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电影才算好?才算是成功?”米勒随手将吴斯递给他苹果放到一边,“结局出乎意料之外的?令人深思的?让人感同身受的?纯粹一点的认为太简单,刺激一点的不免落入俗套,惨一些的又不人道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坏,艺术不过是人云亦云的东西罢了,得到相关人士的认同,也不至于枯燥乏味到群众无法接受,就算成功了不是吗?”
“我并不想火上浇油,但实话实说,看着你被人否认,我还真有点大快人心的感觉。”
米勒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瞪着吴斯,“做这一行的,谁没被人否定过,再成功的人也一定碰过壁,哪有那么夸张。”
“DQ只是说了你一句故事太俗,又没给你一句go home,有必要那么激动吗?”这也是吴斯多少有些痛快的原因,想当初,米勒的那句go home,险些没把冥宇给逼疯了,没想到他也有遭人拒绝的一天。
“这完全不一样。”米勒由于太过激动,伤口一阵剧痛,使他瞬间像煮熟的虾子,弯腰捂着伤口,“冥宇是利刃,没有人,包括导演和制作公司,愿意拿自己被他捅死的筹码来赌自己可以征服他,成为属于他的刀鞘。”
在米勒伤口抽痛的第一时间,吴斯就扶住了他,替他检查伤口有无裂开,“说到底,你是个现实主义的艺术家。”
“我是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言下之意,这不算现实,而是是个人就该如此。米勒已经痛得喘粗气了,仍然不服输地反驳。
“冷静,呼气,慢点。”吴斯扶着米勒,替他顺气,从他的面部表情判断,这伤口痛得不行,“刚才谁说的,不过被人说了一句,哪有这么夸张,哦?”
米勒闭眼吸气,不去理睬吴斯调侃的话语,确实,从被DQ否认那瞬间起,米勒知道自己激动了,他做过最坏的打算,不过是DQ对剧本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认为这些纸张都比文字内容值钱。但没想到,他居然冒出这么一句。
气急攻心,有那么一瞬间。
“其实应该从好的方面去想,”吴斯看着蹲在房间角落里,戴着耳机,全神贯注看着PAD的DQ,“如果真的是那么差的故事,他会从第一页看到一百多页吗?”
看几行就可以丢掉了,不是吗?而他却把故事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最后才做出评判。而在做出评判之后,又问米勒要了前面几部的本子,米勒没带,只能直接给他看电影。
“我知道……”米勒趁吴斯不注意,突然抱住他的腰,吓得吴斯立马看向DQ,好在他老人家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屏幕上,还塞着耳机,完全没意识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米勒撒娇似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我知道,所以才没给他继续看剧本,而是看电影。”
“你还真是……”好么,原来剧本没带不过是谎话,给他呈现更震撼的效果才是真的。吴斯摇头,服了他,在那样激动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些。
“满脑子坏水的艺术家?”
“……”这人心眼到底要小到什么程度,自己不过说了他一句现实,他就不停自嘲。吴斯也不是吃素的,只准你嘲讽我,不准我刺激你吗?“对,自私自利,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现实主义导演。”
吴斯将米勒推开,无视他莫名的目光,冷淡地说,“活该你被人捅一刀,怎么不索性捅下面点,没准DQ直接以身相许了。”
说完,不顾米勒还想说什么,离开了房间。在关上房门后,不自觉地,吴斯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吃瘪的经历,相信米勒也不多吧。
101.
DQ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看着他将面前的一碗蔬菜稀粥从头顶上抛出去的时候,吴斯非常确信这一点。他果然是个比米勒,比冥宇更加彻底的疯子。难怪外面人常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甚至于,两者是可以画上等号的。
端着好不容易买来的稀粥外卖,一进门就被躲在门后突然跳出来的DQ吓一大跳,吴斯是真觉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够强,否则这两碗热气腾腾的稀粥绝对会问候他的脸。没有一个解释,他对着吓到心跳失率的自己哈哈大笑,转身就跳上床,没错,跳上米勒的床,和只猴子一样弓着身体,继续和他争论些什么。
似乎,刚才吴斯的反应,就是他们争论的焦点。
地上更是满地纸屑,定睛一看,居然是《城市密码5》的剧本初稿,被DQ撕成一条一条的,这个揉成团,那个黏在一起,还有折成各种形状的,纸飞机,纸鹤,好么,还有一只纸王八。米勒则拿着一只记号笔在一叠报纸上画着什么,一边画一边说,DQ随着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夺过米勒手里的记号笔,直接在他衣服上画了起来。
他们在争论剧情,叙述方式,以及镜头。吴斯可以听到他们说的话,却完全听不懂他们话里的内容。太专业了。但从米勒同样激动的反应看来,两人聊得极其“投机”,就像小时候荆陌兴奋地和自己讨论某部他们都很喜欢的动画片一样。
我喜欢OOO,我则喜欢XXX,但喜欢的人不同不能熄灭两人对这部动画的喜爱,以及找到同好的那种迫不及待涌现出来的热情。
