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
“去可可西里,罗布泊。去西藏,去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那一刻,我有种想哭的冲动。西藏,旷远而苍凉的名字,承载着无数人远走他方、浪迹天涯的梦想。它是一种信仰
,让你为之魂牵梦绕,虔诚向往,甚至是执妄疯狂。
启云久久遥望苍穹,眼底缭绕着淡淡的忧伤。
“小羽,你说我会有那么一天么,站在西藏的天空下,再无痛苦,再无悲伤,自由自在,快乐的生活。”
“会,一定会。”
“你会陪着我么。”
“会,一定会。”
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望着天空发呆。天,高远而蔚蓝,那致命般的蓝色,让你想溺死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启云淡淡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49 惨绝人寰的凌虐
开车来到赛德大桥,伊通河静静流淌,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们下到桥下,坐在堤岸上,深秋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启云身穿黑色复古版风衣,咖啡色针织衫,卡其灰牛仔裤,围着一条墨绿色丝巾,整个感觉很英伦。我看看他,笑
笑,说:“启云,你很少打扮得这么深沉。”
“深沉?有么。我怎么没发觉。”
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支,说:“美术系的人就是不一样,穿衣服都这么有品。”
“苏楚都跟你说了。”
“他也没说什么,就是讲了讲你和他之间的往事。”
阳光洒在河面上,水波粼粼。启云静静看着远去的河水,问:“小羽,你为什么不上学?”
“我,上学?别扯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念什么劲啊,浪费时间和金钱。”
“可你昨晚在车上对我说的话,让我感觉……其实你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顽劣。”
“我那纯属精神分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来的。”
“你说,可以和我做一世的兄弟,是真的么。”
“是真的。只要你愿意,启云,以后你就是我亲哥,谁也不好使。”
“滚,谁是你亲哥。”
“那你问这干嘛,浪费我感情呢。”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是你哥,你会怎么对我。”
我想了想,说:“首先是敬你三分,其次……就是够意思呗。反正和现在指定不一样。”
启云将烟头扔进河里,说:“敬我,那就是不再拿我寻开心?”
“启云,我不是成心想拿你开玩笑,只是有时候……想逗逗你,看你生气挺好玩的。”
“气我很有意思是么。”
“不是……”我感觉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启云,这一个人也没有,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身上疼。”
“哪疼啊?”
“那疼。”
“那是哪啊?”
我和傻X一样问个不停,终于启云忍无可忍,“唰”地站起来,指着我说:“小羽,你非要我说出那些难堪的话,
尊严扫地才甘心么!?”
我终于开窍,站起身连忙辩解:“不是,启云,我,我刚才真没反应过来,一直都以为你是肾脏阑尾什么的出毛病
了,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再说,你总捂着肚子干嘛……”
“那你让我捂哪!”
我低下头,顿时无话。多么令人尴尬的场面,面对面谈论他的私处,我也不敢抬头,眼睛盯着河面发呆。
“小羽,我真不明白,我的痛苦就那么令你兴奋么!你们没事凑在一起研究我,琢磨我,嘲弄我,把我当成茶余饭
后的说笑,我就那么有意思,那么卑贱不堪么!好,你想听是吧,我就告诉你!用你喜欢的方式告诉你!我被男人
虐了,虐得彻彻底底!他含我,不让我射,还用东西刺我!过瘾了么?开心了么?还是觉得不够黄,不够暴力,需
要更刺激的!”
我有口难辩,只是一个劲说:“不是,不是,真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这些轻描淡写对么?好,我给你讲的仔细点,刺激点!省着说我潘启云当了婊子立牌坊!我被架
到宾馆,扔在床上,褪去衣服,他压到我身上……”
“行了!启云,别说了!”我狠狠推了他一下,他向后踉跄两步,蓦然笑了,很诡秘,很疯狂。他不停的笑,直到
眼泪掉下来。
“小羽……你听不下去了么?你心疼我么?哈哈……”他走到我跟前,用一种神经质般的目光,闪闪看着我,语气
暧昧吊诡:“小羽,小羽,你想不想试试……你想不想玩玩我……很有意思的,很过瘾的,我保证你舒服……来,
让我告诉你他是怎么玩的……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49 心疼到死的悲伤
“启云……”我难以置信。他说出的话,他的举动,他的眼神,分明就是……神经错乱。
“呵呵,我和你说,他先含我,含得我舒服死了,快要射了,之后就用手死死握住我,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就
这样……”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狠狠捏自己,好像要将自己立时废掉。我用力抽出手,喊道:“启云,你疯了么!
