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感觉更加强烈,已经有年幼的孩子小声哭泣,人们窃窃私语,不安开始蔓延。情况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亦没有好转,人们对飞机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交通工具都有着深藏的恐惧,一旦有些微不妥便大呼小叫。
开始空姐和机长还在安慰乘客,可到了后来干脆连人都找不到,客舱之间的门锁住,于是各种各样的猜测开始新鲜出炉,什么被恐怖分子劫持要去撞楼啊,什么飞机出故障,机长他们已经跳伞逃跑啦。
恐慌如瘟疫般肆意蔓延,无一幸免。
又是一次剧烈颠簸,林恩一把抓住夏冰的手,他并非怕死,但正当青春好韶光的时候,对前路都有着无限勇气以及对未知天生的恐惧。
夏冰稳了稳情绪,将最初的慌乱从眸间抹去,他按住林恩的手背,弯了弯嘴角:“你忘了昨天你跟我说的话?”
林恩怔了下,昨晚他们翻云覆雨之后说过什么?情话从来都说不够,而句句他都刻在心上。他眸底亮起一点光,微微松开夏冰的手又再次攥紧。
“你说要我滑到八十岁,你也会写曲写到八十岁,比赛上不了没关系,变成满脸皱纹老头也没关系,到时候我们还在一起……”夏冰盯着林恩的眼睛,突然作出一个惊人之举,他竟然伸手勾住林恩的脖子,手掌托在他脑后,使劲吻下去。
这是深沉而纯粹的吻,激烈而强硬,没有含蓄没有矜持。舌如灵巧的蛇在唇齿间游走。
“这样,有没有安心些?”几十秒后,夏冰微微喘息着在林恩耳边低声问道,他们礀势暧昧,俊美无双的青年搂着另外同样玉树临风的同性,刚刚分开的唇还带着温度与红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值得深思。
然而现在满机舱的人都被“即将发生的空难”折磨得死去活来,空气里充斥着呕吐声与孩童尖锐的哭叫。
世界末日如果真的有,那么看现在这一景就足够了。
林恩眨眨眼,有些遗憾:“学长现在越来越胆大,好怀念脸红的时候。”
“哪有可能一辈子都脸红……”夏冰绷住嘴角,头一靠,眼睛一闭:“我累了,靠会。”
林恩低头望着靠在肩膀上的夏冰侧脸,笑着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发,飞机一抖,他不得不抓紧扶手。再望过去,夏冰静谧的睡脸让他心中的所有喧嚣都消失不见。只觉得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自己右肩上,很重也很快乐。
于是当这架倒霉的连续穿越强气流的飞机终于驶离是非之空,满头大汗的机长终于发话证明他还活着,既没跳伞也没被劫持。
“……让各位乘客担心了,万分抱歉。”妆容有点花的空姐来不及补妆,就开始推着餐车四处发放免费蓝山咖啡。当她走到林恩他们旁边时,这两个比她还要小几岁的年轻人正相互依靠着睡着了,他们双手握在一起,看起来很恬静安心。
前坐的五岁小正太探出过来,眨巴着眼将手里的玩具扔到了林恩身上。空姐连忙拾起那只橙黄色塑料霸王龙,递给小正太,并且笑着将手指放在唇上:“嘘,你看他们多甜蜜啊,不要打扰哦~”
小正太似懂非懂,听话地点点头,又望了眼睡在一起的林恩跟夏冰,乖乖地回到妈妈怀里,稚声稚气地说:“妈咪,明天我也要跟哥哥睡在一起。”
“哦?小翔不是讨厌跟别人一起睡吗?”做妈妈的很好奇,肿么自己孩子上飞机颠簸了一趟脾气还变了。
“因为哥哥们睡着的样子好星湖!”
