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殇弦

“对不住啊兄弟……”记忆中我苦笑着哭了，没有任何征兆，眼泪就那么留下来了，一边笑，一边哭，却完全不违和，“但我撑不住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乐观，成天嘻嘻哈哈的不代表老子心里就硬的像你下面似的……哈哈，你不是一直都骂我任性吗，这回，让我再任性一次吧！反正后面，不还有你担着吗？！”

“你疯了！！疯了！疯了！！操！你眼里他妈的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兄弟，还是就把我当个能顺把手的东西利用着玩！你他妈的……就算是为了我，就算是为我你就好好活着还不成吗！我我我、我操！我他妈缺了什么心眼，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朋友！”琅琊大吼。

我上前几步恶狠狠的搂住琅琊的肩，大力的晃了晃，大笑道：“所以小爷我这不先跟你说对不住了吗，这么说吧，我为了你，可以死，却不可以活；但我为了她，可以活，却不可以死，如果我死了，你可叫我再怎么担心活着的她……没办法，小爷我是正常人类，心脏长在左胸，就是偏的，这差别待遇……唉，就差别了吧！……靠！你哭个啥的，都是爷们的还流个鸟泪？”

“操！不先看是谁先哭的！既然你都说了为了她可活不可死，那你现在去死个鬼啊！”

记忆中，这话说得我也动了情：“错哉错哉！”我笑嘻嘻的搂着他说，跟古代说书先生似的，这一字一句说得叫一个摇头晃脑抑扬顿挫：“我为你可死不可活，我为她可活不可死……但为自己，我既可生，也可亡，这么说，你的明白？”

“你脸皮厚的没救了！自私到……”

他一拳头揍上我的脸，我没躲，一下被他打到在地，就那么躺在地上捂脸望着天，没起来。

琅琊似是想说什么，又像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在那儿攥着拳头又松开，松开了又攥起来，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泪痕，嘴里不断囔囔着娘的还不如现在打死你了事算了……真是我见犹怜。

我躺在地上放松了神色，不再刻意嬉笑，望着天，声音平淡：“这事儿，的确是我对不住你，自古就有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恩到深处自不言谢，我虽然只活了二九不足，认识你更是四年不到，真正见面也不过两年有余，但我是真的把你当我这一生第三重要的人了。”

“第一是她，第二是我妈，第三就是你。”

“这么玄乎的事儿，在认识你之前，我自然表面囔囔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内心还是不屑一顾的，只是现在……潘琅，下辈子，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你让我干什么都成……唉，如果你是个女的，或者我是个女的，要不就我是个弯的，这辈子我说不定就要了你了。”

他笑的凉薄：“下辈子？下辈子个屁，先不说下辈子我认不认得你，你还指不定能有下辈子可活！只要你答应我放弃了，哪怕让我现在去做变性手术都成啊……你真的？”

“……恩，谁叫我命格不好呢，年月日时干支相冲，百年一次的三破日哟……我说黑远他……”这话我说的嬉皮笑脸。

远处来了一个骑摩托的人，我还没看清长啥样，记忆就一片漆黑了。

问我看完这段记忆啥感觉？

——卧槽！坑爹啊！就算我已经是灵魂！也觉得太他妈的玄乎了！

——我要去找琅琊！

这是我第一反应。

我要去找琅琊，把一切都问清楚，他明显是个知情人，我得找他，搞清楚一切的真相，把我完整的记忆弄回来！

我向外飘的身影一顿，嘴角不自觉有点泛苦，我想我是明白了为什么我对那个杀了我的人没有那么“愤恨”的原因了……看来男人野兽的直觉倒也真的不假？我一声嗤笑。

……原来我，还真是个自杀的，还是早有预谋有计划有同谋的智商型自杀。

可怜那肇事者，倒是真的无辜。

【窃密】

我害死的重康？我害死的他？怎么回事？潘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明明他说的每个字每个词我都懂，可合到一块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呢。

重康……

他一直以来的表现的确没什么特殊的啊。

——是我忽略了什么吗？

一定是我忽略了什么，是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该死，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能因为潘琅的一句话就……对，重康，重康现在在哪里，还在不在学校？我要去找他！去找他！

顾不得旁边人那些什么就算分手了男朋友对女朋友也太狠的流言，也不顾旁边服务员上前的询问，只是匆匆从桌上抽出几张餐巾纸就离开了嘈杂的咖啡厅。

等我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除了办公楼的个别灯还亮着，教学楼全都黑了。虽然心底愈发的没底气，不知道重康还在不在，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踏上了楼梯，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可能是一种莫名的心虚，我小心翼翼的走着，柔软的运动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告诉我啦琅琊，我记得你啦，我最好的哥们，我们一起打架一起K歌一起逛街一起飙车……”

