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瞧你们急得,我们也不过是在猜测,做最坏的打算么,很有可能皇阿玛是为了让我远离京城的纷争,必要
时就会诏我回京呢!”
十四似乎对那个位置充满了自信,这种舍我其谁的气势也是在军营中锻炼出来的吗?
“各位兄弟只要提早给我送个信儿,毕竟咱们都是一体的,对吧,八哥?九哥?十哥?”十四审视的目光从一张脸
转移到另一张脸,似乎想要看透他们的想法,也仿佛在确定他们的信念。
又沉默了一阵,老九挤出句:“尽量!”
“流云,你呢?”十四看向我,眼神中充满期望。
“十四哥应该知道,我只听皇阿玛的,他老人家选谁就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认识自己的父亲的,十四又是为何会产生那样的想法。可是,以我所了解的老康,我不觉得他
此时还选择让十四离京去青海是为了什么保护,那样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而在嗣皇帝这个国家最大的问题上,老
康是不会允许出现什么意外的。大概十四此时觉得那十几万大军就是他的筹码,可是,也许他太小瞧自己的亲哥哥
了,论智谋和手段,他和老四还不在一个级别上。
酒席在众人各怀心事的情况下结束了,月底十四起程返回青海,带着他那颗躁动的心。
康熙六十一年春节,老康人生中最后的一个春节。因为知晓这位历史上的伟大帝王,我今生敬爱的老爹即将不久于
人世,紫禁城中那满眼的红色不但不能让我感觉到喜庆,反而甚为刺目。
离开看起来仍很热闹的宴会大厅,我站在院中的一株梅树下透透气。过了没一会,一阵脚步声行至我身后停止。
“云叔,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天凉,也不披件衣服。”弘时的声音自耳后响起。
我转身看向这个已经比我还高的青年,时光匆匆,一晃我来到大清已经二十余年了,当年的小豆丁如今都已结婚生
子了。
“您怎么了?”也许是我的表情有些奇怪,弘时略显紧张的问。
“没什么,只是看到时儿都已经这么大了,感概自己老了而已!”
“哪有的事,若是不认识的人看见我们走在一起,一定以为我们是兄弟。”弘时煞是认真地回答。
“呵呵,你这小嘴倒是真甜。说吧,为什么也跟着我出来了,怎么不在里面和那群兄弟们吃酒游戏?”这小子最近
一直有些厌厌的,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恩,侄子是想请您给解惑的。云叔,您也知道,去年皇玛法晋封三伯家的弘晟哥哥和五叔家的弘升兄弟做了世子
,我的年纪和他们差不多,也已经成婚,阿玛的爵位也和三伯、五叔是一样的,皇玛法为什么就没有封我呢,是因
为时儿不够好吗?”弘时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委屈,仿佛自己是一个不被肯定被大人遗弃的小可怜。
我笑了笑,很想像他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脑门,举起手却发现身高不合适了,只好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儿很想继承你阿玛那个雍亲王的爵位吗?”我必须弄清楚这孩子的想法,有些事情也许现在纠正还来得及。
“那倒不是,时儿并不是在意什么爵位,只是觉得皇玛法可能不喜欢时儿,觉得时儿没有别人优秀。”弘时瘪瘪嘴
,委屈又有些不服气。
“你阿玛对这件事是怎么说的?”老四应该不会给他什么压力吧,他也该想明白了。
“阿玛说没什么,让我别太在意。”
“,这样啊。云叔也觉得时儿没有必要在意,你皇玛法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过,云叔可以肯定一定不是因为
时儿不够优秀,时儿可是云叔教出来的好孩子呢,要对自己有信心。”我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肯定地点点头。
“恩,谢谢云叔!”
“时儿,如果你皇玛法这样做是因为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恩,你明白云叔的意思吗?”弘时先是疑惑的看着我,
继而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看看四下有没有人,然后轻轻点点头。
“您的意思是,阿玛他——”弘时禁了声,没说出后面的话。
“恩,如果是那样,时儿想要那个更诱人的位置吗?”
“云叔,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记得我十岁那年,您带我去江南,返回时您问我喜欢过什么样的生活,
还保证,如果我到二十岁时还没改变主意的话,您就会带我离开。”弘时笑眯眯的看着我说,看来八年前的话他记
得很清楚。
“恩,那么你的选择呢?”我敛起笑容,慎重的问。
“我更喜欢外面的世界!”