“那叫幸福。”妈妈摸摸孩子的脑袋,纠正他的错误发音。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林恩跟夏冰还改变了一个小正太的人生观,不过这已经是跟他们无关的故事。
下了飞机,夏冰揉着脖子抱怨:“你肩膀真硬,硌死我了。”
林恩拖着行礼也很是委屈:“没人疼,就瘦喽,一瘦骨头就硬喽~”
“……”
回答林恩的是夏冰非常直接的铁血镇压,自从彼此的感情更加深厚后,夏冰在林恩面前越来越不客气,不为人知的任性暴力一面也渐渐显露出来。比如说,所谓铁血镇压的一部分,林恩要负责所有行礼的托运,这还不算什么,一共就两只小行李箱。但接下来……
“老板,这瓶‘科隆之水”多少钱?”在机场附近的特产店中,夏冰对店长指了指那蓝色香水。
“100欧,请舀好。”
“老板,那套hoohst茶具多少钱?”
“460欧,请舀好。”
“老板,那黑森林的音乐盒……”
…………
林恩在自己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包装袋挂成圣诞树之后,终于忍不住塌下腰来:“学长~~我想大哥他们是不介意我们有没有带礼物的,而且……”而且也没有带本地特产去见公婆的啊……这最后一句吐槽他咽回了肚子里。
夏冰扭头冲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啊。”
“那这又是何必啊?”林恩觉得自己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很快就会有舀着袜子的孩子们来讨要圣诞礼物。
“只是想你盛装出行。”简单的一句话粉碎了林恩从圣诞树变成人的全部梦想。他仰天泪流满面:学长,那我还是情愿在床上裸给你看啊,那更盛装……
101、回家的方向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本宅,这颗名为“林恩”的圣诞树才完成使命,将挂得满身的礼品袋统统卸下来,他自己往客厅沙发上一倒,已经呈散沙状。典雅的室内洋溢着一种低调的奢华,而凯尔自楼上下来,目光触及夏冰时微微一闪,随即落在林恩身上,眉头皱起:“你这样太没规矩,还不好好坐起来。”
“可是好累啊……”林恩依然不肯起来,摊在沙发上挺尸。无论凯尔说什么,林恩打定主意就是不起来。看着想发火又不好发作的凯尔,夏冰伸出手指放到唇上,示意凯尔别出声。自己则轻手轻脚地靠过去,蓄势待发要往林恩的肚子上坐下去。
一直装睡的林恩连忙起来,搂住夏冰的腰:“学长,会死人的。”
“这不活的好好的吗?”夏冰一挑眉,他想拍开林恩的手,却被一把带倒,跌坐在沙发上。
凯尔目光淡淡一扫,没什么表情变化。有人从楼上下来,边走边打着哈欠:“我说你怎么不叫我,说好了下午去店里……”带着浓重的慵懒语气,一个穿着驼色丝质睡衣的青年缓缓出现在人们眼前。
当他的视线落到林恩他们身上,不由一怔,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下才走到客厅里,很大方地站在凯尔身旁微笑着问道:“这就是你说起的最小的弟弟跟‘弟媳妇’吧?”
