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家族有他一人留在这里就已足够了,如今的局势中蒙特家族下的赌注太大,若是不想成为弃子,便只能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或还有机会还可以成为执棋的人。
在艾莉故去后蒙特家族与季家最终的结果便只能成为死敌,如今……不过是最后结局分晓时的前夕。
阿洛尔。蒙特看着阴沉沈的天际,或许蒙特家族会成为这场乱局的祭品,但他绝不会后悔,为了蒙特家族的荣耀及生存。
季阳看着渚一步步地向安斯艾尔那里走去,他也清楚或许在下一刻安斯艾尔的性命就会结束在渚的手中,但他没有这份资格与立场阻止,渚的话语仍然环绕在耳边。
季阳艰难地把阻止的话语咽下,他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季阳,你不能再心软下去,即使那个人是安斯艾尔,为了自己与渚,你要亲眼看着这一切……
季阳眼睁睁地看着渚伸出了手,向即使到了最后也要奋力挣扎起身的安斯艾尔那里而去,安斯艾尔那仍旧耀眼的金发使得季阳觉得分外刺目,季阳在这一刻想到了与安斯艾尔过往相处的种种,即使其中有着不愉快,但……
「季阳,停止。」渚没有向后看一眼,但好像能将身后所发生的一切了然于心,他的话语尽管平淡,但终是让季阳停止了动作。
季阳在渚的话语下彷佛突然惊醒,茫然地看着渚与安斯艾尔,一时呆愣在那里……
渚不再理会季阳,坐在地上的安斯艾尔半仰起头看着就要降临的死亡,蓝眸中非常平静,渚的手看在他的眼中竟似缓缓举起,在这只手再次落下时便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刻,他的蓝眸只是看着渚一人,对于季阳那里没有投去丝毫的目光。
渚看着已经没有丝毫退路的安斯艾尔,本已快要结束这一切的时刻,心中的警觉却突然响起,渚的目光一凛,对于安斯艾尔不再容情,渚相信他心中的警觉,至少这种警觉近来已经救下他与季阳好几次了。
而渚的预感果然也没有错误,安斯艾尔果然不会坐以待毙,就在渚的手快要落在他颈项的时刻,他那本已焦黑的左臂突然就像安装了微型炸弹一样完全爆裂,左臂爆裂所引起的黑色尘埃使得渚一时视线受阻,不由微微后退了一小步。
而安斯艾尔就趁着这一小步的空隙猛然暴起,这时的他完全不像刚才所表现出的虚弱,向着渚凌厉地攻去,那些黑色的尘埃听从他的意志汇集成一支黑色的利箭,向着渚的方向全部袭去。
就在这几秒之间,渚已经避无可避……
渚只感觉到怀中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躯体,随后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安斯艾尔那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渚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怀中,脸颊上首先蹭上的便是柔软的发丝,他下意识地接住了那个无力站起的躯体,当他的手接触到那个躯体的背部时,他首先为手中的黏稠感而心惊,随后他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就看到了满目的红色……
「季阳?」
渚极为轻声地叫着,而他怀中的躯体却没有丝毫的回应,渚随后才摸上季阳背部的伤口,当他摸到季阳的左胸口处时,渚只觉得从那里流出的血液他的手掌已经遮挡不住了……
安斯艾尔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无法相信自己会误伤了季阳,而且是心脏处那样致命的地方。
他当时并无绝对的把握会伤得了渚,只是想要渚有片刻的退缩,这样他就能趁机而退,他没有想到季阳会突然插入进来,甚至伤到了致命的地方,但是……
看着抱着季阳仍旧没有回过神的渚,安斯艾尔忍着身上快要爆裂的痛楚,在渚尚未回过神的空隙迅速而狼狈地离开了这里。
对于安斯艾尔的离去渚看在眼中,但现在他却无力追究,只有季阳,只有在他怀中的季阳才是重要的。
渚搂着怀中软软的躯体,季阳的脖颈也随之侧在了一旁,渚看清了季阳闭目苍白的脸庞,在这脸庞中只馀宁静,渚的心神在这一刻全部崩溃。
「季阳,季阳,季阳……」
渚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季阳的名字,但却没有丝毫的回应,渚的眼眸又变成了血色,他在叫着季阳,希望把那个在耳边若有若无的声音完全赶走。
渚,你还是这么傻,我们已然错过,而你现在又错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渚,为什么你总是在后悔中呢,渚,你总是在重复着一样的错误呢……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在兰迪庄园中。
「大哥?」季凡看着季旬有片刻的愣神,不由开口叫着,「怎么了?是我的准备有什么不妥吗?」
「嗯?」季旬回过神来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没有,是我刚才走神了。」
「大哥你这是最近太累了。」季凡理解地笑笑。
「是啊,」季旬不想再多说什么,刚才心中那一刻的心悸让他感到不安,但他却不会和季凡说这些,他低声回答:「也许是吧……」
——正文完——
番外:过往
渚看到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也暖和不已,于是他很勤快地将家里的被子都拿到阳台上去晒了。
把被子在阳台上搭好,渚也不禁想在阳台上多待一阵子,好像这样就能把近些天来的疲惫晒光一样。
