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金丰被带了出来,她穿着沈玉的衣服,戴着沈玉的红围巾,用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看着周浩洋。此时他已经明白周浩洋想做什么?他的眼神平淡如水,他的手背绑缚着,神态自若的走在前面,后面是桑加权横眉冷对的跟着。“沈玉,上车,给你换地方。”周浩洋的话语冷冰冰的,看不见他后面的眼神。
一行七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车,所有的难有都投来关注的目光,但是这些只是一种无谓的鼓励,他们也知道这七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张卫林走过来轻轻的搀扶了一下周金丰,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周金丰,很显然他以为这个人就是沈玉。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不是沈玉。
这个自然,这么大的雾这么黑的天,他实在看不清自己的战友。车子很快就驶离了集中营,不过并没有上公路,而是去了一个小山窝,哪里有一个战备的仓库,在战备仓库的小操场上所有的人都被赶下了车,很显然这里将是他们的最后一片土地。周浩洋走过来,掏出了自己的手枪站在了周金丰的身后。
“新中国万岁。”当所有的人意识到了这就是自己脚下最后一片土地的说,他们喊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信仰。直喊出了一声,枪声就在背后响起,六个人应声倒地,只有周金丰没有倒下,周浩洋的第一枪不知道为什么是去了准头,打在了他的腰部,他颤抖了一下依旧巍然地站立着。周浩洋很是纳闷,他看了看自己的枪,又看了看周金丰,再次举起了枪。
周金丰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倒下,因为他看到了牛头马面站在了自己的身旁,刚才的那一颗子弹,是马面用手中的追魂索挡了一下,子弹才变换了位置。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枪,跟着周浩洋射出了第二发子弹。这一次周金丰站立不稳了,这一枪打在了他的腿上。而其他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周浩洋更是惊讶的看着周金丰,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子弹在周金丰面前改变了方向,他当然不知道,这一次是牛头用自己手中的招魂牌向下削了一下,才保住了周金丰的要害。周浩洋近乎于疯狂,他大步地走上前,站在了周金丰的身后,疯狂的扣动了扳机,四五颗子弹射向了周金丰的身体,他身上的血开始咕咕的冒出。
周金丰感觉到自己还可以站立,可是这时候他看见了自己师傅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应该倒下了。自己的战友,因为自己没有倒下,身上也多挨了四五个子弹,因为那帮卫兵看着周浩洋在疯狂的射击,他们自然也不闲着,这帮狗东西。
周金丰在倒下的一瞬间,一下子没了气息,要知道他身上的七八处伤口在流血,自己单薄的身躯能有多少的血液,此刻他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进入了一种濒临死亡的状态。“收队。”周浩洋气急败坏的大喊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山窝。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天的枪法如此的没有准头。他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气息,他觉得大概是因为周金丰是屈死才会这样吧,所以他很心虚。
周浩洋的车子走了,山窝里恢复了平静,这有在空中盘旋的老鹰,在空中不时的发出渗人的叫声。他大概是在招呼同伴,这里有美味快来品尝呀。牛头马面这时已经离开了,这里没有他们要做的事情了,胡德木在周金丰心口处轻轻地点了几下,说了声“臭小子,好自为之吧,我们的缘分尽了。”也抱着拂尘离开了。似乎这里的人已经都死去了,没有一点的生气,老鹰盘旋了好久终于落了下来,准备享受自己的美餐了。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仓库的操场上,他谨慎的注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然后轻轻地摸到了几个人的身边,挨个地试了一下鼻息,然后毫不犹豫的背起了周金丰,快速的消失在了山林里。看不清他的面目,这感觉这个身影好像很熟悉。应该是辛非的身影,在他消失了半个小时之后,小操场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人是韩莎。
她围着尸体转了一圈,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那这些人埋了起来,自己长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沈玉的尸体不见了”韩莎坐在周浩洋的身边,很认真的对他说。“不见就不见吧,反正她已经死了,我们的工作完成了。”周浩洋看都没有看韩莎,轻轻地挥了一下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自己知道了。韩莎看了一眼周浩洋,然后果断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直接回了息烽自己的小窝。
