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强子,你说你脚受伤了就别出来跟车了,自己还遭罪。”高速路上实在无聊,开着车的高志雄对任强说。
“我在家闲的都快长毛了,再不活动活动就该生锈了。”
“嘿,你可别逗了,在驾驶室里能活动个毛啊,开车开久了脖子都僵得要死,还活动呢。要是换我受伤,不养个半年绝对不会出车。”
“呸呸呸,你可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你以为我乐意受伤啊,行动不便,出门就得打车,洗澡都费劲。”任强把头扭向窗外,觉得嘴里闲的发慌,想抽烟又忍着不能抽,其实他何尝不是出门就后悔,要不是在家实在是想不清楚自己的感情问题,他也不会带着现在还吃不了力的伤脚跟车啊。
而且出来已经一天多了,除了和开车的高志雄说话解闷,要不然就用对讲机和其他车上的人打屁聊天,他根本不愿意往自己和安凉生的事情上面去想,更别提能不能想明白了。手机也不像往常那样三不五时会收到安凉生的电话或者短信,就这么一直很安静,任强也不知道那天之后,安凉生会不会对他死心,而且他的话都说的那么绝了,还指望谁能联系自己啊?
任强自嘲的笑笑,觉得自己太过患得患失,看了看外面,这才下午一点多钟,正该是日头大的时候,可是现在却有些乌云压境的意思,天色越来越阴沉。他用手机查了这几天的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会有小雨夹雪,可是根据他的经验,这架势根本不像天气预报说的那么简单,而且外面的温度并不低,又说要降温,恐怕像是冰雨,这样开车就很危险了。
“距离下一个出口还有多远啊?”任强有些担忧的问高志雄。
“大概70公里左右,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能出去了。”高志雄看了一眼指示牌答。
“那还好。”任强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想可别下雪,到时候路滑,就不好走了。
“没事儿的,还没等雪下咱们就该到了,而且晚上也能好好歇歇,这种天气根本没法卸货。”
“也是。”
这边话音刚落,对讲机却响了起来,说前面一个私家车和大客车发生追尾,前面已经开始堵车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高志雄听见这话,愤懑的敲了一下方向盘,骂开了脏话。“我操,现在人开车都不知道规矩吗,高速上也敢玩命?”
任强倒是很冷静,问起了对方关于车祸的情况。
“我这边也不大清楚,因为前面车速慢起来了,等会下车看看再给你们消息,你们也差不多快到堵车这里了吧。”
说话间,视线里果然出现了一条长龙,他们放慢了速度,顺便打灯提醒后面的车。
“是啊,看起来前面的队伍很长。”任强托着下巴所有所思的说。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车也停了下来,不知道是雨还是雪的东西开始打在玻璃窗上,前面根本没有要动的趋势。
外面的温度好像在降低,因为窗户上结了层薄雾,雨水变成雪往下飘,如果车能开的话倒是没什么关系,可是一直堵在这里,地上的水加上雪花,很快就会结冰,这样下去会更危险。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就只能在车里干耗着,只希望堵车快些缓解,争取在地面结冰之前出高速。
这时前后的车已经有人下车去看情况,可是车龙太长最终也是无功而返。还有人蹲在外面抽烟,任强早就憋得难受了,和高志雄一起下了车。
烟刚刚点燃,任强的手机响了起来,任强叼着烟把手机掏出来一看,竟是安凉生。
任强的心脏漏跳了两拍,连忙把烟从嘴里拿开,直愣愣的看着手机却在犹豫要不要接这个电话。
铃声锲而不舍的响着,任强还有些忐忑,接了怕会暴露情绪,不接怕又显得自己无情。
还是高志雄不耐烦的提醒任强赶快接电话,任强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我同事出差,说走的那段高速堵车又下雪,你那情况怎么样?”安凉生在电话中问道。
“也堵着呢,据说出车祸了。”
“哦,那你脚还疼不疼,没事儿吧?得注意保暖。”安凉生叮嘱道。
“还好,没什么事。”
“不是你在开车吧?”
“不是,别人开呢,我跟着。”
“那就好,你别开车,你脚不舒服,反应不灵活。”
“嗯,我知道。”
“我也没什么事,挂了。”
“……嗯。”
安凉生听到那边应了一声,就收了线,用毛巾擦擦车窗内的雾气,眼睛直直的盯着不远处嘴里叼着烟、挂掉电话后把双手插在兜里的任强,笑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傻透了,心里明白任强是因为他才逃走,可他还是忍不住的跟了出来,假也没跟单位请。开了一、两个小时的车,眼见天上下雪,又被憋在高速上动弹不得。
任强的车一直在他视线范围内,他一刻不敢松懈的跟着,现在停了车,终于忍不住给任强打个电话,就想问个好、说两句话而已,没多余的愿望。
天似乎越来越冷,任强看起来穿得单薄,只见他抽完嘴里那根烟,就忍不住冷上了车。
安凉生回头看了看后座上放着的棉袄和一堆吃的,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任强打个电话。或许任强会感动他所作的一切,也或许会埋怨没给他留下空间思考他们的关系。
还有什么好思考的呢?爱就爱,不爱就是不爱,犹犹豫豫的反倒让自己痛苦。
想到这儿,安凉生下了车,呼吸着外面湿冷的空气,又做了好几次心里建设才又拨通任强的号码。
他赌了一次又一次,虽然不能肯定每次都赢,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虽然任强是下了车来接电话,可这次比上次次接的快很多。“还有事吗?”任强问。
安凉生对任强说:“你回下头。”
任强果然回过头来,在看见他之后,整个人都定在那里,“你怎么来了?”