“这事没商量。”

“琅琊啊……我的好琅琊啊……我不都许诺我下辈子全给你了……”是重康的声音！可另一人……潘琅？我偷偷的趴在门外听着，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进去，可我清楚现在他们说的是我需要知道的。

“好嘛！”重康的声音弱了几分，“说、说开了，反正老子都死了，都已经对不住你了！那么更对不住一点不也一个样！”

这话无耻的……我心里不禁一笑。

只听潘琅沉默少许，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说话语气不知道比和我说话时轻松愉快了多少：“我说你这人就算死了，也跟活着一个样——厚颜无耻啊不要面皮！”

“瞧你说的，我厚颜无耻不要面皮你就不是我哥们了不成？”

“怎么会……”从门缝中我隐约嗅到了几丝烟味，还有重康砸吧着嘴大叫老子也想要一根的呐喊。

“怎么会呢，你是我永远的哥们啊……阿康，那些记忆什么的，你就别追究了，在我能说的范围内，我只能说，你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是我们当初计划好的最棒的了，再追究下去……你会后悔的，一定。”

“……不会啊。”我听到重康喃喃的说，这次他说话的声音弱了很多，连我都听的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信不信……空……对不住……莫名……抱歉……骗……]

【潘琅】

阿康这混蛋竟然能记起我，而且还是只记得我，这让我六分惊喜三分伤感一分意外。

我们闲聊，这气氛就和我们以前相处的那些糟糕混乱的日子一样。

除了这个家伙不再会拿身边一些人的例子当挡箭牌……然后，他是透明的，飘在半空中。虽这么说，可阿康那张又贱又油滑的嘴倒是一点都不肯示弱，老样子，跟他吵嘴根本就要抱着必输的心思和极好的心态去，有理能气死你，没理也能用歪理砸死你。

……但他终究也已经死了啊。

段重康已经死了。

阿康选择了死，而我则提供了方法。

我刚才说个什么是顾遥害死了阿康……但说到底，我们几个都是凶手，都是犯人，那也只是嫉妒的气话罢了。

我慢悠悠的点起一根烟，在嘴里抽着，透过升起的烟雾看到透明的他，又想起以前他嬉笑着抢我烟的场景，咂咂嘴说：“怎么说呢，你能记起我本身就是个意外，可我能看到你却是必然，毕竟你这状态都存在了，再玄幻点的也就不过如此了不是？……阿康，你如果信我，那些记忆就别再去追究了……你会后悔的，绝对。”

“……不会啊。”我看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随后竟然渐渐的变得……狰狞？就是狰狞！我夹烟的手指不觉僵住了，狰狞，这种表情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在阿康的脸上。

“琅琊……琅琊……”

他叫我，声音愈发低落。

“我求你了。”这世上能把‘我求你了’这四个字说的这般嬉皮笑脸诚恳至极却又无比坦然的人，估计也真的少见，记得我俩第一次认识的时候，阿康说的就是“好哥们，我求你件事”。

从回忆中抽身，我隐约感到好像有什么事逐渐脱离控制了，阿康的声音愈发的低沉，像是压抑了什么他不能承受的东西。

“你就告诉我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吧，我的事情你肯定了解很多是不是？如果顾遥了解的是我的‘表’，你肯定对我的‘里’通透个八九不离十对不？不管你信不信，不管我们当初是怎么计划怎么约定的，可这些记忆对我来说是必要的，真的……”

“我这里。”阿康指了指他透明的胸膛，“我这里，一直很空，很空，现在想想，当初我发现我在车祸现场自己死的时候，那反应就压根不正常！……直到看到顾遥，我才觉得好像有什么反应，可也不过是那样了，仍然很空，只觉得跟着顾遥就好。可直到我想起那部分的东西，我不再空了！我这里告诉我，它在渴望！渴望真相！它、我，需要真相！”

他稍微一顿，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别问我为什么……只是内心升起这么一股莫名的渴望而已……我能感到我对不住你，至少此刻的我有自信，如果我对谁感到愧疚，或许是顾遥和我妈，但如果我觉得对不住谁，只有你一个。”

“……或许现在这个没记忆的我说出的话没什么准，但也可能正因为我没记忆，这些话，这本能的反应才也会比什么都真。”

“我必须得跟你实话实说……或许以前我也都骗了你，至少是对你隐瞒了很多事，抱歉……”