方似虎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象,他知道自己是在医院,自己也看到了郭晓宇和齐辅仁,可是他没有看到周金丰,急忙一下子坐了起来想要寻找。“慢点,你的伤口还没好,你要什么和我说”郭晓宇急忙扶住他,轻声的说了一句。“周金丰哪?”方似虎很是焦急的问道。“不知道,他失踪了,据说走出去就没有回来,是被地下党绑架了。”齐辅仁看着方似虎很认真的说着。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方似虎一脸的迷茫,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哎,真是可惜,今天沈玉她们也被枪毙了。”郭晓宇长叹了一声,说了一句。齐辅仁急忙用眼睛去制止这个憨厚的家伙,不让他说下去。“什么?沈玉他们被枪毙了……”方似虎更是惊讶,可是他不能说下去,这简直不可思议,沈玉明明被救出去了,这一点无容置疑。
“难道,”方似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再说话,呆呆的看着医院的墙,然后重重的摔倒在病床上。他现在全明白了,那哪是什么沈玉呀,周浩洋枪毙的一定是自己的丰弟。怎么会这样,中间出现了什么情况。他真后悔自己没有清醒,现在他欲哭无泪,身上的伤口在往出渗血,而心里在哗啦啦的淌血。
终于郭晓宇和齐辅仁都走了,方似虎一下子趴在床上嚎啕的大哭起来,他确信周浩洋枪毙的就是自己的丰弟,可是自己现在却不知道他的尸骨在什么地方,他怎能不痛心。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痛得他浑身直打飙。把嘴巴埋在枕头里,抽泣着,他是在嚎啕大哭,可别人却听不见他的声音,那是一种无声的嚎啕大哭,因为声音不能发出来被别人听到,真是一种残酷。
周浩洋大病了一场,他浑身冷的直打摆子。不停地说着胡话。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听见隐约的是在叫周金丰。打针吃药捂上被子发汗,一直折腾好到四一大会召开的前一天,他才勉强的打起精神。戴老板来了,他怎能不强挺着,戴老板前脚走了,后脚他又病倒了,像是中风,半个月之后才彻底的康复,只是嘴巴子有点歪,这是留下的后遗症,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周浩洋心里一定清楚,他看见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他打死都不会说出来。
四一大会之后,方似虎和佘影都得到了自由,被放出了集中营,韩莎为他们摆了一桌酒席,算是庆贺。吕重七在就等在息烽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佘影好方似虎回了重庆,似乎这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佘影完成了中统给她的任务,回到重庆安心做她的队长夫人了,在集中营里的遭遇她也没有和吕重七说。吕重七似乎也不关心那个,两个人又开始计划他们的造人计划了。
方似虎重新得到了重用,没有人在怀疑他的身份了,这让他潜伏一直的进行下去了。那一年的春天廖雄路过张老头家,想起了撞鬼的那个夜晚所做的事情,想去看看这个院子是不是还有人。他看见了拄着拐的张老头,还有他的儿媳妇怀里抱着一个男娃。那男娃长的怎么这么想自己,他的心里一动,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以后找张老头和他的儿媳没有见到鬼,确实活见了鬼,每隔几天他的院子里就会有一些吃的,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一年后,已经升了职的方似虎,再次来到了息烽,韩莎带着他来到了那个小山窝,方似虎在哪里给周金丰立了一个碑,上面没有写名字。“你是立给谁的。”韩莎很好奇的问。不是立给谁的,而是觉得他们毕竟是电讯处的人,死了总要有一点的入人道吧。“方似虎不能说的太清楚,只好用这个理由搪塞了一下,然后一个人站起身,看着远方的山峦。
一片云朵慢慢的堆积过来,一层又一层的薄雾也在聚拢。”会吧,起大雾了,也要下雨了,听说你要走了,没说要去哪里吗?“韩莎看着方似虎很关切的问了一句。”你不是也要走了吗?去当市长夫人了吧,恭喜你。我也要走了,也许我们下次见面都要成老头老太太了。“方似虎看了一眼韩莎,打趣的说了一句。
“真有点流连这个地方。”韩莎走出去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是呀,在这个地方值得留恋,我喜欢这里的山水,这里的云雾,还有这里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方似虎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的山峦,话语有些沧桑和感慨。韩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的感慨,看了他一眼,两个人慢慢的消失在了息烽的云中——雾中——雨中。
尾声 一甲子六十年
一年后,七星观赵佛海的身边多了一个英俊的道童,他不说话一条腿尚未有一点的不吃劲。戴着一副黑黑的墨镜。他除了会医治人们的伤病,还能通阴阳,很快就在这一点有了很大的名气。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因为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三年后,赵佛海离开了七星观,他成了这里的主人。他不像赵佛海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是身边有一个聋老头,给他做下手。广开观门为大家治疗病疾,占卜吉凶生死。尤其是阴阳之道颇有灵验。大家都叫他盲判官。一时间名声大作,息烽的很多政府官员了乡绅名士,都来找他占卜凶吉。盲判官更是直言不讳,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说的都很准确,这下更是了不得了。
这里白天人来人往,到了晚间也是热热闹闹,总是有无数的身影在这里出出进进。盲判官给出的解释是,自己晚上要去阎王爷哪里办案,所以往来的都是鬼魂,请大家不要不小心碰上。他不说还不要紧,他这么一说,没有人晚间敢来七星观了。所以这里晚上显得很神秘,更显得有些阴森。
五年后的一个傍晚,这里走出了一支神秘的队伍,他们成功的营救了集中营里的全部难友,从此集中营成了一个历史。在息烽解放的人山人海里,人们看见了他,他的脸上有着激动的潮红,他的身边站着第一任的息烽县长辛非。
