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江湖之折华令——凡嚣

“现在尚未入夜，自然清净。”莫惜华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说到，“不少优伶艺妓都在休息呢。”

那来这里做什么？偷窥她们睡觉么？楚云飞眨眨眼，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无力。

“大厅里有今天登台献艺的艺妓在连着呢，要看的就是那份静雅。”莫惜华用随身携带的折扇勾了勾楚云飞的下巴，那身粉嫩的女装和那把扇子的搭配看上去怪异无比，弄得楚云飞都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对方才莫惜华近似调戏的行为做出反应，就被转移了话题，“快瞧那里。”

楚云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名白衣女子正抱着琵琶柔声曼唱，台下空无一恩，优美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分外飘渺动听。

“云飞，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做什么？”莫惜华刷拉一下打开扇子，以扇掩面，贼贼的笑了一下，“对方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你想哪儿去了！”楚云飞俊脸微红，“我只是觉得那位姑娘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闻言，莫惜华收了扇子，也摸着下巴仔细端详起了那女子，“真有些眼熟啊。”就是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是在函天还是九陵？那儿的美人姐姐也不少呢……

两人站在角落里，一直到听完整曲，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台上的艺妓此时已经下了台，怀里仍旧抱着琵琶，姿态袅娜的往两人站立的地方走来。

楚云飞正想掉头离开，莫惜华就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等等。”

这一迟疑，对方就走到了近前，“这位可是昨夜留宿的客人？这姑娘面生的很，似乎不是我们这儿的，露落轩不接待女客，现在离开门接客尚有一个时辰，露落轩不留客。”艺妓眉目细长，标致冷艳，声调也是不疾不徐的清冷。

莫惜华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扇子，清了清嗓子，甜甜道：“美人姐姐，我实在是对你倾慕得紧，等不及接客的时辰就提早来此了，就是为了多看你一会儿，坏了规矩还望美人姐姐见谅。”他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可是为了美人姐姐你，连女装都穿上了才顺利溜出门的。要是美人姐姐还要赶我走，我可真是要伤心死的。”

即便是这般清冷的艺妓，听了莫惜华这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语也不免抿唇一笑，平生了一份暖意，“公子可真会说话，如此厚爱，秀怜可担当不起。”

原来叫秀怜啊……莫惜华眼珠一转，“美人姐姐对我这番心意好生冷淡，可是我哪儿让美人姐姐不喜欢了？”

秀怜半敛眼睫，轻声道：“公子误会了，只是昨夜休息的晚了些，姑娘们大多未起床，秀怜不敢大声，若是公子不嫌弃，可随秀怜去房中一叙。”

楚云飞扬了扬眉头，“惜华，该回去了。”他在莫惜华点头说好之前出声，秀怜也像是这才注意到他一般，眸光流转间，含笑颔首。

心下觉着此女确实有些古怪，楚云飞不愿多待，也并未多想，强行拎着莫惜华的后衣领，将他带了出去。

“云飞，这离晚膳还早着呐。”莫惜华不甘不愿地叫到，“急着回山庄做什么？”

“你只会想着吃饭吗？”楚云飞不松手，轻松就压制了他所有的挣扎举动。

“不然还能有什么事？比武得等明日巳时啊。”

“你将我之前说的话当耳旁风不成？”楚云飞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惜华，你年长我四岁，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别人像你这半年即使，也已为人夫为人父了。你若再这么整日瞎混下去，何日才能自己成家立业？”

莫惜华敛起了笑容，神色不怎么好看，“我不准备成家，有云飞你照顾我就行了。现在回山庄我也不会去找那些个什么名门小姐做夫人的。”

楚云飞心知自己的话可能说得重了些，不免脸上带了些柔软的神情，“惜华……”

“我明日巳时之前会回来，你不用来找我。”莫惜华趁着楚云飞放松了力气，断然甩开楚云飞的手，施展自家嫡传的独门轻功，只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楚云飞来不及拉住他，眼看他就这样失去了踪迹。

难得与莫惜华起了争执，楚云飞心里也不怎么好受，沉着脸独自回了金玉山庄。他是知道莫惜华的，虽然人懒散了些，可还不至于迷糊到照顾不了自己。夜不归宿也是莫惜华常做的事情。楚云飞并没有去找莫惜华，只等着他明日巳时前回来。

可第二天，莫惜华并没有如他自己所说的按时回来，甚至一直到傍晚时分，都不曾见人影。

第三章

楚云飞终于是等不下去了，与秦正知会了一声，说明缘由后就骑上自己的爱驹逐风，径直出了山庄。

他来过端城两次，但惜华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会去哪里他也说不准，可要让他就那样在山庄里等着，他也是做不到的。

“惜华！莫惜华！”楚云飞喊着他的名字，在街上疾驰而过，快入夜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被惊到的人们议论纷纷，退到了街边以免被撞到。

倏地，一条人影从一旁窜出，站在了马前，楚云飞急急勒马，逐风嘶鸣一声，停了下来。楚云飞拍抚了一下颇通人性的逐风，再差半个马身就要踩踏到对方的身上，他不知道对方是为何要拦马，只定定看着对方。