当激烈的辩论终于告一段落时,吴斯将稀粥送到了他们面前,以为可以安静地吃完一顿饭,毕竟DQ是个流浪汉拾荒者,常常吃一顿饿一顿,有的吃应该很满足才对,谁知,他吃到一半,突然像是触电一样,猛地将自己那碗得来不易的稀粥朝脑后抛去,由于惯性作用,稀粥全部砸在后面的墙上,倒是没有洒在他乱七八糟的头发上。
不对,这常理上说不通啊。
DQ再次与米勒辩论起来,吴斯默默地收拾着恶心吧唧的稀粥。
时间一分一秒飞驰而过,当米勒第N次打哈欠的时候,吴斯终于忍不住插了话,制止了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DQ,“伤口需要充足的休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我房间里继续看资料,让他早点睡吧。”
呃,最起劲的时候被人硬踩下刹车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但看了眼米勒疲惫的样子,以及身上缠绕着的绷带,DQ最后只能拿着米勒的PAD随吴斯去了隔壁。
一整晚,吴斯戴着耳罩,眼罩还是没睡好,DQ一直在看片子,各种各样的恐怖片,表情严肃,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比恐怖片还要吓人。
清晨,吴斯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就听到某人哐当一声,将PAD扔在地上,夺门而出,吓得吴斯来不及摘下耳罩,眼罩变成脖套,立马跟了过去。
他砸开了米勒的房门,不顾他一脸迷茫,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开了。
这样的状态一共持续了三天,有时DQ呆在米勒房里,有时则会在吴斯房里,让他们可以轮番休息一番,奇迹就奇迹在,这三天,DQ竟不眠不休,双眼充血也没能阻止他精神旺盛的状态,仿佛把这几年来所有的激情全都爆发了出来。
新剧本被改得面目全非,甚至整个故事都被DQ兜底翻了过来,米勒很细心地将每个细节都记录下来,不得不承认,虽然还是这个故事,却又好像变成了另一个故事。
吵吵嚷嚷,就在稿子讨论到尾声的时候,某次吃饭,还是那倒霉的稀粥,DQ突然一脑袋栽进粥里,半天没有反应。
靠,不会猝死了吧?!米勒和吴斯连忙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刚把他的头从稀粥中抬起避免窒息,下一秒,就响起了他的鼾声,仿佛能够震动整幢旧楼。
原来是睡死过去了。
吴斯花了不小的力气把DQ挪到房间角落,给他垫上枕头,盖上被子,然后扶米勒去隔壁自己的房间休息,以DQ的鼾声,米勒估计下半辈子都会有阴影。
等处理完食物,吴斯关门,就看到米勒在床上对他招手,那样子要说吴斯不知道他想干嘛才有鬼。
“干嘛?”吴斯走过去,在他够不到的地方,明知故问。
“伤口痛。”米勒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挑眉,吴斯坐在床边,拉开被子,想要看米勒的伤口,然而,人才刚靠近他,就被他抬起下巴,给了个深吻。
直到某人吻够了,吴斯才调侃道,“不是伤口痛吗?”
“看到你就不痛了。”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米勒再次封住了吴斯的唇,这次手也没闲着,贪婪地抚摸着吴斯的每一寸肌肤,就像是饿了几个星期的狼好不容易吃上肉一般。
隔壁的鼾声此起彼伏,这里却热火朝天,米勒由于伤口不易剧烈运动,吴斯退下他的底裤,让那早已蓄势待发等不及的性器跃出,刚低下头准备替他口交,米勒的手机响了起来。
“别理他。”米勒看了眼来电显示,将手机丢到一边,按下吴斯的脑袋。
然而,手机声却此起彼伏没完没了地响着。
“接吧,”吴斯抬起头,用手背擦了下唇角,“高潮也许会导致你的伤口裂开。”
米勒看着吴斯穿上衬衫后,无奈地接起了电话。
也许是手机太好,或者是习惯了DQ的鼾声,鼾声的间隙总会显得特别安静,那句从手机另一端传出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了吴斯的耳中。
“亲爱的,你一定想不到我现在在哪里!”熟悉的声音,却陌生的语调,印象中,劳拉很少会有这么激动的时候,“大惊喜,我在里约热内卢国际机场!”
102.
“大惊喜,我在里约热内卢国际机场!”劳拉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激动,在安静的房间里却犹如炸弹一样炸开。
米勒猛地抬眼,与同样看向他的吴斯视线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学校组织扶贫公益活动,正好是在里约,我就申请参加了,一直没告诉你,就想给你个惊喜。你是在维迪加尔吧,这里有巴士可以到……等等,我要上车!”
视线移开的时候,吴斯看到米勒的额角冒出了冷汗,他紧张地对着电话说,“别过来,这里很混乱,你和同学们呆在一起,千万别落单。”
“啊,可是我已经上车了,放心,有空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去其他城市走走,不用担心。”
“这不一样!”米勒吼了回去,可以听出他有多紧张。
“……”之前还很兴奋的劳拉,被吼之后,声音一下子小了很多,小心翼翼地回话,“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最后声音已经带有哽咽。
“我不是这个意思。”米勒皱眉,按着睛明穴,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很是温柔,“这里很混乱,一个女孩子过来会有危险,我很担心你。”
“我……”
“大巴车停在哪里?大概几点会到?”
