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三万人马,立刻去丽原,务必将原垸兵马消灭在此地!”
“是!”
“畲锦!”
“在!”
“你带二万人,并伍千民夫,奔赴芽川,毁掉一切设施桥梁,把当酴的三万兵马困在江岸!”
“末将尊令!”
……
将官们一个个领命而去,麒贤站在沙盘前面,慢慢拿起头盔,轻轻拂了拂缨子上沾的沙粒,看着剩下的将领,平静地说:
“现在开始,剩下的十万人随我进攻墨陵郡!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仁宇和沙城!”
武阳收容的灾民越来越多,有的是从疫区来的,还有很多是从战区来的。
林笑这几日从灾民们那知道了不少大昊军队的消息。
“到处都在死人啊!”大榕树下,一帮灾民围着几个刚从战区和灾区逃荒来的人。一个老者感叹着。
“老丈,您是打南边来的,还是西边阿?”
“本来是从西边来的,想去南边,可是南边又打起仗来了,听说这北边还太平,还有专门收容咱们的地方,这不就又跑
这边来了……”老者摸摸身边的一个小孩的脑瓜,“领着一家人逃,可是现在身边儿子媳妇全死在路上了,四个孙子
孙女,也就剩下小栓一个,唉……”
“俺家也就剩俺一口儿了—……”听了老丈的话,很多人都忍不住辛酸。
“唉,这个年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人活着,总有翻身的时候哇……活着就好啊……”老人叹息着,“你们还是年
轻人,还有日子呢,我这半截入土地还没断了活下去的念想呢,你们咋的也比我老汉强吧?”
不少人都擦擦眼泪,“老丈,听说南边现在好多地方都几千里地没有人,全都死的死,逃的逃?”
“是啊,我那村四百多口子人,得病的死了二百八十多口,有的一家子都死绝户了,剩下的就是我这样的,赶紧跑啊…
…可是在路上能活下来的,一家子也就一两个人?惨啊……”老头摇着头说,“路上全是死人,倒把那些野狗耗子老鸹
一个个养活的油光水滑阿!”
众人听到此处,不少都开始哽咽抽泣。
“到南边的时候,赶上人家西南军大帅撤退,这个鸡飞狗跳啊……到处都是抢粮食的,抓丁的……”老头摇着头,“不
给就杀人啊!”
众人闻言纷纷询问:“那咱们萧国的东门大帅和新皇帝呢?他们到底能不能撑住阿?”
“老汉我当年,也见识过屠龙关,那关真险!就在江口上!两边都是山!高山阿!”老者立刻来了精神,“这回是没靠近
屠龙关,光顾着逃命了,可是大昊的西南军也在逃跑啊!咱跟着他们当兵的跑,他们一开始打仗,咱们老百姓就继续往
后方跑……总有安生地方去!”老头点着头,叹着气,“可惜老汉我是老了,又带着小栓这娃,总的把这香火苗苗养活
大了,老汉才算不白活这一回!要是老汉年轻,一定去投咱大萧的部队,不管咋说,那是咱们萧国的人马阿!新皇帝还是
个好人,不像死在邺都里那个昏君,把咱们国家都亡了,咱们老百姓跟着他造了多少罪,吃了多少亏!?”
众人赶紧示意老者噤声,因为在这里全是百里家族的势力范围,而且那个“迷惑君主、祸乱后宫”的“大昊妖孽”现
在正在灾民点日以继夜地给百姓治病!老者这么一说,难免就会引起些乱子。
老者听了众人的话,不由吃了一惊,随即摇头叹着气说:“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难说阿,老汉活了这么大年纪,自忖也啥
都经历了,可是这么个乱世道,老汉是看不懂了……”
林笑和白鼎臣正好在附近,听了众人的话,林笑忍不住一阵苦笑。
看来,在萧国人心里,萧国的旧政权还是有一定的号召力的,而大昊在占领萧国之后并未善加管理,是以民心依旧思变
。
林笑在这边沉默着,白鼎臣却露出一丝宽慰之色。
“殿下累了吧?”白鼎臣看看身边的林笑,和气地问。
“还好。”林笑淡淡说。
“看来百姓对殿下依旧有很多误解啊!”白鼎臣看着林笑笑了。
“也不全是误解。”林笑看着白鼎臣,洒脱地一笑,“麒光以前确实做了很多错事。现在之所以如此救治百姓,为的
也不过是赎罪而已,但求心安吧!至于百姓到底在心中怎么看我,都是次要的了。”
“殿下倒是洒脱。”白鼎臣看着林笑,目中现出一丝思索。“如此乱世,殿下却一心求仁,只怕会害了自己。”
“白大人,”林笑抬起眼睛看着他,静静说:“只怕您害得还不只是自己。”
白鼎臣一愣,瞳孔微微收缩:“殿下何出此言?”