女子一袭浅鹅黄色的轻纱外罩，以金色绣线勾勒了百花争艳图，月牙色的广袖衣裙从罩衣之中露出了一截袖口，衬着那张标致冷艳的容颜越发清艳。

楚云飞半蹙眉头，觉着对方有些面熟，却又一时记不起她的名字，只好问：“姑娘有事么？”

“公子不认得秀怜了么？”女子问。

“是在下失礼了。”楚云飞略有些尴尬，“劳烦姑娘让一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

“是去寻那位公子罢。”修炼道。见楚云飞脸色微变，又不疾不徐的说了下去，“奴家昨日看见公子二人分开，也见着了那位公子离开的方向。”

“还望姑娘告知，在下感激不尽。”楚云飞翻身下马，拱手道。

修炼纤指一伸，指向了左前方，“是往那里去的。”

“多谢。”楚云飞片刻也不停留就上马离开。

秀怜抚了抚自己的衣摆，细看衣袖上的绣纹，“可惜了我今日换了件金丝休闲的，可逆却不看一眼……莫惜华，你就如此让他着迷？”

“当家的，有位客人想见您。”露落轩的管事小步跑了过来，低声道。

“不见，今日我谁也不见。”秀怜冷冷淡淡的一摆衣袖，往露落轩的后院走去。管事一边应声一边跟着她走。

楚云飞才疾驰不过片刻，就看见某个熟悉无比的身影正往此处奔来，身后似乎还跟着某种大型动物，伴随着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那是——

“云飞！云飞！”莫惜华边跑边使上轻功，不知为何那动作带了几分沉滞，但也很快就来到了楚云飞跟前。此时的莫惜华披头散发，衣服也是脏兮兮的有了几处破损，楚云飞顿了一下，才伸手接住了落到马背上的他。

“快跑，快跑！是熊！”莫惜华抓着楚云飞的肩膀，大叫到。楚云飞所骑的逐风嘶鸣了一声，不用主人牵绳调头，自行转了个身，往来时的路奔去。强健的四肢几乎不着地般地狂奔，虽然拉开了距离，但身后那熊的咆哮声还是响彻耳边。

“你又是怎么惹上了熊？”楚云飞伸手护住坐得歪歪斜斜的莫惜华，用袖子为他挡去了因为逐风的疾驰而产生的劲风。

莫惜华朝后头望了望，那黑熊始终穷追不舍，他撇嘴，“不就是今早我找不到吃的去了溪边钓鱼，一不小心误伤了它……”怪只怪那不好使的自制鱼钩斜飞了出去，扎在了那熊的眼珠上。他不想吃熊肉，更不想被熊吃，“它追了我一天了，我可是绕了好久才找着回来的路。”

“知道饿为什么不去买些吃的。”楚云飞有些无奈，“你身上都不带银两么？”他用力夹了下马腹，逐风立时又加快了些速度。

“有你在，我哪需要担心银两问题……”莫惜华答得理所当然，“我带来的银两都放在包袱里了，昨儿个没带出来。”

“那就该早些回来。”

“我迷路了，进山的时候没看路，在里头没了方向，后来被熊追，就完全乱套了。”莫惜华又望了眼后头，不知何时，黑熊已放弃了追逐，掉转了方向离开，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楚云飞也放缓了逐风的速度，“你就会给我惹麻烦。”他叹息，却伸手为莫惜华抚了抚那乱得不成样的黑发。

莫惜华拉住他的手，讨好似的摇了摇，呵呵直笑，“还没轮到我的比武吧？”

闻言，楚云飞瞪了他一眼，目光有些狠，口气却仍是无奈的宠溺，“我替你改在了明日。”

“云飞，我现在好饿。”莫惜华盯着一旁的酒楼，说。

“快到山庄了。”

“酒楼！”山庄里一堆老头子，要么就是些五大三粗半点不英俊的汉子，看着就让人难以下咽，还是酒楼好，风景赏心悦目……

“我看还是回山庄好了。”楚云飞说。

“云飞，你怎么能枉顾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莫惜华无比委屈地扁嘴。

“慕容泠烟今夜会抵达山庄。”楚云飞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说到。“

莫惜华双眼放光，”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回去！“

“……”楚云飞从鼻间轻哼了一声，对这招屡试不爽。

戌时的山上已经一片漆黑，只有山庄里里外外的灯火照亮了近处，门口的家丁手持刀剑，迎着夜风，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过了片刻，山道上响起了马蹄声，一名男子头戴纱帽，护着怀中的女子骑在马上慢慢行来。

到了大门前，他翻身下马，没有取下纱帽，只对作势阻拦的家丁低声道：“在下慕容泠烟。”那声音低婉，却不显女气，旖旎动人得像是缱绻的春风。

其中一名家丁入内通报，另一人依旧伫立不动。

自称是慕容泠烟的男子转身，伸手去将马上的女子抱下马，动作轻柔无比。

“泠，泠烟。”女子眨着一双秀美的眼睛，声音柔软地唤着男子，她乖巧地靠在他怀里，看他为自己理了理披风，又摸了摸她的头，“乖，一会儿就不冷了，饿不饿？”

