬的面容,不言,不语,不动。
“吾儿这是何意?与朕何干了?”对上那张终年瞧不见表情的小脸,傅景臣颇为疑惑地问道,眼角眉梢的笑意却不
曾减去半分,瞧上去却是满面的无辜神色。
闻言,傅临意不做任何回应,只是冷眼看着那张离的极近的面容。
见状,傅景臣渐渐敛了笑意,松了揽在腰间的手改为拂了拂傅临意的额发,姿态温柔:“你是朕的后继者,这便是
命。”在傅临意冷淡的视注下,言道。
傅临意依旧不动若山。
并不为傅临意冷淡的反应所动,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般,傅景臣再在唇边勾了抹笑,却带了几许深意,只听那醇
厚悦耳的嗓音幽幽响起:“自然,吾儿亦可选择逆天,朕期待着。”
拉了傅景臣的手至面前,傅临意低头在那掌中写道:父亲大人,您不止我一个儿子。
感觉着手中未退的痒意,傅景臣笑声悦耳:“可这般有趣的,却只得吾儿一人。”略低了头凑近傅临意耳边,声音
轻而缓,似带了浓浓笑意,却又那般别有深意。
听闻,傅临意不再回应。
之后那鸟儿的事便不了了之,傅临意在几日后亦身体无恙重返学堂,自然,免不了惹来一堆不相干之人的关切,但
日子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九弟,可有兴趣到我宫中一坐?”若真要说有何处不同,大概便是大皇子傅临轩与他熟稔了些。
看着傅临轩带着善意的脸,傅临意微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请。”见傅临意点头,傅临轩笑弯了眉眼,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
淡淡瞥了傅临轩一眼,傅临意朝着那方向走去。
跟在傅临意身后,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却挺直了腰杆,傅临轩一阵惊叹,若不是那副模样骗不了人,谁信这只是个才
及四岁的孩子。
在树下的石桌旁坐下,看着院中的假山沟壑里流出涓涓泉水,倒是一院的幽静。而傅临意的目光却停在了那院墙的
石刻上。
镂空而雕的石壁上,一位佛陀静坐于莲台上方,身后一左一右各为一颗树,无分枝,唯有顶端枝叶繁茂。
“九弟喜欢这石刻么?”见傅临意竟盯着墙上的石刻不放,傅临轩问道,带着些微的惊讶。
闻言,傅临意不急不徐地收回了目光,看着对面的傅临轩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停在了池塘内的莲花上。
轻轻阖了眼,似乎看见一片薄雾散尽后莲花池边那盘坐于地的身影,睁眼,满池莲花随风摇曳,清香宜人。
一旁看着傅临意稚嫩面容上极为不衬的淡漠神色,傅临轩微拧了眉。这九弟可真是怪异的紧,更奇怪的是他竟不觉
害怕反觉着亲近。
似是察觉到傅临轩的目光,傅临意转回了头,在看见那双微带了疑惑的面容时伸手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下:
时候不早,不扰兄长歇息了,告辞。
写罢也不去看傅临轩惊讶的神色,起身拱了拱手后便朝院外走去。
而傅临轩则一直盯着桌面上未干的字迹,半响后眉拧的更深,“七弟虽一样不爱说话乃是天生性冷,而九弟,却是
处处透着古怪。”看着一池白莲,傅临轩喃喃道。
傅临意上书堂也不过半载,再如何天姿聪颖也不可能写出这般好字。言语间更是进退有度,哪像个不懂事的无知小
儿。
“倒是个有趣的人。”半晌,一声轻笑在院中响起,傅临轩自言自语道。
宫庭之中,谁人不懂的隐藏自己,尤其是早早被立为储君的傅临意,更该收敛锋芒才是,他倒好,竟肆意至此。
……
“听说吾儿近日常去皓月阁?”抱了傅临意坐于膝头,傅景臣微侧了头将下巴搭在了那稚嫩的肩头,漫不经心的问
道。
肩头的重量并没有让傅临意动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低沉的笑声自身后传来,伴着的还有傅景臣的询问:“吾儿这可是喜新厌旧要抛弃朕?”
