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阮流今就等着这一句呐!于是点头的速度那是前所未有的迅猛。
饭菜上来之前,阮时锦又道:“或许当初让端木谦任陇西太守是个错误也不一定呢。”
阮流今看着他:“堂兄怎么这么说?”
端木谦向来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就算是在朝中任职,当年也曾做过凉州刺史,但是他当凉州刺史的时候干了什么事情呢?带领凉州大营里的士兵抢劫过往商旅,堆砌头颅点狼烟,杀人放火,劫财劫色。这样的人一样是帝国的官员,后来到了洛阳,总算是不再做这等勾当,当然他也不需要做这些了,那些在凉州的年月所积累的不义之财,已经足以让他成为洛阳最有钱的人。
他在皇帝陛下要筹款征税的时候从来都是交钱最快的,大概是那些钱财都得来得太轻易,花钱如流水也是一种自然。
没完没了的宴会,没完没了的美人,没完没了的用钱财来拉帮结派……这就是他在洛阳做的事情。
终究是还有不屑于与他为伍的人存在,于是趁着陛下要建立秦州府的时机将这个奢侈糜烂的家伙降职弄出了洛阳。
然而陇西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少数民族在那边占有很大的比例,照着端木谦的性子,不搜刮一番恐怕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吧?从京城降职到了偏远的陇西,若是就真的安分守己地当了一个小小的太守,他就不是端木谦了。
所以龙朔四年春天的时候羯人会有一场暴乱其实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端木谦此人,定然是将羯人搜刮得太厉害,导致别人活不下去了,羯人才会奋起反抗。毕竟羯人不是过往的商贩,少数民族向来比汉人更加骁勇剽悍,一言不合就生死相决的事情也是常有发生,更何况端木谦惹毛了人家一整个民族。好在端木谦非常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点能力那点兵力不足以对付羯人,于是迅速地向陈寒谷求助。
陈寒谷和江风舟带兵将反抗的羯人围到了峡谷内,听说是围困了好几日,然后入谷将羯人全歼了。
但是却难保没有漏网之鱼了。
阮流今当初在红叶斋的地下室里就看见一份情报上说的是羯族刘氏家主刘顾原的尸体并没有在峡谷中找到。然而江风舟和陈寒谷二人大概是觉得这等宵小之徒不值得他们费尽心思地去为他寻找尸骨,也就没有再管刘顾原的事情,后面的东西都交由端木谦来做了。
想来端木谦也不是什么会认真地打扫战场清点死尸的人。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了一页。
当初江风舟和陈寒谷肯定是没有想到刘顾原不仅没死,还跑到凉州去了,间接地促成了凉州鲜卑人的叛乱。鲜卑人的实力明显比羯人要强上一大截,连凉州刺史陈宏烈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拓跋匹孤确实是不可小觑。
“所以说,一开始的祸首是端木谦。”阮时锦总结道,“若不是他在任期间玩忽职守监守自盗,恐怕这件事情的发生还要再推迟好几年。”
阮流今道:“堂兄的意思是鲜卑人叛乱其实是迟早的事情?”
“鲜卑人越来越多的迁入我大黎,他们要在这里生存,自然是需要土地需要钱财,需要各种其他的生存的物质,”阮时锦道,“然而本来那里是汉人的,那些东西也是汉人的,那么,凭什么汉人就要让给鲜卑人呢?战争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端木谦很可恶的让它提前到来了……如果再晚个几年,或许就不是今日这个情景了。”
阮流今道:“可是,秦州不是还有江风舟大将军和陈寒谷大人吗?这两个人联手,鲜卑人应该是不可能成功的吧?”
阮时锦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第四十五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不安。”陈寒谷手中拿着一卷书,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一边和江风舟说着些话儿。
暖黄的烛光明明暗暗的,光影打在陈寒谷的脸上,显得尤为俊美。
“你最近怎么变得有些婆婆妈妈了?”江风舟看着他,眼角含笑打趣道,“那拓跋匹孤又不是你老相好。”
“噗~”陈寒谷忍不住笑出来,摇头道,“你总是这样,口没遮拦的。”虽然是责怪的话语用的却是赞赏的语气,陈寒谷被江风舟这句话一搅和,什么不安都没有了,不过是几千人的鲜卑族,应该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陈寒谷于是接着看书了。江风舟思索着拓跋匹孤这些日子以来的动作,看上去,这拓跋匹孤似乎确实是有那么两把刷子,但是和自己以及陈寒谷拼上,还是显得有些自不量力。或者,他还有什么后招?江风舟摇了摇头,一群鲜卑蛮子,就算是有计谋,到现在连陈宏烈都没有解决,看来大概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陈宏烈将凉州的军队调到了秦州来,只等过几日再攻回凉州,拿下姑臧城。那时陈宏烈无论如何都要和拓跋匹孤好好玩玩,陈宏烈一想起这该死的鲜卑人就恨得牙痒痒,只想将之剉骨扬灰。
红叶斋作为一个为皇家服务的机构,偶尔出卖情报来卖钱,皇家固然是不缺这点钱,但是烈帝陛下的恶趣味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他人无从知晓,陛下既然布置了这么个事情,下面的人自然是要执行的,就算皇帝要祸国殃民,也是一样有大批的狗腿子们争着抢着要去为皇帝办的。不过是贩卖情报,又能赚钱,像是张驰这样的暗卫们完全没有反对的立场,于是,在可以反对皇帝做这个事情的时候没有人反对,现在这个事情已经是一个必须要执行的任务,那些想反对的人已经没有机会再反对了,只能听从命令去执行本可以不执行的任务。
凌辄非常的懊悔为什么自己不是在陛下刚刚开始做红叶斋的事情的时候就加入了红叶斋的行列呢?那样的话,就可以不用带着面具来这里接待什么奇怪的要找人的客人了吧?比如说面前的这位美艳的姑娘。
秦夕姑娘一本正经地坐在凌辄的对面,当然她不知道对面的人就是她未来的丈夫,此刻的她愿意一掷几百金地来问“兰筝阁的老板阮流今的意中人是在哪里”。
凌辄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差点一个不稳从椅子上摔下去。
都这么久了,她对小阮竟然还没有死心!
