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笑容都奢侈给予。如今倒像是明白了。对症下药,永远的真理。
那道戏谑的目光一直笼罩着自己,分外的不堪。夏青夜眼底盈满红光,玄天极杀在体内急速流转。功力提至最高,
心却安然平静下来。他的双手自然垂立在身旁,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却叫耀阳突然警戒起来。
这个当年只会缩在自己怀中装可怜的孩子,终究已经成长为惊才绝艳的少年。甚至要世人仰望,才得以见到些许的
光辉。
于是耀阳突然就有些唏嘘感。所以他敛下了笑容,话锋一转:“你来,亦为黯鼏?”
黯鼏,黯黑天幕。今日江湖所流传的神剑,亦是玄杀历代玄主的佩剑。自三百年前突然消失,至如今突然出世。夏
青夜一笑,送予他四字:“志在必得。”
耀阳挑眉:“夜儿踌躇满志,然而我却不认为如此简单。且不说多少门派争夺——单单说天下对玄杀的愤恨程度—
—呵,不知届时玄杀又将如何应对。”
“与你何干。”夏青夜留下这四字,转身离去。全身戾气愈来愈难以控制,夏青夜不知道这是为何……至少,在认
知里不是好事。
“自然。耀阳宫为维护江湖安定而生,更甚者当你们的势力超过预计,蓝雪宫亦会选择出世削弱。”耀阳抱胸不加
阻拦,只淡淡陈述着事实。“为一把剑,与天下为敌,与我为敌。值得?”
“你好像搞错了,父皇大人。”愈发讽刺的笑容,终于停下了脚步。“黯鼏,本来归属于我玄杀,只是天下人觊觎
。从来不是我与天下为敌,你应问天下为何与我为敌!”
“还有。我们从来,都是敌人。父皇大人。”他说着,再也不停留,翩然离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纵然天下为敌,亦从来不是,谁可以控制的。
只是身后谁的目光。那样沉重,那样深邃,又那样隐约带着愉悦呢。
第十二章:九离
黯鼏出世,天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夏青夜因夏君离而不问世事,却不代表天下人心中皆有个夏君离来伤神纠心。
事实上百姓是这样想:天下若大乱,民生劳苦,生存大计绝对是个问题。小命都不保了,还研究八卦个屁啊。所以
天下勿乱,盛世繁荣才是天道;而一旦天下若安宁毫无波澜,自然也无闲话的趣味。天天三五成群议论隔壁邻居鸡
毛琐碎的小事,简直无趣到了极点。所以江湖的出现以及壮大,无疑为百姓带来普遍的快乐以及满足感。
舆论的压力很大,然而百姓的力量更大。捕风捉影,见缝插针绝对是流言的最大特点。倘若今日京都左丞相司徒悠
打了个喷嚏溅了对面的礼部尚书满脸唾沫,传到越城都成“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夜司徒悠在电闪雷鸣之际猛的打了个
喷嚏,将对面的礼部尚书吹进了池塘里,捞起之时差点没命”,“左丞相真乃神人尔”之流……当然大部分百姓对
此持观望态度。然而这样也不妨碍丞相大人在他们眼底的手段愈发通天神秘。
这便是百姓盲目的崇拜心理。染尘曾在与夏君离辩驳之时言“世人愚昧”,翻译成俗语便是“普天之下皆是傻瓜。
”这点,光之影很严肃的眯着眼表达了赞同之意。
——自然,如此比喻。只是想说明黯鼏的吸引究竟有多大而已。(好吧是我今天脑残了)
茶铺百姓今时见面第一句话已成“黯鼏到底长啥样”“传说是把高几十丈的黑剑”“又有人去璇玑啦”“什么,天
下山庄少庄主今日也动身去夺剑”等等。总之流言之光怪陆离叫人汗颜。
夏氏山庄最深处还是一片平静。纵然昨夜已下令前往璇玑,除却玄杀门人外几乎没惊动任何人。清晨的阳光微露面
孔,便有两辆马车驶出城门。那马车外表朴实无奇,内里却是豪华叫人惊叹。此时夏君离便躺在铺着鹿皮毛毡的竹
席上闭目小憩。他天生体质偏凉,后天又中之毒。所以夏日炎炎,在他感觉也不过微热。夏青夜在旁静静看他的睡
颜,享受安宁时刻。其余玄杀门人皆在另一辆马车中,也不多。大长老、光之影、醉剑与几人赶车。其余二长老与