“白大人,您到底打什么算盘,我不想多问,也不想揭穿你,可是你这样自以为得计,实在是害人害己。”林笑看着白
鼎臣,断然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此地是别有用心,您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只有您自己心里最清楚!如果说饱受磨砺得
百姓尚且眷顾萧国,您这一介贤相,当初为全忠义不惜自刎的忠臣,居然会对故国毫无眷恋?我不相信。就算你那次在
朝堂上的话让我父皇和全部的大昊人都相信了你,我也依旧是不信!到了萧地我才看到了大昊占领萧地之后对萧地的
治理究竟是多么失败,你那番‘为大昊臣子则利萧地百姓’的说辞,根本就是胡扯!骗骗身居庙堂远离百姓的大臣还
差不多,现在你还妄图以此欺瞒我?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和欠妥当么?”
看着林笑责问的眼神,白鼎臣默然,接着突兀地笑了,说:“殿下就当我是个背节小人,只想卖掉忠义保住家族利益和
个人利益,不就结了!”白鼎臣淡淡说:“人总是要美化自己的行为的,就算是做了贰臣,也是要给自己脸上抹抹脂粉,
美化一番自己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的行为的。”
“你是这样的么?”林笑冷笑一声。
“我是阿……”白鼎臣看着林笑,悠然道,“如果殿下可以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孽,我又怎么就不可能是个权谋势利的
小人呢?”
林笑摇摇头,转身要走,白鼎臣忽然在林笑身后说:“殿下,有时候真觉得,你现在只是个披着麒光壳子的陌生人!”
第九十一章血沃中原肥劲土(下)
“或许,我从未真的看清过殿下。”白鼎臣看着林笑,微微一哂。“谁知道呢!殿下自己就看清了自己么?”
“你看没看清我不重要,关键是,你从来都没看清过自己。”林笑看着白鼎臣,目中闪过一丝无奈,“白大人,有时候,
把自己逼上绝路未必是件好事。”
“谁又不在绝路上呢!”白鼎臣淡淡说道。“就是殿下,此时不也站在绝路上,左右为难?”
“……”林笑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白大人,你若是想走的时候,记得把大昊这些医官留下。培养他们不容易,他
们也是一片好心为了救人才主动来这的,您发发慈悲,留他们一条活路吧!言尽于此,白大人珍重!告辞!”
白鼎臣忍不住也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往武阳城去了。
“殿下,白鼎臣来武阳的目的好像不只是为了刺探情报啊。”砾岩走过来,目中闪动着一股精光。“看他的意思,似
乎对您也有些打算呢。”
“依我看,他来的最大目的只怕是要和百里家族结盟。”林笑看着白鼎臣的背影,淡淡说道。“他已经三次跟我打探
百里旌风的病情了。我看,他这一次就是要见过百里旌风再走。”
“殿下英明。”砾岩立刻说。“百里旌风故意对他避而不见,为的似乎就是保持百里家族的超然地位,他这是打算做
个得利的渔翁!”
“砾岩,六哥的大军现在势如破竹,只怕很快战局就会发生变化。”林笑说,“我担心,到了那个时候,百里旌风就不
会这么坐视不理了。萧乾他们被迅速而彻底地消灭不符合百里家族的利益。”
“没错。”砾岩和准提等人连忙点头。
“所以,他们一定会在萧乾最危急时伸手。”林笑沉吟着说。“那时候,我们就必须走了!”
“我担心他们不会明着出手帮萧乾他们。”鹰锋皱着眉思索着,“若是局势向我们这边一边倒,他们是不会冒险得罪
整个大昊的。除非他们有了十足十的把握,才会出手帮萧国逆军!”
“殿下,我看我们也别去什么疫区了,您刚才也听到那些萧国老百姓的话了,他们真正的心思还是向着萧国旧势力的,
现在的情势就是他们宁可投入逆军或者曾经是萧国势力里的百里家族的翼下,也不会搭理我们大昊的人的。”一向
沉默寡言的朱明忽然说。“所以,我们这么去萧地,简直是自己去送死。再说,看样子疫区的人大部分都外逃了,我们
去了真的能起什么作用都难说。万一要是遇上了逆军,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们抓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还是直接去投军吧!”准提马上接口说。“去六殿下的军中,这样安全才有保证!”
“不管是在哪,我们都很危险!”砾岩说。“武阳是对我们来说最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林笑说。“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离开这里。但是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白鼎臣带来的这些医官,不能让他们留在此地白白送死!”林笑说。“我们走得话,必须得带他们一起走!”
砾岩等人对视一眼,面现为难之色,“殿下,我们能否全身而退还两说呢,这些医官……”
“能把他们带到六哥那里,还能给我们的军队增加一些大夫呢,留在这里不是给百里家多了人才了么?”林笑看着砾
岩他们,诱导着他们。“留下他们对他们也没有好处啊,以后他们带着为敌人效力的身份回国,你想他们日后可怎么
抬头做人?”
砾岩等人全不语了,过了一会,砾岩苦笑说:“好吧!”
