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他们离开,我感觉有些失落,想想启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他在等我,从睁开眼睛重新回到世界的那一
刻起就在等我,可是我却没有勇气面对。或许我们已经羁绊的太深,已无法挣脱彼此缠绕的束缚,唯一能做的只是
一起堕入。我害怕看到他绝望凄美的眼神,害怕他对我的依恋,他把我当然是生命中的救赎,而事实是,我不是,
我根本不是,我无法救赎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13 忧伤的温柔
低头朝病房走去,夜已深,走廊渐渐变得空荡。该买点吃的吧,想到这,又掉头跑下楼。超市生意兴旺,大多是住
院的陪护前来买食物和饮料。东看看,西看看,实在不知买点什么。咦?那边的是什么?喜羊羊的棒棒糖,不光有
它,还有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好多只羊。自从喜羊羊这部动画片横扫大江南北,一夜走红,动漫的衍生物品
也层出不穷,从文具到小食品,到衣服到鞋帽,凡是和儿童沾边的都打着它们的旗号。挺好玩,有意思,我一下买
了十个,又来了三叠乳娃娃,这东西很好喝,虽然是给幼稚园喝的,不过偶尔尝试一下也无伤大雅。吃的就不买了
,估计启云也不会吃。结了帐,慢慢悠悠往回走,脑子里琢磨着如何应对,越想越乱,干脆不想了。
深吸口气,推开门,尽量装作轻松愉快:“启云,我回来了。”
将东西放在桌上,我坐到床边,问:“怎么样,感觉好多了吧?”
他看看我,“你的朋友走了?”
“走了,小北也走了,全闪了,就剩咱俩了。你饿不?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望了望吊瓶,还剩三分之一,他微微动了动,说:“扶我起来。”
“你慢点,慢点。”我扶着他靠在床头上,一时又无言以对。
“启云,你看这是什么?”避开他幽幽的目光,我拽过购物袋,掏出棒棒糖,自己都感觉幼稚到极点,“嘿嘿,你
认识它么?”
他摇摇头,“不认识。”
“它你都不认识,启云,你out了,这是懒羊羊啊!”我刚要递过去,才发现他根本没法拿,“等着,我给你拨开
。”长这么大,我好像还没做过这么无聊的事,给人拨棒棒糖,要是让石磊他们知道,非笑话死我不可。
“好玩吧~~~尝尝。”把懒羊羊送到他嘴边,我弯起眼睛,笑得跟幼儿园阿姨似的。
“小羽,我不是小孩子。”启云看看面前的糖果,没有吃。
“谁也没说你是啊~~~吃着玩呗。你不吃我自己吃了。”我嘴里叼着棒棒糖,吐字不清,“那你就嗑鲁娃娃吧。”
插好吸管,硬塞到他嘴里,他轻叹口气,无奈地喝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吧。”
“嗯。”
“启云,你不要这么闷闷不乐好么?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高兴什么?”他神情落寞,目光落在一个虚无的点上。
“高兴你又能重回这个乱糟糟的世界,又能重新见到那群狐朋狗友,又能在每一个纸醉金迷的夜晚尽情狂欢。”
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别想没用的了。启云,我饭碗丢了,以后可怎么办呀?”迅速转移话题,如果还在生与死这个问题
上纠缠,我怕他会再度情绪失控。
“你……”
“我不干了。”
“为什么?”
“还为什么,哥哥,你以为酒吧是你家开的啊,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算了,另谋生路吧。启云,你说我干点什么
好呢?”
“我也不知道啊。你想干什么?”
“我啊……要不……我跟你混得了。”
“什么?”启云看着我,说不出什么神情,惊讶,难以置信,又或者是淡淡的凄凉。
“怎么?不想带我玩?你不带我,我可找别人去了。”其实,我就是没事逗逗他,反正也没话题,瞎扯呗。
“你找谁?找阿军?”
……他记忆力可真好,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他就真记住了。“找他干嘛啊~~~~现在招人的地方不有的是,只要豁出
去本钱,还怕上不了道么?”
“你什么意思?小羽,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啊,有什么啊,不就是赚钱么,怎么赚不是赚。”
“你给我闭嘴。”
“怎么?生气了?和你闹着玩呢,不过……”
“不过什么?”