在劳拉回答的时候,吴斯已经穿好外套,拿起门钥匙和手机,在米勒挂断电话后,问了句,“哪里?”
没有回答,米勒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脚还没踩到地上,人就被吴斯按回了床上,“拜托你悠着点,别再给我添乱了,我去接她就是了。”
“抱歉,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确实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不说,也意味着这段时间,这两人别想再偷情,本来有个DQ已经够折腾了。
“起码她知道你在哪里。”对于米勒的诚心歉意,吴斯只是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不顾突然愣住不知如何反驳的米勒,离开了房间。
确实,就算是惊喜,起码也要知道你在哪里,吴斯可不认为这是劳拉的哥哥布莱恩找人查到米勒在哪里后告诉她的,也不可能是劳拉问泽马的,既然是准备好的惊喜,那一定是无意间知道米勒在这里后才想到的。
只可能他们始终保持着联系,亲密到米勒到哪里都会向她汇报。
要说全然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比起劳拉突然出现在这里,更刺激吴斯的是,劳拉竟然知道他们在这里。好吧,只是心里有些堵,倒也没有到刺激的地步。
在巴士车站等了很久,吴斯不知道具体时间,只知道巴士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劳拉下车的时候,正在打电话,脸色发青,死死拽着包,看到吴斯的时候,几乎就要飙泪。
显然这一路,她在车上已经受到不小的刺激。电话的另一端是米勒,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劳拉,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劳拉,对于想要做坏事的人来说,一个正在通电话的人,不是好下手的对象。
但即便如此,在劳拉走向吴斯的时候,仍然有三个人快速朝她跑来,想要掳走她。吴斯的反应极快,在他们追上前,抓住劳拉的手就跑了起来,边跑还朝后面三人丢出一捆东西,劳拉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便被随风飘散的钱撒了一脸。原来吴斯扔出去的,正是一捆没有系牢的钱。
原本想要掳人的三人以及其他路人见漫天飞舞的钱,哪里还有闲情去管劳拉,拼命抢起了钱。
吴斯带着劳拉一路狂奔,期间,劳拉好几次跌到,膝盖磨破,鲜血狂流,但吴斯却无暇顾及,直到彻底脱离危险后,才跳上一辆出租车。
劳拉的手机在疾奔的时候甩了出去,吴斯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不怪米勒发急,他那边只听到劳拉的一声尖叫,接着就是手机摔在地上挂断的声音,再也打不通了,让他如何不急?
拿出手机按下接通键,米勒焦虑的声音传了出来,吴斯没让他说完便打断了他,“我们没事,不多说了,一会儿见面再聊。”
说完,啪嗒把电话挂断,没让米勒和劳拉说上一句话。
不多说是因为司机会听,不想无事生非,尽管吴斯的表现稍微冷漠了一些,就好像在赌气一样。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米勒的眉头快要拧成麻花。
“你,那么生气吗?”
103.
在即将进门的时候,劳拉拽住吴斯,抹着脸上的泪痕,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吴斯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等在一边,直到劳拉平复情绪后,才打开了门。
然而,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在看到米勒腹部缠绕的绷带后,再次泪崩,走向米勒时,连脚都有些颤抖。经过了之前的一系列惊吓,此时再好的家教也无法让她保持淡定,说到底,不过是个二十出头单纯的女孩子罢了。
“怎么会……”劳拉甚至不敢去触碰米勒。
“我没事,一场意外而已。”米勒抱住了她,轻轻安抚着她。
“可是你没告诉我你受伤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米勒拉开了一些两人的距离,视线凝聚在了劳拉流血不止的膝盖上,“倒是你,发生什么事了?”
劳拉想说明又不知如何说起,最终只能把视线投向从进门后就一直在门口的吴斯。吴斯没表情地将发生的事情三两句解释清楚,视线虽然是对着米勒的,却没有与他进行眼神沟通,只是陈述经过,简洁明了,一如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在吴斯说完后,米勒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虽然这里面多少有些吴斯过于冷漠的因素,他对着劳拉一阵大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里有多乱你不知道吗?居然一个女孩子到这种地方来!做事动不动脑子的!?”
话语中过多的是担心,但仍然把惊魂未定的劳拉呛到了,眨巴着大眼睛,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什么话都不敢说。
那样子甚是可怜,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痛,米勒在吼完后,也意识到自己又吓到她了,却又不想反驳自己强调的事实,只能放软口气,依旧严肃地对劳拉说,“你这次,真的欠考虑了。”
吴斯看着米勒说完后,抚摸劳拉头发的动作,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来是不想打扰他们两人,显然接下来米勒应该好好安抚一下她了,用温柔的方式。二来,从进房间开始,就没有听到隔壁的打呼声,这让吴斯不得不在意,难道DQ已经先离开了?其三,劳拉膝盖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不知道米勒的消毒药水和消炎药还有没有多,他得去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