弘时灿烂的笑容,扫去了我心中的那丝阴霾。
第五十八章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老康的生命也在一点点的流逝。
上了年纪的人,就像一台工作时久的老机器,哪怕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出了问题,都有可能造成整台机器的报废。
入冬后不久,老康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起初并不重,但却一直不见好转,进而引发哮喘等等老毛病,尽管太医们使
尽浑身解数,我也尽力利用现代的医学知识努力挽救,但我毕竟不是学医的,即便我是,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也
是回天乏术。
进入十一月,老康病情恶化,时有昏迷,畅春园被御前侍卫重重保护起来,没有老康的诏令,任何人不得入见。此
时留在他身边照料的只有我和李德全。
自十月起,我已经在畅春园住了近一个月了,眼见着一代英主康熙大帝,我今生的老爹,生命一点点走向尽头。我
每天例行给卧床的他按摩全身,尽管知道这样于事无补,但我还是坚持,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李德全,传旨命雍亲王胤禛恭代祀天。”我端着药进门时,听见老康这样吩咐。
“嗻,老奴这就去办。”
“皇阿玛,药熬好了,您用吧!”我试了试温度,正合适,把药碗端到老康面前。
“唉,不喝了,喝了也没用,满嘴的苦味,吃东西都没胃口。”老康把药碗推到一边,闭目靠在床头。
“皇阿玛,不吃药怎么行呢,吃了药才会……”
“好吗?流云,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们都不用自欺了。”不等我说完,老康打断了我的话。
“皇阿玛——”看着病弱的老康,我却无法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我给不了他一丝希望。
“好了,别难过,人总有一死,朕今年六十九岁,在位六十一年,在历代帝王中前无古人,朕也算知足了。”老康
悠悠地评述着自己的一生,我无从插嘴,只是静静地聆听。
“唉,朕这一生唯一遗憾的是在选择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上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以致你们兄弟间猜忌不断,明争暗
斗,结下了不少仇怨。朕生了三十几个儿子,长大成人的也有二十多个,他们各有特长,都很优秀,作为一个父亲
,朕很高兴,可作为一个帝王,众多优秀的儿子也让朕很头疼。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朕终于决定了这个人选,可
仍是不免担心。”
老康顿了顿,眼光转向我;“流云,朕很喜欢你,朕一直感谢你娘,为朕生了一个好儿子。你自幼长在民间,朕没
照顾过你,以致你幼年丧母,小小年纪便承担起养家的重任。可是,你无怨无恨,不求名利,也从不为自己争取什
么,心中最看重的只是亲情,而这正是身在皇家的人最最缺少的,所以,你的兄弟们也都很喜欢你,愿意和你亲近
。正因为如此,朕才会把那个东西交给你,你带着它吧?”
“恩,儿臣进园子时,李大总管传话说您让儿臣随身携带,儿臣谨记,不敢有误。”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老康满意地点点头。“朕知道你这个人其实倔强得很,如果不是你自己愿意的,朕逼你也没有
用,正如你的婚事。”说着老康眼神锐利地刺向我。
“皇阿玛,儿臣……”终于是瞒不过老康的,老九既然都发现了,又怎么可能逃过老康的眼睛呢?我不知道该说些
什么,说我不是有意欺君?可事实上我还真是预谋已久,只得慌忙跪在床头,不为自己狡辩什么。
“行了,朕现在不想追究这件事情,就当她真的死了吧!现在,你把你心中认可的人写在朕的手上,朕要看看我们
父子俩想的是否一致。”老康把他的右手伸至我眼前。
这一举动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我心中忐忑不安,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猜错了,如果野史上雍正篡位的传言是真的
,老康是不是会新帐、旧账一起算,直接把我就地正法。
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天威难测,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其实离自己很近。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绪,控
制着手指不让他发抖,轻轻在老康的手心写下一个“四”。
我跪在地上,低着头,在死寂般的沉默中等待着老康的最后宣判。
“恩,你起来吧,坐。”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分钟,老康伸手拉了我一把。
“既如此,朕可以放心了。老四精明干练,意志坚定,办事果决,他是最有可能改变朕晚年宽纵积弊的人,朕也正
是看中了他这点。可是,他对人过于苛刻,办事不留情面,手段狠辣,性子中也有暴虐的一面,朕担心他不能善待
你的兄弟们,尤其是老八、老九,他们纵有不对,毕竟都是亲兄弟,朕不想死后看到他们手足相残而不得安息。朕
