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幽——lann

文案：

睁开眼，身下躺的是粗布床单，手边的木桌已然斑驳，

桌上的冷茶发出不新鲜的味道，皱起好看的眉，

黎瞳对人类的品味有些质疑──人间的宫殿怎么如此破烂？

属性分类：古代 宫廷 江湖

第一章

睁开眼，身下躺的是粗布床单，手边的木桌已然斑驳，桌上的冷茶发出不新鲜的味道，皱起好看的眉，黎瞳对人类

的品味有些质疑──人间的宫殿怎么如此破烂？

五年前──

刚满十五岁的临牙太子苍涟被父王带至宫殿深处一座祭坛前。黑曜石制的长桌上铺满了各式珠宝玉器。

「苍涟，这每一件神器代表一位神子。仔细选一个，让他成为你日后的好军师吧！」王上温和地向苍涟说道，「如

果选到的是女生，就会是像你母亲一样的好皇后哦！」

淡淡地嗯了一声，尚未成年的苍涟却有着比大人更成熟的面容。

半阖下眼睑，锐利的眼神缓缓扫过满桌的珍宝，最后停驻在一个玉玦上，「我要那个。」漂亮的手指精准地指向散

发着柔和光芒的玉器。

祭司立刻恭敬地将玉玦捧了上来。

接过玉玦，王上亲自替苍涟系上，「去让你母后瞧瞧吧！」

「是。」苍涟以圆润的指腹抚过玦面，嘴角噙着些许得意的笑。

轻抚着玉玦，斜卧在贵妃椅上的美丽女子温柔地笑着，「告诉母后，你为什么选这个？」

「因为它是所有玉器里最漂亮的。」苍涟挨到母亲身边坐下，「它使我有平静的感觉。」

将玉玦环给苍涟，女子的笑容有一丝无奈，「要好好疼惜他，明白吗？」

「我会的，母后。」苍涟行了礼，转身离去。

「不要！不要！我绝不下凡！」小小的人影在幽静的后殿向榻上的天后哀求，「母后，我不要去人间，您去和爹爹

说，他最听您的话了，好不好？」

「瞳儿，别这样，被选中的神子就必须下凡，这是先王和人类订下的契约，不能更改的。」

「可是爹爹说神子都会成为人类的伴侣，我和那个苍什么的都是男生，我怎么当他的伴侣呀！」

「傻瓜，不是每一个神子都会成为人类的伴侣，有些神子是成为宰相、军师，或是娶了公主，成为王公贵族，通常

只有女生会嫁给人类成为皇后。」天后抚着黎瞳柔软的黑发，「苍涟的母后，名唤海棱，也是神子，如果苍涟欺负

你，就去和她告状，明白吗？」

「海棱……是之前爹爹说平息临牙和遥兹两国大战的那位皇后吗？」

「对，这也是你的工作。」天后的语气变得严肃，「每千年一次的神子下凡，最重要的便是平息人间的纷争，不让

任何的战乱伤害天下苍生。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我知道了，母后。」黎瞳不情愿地说，「用爹爹的法术把人类烧光多省事……」

