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叫染尘突然狂笑。见毒身影诡异消失,没有丝毫风声。再出现,确是在了染尘面前。
玄战,玄逆天之子。玄杀近百年前的少主,却在九十五年前不慎跌落悬崖而亡……长老们当年如此介绍玄战。夏青
夜自然不会蠢到信以为真,却也从未想过染尘居然会是玄战!
“哈哈哈哈!你将我们逼落明伦悬崖,以为我们尸骨无存。哪知我却被当年的得道高僧救了!”染尘上前一步,再
度与见毒对上。掌带罡风,电闪雷鸣间身影若隐若现。夏青夜屏息暗暗凝重——这两人的对决,不是现阶段的他可
以抗衡的。
“轰——”一人一掌,印上对方胸膛。如出一辙的招式,如初一辄的内力。皆是吐血倒退三步。而他们的脚下,赫
然已成深深的三个脚印!
话至如此,夏青夜基本可猜测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大约玄逆天一生张扬,横行江湖无人制约。之后与染尘的娘亲成
了亲,却变本加厉纵览花丛。玄战娘亲热气吞声,以为不争宠不嫉妒便可换回枕边人的心。哪知他最终竟是爱上了
一个男人,却因地位相持,为那个男人抛弃一切。包括她包括他的孩子包括玄杀的一切!而那个男人,正是端木圣
!
“老师?”“方丈!”打斗声终究是惊动了众人。光之影,醉剑等人飞身前来,还有跟随染尘的小和尚。小和尚惊
讶地望着染尘满脸愤恨,有些呆呆的缓不过来……
周遭发生了什么,染尘却一无所知。他只是凝视着见毒,目光如针歹毒:“见毒,如今的一切皆是拜你所赐!只是
我从来没想过再见你……九十年——九十年了!三万多个日夜,三万多的日夜里!我日日夜夜梦到娘亲惨死于前的
景象……她就躺在我的面前,不到一手的距离。她怔怔地看着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但我知道,她是在叫我
的名字……她突然七窍流血,撕心裂肺的吼叫。那样恐惧绝望!你们知道么?你们不知道!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五岁
的小孩亲眼目睹他妈妈的死状,是如何残忍!”染尘的面上铁青,紧紧撰着拳。他咬牙切齿,声声血泪。那双手莹
白如玉,如今却是青筋跟跟暴起,只有一片狰狞与疯狂。“她就这样死在我眼前……可是她没有死!她在天上看着
我——看着她唯一的儿子!看他怎么为她报仇,他要报仇!”
“他的仇人就是你们,你见毒,还有端木一族!我娘亲一生荣光,却死在荒郊野岭尸骨未寒,而你们端木一族呢?
端木圣这个伪君子。我父亲鬼迷心窍了才会被他迷惑!他是死了,可你们呢?你们坐拥梅雨城,享尽世人赞美敬仰
……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染尘说到这里,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容。他一手指着夏君离,满眼皆是杀气与愤
怒,磅礴的气势如潮般涌向他。而夏青夜向前一步,拼尽全力保全夏君离。“当日我在我母亲墓前发誓——你端木
一族当年如何对不起我娘亲,我便要你们双倍奉还!”
“血债血偿!”染尘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漫天黑云“轰隆”咆哮,仿佛在应和他的愤怒。他突然发力,袈裟被撕裂
成碎片。若隐若现的电闪之间,明黄片片飞舞,一如秋叶之蝶的静美。
“那是你与端木圣的仇恨,与君离何干?”夏青夜皱眉。染尘的内力太出乎他的意料……至少如今的他,远远赶不
上染尘。
“何干?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何干!”染尘仰头大笑,声音里是仇恨是疯狂更是无奈。但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
转头看着一旁的见毒,眼中血腥愈盛:“这话你应该去问你们的大长老,见毒!当年我母亲又如何对他,而他又是
怎样恩将仇报!”
“……小姐对属下很好。”良久,见毒闭眼叹息。然而他睁开眼,眼中是决绝的光芒。“属下从来不后悔做了当年
的事情!只悔,为何没有查清楚身份而将毒下在了小姐身上!”
