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
“魔兽的乐园——亚米拉斯草原!我们想去挑战一下,你敢不敢跟?”希尔娜的眼睛亮了起来。
虽然不想与人太接近,但亚米拉斯草原……去那里的话,会变强吧?
“你很强的,不用担心!去吧,去吧!”希尔娜的话已经有了些煽动的意味了。
“……好吧。”他点头答应。
“那么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卡奥斯,战士,武器是战斧。”
“我叫杰纳尔,弓箭手,武器是长弓和三翎魔法箭。”
“我是希尔娜,魔法师,主修水系副修土系,今后请多关照。”
“……马尔钦·西德,剑士,武器‘霸天’。”
一路向草原方向前进,相安无事。偶尔出现的魔兽也被几人轻易剿灭。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几人围着升起的火堆闲谈。马尔钦坐在稍远的地方,抱着剑一动不动。弓箭手杰纳尔又说了几句话,起身走到他身边:“小兄弟,怎么不过去一起坐?”
“……不习惯。”马尔钦的语气冷漠,眼都没抬一下。
杰纳尔也不生气,干脆在他身边坐下了:“你过去一直是一个人?”
沉默。这次马尔钦什么都没说。
“不想谈过去的事就算了,说说别的。”杰纳尔笑了笑,“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去草原?那可是除了禁地以外最危险的地方了。”
“因为想要变强。”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
“去那里都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希尔娜他们邀你入伙的事太草率了,你还是想清楚点比较好。就算回不来了,你也要跟?”
“嗯。”
“你……真的不怕死吗?”杰纳尔有些吃惊。
“……有比死亡……可怕得多的事。”马尔钦把目光移向地面。心里的防线松动了,毕竟还是本能的渴望与人接触,与人交流。
“是吗?我从来也没有体验过那种事,也许是我比较幸福吧。”杰纳尔没再多说什么,转移了话题,“剑士的最高境界是修炼出斗气吧?好像从古至今修炼出来的人类都不超过二十人。说不定你能行呢,只要努力的话。”
“也许吧……”修炼出斗气的话,就能比那个人强吗?成为人类中最强的人的话,就能够报仇了吗?那个远远高于人类的存在,真的……会被打败吗?
希尔娜和卡奥斯的笑声传来,火光摇曳,有一种什么东西进入了胸膛,既熟悉又陌生。无论如何,还是需要和他人接触……的吧。
森林外面是个村子,因为位于交通要道上,规模比一般村子大很多,几乎可以算是个小镇了。因为希尔娜的提议,小小的冒险团自由活动一天,各自去买些必需品,傍晚集合。
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在把干粮购置完毕后,马尔钦就开始在街上闲荡。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总不好再出城猎杀魔兽,但也没有什么想买想看的,剩下的时间便难以打发。
远远的有抹绿吸引了他的目光,是迎面走来的一个少年,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有着过肩的青绿色长发和同色的双眼。这种发色的确少见,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双眼睛,空洞麻木,透出无机质的冷感。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像是根本不存在于世上的一个幻影一般。这样的一双眼睛后面,真的会有感情在吗?
少年与他擦身而过,不合时宜的连身斗篷外挂着一枚不太显眼的黑色十字架,随着步伐左右摇晃。有些……在意呢。他看着少年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街角。自己的眼睛也是这样空洞的吗?应该,比那还要冰冷黑暗吧……
闭上眼睛,他再次告诉自己:我是为复仇而活的,除了复仇,一切都没有意义。
傍晚在旅店集合的时候,却意外地收到了礼物。
“喏,这个给你。”希尔娜带着可爱的笑容把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棕色的皮制肩铠,坚固耐磨,一看就是由上等材料制成的。拿在手中,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感觉:“这是……给我的?”
“嗯!我的眼光不错吧?话说这可是原本预备买零食和大吃一顿的钱呢,就当作是见面礼吧,虽然点迟了。”希尔娜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一猜你就不会买什么防具,就算身手好也不要太自负啊,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同伴之间相互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吗?”
再次有身影闯入心中,打开一个阴暗的角落。就算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着报仇的誓言,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能活着,真好。“谢谢。”
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极为艰苦的战斗了。能从亚米拉斯草原中活着回来的人少之又少,以他们四个现有的水平走进里面,只能说是自不量力。
“大地啊!化身为利刃贯穿敌人吧!土刺!”希尔娜双手扶地,满头是汗的再一次释放魔法,成功地将魔狼的一条腿扎了个对穿,杰纳尔趁机射出一箭穿透了魔狼的头颅,成功地将其消灭。
马尔钦与卡奥斯背靠背站着,伺机砍伤包围住他们的魔兽。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遇到的只是些低级魔兽,所以未加警觉地一路前行。当他们发现力不从心想要撤退的时候,已经走得太过深入,被包围了。
数十头魔兽组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杰纳尔的箭只剩下五支,希尔娜架起的结界也马上就要破了。
呼吸已经不匀的马尔钦对同样气喘吁吁的卡奥斯说:“我还有绝技,你带着他们两个快走。”
“难道叫我们丢下你吗?办不到!”卡奥斯大声拒绝。
“再这样下去谁都活不成!我自己能脱身,你们快走!”马尔钦再次举起剑。变强,或者为了变强而死,只能选择其一。虽然一直不说,但这些人已是重要的伙伴,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卡奥斯咬了咬牙,最后大吼一声:“好吧!小兄弟,你可一定要跟上来啊!”