「哪能这般胡闹，」天后拧了一下黎瞳的耳朵，「别嘀咕了，去睡吧！接下来有你忙的。」

经过五年的准备和「心理建设」，黎瞳来到了人间──时值苍涟登基第三年。

天台上，空气微冷。

但，更让一班同上天台的臣子发颤的是他们皇帝脸上寒甚冰霜的笑。

「时辰过了？」薄唇抿出一笑，苍涟回头问。

「是，」被苍涟眼神捕捉到的臣子唯唯诺诺地答，「已派禁卫军在宫中搜寻，也下令让宫女、侍从们协寻了。」

苍涟比了个手势，那臣子才如蒙大赦般直起腰往后退去。

依旧含着那抹笑，头稍转，苍涟看向下方乱糟糟如蝼蚁般四处乱窜的人影，「摆驾，云殿。」

「怎么了？」太后起身迎接，「你不是应该在天台迎接神子？」

「时辰过了，他还未到。」

微微想了想，太后给了一个建议，「去城外找找，应该是不小心错过了。」

「是，谢母后。」恭敬地行个礼，出了殿，苍涟立刻招来近身侍卫苍洱，吩咐道：「带一批人出宫挨家挨户地找。

」

句子到这便断了，可常年跟在苍涟身边的苍洱已听出隐意──没找到，不许回来。

绝对而急切。

苍洱领了命即匆匆去挑选人手。

一个人信步在宫廷回廊，侍从们静静在身后几尺跟着，偶尔一阵风来，带着清浅花香撩拨众人的嗅觉及发丝，面对

开得灿烂的满园花草，苍涟簇起剑眉，硬生生在帅气的脸庞挤出道不满的印痕。

错过？历代先王何曾发生这种事。宫外又会如何流传。这，似乎是可想而知。

指端掐着的花枝应声断裂。苍涟随手将折下的枝条一扔，神色更暗下几分，莫名的复杂情绪在心中躁动着，宛如沸

腾的水汽，急需出口。

手脚并用地爬下木床，黎瞳小心地跑出草屋──屋外一片麦田翻飞──绝对不是皇宫。

「啊！小少爷，你醒了？」一名慈祥的老妇人站在井边汲水，「我儿子上山砍柴时见你倒在路边，便把你背了回来

。」边说边递给黎瞳一个馒头，「先吃东西吧！」

「谢谢你，」黎瞳在井边坐下，「请问，皇宫在哪里？」

老妇人指着远方一座金色建筑，「就是那儿。」

「好远，要怎么去？」

「坐牛车五天可到，只是……你去那儿做什么呢？」老妇人看看黎瞳的衣着，不解地问。

「我是神子，要去娶公主！」露出一个大微笑，黎瞳跑向路边的牛车，向着车夫喊道，「大哥，载我去皇宫吧！」

经过三天的晕车之旅，黎瞳所搭乘的牛车到达城外的关哨，和所有人一起接受盘查。

各个关哨都安插了苍洱精挑细选、最机灵也最矫捷的禁卫军，还特意加强盘查精密度，以为必须经过一番苦战，却

在一切安排妥当后，第二天便有快马来报。

「侍卫长，有人在东门的关哨大吵大闹，自称是神子。」

苍洱正欲扣门的手停在空中，挤在狭小巷道中的士兵们各个面面相觑。

大吵大闹？！

下凡的神子哪个不是端庄威仪，举手投足都极为典雅，不过，也从没听过神子下凡会有「错过」这种事就是了。

或许这神子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特例。

翻上马背，苍洱兀自胡想着。

离东门尚远，但门前黑压压一片，被延误进城民众的抱怨声却清晰可闻，为首者尤甚。

宫中派出的侍卫去向苍洱报信，盘查者换回原本的守关者，而审查仍在进行。

「你从哪来的？」

黎瞳脸上是满满的不耐。

「我说了很多次，我是神子，来自天庭！」

「我看你是疯子！」盘查者挥手想把黎瞳赶走。

「等一下。」苍洱及时赶到，将黎瞳和盘查者隔开，「请问，你真的是神子？」

气极了的黎瞳反而露出艳丽的笑，伸手一指，眼前的城墙立刻开始燃烧，「我不介意烧了这座破城，侍卫『大人』

。」

「呃……非常抱歉，神子大人，请和我来。」

春寒，夜深。黎瞳随着苍洱从金碧辉煌的大殿走到后方的洛殿。

「陛下在等您。」苍洱转身恭敬地表示。

「嗯，谢谢你。」烛光摇曳下，黎瞳的小脸闪过一丝厌烦。拉紧身上单薄的衣服，黎瞳踏进飘满紫色纱幔的洛殿，

「你好，皇帝陛下。你要嫁哪一位公主给我呀？」

「你想要哪一位呢？」苍涟轻笑着，「要不要我替你办个选秀会呢？」搁下吸了饱满墨汁的笔，抬头，深深望入黎

瞳眼底。

「……好呀！」偏头想了想，黎瞳笑得很开心，「要盛大举办哦！」

「当然可以，不过，」话锋一转，「在你想齐人之福前，是否该先尽些义务？」

全然没有神子的高傲，黎瞳揉了揉眼睛，一脸倦意，「我想先歇会儿，我好累。」