“也没什么。启云……其实你没必要把我想的那么好。”
“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算了,不说了,你累了吧,睡一会儿吧。”
“我不累。小羽,我不许你有这种想法。你看看我……”启云低垂眼眸,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
“行了,行了,就受不了你这点,动不动就伤感,和个女人似的。启云,不是我说,也就你吧,要换成小北,我早
一巴掌扇晕他了,还容他在这多愁善感,真是的~~~~”
“我还真希望我是他。”
“你那意思我现在就给你一耳光,之后给你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就爽了呗?”
“好啊。”
“滚,你丫没病吧,呃……嘿嘿,用词过激,我是说你没事吧,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你休息一会儿吧,医生不
是说你要保持充足的睡眠么,这样才有利于伤口愈合。”
“我不困。”
“……那你说吧,你想怎么着,拔了吊瓶出去嗨?还是我去你家拿点货,在这飘一下?”
“小羽,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严厉,你就不能对我温和一点么?”
启云望着我,漆黑的眼眸波光潋滟,淡淡的无助,淡淡的绝望,还有淡淡的哀求。
“我……我怎么严厉了,我又不是教导主任,好好,我以后注意说话的语气还不成么?那,启云哥,你想干点什么
呢?”
启云颔首微笑,“我是让你温和点,又没让你管我叫哥。”
“叫哥怎么了?你应该感到荣幸,别人让我叫我还不叫呢~~~”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一点多,我总不能
坐这和他侃一宿吧。“启云,吊瓶快打完了,我去叫护士。”
拔了吊瓶,又量了量血压,护士冷冷说:“你现在血压偏低,应该尽快休息。”紧接着又看看我,“你是陪护吧,
下半夜没吊瓶了,明早再来就行了。”
望着护士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冲启云耸耸肩,“那……我走了。”
“别……你别走。”
“那我干什么呀?总不能你睡觉我看着吧。”
“小羽,我想回家。”
14 快乐的出逃
“什么?你脑子进水了,不是……我又严厉了,抱歉抱歉,我是说那怎么能行呢,你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这时候怎
么能回家呢?不行,坚决不行。”
“可是……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呆着,我想回家,小羽,你带我走吧。”
“哥哥,你当言情片呢?我带你走,我带你去哪啊,去地狱啊。”
“我不管,你不带我走,我自己走。”说着,他就要起来,我一把将他按回去,“你丫疯了是不是?死一次还嫌不
够,还要来第二次么!?”
启云怔怔望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话又说过了,没办法,习惯了。“启云呐,你不是小孩子了是不是,别老那么
任性好不好?再说这医院到处都是监控器,还没等咱们溜出去呢,就被医生发现了。”
“不会的,我们从安全通道走。”
“你还挺熟悉环境的,警匪片看多了。以后我要是不小心栽了,就等你帮我越狱了。”
“反正我要出去,你看着办吧。”
“你威胁我是不是?启云,几个小时不见你大有长进啊,学会威逼利诱了,很好很好,值得表扬。那我要是不呢?
你能如何?”
他二话没说,拽过身边的大衣披在身上就下了床,没走两步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站一旁看着,小样的,我看你自己怎么从医生眼皮底下溜出去。“走啊,没人拦你。”
他微微弯下腰,手拄着膝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启云,哪里不舒服?”我见状过去扶住他,问。
“好疼……小羽,我好疼。”
“哪疼?哪疼啊?我找医生去。”
“别……”他扯住我,扳着我的肩膀直起身,“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你到底怎么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伤口刚缝合,可不能大意,万一血管破裂什么的,那不完了么?”我扶他坐
到床边,他面色苍白,墨发如泉垂散下来,遮挡住面颊。
我撩起他的头发,看着他,问:“好点了么?你到底哪不舒服?”事后回想起来,我那时就跟傻一样,咋那么二呢
,还能哪疼,这种低级的问题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我还一个劲问。
“那……那里。”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恍然大悟,“那你赶快躺下,都这样了,还想着飞越疯人院呢~~~~这回老实了吧。”
“不管,那我也要走。”说着,他开始把胳膊往袖子里伸,行动不便,就这一个动作就花了五分钟,轻蹙眉目,咬
紧牙关,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我轻叹口气,看来太小看启云了,他非但任性,做起事来还不管不顾,简直
和我们几个有的拼。望着他那不依不饶的神情,我也无可奈何,看来这厮铁定心要出去了,我要是不帮忙,岂不落
下不仗义的骂名?