马尔钦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凝神蓄力。卡奥斯,杰纳尔和希尔娜合力将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冲了出去。
“霸天”被高高举起,全身的力道被用于这一击。两道剑气飞射而出,如死神的镰刀般收割掉了大批的生命。这根本是不应该有十四岁的少年使出来的绝技,剑气,是太多剑士终生追求的目标。一时间黑雾四溢,十多头魔兽在这一击下消失无踪。
尔后马尔钦双腿一软,脱力倒在了地上。看着已经远远逃开的同伴,看着扑上来的魔兽,他心中意外的平静。结束了啊,虽然晚了些,但应该还能找到大家和小惠吧?那就足够了,没有任何值得遗憾的。
巨大的嘴贪婪地向自己靠近,马尔钦安静地等待头骨粉碎的声音。但是没有。突然有灼热的力量从不知哪里流向四肢百骸,黑紫色的雾气不受控制地从眼耳口鼻中喷出,身体如同被生生撕裂般疼痛。
“啊啊啊——”背后传来同伴的惨叫声,正在后撤的三人不由得回头。他们看见所有魔兽都蹲伏在地不敢乱动,惨叫声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那个慢慢离开地面被黑雾包围的少年。血色的头发,发光的眼睛,黑雾在他周围环绕着,疾驰着,速度越来越快。
希尔娜表情惊恐,她像是突然发觉了什么似的尖叫:“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快!”其余两人不敢多问,架起希尔娜没命地跑起来。
力量在他们身后爆发,像两个禁咒相撞一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扩散开来,大地都为之震颤。三人连滚带爬,好不容易在千钧一发之际跑出了攻击范围。再回头看,什么都没有了。成群的魔兽,四溢的黑雾,大片的野草,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下陷的巨坑,马尔钦倒在那里,昏迷不醒。
身上的疼痛渐渐消失了,血脉也不再灼热,但就是全身沉重,动也动不了。隐隐的有争吵声传来,显得有些刺耳。
“……你难道要把他丢在这里不管吗?我们毕竟是因为他才逃出来的。”
“他的恩情我也不是不知道,但在看了那样的力量后,你真的还敢和他一起走吗?如果不是逃得及时,连我们都会连灰都不剩!”
“卡奥斯你呢?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
“你们两个也许不知道,但我是魔法师我晓得,他那时的波动,那可怕的波动和魔兽的一模一样!天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声音变得混乱,听不清谁是谁,然后逐渐远去。意识也随之沉入水面以下。
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马尔钦孤独的躺在结界外的草地上,一个人……都没有。像大病了一场一样,他艰难地起身。剑还在,但那块肩铠已经碎了。一切回到了原点。
那爆发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当年空中的那个血发紫瞳的人所说的傀儡究竟是什么,他都不知道。幸存的村人大叫“怪物”的声音在记忆中翻滚,希尔娜尖声说的“天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东西”还在耳边摇晃。我是人啊!我是个人类啊!不是怪物!不是怪物!就算这样大喊,也不会有人听见。已经不是人了,在被灌入那种力量的时候,就不是人了。所以……就算被同伴抛弃,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拖着几乎不听使唤的身体,带着残破的心,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在那以后又经过了三年。大多数时间是独自游荡,偶尔也会与人同行。那种力量有时会毫无征兆的出现,虽不至于像前几次那样爆发出来,却足以使周围三米以内的东西全部灰飞烟灭。每次被同伴看到,都会变成一个人。所谓的同伴之情只是一种美好的假象罢了,即使如此,在被邀请的时候还是不会拒绝,一次次的建立幻象,再一次次的打破。怪物是不配拥有同伴的。独自醒时他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再次上路。
有一个小车队在峡谷中慢慢前行,沿途护送的几十个佣兵走在前面和后面,小心翼翼地探查周围的动静。离车队不远的地方,马尔钦疾速地奔走着。他为周围浓重的魔兽气息而来,如果估计得没错的话,为数不少的魔兽将袭击这个车队。
吼叫声从前面传来,佣兵的先头部队已与魔兽正面交上了锋。马尔钦几个弹跳加入了战局,抬手几剑砍翻了数头即将伤人的魔兽,又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冲去。来的只是低级魔兽,除了数量外再无长处。他这样分析着,灵活地闪躲攻击,顺手又将数头魔兽化为黑雾。此时的他又比三年强了许多,他已十七岁了。