你干什么!”
他笑,很凄然,很悲凉,风吹拂他的发丝,飘飘袅袅。“我很疼……我哭了……他兴奋极了,用牙签插进我的小口
,不停的转……疼死了,我要疯了,哭喊着求他放过我,他笑着看我,蓦然又拔出去,血流出来,还有……我晕过
去了,被扔进冷水里,又醒过来,被再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捂住脸,无声啜泣。深秋的阳光明洌刺眼,天空旷远碧蓝,天际几朵浮云,淡淡的白。我轻轻搂住他,无声安慰
着,是的,我不知该说什么,当一个生命的尊严被肆意踩在脚下,任人践踏,无论什么样的言语都是无法慰藉的。
他将脸埋在我的肩窝,轻语着:“小羽,小羽,你疼我么?你喜欢我么?可惜……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能为你做
的只有这些了……我被所有人轮,被所有人玩,却从来没让你……让你尝试过……你折磨我吧,用你所能想到的一
切方式,我愿意,我愿意的……”
“启云,给我闭嘴!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他妈疯了么!”
我扳住他的双肩,使劲摇晃,愤怒而绝望地看着他。短短一瞬,万物流离失所,世界分崩离析,心像被生生搅碎,
痛到窒息。
“你生气了么?小羽,你生我的气了么……你别生气……我,我不说了……你别打我……别打我……会疼的,很疼
很疼……”
我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泪水夺眶而出。启云……他真的不成了,他疯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第一次在
酒吧见到他时,他那么俊逸洒脱,那么温雅清狂,带着淡淡超脱俗世的孤傲瞬时俘获我的心……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小羽,你哭了……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疼你爱你,直到死……”
视线模糊中,启云伸手擦去我面颊的泪水,缓慢的,轻柔的,一如永远无法实现的诺言。我终于无法克制,伏在他
肩头痛哭失声。
艳阳漫天,却看不到光亮。是宿命,是孽,挣脱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心绪终于平息下来,我抬起头,说:“启云,我们走吧。”
他浅笑看着我,淡然落寂,眼中又恢复澄澈,方才的扭曲疯狂都不见了。他说:“吓到你了,是么。看你,哭得像
个孩子……”
我们开车徜徉在秋日午后凛冷微醺的城市,一路无语。
50 夺命狂奔
回到家,苏楚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时间还早,但我却不想再呆下去。启云又开始打吊瓶,继续吃曲马多。我
没有阻止他,就好像有什么塞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站在床边,看了他几秒,我说:“启云,我上班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点点头。临出门时,他在身后对我说:“小羽,你去把药换了。”
我停在门边,嗯了一声,下楼离去。
独自去了医院,换好药,心头仿佛笼着一层薄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拨通黑子手机,他正和木木逛街,我说,带
我一个。他说,那你就来吧,说什么带不带的。
见到他们,心情好了些,但却还是笑不出来。
黑子问:“你怎么了,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我说:“黑子,我和启云和好了。”
他说:“那你该高兴才对,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说:“他精神出问题了。”
他笑笑,“那也是被你气的。”
“不是我。”
“那你也功不可没。”
“黑子,你说……我是不是该劝他离开这行。”
“劝?”黑子摇摇头,“他要能离开,早离开了。一个人一旦陷进去,想抽身就难了。启云……他吸毒吧。”
“嗯。”
“那你想,如果他不干这个,用什么买药,哪来那么多钱。”
“可……我也吸,不也对付了么。”
“你那不叫吸,叫玩。有也成,没有也就那么回事。但我看启云不是,他一天不吸都得疯。不信你仔细想想,他有
哪天不吸的?没有对吧。”
“你怎么知道?”
“凭感觉。干咱们这行时间长了,对是不是冰友,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我该怎么办,劝他戒毒?”
