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可归——阿戏君

“什么？”郑永愣了一下，他不懂郑恒是什么意思。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前还很安静的郑恒在这时竟突然爆发了，谢尔东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郑恒把郑永压在墙上，左手拽着他衬衫的领子，右手的拳头一下下砸在他脸上。谢尔东连忙过去想要将郑恒拉开，不想郑恒一甩手就另谢尔东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郑恒也不管他，只是红了眼睛，拽着郑永，嘴里大声骂着：“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在他身边陪着，来这里干什么！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啊？你说你会保护好他的！现在呢？你他妈的就是这么保护他的？”说完犹不解气，又狠狠补了一拳。

郑永挣开郑恒，走过去扶起谢尔东，再捡起被打落在地的眼镜，看镜片碎了，索性扔掉，这才施施然道：“我来这里，是想接你过去看他，罗淼他……很想你。我知道，你也是。”

“用不着你说我也会去！走吧。”说完率先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走去。

“我也去。”

第十章

郑恒没有回头，郑永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谢尔东急忙拍拍身上的灰跟上两人的脚步。

坐上车，谢尔东心里很不是滋味，郑恒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看我一眼呢……那个罗淼，应该是对郑恒很重要吧，难道是旧情人？那郑恒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就说明他对罗淼，还余情未了？那自己，算什么？可是郑永跟罗淼之间……哎呀，罗淼都重伤了，自己怎么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谢尔东甩甩头，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都甩掉。

车子开的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医院，几乎用跑的，谢尔东跟着俩兄弟来到了手术室外面。

谢尔东没有想到的是，他会看到这样一个场面。

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一共十个，笔直地站在手术室外面，一动不动，只有一个穿白t恤的男子在来来回回地走动，而唯一一个穿白色衣服的，谢尔东竟然认得他！此白t男正乃彼白t男，这个男子，就是上次在郑恒家外的巷子里，那伙围殴谢尔东的人的头儿。

谢尔东认出了他，白t男当然也认出了他，可是俩人都没有说穿，只是白t看着谢尔东跟在郑恒后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他就迎上郑永，喊了一声“永哥。”然后又对着郑恒喊了一声“恒少爷。”

郑永点头应了，看到“手术中”三个大字还亮着，侧头问道：“阿西，现在情况怎么样？”

阿西，也就是白t男，低头恭敬地答道：“还不清楚，张教授和他带来的专家们刚进去。”

“阿西，我问你，罗淼是怎么受伤的？伤到哪了？谁干的？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明明郑永就在旁边，郑恒偏不问，转而问起阿西。

阿西站直身体，将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今天中午郑永跟罗淼吃完饭，正准备回山上的别墅休息，郑永却突然一时兴起，说想念Fauchon的蛋糕了，他见罗淼恹恹的没有兴趣，便叫他坐车先回，郑永自己则另开了一辆车去城北买。死对头龚叔也不知道哪里收到的消息，偏偏以为车里坐得是郑永，便找了个老婆婆装成被车撞到的样子倒在路中央呻吟，偏碰到的罗淼是个面冷心善的主，真以为老婆婆受了伤，未等手下阻止，便急急下车来查看。罗淼刚打开车门，胸口便挨了一枪，幸亏罗淼后来偏了下身子，第二枪才没有再打中胸口，反而打进了左手臂。

“没有想到他们敢在大白天动手，是我的疏忽。”阿西看郑恒的脸色愈加阴沉，又加了一句。

郑恒脸色阴霾，双拳在身侧越握越紧，一直盯着郑恒看的谢尔东暗叫不好，却也只来得及抱住郑恒阻止他的再一次攻击。郑永被郑恒一拳打了个踉跄，捂住左脸靠在墙上，谢尔东见其他手下却仿佛司空见惯般，眉毛也没皱一下，连阿西也垂了手站在一旁，眼睛只直直盯着手术室大门，丝毫没有要上前阻止的架势，谢尔东只好连吃奶的劲也使出来，死死抱住郑恒。

郑恒揍了郑永一拳之后却犹觉得不解恨，还欲挣脱谢尔东的禁锢扑过去，嘴里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在他身边？为什么？为什么不保护好他？躺在里面的明明应该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说着说着竟梗咽了，话也再说不出来了。

一边的郑永捂着脸，仿佛被郑恒那拳打得失了魂魄般，低头喃喃：“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谢尔东扶着安静下来的郑恒走到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坐下，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刚闹了一场，郑恒微微喘着粗气，谢尔东便一边抚着他的背，一边轻声安慰道：“会没事的。”

郑恒只轻轻“恩”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看着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失了颜色，谢尔东心疼不已，便握住郑恒的手，正要再说，却不想郑恒似被电触到一般，迅速将手抽离。谢尔东愣愣地看着空空的手心，隐隐觉得有些地方出了错，他有预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郑永的出现，那个阿西，还有如今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罗淼，