「也好。」苍涟的笑容带着一丝隐微的温柔，「苍洱，带神子前往灵殿休息。」

灵殿──专为黎瞳所建，由纯白大理石搭成，铺上各色上等丝幔，桌椅皆由高级檀木制成，中庭还有一座精巧的喷

水池，不同的时辰会喷出不同的水舞。走进寝室，蚕丝被、羊毛毯、丝绸凉被，各式布匹从巨大的、堆满枕头的床

上流泄而下，引人入睡。

走到床边，黎瞳伸手摸摸枕头，转身露出微笑，「谢谢你，晚安。」

「晚安。」跨出门前，苍洱猛地想起苍涟交代的话，「陛下邀您明天一起用膳。」

「……中午吧。早上我通常不吃东西。」

「是，属下会替您转告陛下。」

黑色天幕不久后便被缓缓升起的橘红取代。

朝议结束已是午后时分，犹穿着笔挺朝服的苍涟昂首阔步进入云殿，挥退左右，只留下灵殿中的一个小宫女布置餐

点。

环顾空无一人的正厅，苍涟随口问：「他还没醒？」

「回陛下，神子大人前往云殿拜会太后，尚未回殿。」

眉，稍挑，唇角微勾，「是吗？那把这些都撤了。」顿了顿又接道，「不许再备菜，告诉他要用膳到洛殿去，皇帝

『恭候』着。」

高大身躯立起，骤增的压迫感随脚步移转到室外。

苍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则紧攥光滑剔透的玉玦，力度之大使指节微微泛白，甚至可感觉到自己扑通扑通的脉动。

或许，掌中握着的有朝一日会是他的心。

「咦？去洛殿？」黎瞳把玩着海棱送的翡翠坠链，坐在灵殿阶梯上，仰头看着小宫女。

小宫女年纪和黎瞳相近，见黎瞳没有高傲的姿态，也乐的在他身边坐下，和主子多聊几句。

「陛下有些生气的样子，不许我再替您备膳，陛下在洛殿『恭候』着！」表情夸张的小宫女重复苍涟的话。

「哈哈！那好吧，我去找皇帝。」黎瞳走了两步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紫儿。」

「好，紫儿，我带礼物回来给你。」黎瞳留下一脸错愕的紫儿，大步走向洛殿。

「神子大人到。」洛殿外的侍卫大声报着。

「宣。」门内清脆一个字落地。

门，咿呀地开了。

换下朝服的苍涟身着宽松长袍，腰间系带随意地绑成简单而雅致的结，轻松穿着却另有威仪，他端坐在小桌旁轻啜

着茶。

「你来了。」

「嗯，吃什么？」黎瞳随意坐下，左右看看，突然拿起一支银梳，「这个给我好不好？」看向苍涟，他露出笑容。

苍涟摆摆手示意宫女将早准备好的菜肴端出，「人间俗物，神子也看的上眼？」反问。

挑眉，「生气了？」黎瞳挑了几个饺子送入口中，「我不过是晚些回来。」又吃了些菜，「你到云殿找我，也一样

可以一起用膳。」拿着银梳看了会儿，放回桌上，抬头，直视苍涟，「把玉玦环给我吧！那个……不能留给你。」

「当皇帝的，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事而轻易动怒，」单手支颐，半阖下眼睑歛起过于慑人的气势，瞳仁如微风和煦

地扫过面前那双晶亮的眼眸，「至于玉玦，我不会还给你。」

「为什么？」黎瞳跑到苍涟身边，伸手要拿苍涟挂在腰间的玉玦，「那只有我未来的伴侣可以戴！」

「因为我很不满意。」苍涟一把扣住黎瞳的手腕往怀中拉，一手揽着他的腰不让他挣动。

动作如行云流水。

坐在腿上的人，重量有如渴求已久的珍宝；被迫靠在肩上的头颅传来淡淡发香，像诱人的甜果，让人想纳入腹中。

苍涟暗自赞叹着，感受想像许久的瞬间。

就像这样，抱着他。

然而过往的记忆却只在苍涟一人心中掀起涟漪，所以，不满。

当年，黎瞳没注意到他身前有双至热的目光，如今，亦然。

「因为只有我，会是你的伴侣。」几不可闻的耳语。

哗啦啦的水声吸引八岁的苍涟往庭院深处走去。

今天是他第一次和父母前往这座位于湖泊中央一座孤岛上的最高神殿祭拜。因为赴黄母后还要和大祭司讨论谷祭的

细节，苍涟便一个人散步，因此发现这座隐藏在庭园深处的小瀑布。

哗啦、哗啦……

一个小小人影在池中泼着水玩，脸上纯净的笑容掳获苍涟的神智，只能怔怔地望着。

「呵呵……」白白嫩嫩的小脚啪哒啪哒地踢着水，嘴里咿咿呀呀地笑。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玦挂在小人儿的脖子上，