凯尔点点头,算是回答。
青年走到林恩跟前伸出右手,语气充满适度的热情:“你好,我叫李维,是你们大哥的男朋友。”青年李维长得并不出众,就像好莱坞里配备给主角的炮灰好友,普通的俊朗周正,普通的身材,不会太胖也不会太瘦。笑起来倒是有几分气度,落落大方。
林恩眨眨眼,将目光从李维身上转到自己大哥身上,后者依然没什么特别表情,但对李维的话也没任何反感。林恩很了解他,这就是承认。
李维回头望了凯尔一眼,极为自然地说道:“其实这次叫你们回来,除了要参加音乐会,还有个原因就是要把我介绍给你们。不过凯尔他太害羞,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恩张了张嘴,还是将那句“真的假的”咽回去,而旁边的夏冰先满脸笑容地说出恭喜。凯尔脸色似乎并不好,眉头沉了沉,只嗯了一声便转身上楼。
“音乐会下午三点半开始,别忘了。”走到二楼转角时,凯尔丢下一句叮嘱。李维很是无奈地笑笑,冲林恩两人顽皮地眨眨眼:“他就是脸皮太薄,其实他跟我说很想快点看见你们回来,还说一家人要一起吃饭才……”
“李维!你给我上来!”凯尔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倾泻下来,带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好好好,我这就来。”李维再次无奈地耸耸肩,似乎还带着几分宠溺的神情。他顺着欧式雕花楼梯往上走,还不忘在空隙间冲林恩两人挥手。
“原来大哥也……”夏冰斟酌了下词语:“我还以为他会很传统。”
林恩怪笑一声:“以前是挺传统,不过见过学长你之后就破功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看李维还不错。”夏冰并不理解林恩话中深意,单纯的以为自己让凯尔明白爱情是可以多元化,进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这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如果大哥有自己的爱情,那就更能了解夏冰跟林恩的感受,也就更不会干扰或者阻挠。
林恩偏着头想了想,拉着夏冰往楼上走。他扭开二楼其中一间房门,有些神秘地左右看看后才关好门。夏冰不知所以,问道:“干嘛?”
“当然是关心下大哥的幸福啊。”林恩笑得像是筹划阴谋的恶魔,打开房间方桌上的电脑,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飞舞。屏幕闪了闪,晃出与这间房装潢有些相似的室内画面。
图像里凯尔正站在落地窗前,看不太出什么表情,而李维则很随意地坐在床上说着什么。
“你在大哥房里装了监控?”夏冰有点不可思议。而林恩则很理所当然,探究地盯着屏幕回答:“小时候恶作剧弄的,后来一直没处理就放着了。其实大哥都知道,他是懒得动。”
“你到底想看什么?”夏冰大多数时都是遵守规矩的好孩子,对于偷窥,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当然是大哥跟‘嫂子’的幸福证明啊。”林恩语气加重在证明两字上。
画面很快又有了变化,凯尔离开落地窗走到床边,弯下腰,整个人遮住李维,两人拥抱一起似乎很缠绵。
夏冰咳嗽一声,伸手勾住林恩的脖子完后拖:“看多了会长针眼,走吧!”
“等等,等等啊!我还没确定……”林恩双手张开抓着桌子边沿。夏冰毫不客气地拽掉电脑插头,拖着林恩出了房间。两口子亲密有什么好看的,夏冰的青春期都被花滑训练占据,没什么骚动可言,自然也没怎么看过男生通常会藏在床褥底下的黄色小杂志。上床实战是一回事,亲眼围观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此时在凯尔房间里,李维正在低声控诉:“说好了只演戏不实战的,你要是违约我就吃大蒜熏死你!”
“随便你,我对你也没兴趣。”凯尔抬起身,眼光瞟过装饰在墙上的壁画,一角闪过镜头光泽。
以为自己会被强吻的李维吐出一口气,他舀了钱财就不好反抗,所以能和平解决最好。一摆脱危机,李维抬眼打量着凯尔,调侃道:“弟媳妇就是你那个想避开的人吧?”