“你当年爱着我的父亲,对吧。”染尘笑了。夏青夜一怔,转头看着见毒。见毒面无表情之中闪过一丝松动。他像
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略微勾起一个笑容。很快便黯淡了下去。“你爱着玄逆天,而后给我娘亲下毒。你以为我娘亲
死了,在玄逆天心里你便是第一……哈哈,你又怎么知道最后竟然是端木圣!”他指控着,众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
见毒。
见毒为玄杀鞠躬尽瘁。幼年时期便是与玄逆天一同长大。后来玄逆天征战江湖,见毒更是形影不离。之后便是玄逆
天与端木圣决战明伦之巅,世人皆以为两人同归于尽。那里知道却是两人的计谋。而后两人辗转流离至京都密道。
夏青夜想到这里,突然回忆起那年得到玄天极杀录之时看到的誓言:“在此,吾以吾之名起誓。今生今世,再不离
端木圣,即便世所不容,也要生不同衾死同穴。若违此誓,必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玄逆天——绝笔”,向来当
年,玄逆天应是知道了见毒的所作所为,所以端木圣悔恨。却无力回天,所以与玄逆天自尽于地底,以此谢罪。
只是这罪孽根深蒂固,而他们一走了之。结局早不是,死可以支付。
夏君离皱眉。时至如今,大部分事他也可以猜的完全。可是他总觉得见毒隐瞒了什么……那是连染尘都不知道的东
西,而他必须隐瞒。
染尘说到这里,像是气竭一般大口喘息。明黄布片在眼前飞舞,他眼中的狠戾渐渐褪去。“我掉落悬崖,全身骨头
断裂……可是我不能死。我怎么能死!娘亲惨死在我面前,死不瞑目。我还要给她报仇,我要报仇!所以我强撑最
后一口气,在那阴冷的地方过了十三个时辰!……最终苍天有眼!被当年明伦寺的老方丈,也就是我师傅给找到拾
了回去。”
他环顾四周的人,眼中有不屑有冷漠有恨。只是他看着夏君离,面上却是闪过不易觉察的悔。那是他的心结,是磨
难。“……师傅将我拾了回去。可怜我,所以为我养病。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时间!从一个根本不能动弹分毫的废
人到自由活动的人!你们不会懂,究竟那十五年是怎样悲惨,究竟那十五年我憎恨你们到了什么地步!……师傅救
了我,而后收我为徒。可是我心里还有恨,滔天的恨啊!师傅救了我,我感激他!可是他竟要我放弃恨,放下一切
的恨。我不答应,我怎么会答应?”
“所以师傅将我囚禁在明伦寺里。从救了我开始,至师傅坐化。四十年,整整四十个岁月啊。人的半辈子啊!……
师傅他一面传授我功夫,一面企图感化我,淡化我的恨。直到一天,师傅真当做到了——我真的以为自己忘记了对
你们的仇恨!可是上天不公平!不公平啊!师傅一生宽厚仁慈,终究却还是不得好死!那一刻我好恨!好恨啊……
”
众人围在夏青夜身边,默默听着染尘的话。天幕阴暗,不时闪过的是闪电。滴下了一滴雨,而后是滴二滴,第三滴
……
十万滴,百万滴,千万滴——滴滴落成低沉的音调,与染尘嘶哑的声音交相辉映,如此苍凉冷寂。
“可是师傅死前又告诫我,一切皆是梦幻。佛法无边,才是我的归咎……师傅用心良苦,我怎能拂了他的意。所以
我在明伦潜修,直至三十年多前,终于有了出门游历之心。”
“我走过大片山河,发现心境居然有提高。于是我继续走,然后来到了梅雨城……那时,恰好是端木寒娶妻。我心
中仇恨死灰复燃。所以我最终在白皙身上下了药。我要端木圣看看——他当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是怎样天理不容!”
他说到这里,仰天一笑,声音涩然。“……只是我错了……那年端木寒爱的根本不是他的妻子。而我却对他下了毒
。见毒,我与你当年又有什么区别呢……那时我悔不当初。事情却在几个月之内发生了剧变——端木寒出走,端木
家四分五裂……我的仇报了。可我活着还有什么呢……”他睁大眼,向来睿智的眼底只有一片迷茫。那是他当年的
茫然,也是如今的悲哀。
“端木施主……一切,皆是老衲的罪孽啊。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第三四章:缘灭
染尘说到这里,再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他撕裂袈裟,破开桎梏。只求一战。
醉剑一剑劈下,剑影恍若光华。漫天剑气,竟然将雨水都隔离出道道轨迹。凌厉直冲染尘的喉处。染尘不动。那剑
影就在眼前,他突然一脚迈开,散了整串佛珠。一颗一颗,缓缓砸上那道道剑影,无一例外!佛珠所及,剑影消逝
。他张开手掌,状似拈花:“无、法、无、天!”他逆光而上,一掌正要印上醉剑。见毒身影又至,诡异至极!
