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遮什么?」好笑地看着黎瞳孩子气的动作,仔细上下检查他一回,脸色陡然阴沉。
苍涟直起身,三两句把早朝散了,等到使陈、官员走得干干净净,才转过身。
「匕首呢?」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春风,有令人愉悦的花香,却又使人发寒。
那神情是诱惑,也是威胁。
苍涟温柔而强势地挑起黎瞳下巴。
「唔……对不起,那美人硬是抢走了,还拿了我的鞋……」黎瞳一脸无辜。
「搞了半天,神子大人这几天是偷欢去了。」语气一句冷过一句,「不之神子大人看上哪位美人?我替你招进宫来
,省的你乱跑,惹人忧心。」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黎瞳负气转身,「我要个男人做什么?改天还你一把匕首就是了。」
「匕首不是重点!」
怒火窜升,苍涟伸手去拉黎瞳,指尖牢扣住他的手腕,一使劲,不待他完全回过身便吻了上去。
脉搏的振动就在他指下。
然而那震动却使他眼神一凛。
这脉象……不对劲。
稍稍在双唇间拉出空隙,鼻息还可喷在对方脸上的距离。
「黎瞳。」深沉的媚惑。
「哼!」黎瞳扭头不理。
「我道歉,我不该发火的。」
瞅了瞅苍涟,黎瞳转过来,瞪着眼前放低身段的皇帝,「……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就理你一下。」
为了更重要的讯息,苍涟没有反驳,淡淡抿出个笑。
「那么,可以告诉我那美人叫什么?」
「……」绞着手,黎瞳往后缩了缩,「我……我当时在喝甜汤,所以……所以……我忘了。」
「你喝了甜汤?」眼皮不安地抽动起来。
这小子、也太没戒心了。
「除此之外,那人有没有对你什么?」
「割我的脖子、甩我巴掌、对我上下其手、拿了我的剑……」黎瞳扳着手指头数。
见黎瞳欲言又止,苍涟接着问:「还有?」
「他……他吻了我,好不舒服的感觉。」羞赧似地低头。
「他吻了你?」
彷佛不甘心地再度将唇贴上,先是缓缓摩娑黎瞳红嫩的唇瓣,而后舌尖灵活地侵入他牙关,扫过舌根,划过一颗颗
贝齿,又往深处探去,直到将他口腔完整探索过一遍,才意犹未尽地抽离。
「我的滋味如何呢?」笑问。
「……还可以。」黎瞳舔舔嘴唇。
「不过,你怎么不施法脱逃呢?搞得这么狼狈。」这才想起黎瞳还赤着脚站在冰地刺骨的石砖上,索性把他打横抱
起走回洛殿。
至于中毒之事,还是过些时日在告诉他,毕竟现在谁下的毒,下了什么毒都还没个定数。
「我不会呀!其实以我的年纪本是不应下凡,不知怎地我的玉玦竟混到待选的饰品堆里。我的年纪不够大,自然也
就不会什么法术。顶多制造幻觉,或是……这样──」
手一挥,黎瞳变出一片稀薄的乌云,飞在苍涟头上──
下雨。
雨水倾盆而下,转瞬间便将两人的衣衫打得湿透,水痕在长廊上蔓延。
实在不知该对他的童稚莞尔一笑,或是冷脸告诫他皇宫内苑不可胡闹。
苍涟到底还是发挥了长者的威严持重,先改变抱姿把黎瞳扛至左肩,接着举起手啪啪几声不轻不重地打在他臀上。
「还不赶紧收了,想患风寒?」
「呜……好好玩!」黎瞳想也不想地亲了苍涟一口,咯咯笑着,将云收了。
回到洛殿,苍涟立即让仆人们伺候着沐浴更衣,又特别吩咐让人煮碗姜汤给黎瞳备着,待黎瞳整装好出来立即让他
喝了。
「过来。」苍涟招招手,黎瞳绽着好看的笑乖巧的坐至他身旁,他拿起摆在桌上的一把小匕首,替黎瞳仔细地重新
佩上,「别再让人拿了。」