谢尔东突然感到一阵烦躁，郑恒明明正坐在自己身边，谢尔东都能闻到他身上昨天刚换的沐浴露的味道，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郑恒离自己那么远。郑恒的面容，甚至呼吸，都蒙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朦胧。谢尔东想，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走进郑恒的生活？是不是，也没有走进郑恒的心？

正胡思乱想间，郑恒突然说道：“你先回去吧。”

谢尔东勉强打起精神，“不，没关系，我在这里陪你。”说着，边试探性地再去握郑恒的手，这次他没有挣开，谢尔东暗松了一口气。

“你先回去吧，你本就不该来的。”

谢尔东还是倔强地摇头，手不禁再握紧了些郑恒的手。

“我叫你先回去！”郑恒突然上升的语调吓了谢尔东一跳，连不远处正在发呆的郑永也转头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谢尔东收回手，改为双手交握，还是摇头。

许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郑恒软下语气，说道：“我是说，很晚了，再不回去你妈妈会担心的，你明天还要上学呢，听话……”

“可是，你……”谢尔东还欲拒绝，口袋里的手机正在这时响了起来，“妈妈”两个字欢乐地在屏幕上跳跃。

谢尔东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男人的声音。

“爸？你回来了？”谢尔东想不到从来都是春节回家的爸爸今年居然提前回来了。谢爸爸在那头催着谢尔东快些回家，他已经等不及要见见儿子了。

谢尔东看这边确实是帮不上什么忙，便答应谢爸爸会尽快回去。

“那我先走了，郑恒，你不要太担心了。”谢尔东又转身对郑永说：“郑大哥，郑恒还没吃饭……”

“恩，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谢尔东起身，刚拐过转角，身后一阵骚动，他听到了那个人的呼唤：“罗淼，罗淼你醒醒，你醒醒……你看看我，看看我……”踢踏踢踏，谢尔东越走越远，越走越快，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第十一章

“妈，我回来了。”出乎意料的，当谢尔东打开门时，扑上来的是个软软的小身体。

“哥哥……”

谢尔东还来不及放下书包，便抱起女孩，女孩迅速在谢尔东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就抱着谢尔东的脖子不撒手了。

这个小女孩，小名茜茜，是谢尔东同父异母的妹妹。

谢尔东抱着茜茜走进客厅，才发现家里今天格外热闹。

“爸，妈，赵叔叔。”谢尔东礼貌地打着招呼。

快一年没见，谢爸爸谢幕云有些激动，拍了拍谢尔东的肩膀，显然对这个儿子很满意。

赵维国还是有些拘谨，轻轻应了一声。

赵维国是谢妈妈魏连红一年前经人相亲认识的朋友，俩人志趣相投，交往已渐入佳境，本来他出现在自己家里并没有什么奇特，只是跟谢幕云一起出现，还是第一次。

谢尔东心下明白，谢幕云提前回来，家里肯定是发生了大事，或者，是要发生大事了。比如爷爷的去世，再比如，父母的离婚。

果然，吃过晚饭之后，魏连红来到谢尔东的房间，说出了她跟赵维国准备结婚的消息。

谢幕云跟魏连红原是高中同学，据说还是同桌，俩人朝夕相处，眉来眼去，难免暗生情愫，不多久就捅破了那层朦胧暧昧的窗户纸，偷偷摸摸交往着，却不想在高三那年，才 17岁的魏连红被检查出怀了孕，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何其败坏门风的事，俩家父母气也气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冷静下来一想，打掉孩子的话就等于谋杀了一条生命，是作孽，于是，还没到法定年龄的俩人就草草办了个婚礼，谢幕云就算把魏连红娶进家门了。

大着肚子的魏连红自是不能再上学，更不用说参加高考了，可是谢幕云可以啊，他顺利考取了大学，那个年代，大学生不像现在这么漫天飞，社会对于拿着大学文凭的人宽容无比，谢幕云自是踌躇满志，大学毕业之后，他狠狠心抛下妻子和年仅四岁的谢尔东，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下海经商了，这么一去，便是两年。

两年之后，赚得金箔满满的谢幕云衣锦还乡了，看着一双被照料地红光满面的双亲，还有活蹦乱跳的儿子，谢幕云感动不已，他当下对着被生活压迫地提前衰老的妻子发誓，要好好对待她，不让她再过苦日子。可是呆不了几个月，谢幕云又要南下了，那边的生意不能放着不管，魏连红要照顾老人孩子，自是不能跟着去。

一家人依依惜别，谢尔东再三与父亲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接下来几年虽然聚少离多，可是这家人的感情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后来，谢幕云每一回家，就对魏连红极尽体贴，对谢尔东更是纵容，他还从南方带回来各种美味的巧克力和奇特的玩具，每每都能让谢尔东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好一阵子。

谢尔东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父母婚姻结束得那么突然又迅速。谢幕云把那个女人带回来后，家庭战争却并没有如想象中爆发，魏连红回娘家住了一个星期，回来之后，就干脆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谢幕云毕竟不是狠心的男人，他知道出轨是自己的错，他本不想辜负魏连红，就这么一边一个家地过下去，只是那个女人的突然怀孕让谢幕云意识到是时候该给这个默默跟了自己三年的女人一个名分了。他把房子留给了魏连红，甚至对于儿子的抚养权问题，他也没有打算跟她争，并且每月支付大笔的赡养费。