两败俱伤。见毒后退三步摇摇欲坠,而染尘急速后退吐出一口血。未来得及缓过,夏青夜的袭击已至!蕴含玄天极
杀五层功力的一掌,之于受伤的染尘而言自然不可小觑。两双同样白皙的手掌相触,而后分开。确是不约而同受了
内伤。
染尘伤上加伤,身形却未停止。脚下施力,人以至见毒面前。散尽佛珠,一抓伸向见毒心窝处,十根手指倏然变得
如刀剑般尖利。见毒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得凛然。
“叱!”醉剑的长剑插入染尘腹处。而夏青夜一掌打在染尘天灵盖上。染尘喷出一口鲜血,霍然抬头,脸上万分狰
狞暴戾,眼神却饱蕴哀伤痛苦。“佛——”他长喝,倏地张开手掌,气势尽出。十丈之内人影翻飞倒地吐血。
“我佛……慈悲……!”染尘开口,大口大口鲜血溢出。而腹部那道伤口,亦流出太多鲜血。生命缓缓逝去,他却
扬起了微笑。再不是宝相庄严,只余狰狞解脱。
于心无愧,无愧于心!他合掌,缓缓闭了眼。众人脱力倒下,尤有振聋发聩的声音自耳旁想起:“一切皆有因果—
—缘起,缘灭……”
缘起缘灭。一切皆有因果,一切早已注定。奈何不得,奈何不得。
染尘身死,明伦寺却似无动于衷。没有人知道为何。半月之后,夏氏,见毒房内:
“你与他真像……”见毒的脸呈现出死灰一般的黑,那是大限将至的色彩。那日一战见毒用尽全力,甚至余生。只
是他已老,本来便没有什么活头了。“影儿……逆天……”玄逆天,少年时期迷恋了那一人,终究要用一辈子时间
来遗忘。
夏青夜微微敛眸。他之于见毒,没有丝毫的感激。这个人制出了药,又害了染尘一生。而染尘反过来将毒下在了君
离的身上……只因这个人。只是他将一生奉献于玄杀,无可否定。
“老师,你不会有事的!”光之影紧了紧拳头,“光之影,不会叫你有事!”
他承诺着。有时候承诺只是种安慰,一如当今。见毒笑了笑,面色突然红润了起来。他摸着光之影的头发,原先莹
白如玉的手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迅速苍老,一如他的生命力。他扯出一个笑容。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只有慈爱。“老
师年岁大了,终究是要走的。一百十九岁,多少人求神拜佛都不曾奢求……”
“影儿不懂事,望玄主多多海涵。日后,影儿必将有助与玄主……”他说着,咳嗽撕心裂肺。光之影忙不迭为他顺
气。而夏青夜点点头,表情凝重。见毒叹了口气,道:“属下想与夏公子一谈。”夏青夜略一思索,点头答应。他
将光之影拉出房间,给两人空间。
“……夏公子,对不住了……不解,之于你……咳咳,是痛苦。但,之于世人,是万幸……”见毒望着夏君离,缓
缓闭上了眼。“……我不奢求夏公子原谅……咳咳……但,也许……”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嘴角挂上了满足的
笑容。而夏君离垂眸,微笑如常。
见毒终于闭了眼。永远永远,闭上眼。随他之愿,夏青夜命人将他的骨灰带回了玄天镜内,洒在那一如仙境的土地
里。他一生曾光辉曾隐退,大起大落看破世理。也许,宁静之处是他唯一期待的归属。没有玄逆天,没有端木圣,
没有染尘……没有多年的夙愿与罪孽。只有和煦的阳光,已经微微拂过的风。覆上绿油油的青草,如此美妙。
光之影嚎啕大哭。一如孩子失去了父母。于他,见毒确实是父亲。这之后,他接收了所有见毒的一切。包括大长老
地位,包括书籍,包括所有资料。
“你可以解开?”夏青夜的口吻带着希翼,间或包含不容打破的脆弱。夏君离说的是,夏青夜从来不是坚强的人。
从来不是。
“是。”光之影的脸色有些黯然。也许是因为见毒的死,抑或者因夏青夜的执着。他微微叹息:“只是属下需要活
体实验。玄天镜内,已经没有研究了。”中毒之人或者死,或默默无闻。而玄天镜内的实验体,早已死去。或许可
以培养一个人,但是夏君离的时间不够。他浪费了三十年,如今,唯剩不到五年了!
夏青夜紧了紧拳头。确实如此,时间不多了……但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翘了翘嘴角,冷冷吐出三个字:“杨、
唯、希!”
杨唯希,同样在幼年时期被黎烬抑制了的人。更是,他的弟弟,他的儿子。
夏青夜说到杨唯希,脑海中不可控制闪过一道明黄光影。那日月色倾城,他拥着他,何等温暖安全。他说,“夜儿
,来京都陪我喝酒。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到时候,不醉不归!”他还说,“夜儿,我不会等你太久。三个
月。我只等你三个月。倘若三月之后我见不到你——此生此世,都不要再见面了。”
掐指而算。三月,已过去两月有余。于是他笑开来,眼中闪过光之影锁不知的期待。他顿了顿,道:“三日之后,
动身京都。我要杨唯希的命,来换君离一生!”
倘若真的可以,纵然十个百个杨唯希,也得死!
话至如此,他转身离去。独留光之影一人凝视他的背影。光之影的目光曾有过痴迷,如今也不过只是怜悯。他笑了
开来,明明一如既往狡黠的笑容,却在冷风之中显得如此萧瑟悲哀。光他觉得好像什么正在向他告别。他唤住夏青
夜,弹指。一粒药落入夏青夜手心。
光之影说:“玄主须记得,此药在关键时刻,可保玄主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