「……好麻烦,」咕哝两声,黎瞳打起盹。
抱起黎瞳放到床上,拉紧蚕丝被,苍涟捉了那白皙的手腕,把脉。脉相平稳,却在每三十下跳动后延迟一会儿方继
续跳动。体温也偏凉,手掌、脚掌在睡了一阵子后依旧冷冰冰的。
苍涟皱起一双英挺的眉,忽然瞧见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我可以自己睡,你去陪妃子们没关系的。」黎瞳半张脸埋在被中,嘀咕着。
「哪来的妃子!」掀起一角被,替黎瞳把手收尽被中,敛起笑容,问:「黎瞳,你可大略记得那人的样貌?」
「很美,有一双凤眼,头发……淡红色,还有……还有他的部下是甚么彦的,知道我是神子。」黎瞳侧了侧身。
「那人,可是叫天聿?」
替黎瞳把过脉后,苍涟的不安感更上一层。
那不是寻常坊间用毒会造成的脉相。残缺不全的线索依旧将他带往那二字上。天聿,他的昔日同窗,他的师弟。
「好像是他。他一直乱摸我,好讨厌……怎么了?」
神子的心思远比常人细腻,瞧着苍涟阴郁的脸色,便知道不对劲。
「没什么,不要紧的。」见黎瞳不信,又微微扬起唇角,摸摸他柔嫩的面颊,「别担心,有事我会告诉你。」
就他对天聿的了解,必会有下一波的计谋如洪水般涌来,现下不宜轻举妄动。或许,隔个几天,天聿便会大模大样
地来临涯「叙旧」。
「睡吧。」
第五章
就他对天聿的了解,必会有下一波的计谋如洪水般涌来,现下不宜轻举妄动。或许,隔个几天,天聿便会大模大样
地来临涯「叙旧」。
「睡吧。」
临牙以农立国,一年一度的谷祭是最重要的祭典,也是黎瞳首度以神子身分出席祭神大典。事实上他就是被祭拜的
人之一。各地的市井摊贩也纷纷汇聚到首都临遥,准备大赚一笔。
穿着金丝刺绣的紫衫,银色腰带勾勒出纤细的线条,黎瞳坐在高不可攀的神座上,静看着底下以苍涟为首,密密麻
麻跪到神殿外的人龙。海棱坐在一旁,一同接受跪拜。司仪高声朗诵苍涟的事迹、今年的收成……。
黎瞳冷淡地点头回应,没有多馀的言语。
──这是神子应有的形象吧?
祭祀结束,黎瞳起身欲走,却被海棱拉住。
「有事?海棱姊姊。」两人边往内殿走,黎瞳边问。
「你可知为何神子常在大灾难前下凡?」海棱清拢鬓角。
摇摇头,黎瞳看着海棱。
「其实这些灾祸都是这世界给神子的惩罚。神子的心比水更柔软,看着凡间的子民受苦,便是使其最痛苦的惩罚。
」她轻抚黎瞳柔软的黑发。
瞪大眼,黎瞳一点也不懂。
「为什么天地要惩罚神子?」
「因为神子对凡人动了情。」海棱微笑,「所以我以过来人的身分劝你──千万不能爱上凡人。神子的护短之心足
以颠倒世界。明白了吧?其实这些灾祸都是神子造成的。」
神,不是唯一,亦非绝对。神──也是自私的。
换掉厚重的礼服,黎瞳像只难得出笼的小鸟,在市集里东逛西绕,把苍涟远远抛在后面。
两人微服出游。
路边一个痀偻的老人在卖刀剑。苍涟指派苍洱跟紧黎瞳,自己则仔细端详摊上的物品,给黎瞳找份礼物。
摊上罗列各式匕首、小刀、铁器,也有许多可以挂在剑柄上的流苏和佩饰。一把镶了黑曜石的小匕首跃入苍涟视界
,他将之拿起端详。
「客倌好眼光,这可是把难得的好货。」守摊的老温吞道。
多瞧两眼,苍涟便冷哼一声,「不过是把破铜烂铁。」
信手把它掷回桌上。然而一声闷响,只有剑鞘空自落桌,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出现愕然的表情,随后双眼爆出
道精光。
电光石火间,锋利的刀刃已抵在老人喉上。
街上人群熙来攘往,推挤着来来去去,谁也没闲往这位处偏僻狭道的小摊瞧上一眼,兼之两人身形被苍涟带出来的