从此,盲判官搬出了七星观,在阳朗坝外的一个小角落里安居乐下来。他依旧深居简出,但是依旧是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的身边还是那个聋哑的老头,似乎两个人都很不健全,似乎这有这样的搭配才是很合理。人们慢慢的忘记了好奇,适应了自己的身边有一对这样的人。
十年后,有人要写县史,写到七星观的时候,想到了这两个人。通过地委书记辛非,了解到,这两个人一个姓周一个姓张。辛非说,他们的过去你不需要知道,但是你要记住的是,他们为息烽的解放做了很大的贡献,记住他们是好人,不要打扰他们的安静吧。
这两个人其实就是周金丰和那个被廖雄绑架过装鬼吓唬过的老张头,他自感罪孽深重,投到了周金丰的身边,默默的忏悔着自己的一切。而周金丰,被辛非救了出来送到七星观之后,就开始带上墨镜做自己的快马生涯了。他通阴阳,知医理,确实为当地的百姓做了很多的事情。
同时又用七星观作掩护,为地下党做了很多的工作。只是他一直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去,一直就这样做着自己的盲人。其实他并不盲,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但是他的腿确实有点跛,很轻微的那种不是很明显。周金丰没有加入组织,他说自己不够格,他愿意为组织作任何的事情,来弥补自己过去的过失。
其实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相反还是一个抗日英雄,这一点辛非翻来覆去的和他说了很多次,可是他就是不接受。这让辛非也想不清楚。其实周金丰是对自己那段时间和周浩洋霍言旺以及童新岩熊本京二所发生的那种关系,不能饶恕自己,这样的事情自己怎么能说的明白,只有他自己明白。
那一年的冬天,老张头死了,他死的时候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因为他的儿子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的儿媳一直带着那个自己以为是自己孽种的孩子过日子。好像有一个军官和他关系很好,就是那个转身弄鬼的廖雄。可是解放后廖雄被正法了。听说儿子后来回来了,可是老张头从来没有去看过儿子,他心里那是一个死结。
二十年后,周金丰还是没有逃过那场浩劫,不知道是哪一个人翻出了他的过去,被一群小青年没头没脑的侮辱了很久,那是他心头永久的痛,他一直紧紧的把它包裹在心里。可是就那样被肆无忌惮的放在了大庭广众之下,怎能不让他汗颜。他的胸口挂了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鸡奸犯。那段日子,他晚上的时候,总想上吊,可是没有能够接受得住他身体的绳子,他慢慢的想通了,他还不能死,因为他还有很长的时间要活着。
他被送到了一个很荒凉的农场,那里边都是挂着牌子的人,他看到了辛非,看到了吉库。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吉库原来是地下党。他不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也来到了这里,他们身上可没有任何的污点,他们可是出生入死打江山的人。看到这些人依旧态度乐观的生活着,他忽然很释然,原来自己和他们比起来,一点也不冤枉。所以他从那个时候起,就没有了自杀的念头,一直自娱自乐的开心的活着。
他越来越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早就死过去的人了,能够活着就是一种幸福,他看到了新中国的诞生,看到了似虎哥他们追求的光明,真的实现了,那就是一种欣慰。因为自己也默默地为这个光明做过一点微薄的事情,这是他心里知足的地方。他总不把自己做过什么放在嘴边,他只是放在心里默默的感觉着。
那段日子确实很疯狂,不过息烽的百姓还是很好的保护了他们,虽然他们要挨批斗,要劳动,更多的时候,还是人们围着他们,听他们讲他们的故事。他们是百姓心中的英雄,他们什么时候都没有忘记。老百姓就是好,他们不在意什么风,只在意你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和你为他们做过的事情,这一点让辛非,吉库包括周金丰心里都有一种相当温暖的感觉。
三十年后,周金丰又过上了属于自己的平静日子,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回忆录,写自己的过去,写自己对特训班的感觉,以及自己对似虎哥的那份牵挂。很奇怪,在那段疯狂的日子里,他觉得这些过去全是耻辱,一点也不想回忆。可是现在他却喜欢回忆了,他忽然觉得这回忆里面有着那么多的甜蜜和青春的火热。
没想过要出版,只是想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当做一个记载,他一直没有成家,是以为他一直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去,还有他发现自己见了女人,那东西根本就不感冒,反而懒洋洋的萎缩着。倒是有一次批斗的时候,看见台上坐着的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自己的那物件瞬间的愤怒,被小青年们大骂流氓,狠狠地踹了一脚,差一点没给踹废了。
这些年有很多女人喜欢过他,可是他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出了着这种感情,把自己从那种甜蜜中脱离出来。他不想结婚,自己心里没有那种准备,更害怕所谓的新婚之夜。他觉得女人就一定要有性,而自己绝对不能给她,那何必要耽误人家。弄急了再给自己点上一顶帽子,那真是得不偿失。更害怕,女人发起泼来提及自己的过去,所以他心里从来也不想结婚,就这样孤孤单单的反而更加的舒心。
四十年后的周金丰,一下子被社会的大潮带到了洪流中,他拿手的通阴阳,让他很快的发家致富起来,已经进入老年的他一下子焕发了青春。他一下子有了自己的小洋楼,有了大把的钞票,他雇佣了很多自己看上去很养眼的彪形汉子为自己服务,他有了自己的名片,上面有了一个名字叫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