希望你能从中斡旋,避免那样的事情出现。你能做到吗?”老康紧握着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疼。
“皇阿玛,儿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负皇阿玛所托。”那种事情也正是我所想改变的,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全住我
的兄弟们。
“恩,好好利用朕交给你的东西,尽力辅佐你四哥,更要保全你的兄弟。好了,你去吧,把隆科多给朕传进来。”
老康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后轻摆了摆手让我退下。
“儿臣告退。”
老康和隆科多谈了很久,之后的几天,除了隆科多时有出入畅春园,我未在见过其他人。我猜测老康病危的消息可
能被封闭了,我身在园中,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而老康身边除了我和李德全,其他宫女太监全部退在大殿之外,没
人能上前。
直至十三日,本该还在斋戒祭天的老四匆匆前来觐见,父子二人断断续续地谈了四、五回话,当晚,所有皇子都被
传至畅春园,聆听老康最后的口谕。
老康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大龙床上,当他的儿子们在床榻下跪满一地时,他早已经昏迷了。
“皇阿玛,您怎么了,您睁开眼睛看看儿臣啊!”啜泣声自几个年幼的小阿哥口中溢出。
“皇阿玛,您不肖的十三儿来了,您再看我一眼啊!”老十三很激动,扑到床前深情地呼唤着。
“唔……”老康费力睁开眼,动了动手指,所有人围在床前跪好。
“朕……大限已至,你们……爱护,传位于皇……”
一代天骄,与世长辞。
“皇阿玛——”
“皇阿玛——”
随着老康的眼睛永远的阖上,痛呼声自四面八方响起。
“你们谁听清楚皇阿玛最后的话了,到底传位给谁,是四阿哥还是十四阿哥?”在众人的啼哭声中,不知是谁丢出
了这个疑问。
“我听着是十四阿哥。”老十扯着大嗓门首先发难。
“胡说,皇阿玛明明说的是四阿哥!”十三大声反驳。
“是十四阿哥!”
“是四阿哥!”
…… ……
不同的人加入了不同的阵营,争吵声震天,比刚刚的哭喊声还要响亮得多。
“好了,皇阿玛尸骨未寒,你们这是想做什么?”我大喝一声,终止了一切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
“流云,你说吧,我们都信你!”十三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其他人也没有异议。
“隆科多大人,请遗诏吧!”我转身看向人群外的隆科多,轻轻点点头。
隆科多离开内殿,没一会偕同李德全一起进来。
“大行皇帝遗诏,诸皇子跪接——”
所有人,包括老四在内,重新跪好。
“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皇阿玛,您将如此重任交托给儿臣,要儿臣如何承担得起啊!”老四伏地痛哭。
“皇上,您节哀,请坐下休息吧!”隆科多、李德全一左一右搀扶起老四,坐在一侧的座椅上。
“臣隆科多叩见吾皇万岁!”
“奴才李德全叩见吾皇万岁!”
二人率先跪地行叩拜大礼,十三看了我一眼,共同过去见礼。
“臣弟胤祥扣请皇上金安!”
“臣弟流云扣请皇上金安!”
“臣弟……”
老三、老五、老七、老八、老九、老十……纷纷跪地见礼。
“都平身吧!蒙皇阿玛不弃,着胤禛承继大统,今后还需诸位兄弟鼎力相助,将皇阿玛开创的盛世江山传承下去
,也不负皇阿玛所托!”
“臣等自当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答话的是隆科多和十三。
“皇上,大行皇帝殡天,之前臣已奉先皇命令关闭九门,余下的事情如何处理还请您示下。”隆科多奏请。
“九门继续关闭,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出。通告全国,先皇驾崩,新皇继位。招抚远大将军胤禵回京奔丧。”
“嗻!”
“十三弟胤祥,速速前往丰台大营,接管京郊军务!”
“嗻,可是接管军权需要皇上的金纰令箭,皇上——”十三抬头看看老四,老四愣了下,转头看向李德全。
“在这里!”我从袖筒中取出金纰令箭,双手呈给老四,再一次成为满屋的焦点。
这是老康留给我的两件信物之一,可以调动兵马的金纰令箭,另一个代表老康亲临的玉牌,已被我妥善放好,以备
他用。
当老四亲手接过令箭时,我抬起头看到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表情,疑惑、惊讶、不解、失望、欣慰,在那一张张相似
却又完全不同的脸上一一闪过,真是比戏台上还要丰富。
“委屈诸位兄弟在畅春园休息一晚,明日一早,随大行皇帝灵柩一起返回紫禁城。”新皇对我们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有些软禁的意味。
属于康熙的那页历史悄然翻过,一个新的皇朝从今夜开始。
第五十九章
人都说新朝新气象,但我不得不说事实上每个新王朝都是从葬礼开始的。而雍正朝的这个开端还颇有些小波折。
第二天天未亮,所有人换好孝服护送老康的梓宫回紫禁城,行大殓礼毕,梓宫停在乾清宫正殿,供人祭奠。诸王、
贝勒、贝子、公及有品级的内眷分两侧轮值跪于大殿内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