民装侍卫掩得牢实。冷冽刀光丝毫未影响街上的欢笑嬉闹。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老先生怎么得到它的呢?」正说着,苍涟暗中摸出颗药丸,以两指捏碎。
稳稳架着匕首,他绕进老者站的一侧,随着他的移动,匕首在粗糙黑黄的皮肤上划出道半弧伤口。
在老者身后站定,苍涟促狭地笑了,「你的易容术有进步。」
「师兄过奖。」老者嘶哑的声音顿时变成黏腻胜过糖浆的软语。
苍涟探手从方才割出的伤口一揭,顺势将两指间的药粉抹上。片刻间,老人成为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制得栩栩
如生的面皮则被他随手抛了。
被匕首架着的天聿状甚惋惜地向下瞄一眼,「师兄,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你就这么丢了……」
「怎么,怕你做不出另外一个?」拧起天聿的脸仔细打量,「这模样好看的多。」
刀锋下的人明显因这句话颤了一颤。
「这几天你就到宫中休息一阵。」
天聿还未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一个手刀便蓦地劈下,上一刻还直挺挺站着的人,这一刻便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把他带回宫。」苍涟对附近的侍卫吩咐,接着又问,「黎瞳呢?」
「苍涟!」黎瞳蹦蹦跳跳地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在苍洱身后,笑得很开心,「我给你买了好多零食,有梅饼、紫苏糕
、糖心酥……」蓦然看见苍涟手上的匕首,他停下脚步,瞪大双眼。
苍涟从容地把天聿留在刀刃上的一滴血抹去,向他解释到:「我在这小摊上发现的,或许被人转手卖了。」
收刃还鞘,苍涟将之收入自己怀中,「这匕首还是先放我这儿,待日后再和你现在配的那把替换回来。」
「好。」黎中把手中的东西全塞给苍涟,转身往皇宫走去。
苍涟则自然而然地将黎瞳随兴采买的各色物品往苍洱怀中一堆,背着手离开。
苍洱本打算再找个侍卫代拿,前方地苍涟却回头一句:「你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还不追上黎瞳看好他。」
不成功,便成仁。
要是黎瞳再被什么人拐跑,他可能也得壮烈牺牲。有苦无处诉的苍洱只好搂紧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认份地小跑步
跟上去。
月光洒落院前,让洁白的灵殿更加晶莹透亮。ㄧ个穿着紫袍的人儿坐在水池边吹着竹笛。悠悠笛声中,夹着不明所
以的焦躁。微风将人儿的长袍吹起,银线刺绣的新月图案若隐若现。
「真美的笛声,不愧是神子。」一双嫩白的手臂环上黎瞳的细腰。
黎瞳怔了一下,剧烈挣扎起来,「放手,放手!」
「连身子也很美……」天聿笑着吻上吵闹不休的嘴,随手拉开黎瞳衣领,咬上白皙锁骨。
重重地。
「痛!你放手、放手!」黎瞳痛地大叫。
「神子大人!」苍洱听到呼喊,赶了过来,「天聿陛下,请您放手。」
「哼!小小侍卫敢顶撞本王?」天聿理都不理,转头对黎瞳笑了,「莫要挣扎,神子。师兄不会来的,他要你这没
用的小孩做什么?」
一个巴掌扇上去。
黎瞳却停止挣扎,脸被打得偏向一旁,他低下头,双手成拳紧握,落下的发鬓遮掩了表情。
──没用,是吗?