四长老留守夏氏,以防万一。
夏青夜望着他,淡淡的目光,片刻不离。见毒已经明确表示无药可解。然而他却依然怀有希翼。上天让他重生在这
个时空,又让他再度遇见他的离。这是怎样的宿命与缘分呢,纵然他不相信这虚无缥缈的词,却依旧心生感激。如
此,又怎会残忍地剥夺夏君离的生命,以至于只有五年时间呢……所以夏青夜断定,绝对有解。而这解法,需要他
夏青夜来寻找。
他想到这里,突然漾开一个笑,那样的单纯。纵然一路无言,只要夏君离在身边,心已满足,人生足够尔。
渊龙原先占据东南位置。宸帝收复苍狼,则连东北大片土地皆归属渊龙。所以如今渊龙东面临海,北面沙漠。往西
,则是璇玑。
而越城处于渊龙西偏南的方向。此行至璇玑,即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亦至少需一月。
璇玑传说中为神之遗迹。它由神建立,而后赋予统治者澹台氏男子孕育以及预知未来的能力。璇玑不仅常年飘散着
迷雾,地底更埋着巨大的阵法。迷魂,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终究没有人能搞清楚究竟如何。
三百年来各国派遣无数暗使潜入璇玑,最终结果是暗使们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表面上看,这的确是神祗宠爱的国度。神秘富饶,强大诡异。然而神又定下璇玑皇族不得无故侵略其余国家的规矩
。所以仔细一想,纵然澹台氏虽拥有无上能力,却必须完完全全闭关锁国。如此,这究竟是对澹台氏的眷顾还是惩
罚,终究是无从知晓。
玄杀存在的时间远比璇玑久远,原先只是千年前建立于那片西土的一个隐世门派。第一任主人自称玄杀,建立门派
之后无缘无故消失,至今仍无画像流传下来。所以究竟是否三头六臂,其实无人知晓。夏青夜曾一度怀疑是否就是
密道那壁画之中的男子——不知为何,那个男子总要给他难以名状的熟悉感。之于后来他与白袍者交谈,却得知他
们已被锁与地底万年之久——如此看来,万年前那男子便已陨落。这与玄杀建立的时间不符合。
夏青夜以手撑下颚,微微皱眉。身体里圣蛊安安静静潜伏,只是这几日来他暴躁的时刻远多于过去十七年。他抚上
眉心血痕,心底渐渐冷下。
其实夏青夜还有一个问题。
黯鼏三百年前消失在璇玑九离山,而后同一时间璇玑建立。三百年前西方那片土地并非如同现在一样诡异莫测,而
是如同渊龙苍狼一般平常普通。只是璇玑建立之后,迷雾像一夜之间出现,将之紧紧笼罩。这后来成一道谜题。也
许除了神,没有人知晓。
只是这种种结合在一起,却又出现层层疑点。夏青夜知道的其实远比四大长老想象的多,因而可以做出种种离奇的
假设推测。究竟那壁画中的男子与玄杀有何关系,黯鼏又是否与璇玑的建立有关。若是有关,又有何关……无从知
晓。唯一知情者大约只有白袍者。只是暂且不论他远在京都最难进入的地方。白袍者究竟愿不愿意说,又是个问题
。
夏青夜想到这里微微皱了眉。玄杀将自己与君离均搅和了进去,这条浑水不淌不行。
即来,则安。守护夏君离,搞明白玄杀的目的。而后一往无前,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蓝雪山顶,那冰封的玉座上。有人蓝衣若海,面色冷峻。
“风月,落音,之于黯鼏你们怎看。”杨睿凌微微皱眉,眉心有些疲惫。他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凌厉与慵懒,以
及不容直视的威严。
“一把剑,一把神剑。”风月皱眉。“一把可以让天下大乱,除此之外似乎一无所用的神剑。”
落音点头:“主上必须阻止天下人疯狂的行为。”
杨睿凌点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耀阳宫前日发来信件,已参与此事。风月落音,带人前往璇玑。之后听从耀阳
宫宫主安排,配合耀阳宫。下去罢。”
“主上!”风月落音齐齐不可思议地睁大眼。要他们配合那耀阳宫,这是为何!