“我觉得没办法放开了,你说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可是我连一天都等不了。我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所以就追来了,即使你选择不跟我在一起,我也不想那天就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要不是下雪了,我就会一直跟着你。”
“你何苦啊?”任强有些哭笑不得,他何尝不是如此,没去想不代表不想,怕好不容易下决心有舍不得。
“真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两个人距离还有点远,雪花越飘越大,都开始模糊了视线。
安凉生在电话里听见车上的那个人喊任强说事故处理完了,一会儿就该能走了,快点上车之类的话,满是期待的看着任强,等着他一个答案。
任强什么都没说,径直挂了电话,然后上车……
安凉生举着手机半天都没动,脑袋轰得炸开了。
他明白了,果然,任强是不会选择自己的。
安凉生有些心伤的回头上车,琢磨着应该在下个出口调头就可以回家了,也许今天之后,他的生命里永远不会再出现任强这个人。
他关好车门,静静的等着前面的车走,他下意识的向右看看,却看见一个人拎着个小包向这边笨拙的移动,车流移动得很慢,即使这样,逆行的车还是不小心刮到了他,他歉意的向车内点点头,又向这边行动。
这太危险了,安凉生紧张的看着他,如果车速提高,后果不堪设想。
安凉生赶紧踩油门跟着前面的车走,没有多一会儿,终于停在他的身边,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我就上车取个东西,回头你就不见了。”任强把身上的雪花拍掉,带点埋怨的语气说。
“你又不说,我还以为……”
“着急啊,就忘了跟你说。”
“……”
“你都把话说成那样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拒绝。而且跟车出来我就后悔了,但是话都说了,不给自己个台阶下也太对不起自己。”任强从后视镜看见安凉生笑了,补充道:“只不过,和我在一起后,你可别后悔。”
安凉生激动的摇摇头,牙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嘴唇。
任强拍怕他的手,说:“好好开车。”
“嗯。”安凉生翻过来握住任强的手,一辈子也不想分开。
第二十一章
这一夜两个人基本上是无言相对,安凉生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也睡不着,任强把床让给了他,自己一个人在灯下看文件。
安凉生有好几次想跟任强谈谈,但是看见任强紧紧皱着的眉头就都闭上了嘴。
任强肯定认为他是个只懂得逃避的胆小鬼,但他有什么办法?
希望他离开的这半年,至少能缓和一下任强和父母的关系。
安凉生想这些事情头都痛了,起床的时候才四点多钟,外面天还是黑的,一盏台灯就那么点了一夜,而任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姿势看起来并不舒服,安凉生没叫醒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大衣给他披在身上,留了张字条就走了。
昨晚的情事让他腰酸背痛,行军床躺着也不舒服,下楼的时候,腰僵得厉害。
安凉生坐在车里抽了根烟才离开,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单位还有一堆关于去外地实践锻炼的表要填,他真想躲在哪儿什么人也不见。
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根本不像个男人,但是他心里的苦楚谁又会理解。
安凉生回家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身衣服,虽然没胃口吃东西,但还是熬了一锅粥。如果任强回来,也不会空着肚子了。
做好这些,安凉生去了单位。经过昨天任母那么一闹,很多人似乎都认为他私生活很不检点,因为从他们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了,而且比昨天更甚,他走到哪里,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安凉生没去顾虑那么多,如果不出意外,下周一他就该动身了,等他再回来,他的私事就烟消云散成不了谈资了,到时候他会申请调个部门或者去参加遴选考试,找机会离开现在的单位。
他这么做在任强眼里可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避,但事实上是万分不舍的,因为现在各个方面的压力全都压在他身上,老太太拿任强没办法,他这自然就成了突破口,她只需用前途和任强的面子一威胁他,他就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走,就是唯一的一个解决方法。
安凉生到领导办公室填申请表,领导委婉的表达了填完单就可以回去了,这几天不用上班,一直在家准备出去的事,周一领了审批表就可以动身了。
安凉生点点头,领导的安排正好合了他的意,毕竟这样可以不用在单位忍受同事们的白眼。