闻言,傅临意瞥向了肩头那张脸,却与那双含了兴趣笑意的眼撞了个正着。不急不徐地拉起傅景臣环在腰间的手,
傅临意慢慢写下:父亲大人,您说笑了。
“哈,吾儿总是这般不可爱。”看着掌心,傅景臣一声朗笑,似真似假的抱怨,而后又将手揽回了傅临意腰间,“
今夜便留下来用膳吧。”收敛了戏耍的心思,傅景臣道,淡淡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早习惯了傅景臣一会一变的性子,傅临意淡淡点了点头。
待用过晚膳后回了自己的紫宸宫,却不想竟有客来访。正要迈进屋内的脚步因那端坐于椅内的女子而顿了顿,下一
刻,傅临意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
看着那姿态雍容的沁妃,傅临意上前朝她作了一揖,而后便不再动。
“意儿,近来过的怎样,一切可安好?”看着傅临意面无表情的走到近前,沁妃在沉默了片刻后打破沉默,语气却
有几许犹豫。
自册立大典后傅临意便搬至紫宸宫一人独居,除去逢年过节的日子外,从不去沁心园,又因天生哑疾口不能言,便
是连唤上一声也未曾,母子间始终那般冷淡生疏,与陌路人无异。
倒不是沁妃不想与傅临意亲近,只是每次一瞧见那张冷淡的面容便不知该如何开口,加之自己竟曾动过那样的心思
,便更不知如何面对傅临意了。
对于沁妃的询问,傅临意只是点了点头,是回应,亦是回礼。
看着傅临意冷淡的回应,沁妃又是一阵沉默,眼睛不断的四处乱看,很是局促,最终还是起身:“不打扰意儿歇息
了,早些睡。”说了一句便匆匆离去。
待沁妃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傅临意才收回目光转身朝内殿走去。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进了门后,秦效躬身禀报道。
正伏首于御案间的傅景臣闻言头也不抬的道:“宣。”而后便继续在奏章上写着什么。
待傅临意进门后,秦效无声退出,顺手将门给掩上。
也不管正埋首于奏章间的傅景臣瞧不瞧的见,傅临意走至案前朝着傅景臣无声行礼,而后便站在原地不动。
“坐吧。”依旧没有抬头,傅景臣淡淡道,阖上适才批写的奏章后拿起另一份仔细瞧起来。
施了谢礼,傅临意才朝着一旁的椅子走去,有些费力的爬上椅子后便不再发出一丝声响。一旁,摆于架子上的金兽
自口中吐出嫋嫋白烟,一片寂静中,暗香浮动。
看着那低垂着头隐在阴影中而瞧不真切的脸庞,傅临意低垂下眼后便不再动,淡漠的神色似是老僧入定。
眼看着金兽腹内的薰香即将燃尽,傅景臣才放下了手中的笔,抬了头四下一扫,便见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傅临意半搭
着眼皮似乎已经睡着了。
目光微顿,严肃的面容在瞧见傅临意那张板着的小脸时染上了笑意,起身走到傅临意面前,在见傅临意没有反应时
,俯下身朝着那张粉嫩的小脸捏了下去,然后在那板着的小脸因自己的拉扯而变形扭曲时,朗笑出声。
“吾儿来朕这就为了睡觉么?”看着那双眼缓慢地睁开,傅景臣含了笑意及几许揶揄的声音响起。
也不知傅临意睡着没有,只见他并不急着拍开傅景臣在脸上肆虐的手,那张小脸也依旧没有表情,连一丝恼怒也没
有,直到傅景臣无趣的收了手才看向傅景臣的手。
会意的将手伸到傅临意面前,傅景臣饶有趣味的挑高了眉梢。
淡淡瞥一眼傅景臣那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傅临意伸手在他掌中写下:为表儿子非是始乱终弃之人,特来陪伴旧
人。
“哈哈哈——”待傅临意收回手后,傅景臣放声大笑,张扬肆意。
冷眼看着笑的极为夸张的傅景臣,傅临意不动声色。
“不过几日,朕便沦为旧人了么,嗯?”一把将椅子上的傅临意抱起,傅景臣笑意不减,空了一手在傅临意的额头
弹了下,故作不满的问道。
任着傅景臣抱着在靠窗的软榻上坐下,傅临意拉了环在腰间的手慢条斯理的写下:新不如旧。
看着那手指离开掌心,傅景臣扫了一眼膝上的幼童,稚嫩的面容却是稳重的姿态,那般怪异,却又理所当然。
面上忽然一痛,傅临意抬眼,便见那带着几许戏谑的笑脸,“笑一个于朕瞧瞧。”不等傅临意反应,傅景臣似真似
假的命令道。
微一侧头挣开了傅景臣的手,嫩粉的小脸上两道明显的指印在左侧的脸颊上晕出一片深色。
傅景臣出手,从来不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