“见耀阳如见本尊。本尊已决定,无需多言。下去!”
风月落音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皱眉应下:“是。”而后躬身退下,前往璇玑。
杨睿凌微微松了口气,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近日的确甚是辛苦。皇宫的事情必须处理,这江湖又不能不管……皇
兄啊皇兄,你何时能玩得尽兴,而后想起我这劳苦功高的弟弟呢……他将目光放远,大殿之外正是冰雪泛出的妖异
蓝色。他已看了十四年,还是为之痴迷。
璇玑九离山,隐藏在云海之中的高山。无数人葬身的云海,无可避免成为天下奇观。只是那无人涉足山之顶,却是
永恒的四季如春。
有人来到半山腰的石壁前,将手中的钥匙塞入暗格孔中。石壁“轰——”地一声被打开。待尘埃散去,那人举步进
入。而石壁亦缓缓恢复,没有丝毫破绽。
没有人知晓,石壁竟是中空。偌大的内壁,蜿蜒曲折渐渐向上。每隔几丈便有灯芯燃烧,所以看地很清楚。那人沿
石道而上,直至一间石室。
“主人。”石室中所有人跪身迎接。而那人微微颔首:“起来吧。”
他没有再理会众人,只认真地凝视石室中央的火焰。那火焰呈现怪异的玄黑,没有丝毫热度,却给人毛骨悚然的错
觉,像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世界的幽冥之火。而那火中央,分明就是一把剑。
“对黯鼏的暴动,各位长老可有看法?”那人开口,声音略带清冷。“天下人皆蠢蠢欲动,九离山的安宁将被打破
。这于我们来言,不是好事。”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老者咳嗽道:“我等猜测,正是预言中的人归来。”
“……”那人眯了眯眼。突然扬起一个狂笑。“归来又如何。一直守护,才是我们的命运。想要黯鼏,先交出命来
罢!”
火焰中的长剑不着痕迹地颤抖。像是在害怕着什么,又或者在期待着什么……
京都密道,气流再一次暴戾。
白袍者结印封下,目光一如既往地悲哀。他飘至门口,只呆呆得望着密道尽头那壁画。男子安然闭眼,嘴角挂起若
有似无的微笑。他像是痴了,缓缓伸出手。却在触及通道与房间间隔时被狠狠撞回房间。待他稳住身体,却是愈发
地虚幻不真实。
他闭起了眼,分外虚弱的样子。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但他确实在说。黯鼏,黯鼏……
第十三章:客栈
从渊龙越城到璇玑九离山,纵然马不停蹄,亦至少一个月。只是这期间夏君离与夏青夜独处于马车之中,基本各自
为政。除了晚上睡觉之时夏青夜拥着他,甚至几乎不曾碰他一下。
夏君离觉得这样很好。至少夏青夜不会来烦他,亦不会做过多的要求。而他心无旁骛看马车外景观,随时间缓缓更
替而微小变幻。并非刻意忽略,只是本性使然罢了。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他有时间来思索一些耽搁多年,却不得
不思索的疑难问题。
比如夏君离时常在想,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前世为了夏氏的抚养,而后报恩;这一世六岁前,生命中不曾介
入寒殇,他则无时无刻不在研究这个问题;六岁后寒殇插手他的人生,所以他一度以为活着就是为了寒殇。只是纵