小阮拒绝她已经是春天的时候的事情了吧,这都半年过去了啊!
凌辄竟然完全没有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位姑娘,也是自己未婚的妻子啊……就只想到对方竟然还想着小阮,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很可能就要扣在他自己的身上,而且还是在他面前扣的!
面具其实只遮住了鼻子及其以上的部分,于是秦夕姑娘也就看见了凌辄嘴角略微的抽搐。
秦夕问道:“怎么,这个问题对于红叶斋而言很困难吗?”
“哈!怎么会困难呢?”凌辄道,“只要你给出那个人的身份,我们绝对可以为你找到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仍然是非常跳脱而活泼的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美好的声音。
于是秦夕怀疑地问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声音好像很熟呢?”
凌辄猛然醒悟。对啊,她是常常和自己说话的人啊!我竟然没有做任何声音上的改变!这实在是疏忽得很了。好在凌辄随机应变很快速,仍然是没有任何的慌乱,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道:“大概是我的声音和你认识的某个人的声音很相像。这世上长得相像的都数不胜数,更何况是声音相像的。”
秦夕点点头,“也对啊。”
凌辄在面具后面翻一个白眼。
“但是你还没有说阮流今喜欢的人现在在哪里。”秦夕道。
凌辄心说姑娘你也太固执了吧?你不是已经知道阮流今不喜欢你了吗,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问小阮喜欢的人在哪里呢,难不成你是要找他决斗?呃……你打不过我的。当然这一切都只能是心理活动,秦夕连小阮究竟喜欢谁都不知道呢!
凌辄道:“你没有说出阮流今喜欢的人是谁我们是不能够提供他在什么地方的。”
“你们红叶斋不是号称什么人都能找到的吗?”秦夕抢白,“这都找不到算什么啊!”
凌辄皱眉:“姑娘是来砸场子的?”
秦夕道:“我不过是想知道阮流今喜欢的人在哪里,我到底有哪一点不如她!”
唉……这女人的好胜心和好奇心啊!凌辄心中叹道,我想你大概是没有什么地方不如我的啊,唯一不好的地方也许是……男女有别??
凌辄被自己的想法打倒了,对自己很是无语,于是凌辄也就没有回答秦夕的话。
秦夕等了半天对面的人的回答,没有等到一句话,秦夕不悦道:“喂喂!”
“啊……”凌辄回过神来,道,“这阮流今喜欢的人不知凡几,我想他爹他娘他哥哥弟弟妹妹姐姐,七大姑八大姨应该都是他喜欢的对象吧?姑娘若是愿意出很多倍的钱的话,我们不介意把所有的有可能是他喜欢的人的下落都查出来。”
凌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样真的很贵哦!”
秦夕听了,咬牙道:“那我换一个问题:阮流今爱的女人究竟是谁?”
……阮流今爱的不是女人啊,他就坐在你面前啊!凌辄在心里面很得意地笑。
当然回答的时候还是一本正经的:“红叶斋只负责找人,探查这种事情……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秦夕恨不得掀桌子,忍了半天,终于没有粗暴地动手,拂袖而去了。
凌辄却是将这秦夕的事情记在心里了。
晚上的时候回到屯所的时候才想起来,这秦夕,她是自己的未婚的妻子啊,竟然和自己抢情人!!
过了两日,凌辄终于得了轮休,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安业里。
一进书房看见阮流今就直接将小阮按在桌案上用力地亲吻一阵,阮流今被弄得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才推开对方,迷惑地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不过才十天,至于这么……那什么……么?”
凌辄猛点头:“至于的!我想你想得都快死了。”
阮流今无奈地嗔他一句:“晦气。”
“嗯……”凌辄仍然抱着他,心中却想起一件挺重要的事情,慢慢开口道,“前几天,秦夕突然来了红叶斋。”
阮流今脸色冷下来:“这关我什么事?你老婆这么神通广大竟然去红叶斋找你。”
咦?