“小羽,你要真能舍得,就把他送戒毒所去。想在外边戒掉,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行不行,那地方是人呆的么。让我再想想……”
木木凑过来,说:“小羽,你还是挺心疼他的么,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我莞尔,启云……他受的委屈太多了。所有我看见的,没看见的,早已将他伤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我所能做的
,也只有这一点点了。
我们仨逛完街,就去吃饭。我什么也吃不下,看到饭菜就反胃。一个劲抽烟。黑子给我倒杯酒,劝我:“小羽,什
么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别着急。”
我说:“我不着急,我只是害怕。”
他问:“怕什么?”
我说:“怕一切都已来不及。”
那天人不多,生意也清淡。我们早早就收工,打算闪人。我更是担心启云,归心似箭。根本没心情和客人闲扯,爱
玩不玩。在慢摇吧里最后逗留了半小时,见没戏,就往外走。顺着宽宽的弧形楼梯下去,劲爆的音乐声渐渐在身后
淡去。我无意识向下瞟了一眼大厅,沙发上坐着六七个人,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善类。也没在意,在这地方遇上好人
才奇怪。其中一个正好与我目光对上,旋即飞速低头,之后,他们一干人全部起身,匆匆离去。
我潜意识里感觉有一丝不对,又说不出是哪不对。隐隐不安,但马上就消失了。
晃晃悠悠出了吉祥,我说:“黑子,我走了,启云还在家等我呢。”
他说:“成,早点回去吧。
我们就往路口方向走,准备打车。这时,一辆金杯突然停在距我们十米之外的路边。门唰下拉开,从里面跳出六七
个人,个个手里拎着砍刀。
我惊呼:“不好,快跑!”
这一票人正是方才大厅里那伙,看来一直在守株待兔,就等我们下楼好一网打尽。
拼命跑,耳边只有呼呼风声,心里再清楚不过,只要被逮到,不死也得残,下半生就等着在轮椅上度过吧。身后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想,完了,再也看不到启云了。嗓子里都跑出血腥味,肺都要炸开了,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活着。
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木木蓦然停下来,大喊:“快跑!黑子!快跑!”
我们马上明白过来,他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黑子逃命。
51 夺命狂奔
千钧一发的时刻,黑子没有让同志们失望,他没有像电视剧里那些白痴男主一样,哭喊着留下来,说什么,我不能
丢下你,死也要死在一起。他只回头望了一眼,和我竭尽全力夺命狂奔。身后传来怒骂声,刀子捅进血肉的撕裂声
,但我们已无法回头,无路可退,所能做的,只有疯了似的逃。
横穿过马路,车来车往,视而不见,仿佛此刻世界上除了身后那群手持砍刀的人,再无什么可以置我们于死地。耳
侧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司机的咒骂声,全都听不见。我们越过马路,我喊:“车!拦车!”
这时候,我多么希望看到警察叔叔可爱的身影,多么希望看到蓝白相间的警车,但世界上的警察好像都死光了。黑
子冲到马路中间,也不顾是什么车了,伸手就拦,或者说,他是在用身体拦截,用命拦截。一辆红色的跑车急刹在
他面前,离他的身体不过三厘米之遥。我冲过去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置上,黑子随即上车。幸运的是,这辆车
上只有一个女人,我厉喝:“开车!不然老子捅死你!”
黑子更是不留余地,干脆掏出刀架在那女的脖颈上,低声说:“快他妈开,敢报警就让你死这!”
那女的吓坏了,连声都变了,“我开,我开,我马上开。”
车迅速启动,接连加速,达到180迈。这个速度在市区是明显超速的,但此刻谁在乎这些呢,大家想的都是自己的
命。车向零公里飞速驰骋,一路急闯五个红灯,现在我终于明白,被流氓追,远比被警察追危险。前者致命,后者
还有生还余地。
那伙人没有追上来,我渐渐平静,说:“黑子,没事了。”
他点点头,将刀收好,说:“木木废了。”
我没有说话。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生死之交吧。在死亡逼近的瞬间,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奋不顾身,为了你舍弃自己
。我想,除了自己的父母,再无别人。而,木木却为了黑子,连命都不要了。他是真的真的爱他。从此世间,遍寻
不见。
那个女的终于敢说话了,她问:“你们还要去哪?”
我说:“谢了,刚才对不起,我们也没办法。”
那女的倒很开明,看样子绝不是胆小怕事的主儿,她说:“没事,你们也没把我怎么着,我看,你们年纪不大,也
不像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