一只小白狐在岸边打着盹，偶尔瞧瞧水中的小人儿。

「瞳儿，瞳儿……你在哪里？」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从旁边的小亭中走出来。

苍涟见状立刻躲到一棵大树后。

女子走到池边，将池中的人儿拉起来擦乾，替他穿上黄色的小袍子，见他还想玩，女子一把将他抱起，「会着凉的

，乖，等热些再来，好不好？」

一边哄着孩子，女子慢慢从苍涟的视线消失。

「啪！」一只小手打上苍涟的脸颊，「你在发呆吗？为什么眼神这么……？」

黎瞳欲言又止。

「嗯？」把小手按在脸上，苍涟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说下去啊！我的眼神怎样？」

深吸一口气，黎瞳挺起胸膛，「像……色……狼！」

「呵！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色狼。」苍涟突然张口含住黎瞳珍珠般的耳垂，「瞳儿。」

身子一僵，黎瞳小心翼翼地抬眸，双手慢慢抵住苍涟的胸膛意图推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哪位丈夫会失责到不知自己妻子的名字？」

「什么？！」瞪大眼，黎瞳立刻从苍涟怀里挣脱，退后三尺，「你是变态吗？！只有女性神子会嫁给人类！」

「可是，」苍涟夹起块糕点，语气里满是从容得意，「也未规定男性不行。」

挑眉，「我拒绝，要发情找你的嫔妃去！」转身，黎瞳跑向门口。

看着黎瞳的背影，苍涟没有追的打算。

「在人间没有必然，瞳儿。」再喉中缓缓琢磨着最后二字，吐出时表情像吃尽盘极致美食，满足。

国土、疆界、财富，甚至无法捉摸的爱，没有必然。

只要有野心。

而野心，是苍涟最不虞匮乏的。

回到灵殿，黎瞳拿出些刚刚吃的点心分给紫儿。看见苍洱跟在身后，便向他招了招手。

「你是苍涟派来保护我的吧？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苍洱受陛下所命，必竭力保护神子大人。」

「不用这么多礼，叫我黎瞳就好。你也一样，紫儿。」黎瞳随意地趴在长椅上。

「可是……神……」苍洱急了。

「嗯？」黎瞳挑眉。

「……黎瞳。」

陛下，原谅我。看着眼前神子的笑容，苍洱冷汗直流。

「对了，我要问你，苍涟是不是很残暴？」黎瞳猛然翻起身，凑到苍洱脸前。

「当然不是！」苍洱一边退后，一边替主子辩驳，「陛下十分英明，民间也富足和乐。」

「不过三、四十年已有两位神子下凡，这……太不寻常了。」黎瞳寻思。

「不好吗？」紫儿一边沏茶，一边问。

「一般来说，每千年才会有一次神子下凡，除非……有大灾祸将发生。」

第二章

初春夜晚依旧带着凉意。

香案上点着可以舒缓压力的薰香，白色烟雾随着从大开的窗户灌进来的风摇摆。

广大洛殿中苍涟一个人坐在书房桌前，手上捧着摺子注视良久。

「端杯热茶来。」

随侍的小宫女应了一声便急急跑出去。

放下摺子，苍涟立起身，背影萧条更甚秋时枯枝。

清晰有劲的字体像炙铁烙入皇帝脑海，本来还算舒适的夜顿时寒了。

南方数城同时上书表示许多百姓罹患不知名的疾病相继死去，城中名医束手无策，丧命的人数持续增加，纵览古籍

也未记载类似疾病。

患者会全身发热、起红疹，然而心、腹二区却一天一天地没了温度，多数在病发后两个月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