从单位回到家,他发现任强没有回过家的痕迹,而且厨房里的一锅粥一点也没有动。他摇摇头,简单洗了个澡,窝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两夜未眠,这一觉睡得很沉,可做的梦却压抑得难受。醒来后,他揉了揉眼角还有泪痕,下意识的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看见任强送给自己的手表都忘记摘。
他把表摘下来擦干净放在那个精致的绒盒里,告诉自己去那种贫苦的地方戴这样的表实在是显得高调,然后给任强打电话,任强并没有接。
没多一会儿,安凉生接到了属于任强家的固话号码,以为是任强,谁知那边一开口,却是老太太。
“强子回家了,答应我说要与你分手。”
安凉生弯嘴笑了笑,对她说:“阿姨,你那天去单位找我之后,已经对我造成了影响,现在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你已经闹得够本了吧。而且我申请了去外地锻炼半年,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所以,我和任强分手不分手,我还是想等他回来亲口对我说,这是我俩之间的事儿,是走是留都是他的选择。”
“你……”老太太一时没话说,只发出了那一个音节。
“阿姨,您找我这件事我没跟强子说,但如果被他知道,我觉得他昨天跟你说过的话也会实现的,你不想发生这种事吧,因为我对任强对我的感情还是挺有自信的。而你呢?强子走了,他要把小丫也接走,你们老两口以后就会孤苦无依,但是我不想这样。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走,你们还可以过过去的生活,这样何乐而不为。阿姨,您就别在逼我了,我打心眼里尊敬你,因为你是强子的妈,你们以前对他怎么样,你们和任强心里都明白,我没资格说。但是我对任强怎么样,他心里更清楚。这几年,我对他一心一意,没要他一分钱,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他,花钱再紧的时候,是我厚着脸皮去找我姐要,她比你们更早知道我和强子的事儿,打我骂我,也没动任强一根头发。这些事儿,我觉得强子不会不跟你们说。可将心比心,你们又对我做了什么?闹得整个单位都知道我私生活不检点,不得不去外地避风头,看我笑话的有的是,现在我去上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们的目的达成了,不是吗?”这席话,安凉生一字一句说得非常镇静,那边一时没了声音,但他为了让任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阿姨,你放心,我下周一就走,至于你儿子怎么选择,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对!你们一个两个的就知道欺负我这老太太,你勾搭强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还怪我去找你。我看你早走早好,不回来更好!”那头恶狠狠的撂下这些话,话音刚落,却传来了任强的声音:“妈,你在给谁打电话?”接着电话啪的一声被切断了。
安凉生无奈的摇摇头,也没兴趣顾及这个电话会给任强一家三口带来怎样的风波,反正现在他要走了,即使刚才话说得再重,他也只是想让任强的母亲明白自己对任强的感情不是所谓的大逆不道。再说,任强怎么选择,是聚还是散,必须都得亲口告诉他,通过别人的口转述,又算是什么?
安凉生打开柜子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其实现在收拾还太早,可只要一个人呆着就会胡思乱想。
要带的东西也并不多,如果有需要现去买也来得及,只不过这个刚搬进来还没住多久的家,是最让他舍不得的。
他们都说过,有彼此的地方才算是家,现在他一意孤行的决定离开,这里还是家吗?
安凉生环视了一下房间,到处都有他们生活过的痕迹,虽然不能肯定半年之后是什么情况,任强还会不会等他,但他觉得对于自己的选择是不会后悔的。
安凉生刚把整理好的简单行李放在卧室门口,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披上衣服出去,只见任强拉着小丫出现在他面前,小丫身后背着一个小书包,小嘴嘟着,样子不是特高兴。任强的另一只手拎着一个行李袋,脸上胡子拉碴的,眼睛都是肿的,左脸也红红肿肿的,像是被谁打了,而两宿没睡的他显得特别没精神。
看见安凉生来应门,任强赶紧松开了攥着小丫的手,还把行李包丢在地上,特别激动的走到安凉生面前,一把把他揽在了怀里,就连小丫在后面看着和披在安凉生肩上的衣服掉了,他也没去理会。
安凉生的鼻子堵堵的,眼睛也有点涩,想了半天只说出个:“孩子在,你别这样。”这句话。
“谁在都没用。”任强赌气的说,“你就笨吧,有事一起去面对啊,什么都自己抗着,你累不累。”
“可是你……”的父母你也不能不要啊……这声音却湮灭在任强霸道的吻中,而安凉生碍着孩子还在,就想推开他,却根本被吻得没了力气。
安凉生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终于随着这个吻纾解出来,他明白,即使谁都不懂他,任强也不会放弃他,是他想的太多,归根结底他好像对任强没什么信心。
他隔开两人的距离,伸手触碰着任强红肿的脸,又拍拍他的肩膀,说:“他们也打你了?没事儿,半年也不长,眨眼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