“用不用我帮你啊?”
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助纣为虐啊~~~反正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也不多这一回!“手拿开,别在这挡碍。”拨开他的手,我一颗
颗扣好纽扣,“我跟你说啊,跑出去的一切后果自负。”
“知道。死了也和你没关系。”
“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酸啊,我要真不想管你,走不就得了,还在这费什么劲。穿好,你现在身体虚弱,别
一阵风又给你吹感冒了。”
启云看看我,轻轻说:“小羽,你真好。”
“少跟我来这套。我和你说啊,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要尽量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知道么?万一护士问,就说上厕所
。要是她还盯着咱们不放,就在走廊里溜,你就说你难受,呃……反正也不知道哪难受,走走就好了,明白么?”
“嗯。”
“之后我们就往楼下走,估计也没人拦着。最关键的是一楼大厅,那有值夜班的,你现在这状况,也跑不快。这样
,你先在一楼休息椅上坐会儿,我出去打车,之后我们就逃之夭夭。”
“好,走吧。”
“哎,我的一世英名啊,毁在你手里了。”
果然不出所料,值班台里坐着一个护士,看样子还挺精神。我扶着启云视而不见就往楼梯口走。
“这位患者等一下,你们去哪?”
“去趟洗手间。”我冲护士小姐笑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压低声音对启云说:“拐弯。”
没辙,只能去厕所了。关上门,启云仰头靠在冰冷的墙上,神情痛苦,我这才看见他的下唇都咬出血来。
“我说你这图什么啊?自虐很好玩么?”
他笑笑,有些惨淡,“自虐总比被别人虐强。”
“行了,别说了。能走不?”
“嗯。”
“你装像点,最好来点动作。”
“什么动作?”
“嗯……这样。手捂这,对,别松开啊!就假装胃肠不适。”
“这样?”
“成,走吧。”
出了洗手间,我故意抬高声音,“你说你,我都跟你说了别吃那么多菠萝,这下好了吧,不消化了吧。”
启云捂着小腹,差点没笑出声来。
“严肃点,别笑。”我捏了他一把,小声说。
“这位患者怎么了?”
妈的,这妞真碍事,还冲我们过来了。
“没事,没事,他就是消化不良,溜达溜达就好了。”
护士看看我,又看看他,有些将信将疑,“真没事?”
“没事,医生,我就是有点腹痛。”启云用无比温柔,无比楚楚可怜的声音说,任谁听了都会产生一种想把他搂进
怀中的冲动。
“哦……那别走太远了,就在走廊里走走吧。”
我瞄了一眼护士,那妞看启云的眼神都不对,估计要是他说那里不舒服,非得立马给他检查不可。
我搀着他在走廊里走了几圈,他已经有点体力不支,头靠在我肩上,浑身和要散架似的。“再坚持坚持,你说你,
哎……”
“我没事。”
速战速决,我搀着他开始往楼梯口移动。护士看看我们,想开口制止,终是放任自流。她早已被启云迷得七荤八素
,哪还舍得管我们。
下到二楼,启云倒我身上不动了,“小羽……不行了,我实在走不动了。”
“歇会,歇会。我总不能抱你下去吧,那人家还以为你生命垂危呢,咱俩这层都白下了。”
哎~~~~就这身子骨还想越院呢。“好点没?再坚持一下,赶快跑出去得了。”
“你搂着我点,我有些站不稳。”
“行,千万别倒下啊,党和人民可都等着你胜利的消息呢!”
总算蹭到一楼大厅,我让启云在座位上等着,自己出了打了一辆车,停在门外。
“走吧。快点!”
我牵起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走,在距离门口几步之遥的时候,身后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声:“那两位先生,请等一下
。”
“跑!”我一把拽过他,飞奔出医院,拉开车门,将他推进去,自己随后坐进去带上门,吩咐司机:“快开车,快
!”
工作人员很快追了出来,可是那时我们早已扬长而去。一上车,启云就斜倚在车门上一动不动了。看得出他很难过
,腿都有些微微发抖。
“去哪?”司机问。
“去……”
“桂林路。”他虚弱地说。
……难不成是想到我家做客?看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反驳。随他去吧,反正我家跟猪圈似的,不怕埋
汰他就去。我扯扯他的衣角,“别靠那,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