婚姻的变故并不是对魏连红一点影响都没有，她越来越重视谢尔东，似乎把对丈夫的爱都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她舍不得谢尔东受一点苦，谢尔东摔一下，生个小病都能把魏连红吓个要死要活。对魏连红来说，她没有机会去读大学是她一辈子的遗憾，这个优秀的儿子变成了她唯一的指望。也幸亏谢尔东没有在魏连红的溺爱下变坏，反而很争气，“你也学学人家谢哥哥……”“你要是有阿东一半好我也就不操心了……”这之类的话被小区里很多父母用来教育自家小孩，就因为这个儿子，在以前还并不开放的时代，她一个离婚妇女出门脸上仿佛都透着莹莹的光。

魏连红离婚的时候还很年轻，可是她很清楚，儿子当初不愿意跟着他爸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女人，后妈，后爸，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几个人，生活在一起，谢尔东会不自在吧。所以，魏连红拒绝了身旁所有人的好意，坚持一个人把谢尔东养大，她不愿意儿子受一点委屈。

直到最近几年，谢尔东也大了，开始有意无意地帮着身边的人寻找母亲的第二春，这个赵维国也是在谢尔东看过满意之后，魏连红才同意试着交往看看的。

谢尔东很清楚魏连红这么多年在自己身上花费的青春，他是真心希望母亲能遇到那个珍惜她的人。赵维国人长得很斯文，脾气又好，赵家条件算不上很好，可是衣食无忧是没有问题的，那家的儿子似乎对魏连红也没有什么敌意，几次见面下来，两个破碎的家庭相处的还不错。这段时间，谢尔东把他对魏连红的体贴都看在眼里，既然母亲找到了幸福，做儿子的当然没有立场反对。

魏连红又急急道：“你放心，你赵叔叔一定会把你当成亲生儿子看待的，妈妈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要是不同意的话，妈妈不结婚也可以……”

谢尔东握住魏连红的手，“妈，我没有不同意，也没有不开心，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得到幸福，你们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决定结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你爸这次回来，他说要带你走……”直到这时，谢尔东才明白谢幕云的目的。这么多年，他不争，不代表他不想。之前他不争，只是因为明白谢尔东不愿意跟陌生人一起生活，而现在，魏连红也要再婚了，站在同一个起点上，谢幕云自然想要儿子在自己身边，而他可以给谢尔东更好地物质生活与前途，也难怪魏连红不安了。

“妈，你不要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不管你结不结婚，我都不会跟爸走的。”谢尔东对谢幕云终究还是有些怨恨的，就为了那个女人，好好的家被拆散，单身女人养育孩子所受的苦，不是多少钱能弥补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抛弃母亲。更何况，谢尔东怎么舍得离开郑恒呢。

第十二章

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郑恒做的菜了，嚼着魏连红做的红烧肉，谢尔东在心里可惜。

不知道什么原因，郑恒跟他那个大哥最近相处和谐了起来，原本针锋相对的俩人总是在一边嘀嘀咕咕着什么。

看的出来，郑永工作很忙，可是他又不愿意离开罗淼，他专门教人搬了张办公桌在罗淼的病床前，文件都堆满了，电话一天到晚响个不停，郑恒因此发了好几通脾气，怪郑永打扰罗淼休息，可是他就是不走，大家也拿他没办法。

郑恒对罗淼的关心爱护都显在脸上，谢尔东在一旁看的总不是滋味，一边不想见心爱的人这么为旁人担心吧，可是一边又不愿意见不到郑恒，只好一次次往医院跑。郑恒不会照顾人，又急急地想要表现自己，于是往往事与愿违，谢尔东只好一次次地跟在他后面收拾残局，常常落得是谢尔东在照顾罗淼了，那个花钱请来的看护到没什么事做了。

罗淼话不多，谢尔东递给他杯水，他都会小声地说谢谢，只是他不说话的时候，脸上总像结着霜，看着有点冷冰冰的感觉。

“妈，我想搬到学校住。”吃完饭，谢尔东对正在收拾碗筷的魏连红说道。

看魏连红就要出声反对，谢尔东又说道：“妈，你最近准备结婚的事已经很忙了，还要照顾我，太辛苦了，我搬到学校去住，你还可以多休息一会，我还能多点时间学习，不是很好吗？”

“可是，妈妈不放心你……”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大不了我住不下去了就回来。”

见儿子这么懂事，魏连红也只好点头同意。

说住到学校去当然是骗母亲的，谢尔东背着魏连红收拾的大包小包却是来到了郑恒的那个小房子里。

以前不能每天外宿，谢尔东跟郑恒也只能在吃饭的时候见见面，虽然甜蜜，谢尔东却总是觉得不够，想到现在还能朝夕相对了谢尔东心里的窃喜迅速就把欺骗母亲的罪恶感给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