轻松地将最后一头魔兽斩于剑下,马尔钦轻轻甩动了一下宝剑,将其插回鞘中。片刻后,主车的车门打开了,在一位老者的陪同下,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女孩从车上走下来。她提起裙角向马尔钦行礼:“多谢义士相助,使我们车队免受更大的损失。请稍坐片刻,好让我们尽力报答一下救命之恩。”
马尔钦看向这女孩,却再也移不开视线。这个年仅十一二岁,衣着高贵,成熟稳重的金发女孩眉宇之间与小惠如此相似,相似到人心痛。像是死灰似的心又燃起一丝火苗一样,马尔钦现在全心全意只希望留下来,与车队一同前行。哪怕只是相像,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什么都好,让我再多看几眼。
“报答就不必了。”马尔钦找出留下的理由,“你们剩下的这些佣兵只怕是撑不到下一个城镇了,我护送车队一程吧。”
“非常感谢,关于酬劳我们决不会让您失望,但只有到达目的地才能够支付。”
“我不是为酬劳而来,食宿算我一份就足够了。我叫马尔钦·西德,是个流浪剑士。”
“我是妮露·耶鲁希尔,这个车队的主人,这位是管家安德森。今后还请多指教。”这话才刚刚说完,她猛地咳嗽了起来,抖得像风中的一片落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旁边站着的管家急忙将手中的厚披肩披到她身上,扶她回车中。安顿好一切后,安德森管家充满歉意地对马尔钦说:“失礼了,小姐的身体不好,平日只能休息静养。”
“不必对我这么客气,就当我是佣兵的一员好了。”马尔钦注视着车内娇小的身影,直到车门缓缓地合上。
接下来的日子,马尔钦一直护在主车的两侧,透过车窗看着妮露。她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包着很厚的毯子,喝着各种各样的药。她真的很虚弱,当时走出车外说那些话恐怕只是凭着一股强韧的毅力在支撑。她还那么小。每当发现马尔钦在看自己的时候,妮露总会对他笑笑,是属于小孩子的笑容,与小惠万分神似。
后来慢慢地从管家和佣兵口中得知妮露是一个大商家的女儿,虽然体弱多病,几乎无法运动,却有着高超的经商才能和魔法力量。这次出行本是去谈一笔生意外加探亲,但走不到一半妮露的病就恶化了,父母又完全无法脱身,只好把车队一分为二,让老管家带她折返。
有一天,妮露将头靠近车窗:“西德先生,可以和我稍微聊一下吗?”
听到这异常成熟的语气,马尔钦没来由地一阵难过:“不用那样叫我,随便点就好。你还只是个小孩子。”
妮露有点吃惊,她愣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那么……叫大哥哥,可以吗?”
“这样好多了。”
这个拥有淡金色长发的病弱少女像剑一样,长驱直入地闯进了马尔钦的心。
“嗯……说些什么好呢?只是单纯地想找人说说话,却没想好要说什么,很好笑吧。”
“不要这么想,什么时间都可以,说什么都行,只要你高兴我都会陪你聊天的。”
“大哥哥真是很温柔的人呢。”妮露轻轻地笑了,“刚开始的时候以为你是个很严肃可怕的人,武艺又高强,表情也很冷淡。后来才慢慢感觉到你其实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为什么一直板着脸不笑呢?大哥哥笑起来的样子应该很好看才对。”
“因为过去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变得不会笑了。”马尔钦的目光沉淀着某种东西,“表情也几乎都消失了,变成现在这样。不过如果你希望我笑的话,我会努力试试看的。”
“好像一直很悲伤的样子,就象雨下个不停似的。”妮露的表情也浮起了忧伤,“过去的事情那么重要吗?连遗忘都不可以吗?”
“……是的。”
“但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连周围的人都会觉得寒冷呢。
“不要难过,我并不希望……让你觉得不快乐。“
“也是呢,总在说这些不快乐的事。”妮露笑了笑,“可是我不太清楚什么其他的事,除了家人外,我几乎都不认识其他的人。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快乐的事。”
“小姐,该吃药了。”安德森小心地打开车门,递过几颗药丸。这次短暂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车队安顿了下来,众佣兵忙着生火准备过夜。一个比较有威望的佣兵如往常一样走过来问:“西德先生,今晚魔兽袭营的可能性大吗?”
马尔钦仔细感应了一下:“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袭营的可能,已经没有任何魔兽在我的感应范围之内了,看来前几天的屠杀比较彻底。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守夜的人不用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