女子摇摇头，清秀的面容于夜色之中显得分外荏弱，“不饿，泠烟的手好凉。”她握着慕容泠烟的手，学着他平日的样子，用脸颊轻蹭了几下。

慕容泠烟伸手，轻抚她的发丝。

“泠烟，你可终于到了。”朗朗笑声间，秦正迈步而出，“我可是等了许久啊。”

“秦庄主，抱歉，路上稍有耽搁。”慕容泠烟摘下了纱帽，如玉的绝色容颜在灯火下显得朦胧似仙，美丽不可方物，“这么晚了才上山庄叨扰，您莫介意。”

秦正摆了摆手，并不介意，“何必如此客气，这位是……”

“是在下的内子。”慕容泠烟不着痕迹的将女子护在胸前，宽大的袖子完全掩盖住了她的面容，女子似是有些怕生，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夜深了，先入庄歇息罢，有什么事待明日再与你说。”秦正道。

慕容泠烟抿唇一笑，“多谢，有劳了。”

莫惜华躲在角落里，眼看着慕容泠烟牵着一名融资清丽秀美的女子走入庄内，嘴边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那便是武林第一美人慕容泠烟啊……嘿嘿嘿，果真是灵秀绝美，举世无双。

慕容泠烟觉着有一道视线始终定在他的身上，灼热异常却又不含恶意，他侧目望去，只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灵活清澈。

“泠烟？”见他停下脚步，女子不解地摇晃了几下他的手。

莫惜华就在此时跑了出来，虽然是穿着女装的模样，但还是将女子吓得立刻躲在了慕容泠烟的身后。

“我晓得你是谁，我叫莫惜花，你长得真美，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莫惜华眼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美人。

闻言，慕容泠烟只是微微弯了一下唇角，他的声音里带着妩媚天成的韵味，“莫小姐如此赞美，在下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呀，你这般容貌，谁能比……唔唔！”

楚云飞从后头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很是无奈的冲被莫惜华死盯不放的慕容泠烟道：“慕容公子，失礼了。”

慕容泠烟轻垂眼睫，笑得云淡风轻，“哪里，能认识莫小姐是在下的荣幸。”他眨了眨眼睫，目如秋水，“兄台便是楚云飞楚公子罢，今日得见，果真风度翩翩气度非凡。”

楚云飞客客气气地笑，“过奖。”

那女子从慕容泠烟身后探出半个头来，见两人齐齐看向他，又立刻缩了回去。

仅这半面，楚云飞已然有几分猜到了女子的身份，目光微冷了一下，又恢复平静。他低头看向莫惜华，“慕容公子赶了一天的路，你就是想套近乎也得等明天。”

莫惜华用力拉下他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我知道！”

慕容泠烟见状，极有礼数地道了一句：“时辰不早了，在下与内子现行回房了，告辞。”

“请。”楚云飞拱手，慕容泠烟还礼后，牵着那一直低着头的女子徐徐离开。莫惜华痴望着慕容泠烟圆形的优雅身姿，只差没流下哈喇子。

“慕容公子仙姿秀逸不假，可你那副心旌荡漾，情难自制的模样，你真当自己是位姑娘了么？”楚云飞不冷不热地问到。

莫惜华可没在意他话中的刺，一个劲揪着他的袖子，使劲摇晃，“云飞，这时间竟真有这般绝色美人呢！”

“慕容公子已有妻室，你也不用多做妄想了。”

“说起来，那女子好生面熟……有点像……像……”莫惜华又转而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楚云飞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就是你想的那个，本该死去已久的人。莫再提起她了，若非有慕容泠烟在，现在毫无武功的她，早该身首异处了。”方才他便发现，她步伐轻缓却丝毫没有习武之人应有的轻盈，看来传闻不假，她已是个失去记忆的废人，而慕容泠烟亦给她换了一个身份。

莫惜华不太明白地抓抓头发，“云飞，你和她有过节？”

楚云飞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谈不上，不过现在身处金玉山庄，还是莫要与他们有所牵扯的好。”

虽然不太舍得离美人远远的，但是莫惜华还是乖乖听了楚云飞的话。既然云飞不太喜欢那个女的，那他还是离她远些，免得让云飞不高兴。那慕容泠烟虽美，但还及不上云飞在他心中的地位。且不说他是看着云飞长大的，就说他们二人都认识了二十多年，这可是谁都比不上的。

第四章

翌日，莫惜华总算是赶上了比武出场，她一站上台就看见坐在不远处的楚云飞。

那里是临时搭建的凉棚，只放置了八张桌椅。坐在中间的是现任武林盟主刘义忠，左手边坐着副盟主张礼，几名名门掌门分坐两侧，唯独楚云飞身份最为单薄，与并不习武的金玉山庄庄主秦正坐于右侧末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