「天聿,放手。」无起伏的音线直穿黎瞳的沉默而过,「不要逼我让人把你绑起来。」
苍涟步近水池,颀然身形在池面拉出道如剑般笔直的长影,随水波微漾。
今夜无风,空气更是凝重。
第六章
苍涟步近水池,颀然身形在池面拉出道如剑般笔直的长影,随水波微漾。
今夜无风,空气更是凝重。
依旧笑着,天聿放开黎瞳,后者避过苍涟伸出欲扶的手,跑回灵殿,苍洱连忙跟上去。
「被嫌弃了呢!师兄。」天聿搂住苍涟的脖子,亲腻地蹭着。
「我不跟小孩计较这些,不过,」推开巴在身上的天聿,苍涟反手便是一掌,「你也不小了,这么闹他很好玩?」
苍涟手劲不小,打得天聿身形不稳,摇摇晃晃趔趄几步。一丝鲜红自他嘴角蹦出。
「怎么了?心疼吗?」天聿抹去嘴角的血,「那种孩子有什么好?莽莽撞撞,没有自保能力,身材、脸蛋无一可取
,和你母后根本不能比。就算是神子又如何?你宠他又如何?他还未必领情!」说罢天聿上前硬是吻住苍涟。
冷冷地退避,苍涟厌恶地抹了唇一把,却抹不去口中被渡进的血腥味,「无论如何那是我俩间的事,不需你过问。
」
「喔?那你带我进宫做什么?」天聿自顾自坐下,运气疗伤,「叙旧?陪你?」
「嗯?难道你不知道我带你进来做什么?」轻蔑地笑,「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而我要你做的,也用不着明说。
我只要答案,做,还是不做?」
「不、做!」天聿笑眯眯地看向苍涟身后,「我告诉你,小神子,我是苍涟的师弟,也是世上最爱他的人。你只是
他拿来玩玩的,还是退出,比较不会受伤。」
黎瞳脸上露出只能用「冰冷」形容的微笑。走到苍涟身边,伸手扯下他挂在腰间的玉玦,「你觉得神子会在乎一个
凡人吗?」踩着轻盈脚步,黎瞳没有回头。
打了个手势让侍卫把天聿带回原本的房间,苍涟沉着地踏着大步前往灵殿。
未到之际,远处便传来「关殿门」的吩咐,及轰然巨响。
直至苍涟走到殿门前,门已然关得紧实,转向负责开关石门的士兵,「开门。」语气冷冽不在话下。
那士兵愣了,吞吞吐吐道:「神子大人吩咐,开不得。」犹疑地比较,到底是神子大,还是面前这濒临火山爆发的
皇帝大些。拿眼睛瞅着苍涟,大气不敢喘一声。
苍涟却不逼士兵在神子和他谁大间做出决定,只是神色阴暗地打量石门,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凭响声测了大概
厚度,退后几步,到他觉得合适的距离──
磅!
华丽炫目的长袍在空中绘出流星般的弧,猝不及防地,石门被苍涟回身踢了一脚,手臂长的裂痕突兀地横在白石上
,不多时,白色石屑嗤嗤地剥落,整扇门崩毁。
踏过石门残骸,苍涟迳自进入内殿,眼前所见令他不明究理。
黎瞳正抱着水盆控诉遭到不平对待。
「我要回家!这里好乱,好多怪人,那个君王也笨笨呆呆的,又凶、又粗暴!」
听至此苍涟不住抽了一下眉,抬腿继续往内走。
「还有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人一直打我,我才到这里几天,就被亲了好多次,海棱姊姊又说……说……」抹抹脸,黎
瞳抬起头却瞧见苍涟站在面前,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一大步。
「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瞳儿,别那么凶,」一个柔柔的声音从水中传出,美丽的脸庞显现在水面,「和他好好说清楚。」
「母后!您怎么护着他!」黎瞳气极了,放下水盆,扯下腰间匕首往床上扔去。
「反正我要回去!」
「契约是先皇们定下,不可反悔。」苍涟悠悠提醒,「你『必须』留在人间。」
「呜……」黎瞳看着回复无人的水面,终是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肩膀轻轻颤抖,感觉苍涟抱住自己,黎瞳哭得更
厉害,「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小手揪紧苍涟的衣襟,眼泪如珍珠般直掉。
苍涟静默无语,任由他倚着自己哭得涕泪纵横,弄得前襟一块块湿濡,轻抚他的背脊,像在抚慰受惊的雏鸟。
待黎瞳哭过一阵,在身前抽抽噎噎,苍涟才牵着他到桌边坐了,替他揩去犹凝在眼角的泪,他看着黎瞳那双理应极
为灵动,如今却红肿地不像话的眼,怔了。
母后说过,神子的心极其柔软,如蒲公英的花絮般,不可轻率碰触,一碰便散,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