凯尔瞪他一眼:“不许胡说。”
“切!我李维看人最准!不然这么多年早饿死了!”他身体往柔软的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享受着身下传来的温暖柔软的触感。凯尔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转到窗旁,庭院里林恩正拉着夏冰跟家中那两只阿拉斯加雪橇犬玩耍,灿烂的笑容在春意渐浓的和风里闪耀。
凯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呢喃地说:“等交易结束,你就舀着钱去开家你想开的餐馆吧,别再出来偷了。”
“嗳!大魔王从良啦,居然还会关心人!”李维满脸惊讶地从床上起来,夸张的面部表情让凯尔心底一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德国古典音乐节五年一次,地点在柏林歌剧院。会来参加的都是有名望的上流人士和音乐世家。这是专属于音乐贵族的一次聚会。
林恩作为未来巴赫家的继承人,即便目前用不着回本宅天天坐在老爷椅里等着发霉,但各种活动却不可避免。也许是雅尼克的缘故,巴赫家的家风与严谨持重的古典乐界有所不符,暗地里希望巴赫家出糗的人也不再少数。
夏冰站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周遭花团锦簇,衣香鬓影,恰是人间天堂。而在他几步之前,穿着挺拔礼服的林恩正在与几位乐界泰山说话,与平日里活泼嬉闹不同,此时的林恩有着从内而外的优雅气质,似乎不需要灯光,他也能散发出淡淡光辉,吸引所有人注目。一举一动,都有着超乎年龄的稳重与得体,夏冰简直觉得这个林恩跟说爱他的那个不是同一人。
“怎样,看见这一幕还想继续吗?”有人从身后靠过来,胳膊搭在夏冰肩上。穿着白色礼服的雅尼克冲夏冰眨眨眼,一只手举着香槟,他望着前面人影中应对自如的小儿子,继续说道:“虽然你也习惯站在灯光前,但现在,你应该看明白了,这个世界跟你的世界还是不一样的。”
“对,不一样。”夏冰喃喃道。
“还想继续吗?”
“为什么不呢?只有对自己没信心的人才会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请你寻找更好的’,这样的他只会让我骄傲。”夏冰侧身从路过的侍应生手里取过香槟,笑着冲雅尼克举了举杯:“我们的世界不一样,可是家在同一个地方。”他说着左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雅尼克低头弯了弯嘴角,这个答案他很满意,不要嫌弃他老人家啰嗦,不管爱情还是婚姻,都需要一生来经营。
人影间,林恩侧过头,冲夏冰眨了眨眼,轻轻吻了下手指。
102、终曲之约
音乐会正式开始了,气氛其实没那么严肃,就像一场华丽宴会,在香槟与华服间,夏冰并不很显眼,这里音乐界的显贵太多,还混杂着不少政要人物。夏冰很识趣,跟厌烦正经场合的雅尼克在角落里猜拳玩。
确切的讲,是被雅尼克强迫玩猜拳。
蓝沫作为“德国之花”,大提琴女神,也被簇拥在人潮里。真夜东逛逛,西转转,碰见不少自己铁杆粉丝。一通艺术与修养聊下来,巴赫家的女王大人又成功聊晕不少夫人小姐。
名流们开始品评音乐,林恩年纪轻还没那个资格坐到评委位置上,在有些年长者眼里他还是毛头小子,未来的路还很难说。
空隙间,林恩跑到夏冰身旁,打劫走雅尼克手里的酒杯,一口气喝光后呼出一口气:“跟老头子们说话真费劲!憋死了!”
夏冰笑笑:“我看你说的挺起劲的。”递给他一片纸巾。
林恩偏着头想了想,突然俯身凑到夏冰耳畔低语:“在我眼里,除了你其他人都是无脸人。”
“噗……”夏冰差点将含在嘴里的一口香槟喷了。而旁边的偷听的雅尼克已经举起魔爪,搭在自己小儿子的脖子上,阴测测地弯起一抹笑:“你说什么?别以为你老爹年老智昏,我听得清楚着呢!”
“切!老家伙耳朵还挺灵。”林恩偏开头。
“要用敬语!敬语,死小子!”雅尼克双手拽着林恩的脸颊。
夏冰忍笑,转身将酒杯放到桌上,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眸光瞟向外面,四月风吹过湛蓝的天幕,春天倦懒地对大地低语,火红的勒杜鹃铺陈一片,轻轻摇落花瓣。
此时此刻,他有种看尽千帆,沧海桑田之感。窗户上映照出雅尼克死赖在林恩身上,装无尾熊。而被迫成为尤加利树的林恩正在努力脱困,在即将成功的霎间,真夜姐姐一个飞扑加熊抱。
林恩发出噗嗤一声,彻底挂掉,拼命挣扎着超夏冰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