在阳光底下待了一会儿后,渚觉得被晒得有些困了,于是他便到自己的卧室内躺下,在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地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变化,自己内心不禁也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以前又是怎样的呢……
「驾!驾!」
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向城门处疾驰而来,本来在城门处等待进城的的人们在听到这样的声音后便急忙避开。
城门守卫的士兵本想阻挡,但是在看到那辆越来越近的马车时,连忙将还在城门口的人们驱散开来,好让那辆马车能够快速通过,所以当马车带起一阵尘土从城门口处疾驰而过后,引来了人们嗡嗡的议论声。
「这是哪家的马车啊,竟然这样就从城门口过了,还真是……」
「嘘,快别说了,你刚才没看清啊,那马脖子上挂着黄带子,这当然是皇家的了。」
「这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啊,可别再出什么事了,这才刚安稳下来几年啊。」
「看样子是皇家的人有旨意过来了。不管怎么说,老侯爷去了,小侯爷承爵的旨意算算时候也应该到了。」
「老侯爷倒是个好人,咱们这片封地也是安安稳稳的没出什么乱子,就是不知道到了小侯爷这辈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城门口处的人们议论纷纷后,自然不会再去多作关心,而那辆马车终于在侯府处停下,从马车内跳下一位内侍,捧着圣旨就要进府,在侯府门口守着的下人们连忙将圣旨与内侍迎进了侯府,同时也连忙去告知府内掌事的人。
但当内侍捧着圣旨在侯府内已摆好的香案前等了都快两个时辰时,要不是那轻飘飘的银票弥补了他那被忽视的愤怒,恐怕这位内侍早已跳脚走人了。
「你们就不能再找找?这可是大喜事,小侯爷不管怎么说也要快点赶回来吧,这还得等多少时辰!」
「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小侯爷近来心伤于老侯爷的去世,这才跑到外面去疏解心情,要不,您再等上两个时辰,否则您也不能就这样回京不是?」
「什么——!」内侍尖锐的声音霎时响彻了整个侯府。
在树木葱郁的山林中,一处被雷电劈倒的几棵树木处,一人正靠着倒下的树木沉睡,就连另一人踩着枯叶来到他近前都不知道。
来人慢慢蹲下,看着睡着的人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不由伸出手来在对方的眼前晃了几晃,彷佛这样做很有趣似的。
也许是手的晃动所带来的微风让睡着的人有所感觉,那人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自然也看到那打扰他入睡的人。
他伸手抓住那只捣乱的手,将它从眼前拨开,刚刚睡醒的嗓音中,也不免有了一抹低沉,「渚……」
渚见到对方已经醒了,顿觉没有什么意思,干脆把那只手收了回来,在对方的身旁坐下,「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虽然还是白日,但也不敢保证没有野兽出没,小心到时把你给吃了。」
「我还以为只要是你在的地方,就不会有那不长眼的野兽过来呢,难道不是吗?」来人把问题又抛给了渚。
渚的目光闪了闪,又看到对方穿的一身黑衣,「你不说黑衣不吉吗?怎么……」
「我爹死了,自然要穿成这样的。」来人并不怎么想再说这件事,随手拍了拍身旁之人的肩头,「从此以后这片山头就归我管了,还有,你也是。」
渚很仔细地思考了这句话,然后很生气地说道:「那你之前是骗我的了,你不是说这里早就归你管了吗!」
「哎,我这样说也没错啊,」来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反正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早晚会继承这片封地的,你看,我也没说错啊。」
渚并不接受对方的解释,仍旧沉浸在自己被欺骗了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哎?真生气了啊?」
碰碰渚,没有搭理他,但仍旧不死心,「我也没有真的骗你啊,不过,渚,你这样好骗,那么以后还是跟着我吧,真要是以后有人把你给骗了,说出去我这里多没面子啊。」来人状似无奈地说道。
「跟着你?」不过渚暂时忘记了刚刚生气的事情。
「嗯,跟着我,怎么样?我府里的厨子手艺很好的,上次给你带过来的小包子好吃吧?还有你跟着我回去也不是说就不能再回这儿了,就当是为我找你方便吧,我在府里给你留间屋子,你若是想再回到这里,也随时可以回来的。」
见渚仍是没有答应,来人再接再厉,「就当是陪陪我吧,你看,虽然我从小到大也没能和我那个爹见上几面,但之前他总算还是在京里待着,好歹府里也算有亲人在,现在他走了,府里就真是空荡荡的了,你就当来陪陪我吧。」
说了这么多也没有得到渚的点头,正当那人还要再说什么时,渚却问了另一件事,「你不难过吗?」
「啊?」
明白了渚问的是什么后,来人认真地回道:「难过自然是难过的,不过再难过也在办丧事的时候发泄完了,要是我爹知道我还是这样婆婆妈妈的,就他那带兵的脾气还不揍我一顿。哎!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给个话啊!到底和不和我回去?」
渚似乎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行,那就和我回去吧,我都把府里安排好了,就等你点头了。」
当然这时的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在这时候回府,除了有承爵的圣旨这样的惊喜,还有那些管事们悲喜交加的面容在等待着他们。