我一直听着他说，他的表情从狰狞痛苦到眉头紧蹙却愈发坦然，我越听越感到心里发凉。

“我现在也不知道我隐瞒了什么或者骗了你什么，我不知道如果我恢复了全部记忆我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看着阿康抬起头来，眼中的神色……让我感到完全陌生。

“——但是，我灵魂深处的渴望告诉我，那个‘会发生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搞个屁啊！

我狠狠把烟头掐灭暗骂了一声。

这他妈都是一坨什么事，段晨康这厮死了到现在也不过刚刚24小时不到而已，事情完全都乱了！乱了！！！乱了！！！

7.第2日

【问题】

我觉得我跟琅琊——潘琅的关系绝对不止我记忆中的那么简单，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只是因为那更重要的部分还有别人参与的缘故我完全不知道罢了。

他虽然一直对我骂骂咧咧，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到了百依百顺的程度。

“……段重康。”这是我俩“再次”见面以来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我，琅琊抬起头，表情冰冷却凶狠……别问我这俩形容词是咋完美融合到一起的，总之他就是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恶狠狠的说，“你他妈怎么不直接死的干净点？”

我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没办法嘛，谁让我记忆缺失不知道呢，所以才来特地问你这好哥们的不是。”完了，我自己都觉得我也真太无耻了点，擦擦擦，我的脸皮为啥就这么厚呢！

他一咧嘴笑了：“你现在也就是个灵魂，刚才都能来个灵魂深处的渴望，那我现在问你仨问题，只要你答的让我满意，我自然把我知道的双手奉上，如何？”

我得瑟的扬起下巴拍拍胸膛：“成！这简单，你就问吧，凭小爷这张嘴，只有我不想让人满意，还没有我不能让人满意！”

他露出个鄙视的表情：“你说你啥时候能让我不这么想扁你呢……走，换个地儿，我带你去个地方。”我特讨好的趴在他肩上跟着他向外飘去，却突然听到一点声音……

我倒还好，倒是琅琊眼神一变，几个箭步就冲到门口拉开大门，一声压抑的“谁？！”就在空荡又漆黑的走廊里回响。

……可是……没有人。

还是已经跑了？倒真是够快。

我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肩：“估计是认识你的吧，你这可惨了，估计明天就会在学校里传出啥琅琊听闻他好哥们之死后刺激过大，半夜来到教室喃喃自语，疑似精神严重受创……哎哟！别敲我！我疼呢！”

琅琊收回手，鄙视的看我一眼：“还疼？我也就装个样子，现在想打你我都打不了了……”琅琊没继续说，我却见他表情有些阴晴不定，那脸色看的我不自觉感到有点冷。

我虽然不知道琅琊想到哪去了，只看他一会沉下脸一会又勾唇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真的是耀目的就像一朵……玫瑰似的！带刺的那种！我急忙伸出手佯装拍拍他脸，厌弃道：“这又没女人，你笑的这么好看是要勾谁的魂啊你！”

琅琊对我摇摇头，先一步往前走了。

琅琊并不是带我到了某个地方才问我那三个问题，而是一边走一边问。

他伸出一个食指在我面前晃晃：“第一，问问你灵魂深处的渴望，你对顾遥什么感觉，什么感情。”他一顿，补充道，“我刚才说错了，只要你是最真实地回答，让不让我满意都在其次。”只是不满意也不成就是了。

我本来想随意想想就似真似假的忽悠过去，但看着琅琊这认真的小眼神……勾魂的很……咳，总之就是认真冰冷严肃的让我不得不诚实回答了，不过在那之前……

“说道顾遥，她现在在哪儿你知道不？我得先回去找她一趟，让她别担心才好……我真怕她又哭了，可说实在的，不哭哭憋在心里更是不舒服……其实我一直觉得矛盾的地方就在这儿了，我本来肯定我是意外身亡，可现在又明确其实我就是一主动自杀，但不对啊，我对顾遥……肯定是极为在乎的，这在乎应该能超过我妈，虽然我并不知道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

我死死的皱着眉，嘴唇咬了半天，吸了一口气紧闭着眼说道：“我应该爱顾遥，不是姐弟那种，是恋人间的……所以说这不对啊！我明明觉得我应该是爱她的，可我怎么、怎么可能就会去自杀呢！这不科学啊你说是吧！”

“你的存在本身就不科学了啊……”琅琊没回答我，懒懒的回了句，掏出手机，在我面前给顾遥发了条短信：[阿康在我这儿，我看得到他，他明早或者半夜就能回去，我送他……阿康叫你别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