百里青锋坐在凉亭里,一个俏婢站在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
“萧乾居然想让所有兵力全线压上墨陵?愚蠢。”百里青锋叹了口气,扔了一粒葡萄到嘴里。
百里旌风看着百里青锋,笑眯眯地说:“依你如何?”
“他们现在被人家四路大军包围着,还有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西南大军在他们老窝门口,他们居然还是只把龙麒贤当成
了主要敌人,我要是龙麒贤,定然会在此时发动总攻,几路大军一起发动,把他们打得焦头烂额,全线吃紧!”百里青锋
满不在乎地说。“论兵力,大昊才有优势。萧乾他们居然想拼兵力,这简直是找死!”
“你看他们能坚持多久?”百里旌风笑着问。
“墨陵估计还能坚持半月,但是别的地方……”百里青锋坐起来,目中现出一丝担忧,“只怕能坚持十天就不错了。
”
“不能让他们这么快就输了……”百里旌风目中也现出一丝思索。
“关键是桐城。”百里青锋沉吟着。眼睛眯起来看着高楼下的远景,过了一会才说:“桐城的位置太重要了,若是桐
城不破,萧乾他们就是想逃命都没有可能。”叹了口气。说,“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打垮桐城!”
“桐城的两个守将都很年轻。”百里旌风目中现出一丝寒光,“应该有勇无谋。”
“桐城的守将是许攸和陈泰。”百里青锋摇了摇头,“若是说大昊新生代的勇将和智将之首,便是这二人了!许攸最
擅守,陈泰最擅攻,这二人配合,就算桐城只是座纸糊的城池,只要这两个人在,也能把它变得固若金汤。”
“他们有这么厉害?”百里旌风不由吃了一惊。
“您还记不记得当年西燕偷袭丹江口那一役?”百里青锋说。“仅仅用了二百人就守住了西燕两万大军的那个十七
岁的小将军,就是现在桐城的守将许攸!”
“吓?!”百里旌风不由沉下脸来。“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而那个陈泰,就是那个一飞锤砸死北朔先锋铁木尔汗哥的陈忠矸的孙子。”百里青锋说。“这个陈泰据说膺力极
大,单手可举起千斤之鼎。没事就喜欢养熊,与熊摔跤。”
百里旌风面皮抽搐了一下,说:“陈忠矸那个老东西貌似忠厚,有勇无谋,可是其实一向心思细腻,满肚子坏水,他的孙
子,保证和他一个德行!”
“没错。”百里青锋说。“那个陈泰本来就是赶去接应粮草的,结果到了江边发现人都死了粮草全丢了,他立刻就推
断出东门澧是佯攻桐城,并且会有埋伏,于是马不停蹄就直奔桐城,压根就没回西南军大营,现在他和许攸的兵马加起
来已经足有一万人,他还是重骑兵兵团,以一当十没问题。他们这几日一直在加固桐城的工事,等萧乾他们回过味儿
来进攻桐城的时候,整个就都会变成有利于大昊了!”
“所以必须赶在桐城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抓紧把他们拔掉!”百里旌风转着眼珠子说。“……白鼎臣不是还在这么
,现在就让他来见我吧!”
“好。”百里青锋立刻站起来,对百里旌风施了个礼,“孙儿这就去叫他来。”
“嘿……”百里旌风嘿嘿一笑,说:“没想到还真能用上这个白家小子。”
“祖父英明。”百里青锋嘿嘿笑着恭维了他一句。
轰然的倒塌声中,芽川的四座大桥就这么断在了湍急的水流中。
畲锦坐在马上,和江对面的三万人马对视着。
当酴的将领何尊眼看着湍急的江流,目中现出悲哀之色。
畲锦一挥手,所有的人马都后撤三里,驻扎在芽川通往仁宇的隘口。
何尊面对着江水,跳下马,扑通一声跪在江边,仰天长叹,涕泪交流。“老天爷,你是真要绝我大萧血脉吗!?”
龙庆峡内杀声四起。
窄窄的峡道下就是湍急的大江,而山道上,正有几万人厮杀在一起。
淳于敕站在峡口上方,冷静地追逐着象城军队的将领吴俊战盔上的红缨子。这时,他抬起了弓,慢慢瞄准了吴俊。
“嘣——”弓弦急响,五百石强弓射出的劲矢挟着刺耳的锐响直奔吴俊而去!
“啊——”一声大叫,吴俊整个人都被贯穿,随着劲矢巨大的力量被带离马鞍,直直跌落在人丛中。
“将军……”象城的将士立刻乱了,手忙脚乱地去抢扶吴俊,大昊士兵趁机奋起士气,再次发动凶悍的冲击,象城的人
马不断后退,而站在高处的淳于敕已经看到象城军队的后方已经开始溃逃。
“杀一个敌人赏银五两!杀一个十夫长,赏二十两!杀死一个百夫长,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千夫长,一百两!”淳于敕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