丧期已过的侯府终于去掉了黑白两色,全府的人也都换上了明亮色彩的衣服,所以渚也不例外,他正忍受着别人在他身上动手动脚,这些做衣服的师傅们似乎更是因为侯府主人的在场而更加兢兢业业。
那认真的态度已经直逼了渚的忍耐底线,而在场的也只有一人看出来,所以很有眼色地出言安抚道:「渚,马上就好了,再忍忍,再忍忍。」
从侯爷口中听到这句话,那些量衣服的师傅们再不明白就真是白长一颗脑袋了,这动作三两下之间就给渚量好了尺寸,从渚的眼前消失。
「瞧瞧你把他们给吓的,要不是近来府里上上下下都顾不上,我也不会请外面的人来量衣服,等再过些日子清静了,我再让府里的人专门给你做。」
渚不去理会身旁这人的唠叨,只是抓住了一句问道:「府里还不清静?」
「哎,也不是,是好多了没错,只不过还有些尾巴要收拾。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你还出府转转吗?」
马上避开这个话题,可是渚并没有上当,仍是等着他的回答。新任的侯府主人不由叹息道:「好了,那些旁支们如今都已经陆续离开了,就是剩下那么一、两位在这几日就要走了,毕竟没有什么能比命重要。」
他这位新任侯爷一开始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按说他一独子不会有什么兄弟争产的事情发生,可是架不住家族里的那些长辈们以自己年轻不当事为藉口,陆续过来指手画脚,甚至还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那位爹可是自小就出来闯荡了,真要是让他认,估计这帮老爷子也没有几个人是认识的,可是世情如此,他这位新侯爷也不得不恭敬着。
谁知在那几位长辈把侯府搅得乌烟瘴气的时候,突然猝死了好几位,都是吓死的,而且都是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因此便有流言说老侯爷见不得自己儿子被欺负,所以特意来收拾人了。
反正就他所知,他那位爹杀人还行,真要是装神弄鬼这样明显就是动脑子的活,估计是做不来的,他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渚,算了,有些事没有必要探究的。
这夜,当城中的灯火一点一点地消散,侯爷行走在街上才突然感受到那繁华下的清冷。
独自一人走到那棵挂着最多灵鹊灯的古树附近,满树的灵鹊灯像是繁星一样。
只是他却再也没有接近一步。
即使知道渚肯定在树上,他也是看不到的,可仍旧还是来到这里,来到这里执意等一个答案。
他在赌,赌渚会想通,纵使他也清楚想要渚明白的机会小之又小,可是万一渚会明白呢……
于是怀揣着这样微小的希望,他来到了这里,如果渚和他真有那么一线的机会,那他就不会放弃,可是如果渚仍然没有想明白呢,那,自己就和今夜的那位女子成婚好了。
他在数着古树上一盏一盏的灵鹊灯,数了几遍总是数错,古树上的灵鹊灯已经开始一盏一盏地熄灭,灯光熄灭的速度也让他不再去数了,而是看着那棵古树一点一点地暗淡下来。
直至古树的上的灵鹊灯只馀下那么零星几盏,他依旧在固执地等待着,等待着渚能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可以告诉渚,他喜欢他,无论他是精也好,是怪也好,他都认定了他,他……都要他……
直至天边的晨色已快露出鱼肚白,古树上的灵鹊灯已然全部熄灭,他才迈着已经变僵的双腿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那棵古树一眼……
灵鹊灯的灯光彷佛还在眼前,可是他也不会想到那竟是他与渚去过的最后一次灵鹊节,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把屋内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么多的人围在屋内,好像他真的在下一刻就不行似的……不过时辰也快到了吧。
他躺在床榻上慢慢地抬起一只手,看着手上那表示着苍老的纹路,这样苍老枯黄的手真不想让他见到啊,还有这样苍老的自己……
有多久没有见到渚了呢,好像自从自己一点一点地衰老后,就开始避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看来当初自己的那个赌输了还是输对了,如果真要到时让渚每日面对这样苍老的自己,那怎么会舒服呢。
这样想着,至少还能安慰一下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否则自己这时是要后悔死了吧。
况且渚好像也察觉到什么一样,极少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渚也应该快回来了吧,自己已经把后事都交代了下去,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挂心的了……
当他再度从沈眠中醒来,看到渚就在他的身边时,他一点也不惊讶,就像是许久之前在那片山林中见到渚一样,他还是那样说道:
「你来了……」
渚一直看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这竟让他感到心里发慌。
「我把那片山林选为我的埋骨之处,这样从我以后,季家的人都会葬在那里,那么也就不用担心有后世的不肖子孙将那片山林给卖了,这样……万一将来你要回去,还会有个地方……」
渚只是握住了那只乾枯的手,他不会告诉他也许有朝一日就连那片山林也将不复存在,因为自己的时间太长太久。
「渚,你说……如果我死了还会不会存于这个世间?」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