然为了寒殇,他还有一些关于自己的坚持。
比如他的名字,比如他的曾经。那本是无可磨灭的存在。今世他生再端木家,却并非单纯的端木忆,而是曾经的夏
氏家主夏君离。他有自己的坚持与骄傲。只是这东西,常人难以明白,究竟为何。
寒殇不曾明白,染尘不曾明白,世人不明白,夏君离一样也不明白。只是坚持着,就像唯恐失去了信仰。也许他只
是害怕寒殇的爱太过炙热,焚烧卷席过后寸草不生,只余一片无妄的荒野;又或害怕自己迷失在这美好的感觉里丢
失自我,而后惶惶不可终日担忧“情”这一字。
无论是那种结果,皆不是夏君离想看到的。大约他很自私,确实。只因为他怕太过迷茫,以至于失去了自己——倘
若他连自己都失却了,他还谈何爱着寒殇。
夏君离以为,大约就是自己太过执着这个问题。执着得叫寒殇慌了心,日复一日对着所谓的爱情不安。也许寒殇依
然是想要永远的。只是所谓永远,真的这般简单便可以得到?
夏君离的坚持,夏青夜是懂的。所以夏青夜同样执着于夏君离,因为心痛因为爱惜因为眷恋。想看他翻云覆雨意气
风发,想看他着手江湖一笑天下,想看他折梅留香淡去繁华……想看这般生动的夏君离。只是如今的夏君离,似乎
变了。夏青夜有些陌生,同样有些害怕。
因此即使同乘一辆马车,亦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将心底的欲望压下,压下便是。也许他真的很没出息——他
想到这里微微笑了下——然而谁又能知,他只是不想伤害了他。
可以负了天下,却不想伤害一人。夏君离,夏君离……这种心情,你却可懂么。
夏青夜的坚持,夏君离亦是懂的。只是夏君离选择了寒殇,红尘如此寂寥,他只要寒殇。所以夏君离宁愿对他冷淡
无视,只是不想给他任何希望。倘若以为有了希望,而后苦苦等待,结局却是绝望,如何的残忍悲哀。夏青夜为他
牺牲的太多,太多了。多到他甚至无可接受,更别提偿还。如今他的心已经给了寒殇,拿不回来,再无其他人了。
难道要对夏青夜说一句“谢谢”?何等的矫情呢。故而他宁愿保持缄默,任由夏青夜自己参解,醒悟,而后放弃。
青夜啊,青夜。你又是否能明白呢。你对我的感情真的是爱,而非执念么?
不得不提的是,光之影最近同样很沉默。
这个一向以聒噪为豪的男人,尝试多次与醉剑沟通无果,在玄杀门人的忽略之下终于乖乖闭上了嘴,无聊得摇着折
扇看车窗外一路往后飞驰的野花。闲暇间就怀念起玄天境内那些美丽纯洁的小白花师妹们,满脸任君采撷却又隐隐
羞涩的姿态,于是满眼兴奋脸色红润。只是脑海中突然晃过多年前月下,对着夏青夜的那惊鸿一瞥。如此便觉得那
些小白花似乎太黯淡了点,太矫情了点。于是满脸又堆上了失望的神色。想到这里,他优雅摇扇的右手突然僵硬了
一下。而后猛然收起折扇狠狠敲自己脑袋。
“……叫你乱想,叫你乱想……傻到拿野花和曼珠沙华比啥比,小心以后不举!”
见毒闭眼无视之。醉剑“……”,继续入定修炼剑道。玄杀众人微叹一口气,齐齐摇头。
光之影将夏青夜比作曼珠沙华,自然称赞他的超然脱俗。只是这话,绝对是不敢对着夏青夜讲出口。否则,等待他
的将会是永无止尽的黑暗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平静地行驶在官道上。前一辆玄杀众人,自然不期待有何风声笑语;后一辆各怀心事,自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