这语气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句话一说就好像变成了是我的错误了呢?好像是他要质问我了?凌辄低头亲小阮的脸颊一下:“你先别甩脸色给我看,我觉得这事儿我挺冤枉……”阮流今抬头看着他,挑着眉毛的样子很是不信任,凌辄接着说,“她跑来问你喜欢的人究竟在哪里。”
凌辄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很不忿了,声音的音调也拔高了不少:“她不是说已经对你死心了吗?为什么还花钱进红叶斋来问这种非问题?”
阮流今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但是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不能退让:“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啊!而且她都已经注定要嫁给你了,她会要去找我喜欢的人究竟是谁,证明的,是你的魅力不行吧?”
我靠你这什么逻辑!
但是一想,说的好像又有那么一点道理?
敢说我没有魅力!凌辄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小阮又被压在桌子上了。
第四十六章
阮流今喘息着推开凌辄,想了一想,哎,其实我也很想他的,于是又凑上去了。凌辄感觉对方好像就是离远一点缓口气而已,笑着抱紧他。
凌辄亲完了开始吐苦水:“我这次回宫真是被他们整惨了。”
“哦?”阮流今笑得桃花眼都眯起来,“果然陛下从来都不会存什么大好心的呢。”
……这样笑着真令人心猿意马。凌辄想,一般而言他是思想比行动要快上那么一步的人,于是在他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已经吻上了阮流今满是笑意的眼。温腻的皮肤的触感,凌辄忍不住嘴角弯起来,阮流今也是很乖的任由他这样贴着,一时间时光静好。
“啊……总之就是为了和你在红叶斋呆上一个月,我真是付出大代价了。”凌辄最后总结道。
阮流今乜斜着看他:“你这家伙,总是要把三分的苦楚当成是十分来到我的面前说,其实你不说这些我也不会对你就轻慢了,也不会就不喜欢你了。”
凌辄承认自己确实是有这么一点小心机在里面,自己为他做的事情当然是希望他能够知道的,不过被这样直白地拆穿,还说得这么刻薄……什么三分的苦楚要当成十分的来说……那当然!不说得惨一点,怎么能够打动你那颗无懈可击的心啊!不过果然还是说得不够惨,小阮完全没有被感动的样子,反而是这么毒舌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只能说,果然是如假包换的长大了的阮流今啊!凌辄苦着脸道:“你就不能假装一下被我感动了吗?好歹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啊!”
阮流今看着面前耷拉着脸的家伙,觉得非常的无奈加无语,但是心里面那种满足感又是怎么回事呢?阮流今抚上凌辄的脸,笑道:“好吧,阿辄辛苦了~~唔唔,小阮都要心疼了呢。”说完阮流今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地干呕了一下。
凌辄听了也觉得有些恶寒……果然,小阮这样的人,做起这种事来,还是不适合的吧?
想要在阮流今的口中听见几句甜言蜜语什么的,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哦,不对,那么,惨绝人寰??这个太严重了,总之小阮这家伙说什么甜言蜜语根本就是不合理的,不应该存在的!
但是,想要听阮流今说花言巧语的自己,其实也有些不正常吧?
凌辄摇头道:“我果然是被虐待糊涂了……竟然希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阮流今挑起眉尾,一记眼风杀过来!
凌辄毫不畏惧,对着视线瞪回去。
——呐,这才是京城两大纨绔的正常的相处模式。
对于两个两边的小厮都已经习惯了自家少爷总是和对方打起来的两个人而言,嘴仗或者是直接动手才是正常的。不过那是两个人还没有互通心意的时候,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是耳鬓厮磨一起长大的兄弟了,而是耳鬓厮磨一起长大的恋人了,还是必须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恋人,那么,如果还像以前一样地相处,那他们之间的告白,以及之前的痛苦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的吗?
于是凌辄在与小阮对瞪的一瞬间软化下来。
原本凌厉的视线突然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阮流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仍然是瞪着凌辄,但是渐渐地却是瞪不下去了,脸开始变得有些红红的,心中渐渐竟是有些恼怒了。
看看看!!没看过啊混蛋!!!
凌辄看着阮流今窘迫的样子,竟是十二万分的可爱。一时没忍住,终于笑出声来。
秦州,上邽。
凉州刺史陈宏烈带领剩下的两万凉州军来到了秦州的大营。
秦凉二州的军队会合,准备不日便于占据凉州大部分地区的鲜卑人来一场大战。
姑臧城是凉州的治所,如今被胡蛮夺取,已经是极大的耻辱,若是不能一雪前耻,陈宏烈恐怕再无颜面呆在凉州军中!
龙朔四年秋,八月,陈寒谷率领秦州和凉州大军五万,与鲜卑人在西平郡大战。
拓跋匹孤亲自率领河西鲜卑部诸众应战。
鲜卑人矫健勇猛,但是架不住秦凉大军的士兵数量上的优势以及他们源源不断的进攻,一路且战且走,往凉州内地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