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儿。”
“父亲。”‘储辰’看着坐在桌前的父亲,上前几步,“您怎么过来了。”
“嗯。”父亲放下手中的茶杯,“辰儿,听为父说。”
‘储辰’点头,看着父亲站起身走到窗前
。
“为父已察觉,吾将命不久矣。”摆手让震惊的‘储辰’不要插话,“你,为父是放心的,但是思家,是李兄的遗孤,为父不能置之不理。以后,你还是多多陪他才好。”
储辰愈感觉出他愈来愈浓的疑惑,但是碍于父亲刚刚的手势,一直忍住没有出口。
“辰儿,你什么都好。但是唯独一点,那个顾云,还是少接触为妙。为父知道,现在说什么话都是无谓之举,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但愿到时,你不会……”
他听出父亲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父亲已经走向了门口,他急忙说道:“父亲,为何我们不……”
“命途多舛,为父改不了,你也改不了。此事不需再议,只是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辰儿。”
明明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留恋,但为什么,既然知道了自己已命不久矣,却依然不肯离开这里。
‘储辰’依旧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日渐寂寥单薄的背影,不发一言。
果然,第二天一早,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前仿佛高傲不可一世的太监。一身宫服,声音尖锐。
“北阳储氏,私贩官盐,即刻压入大牢,明日午时斩首示众。钦此。”
‘储辰’猛地转头看向父亲,父亲一脸平静的接过圣旨,随即被两个官兵上了重拷脚镣。
“走吧。”
他真的厌尽了那个尖锐刺耳的声音。
“父亲……”
“辰儿,记住我说的话。”
他们只来得及说这些,父亲就被呼喝着赶走。
他紧紧握着拳,那些该死的官兵,竟然不许探监。从怀中再次掏出几粒金锭,“官爷您看……”
“进去吧进去吧,快着点,别怪我不告诉你,这犯人可是个死囚,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圣上下旨抄了满门,可就得不偿失了。”
‘储辰’点头,然后慢慢走进潮湿阴冷的牢狱。
可是……
“父亲!”‘储辰’看着那个靠着墙嘴角流下一丝血迹,年迈苍老的男人。但是他的声音太大,明显听到远处传来了官兵的声音。
他赶忙逼进墙角,看着父亲被裹着一块儿白布抬走。
“顾云,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今日竟敢将手伸到义父的身上,我……”
“思家,你刚刚说什么?”
“大哥?!”“辰?!”
‘那个顾云,你还是少接触为妙……’父亲早前说的话还犹如在耳,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父亲。孩儿不孝……
储辰透过他看着这一切,但却好像真的存在。他震惊于父亲的死,震惊于顾云的背叛。就像多少年前,爸妈的死一样。
抽出身上佩戴的短剑,自然垂于身侧,一步一步逼近顾云,眼中黑白分明的色泽竟与当初储辰想杀死北溟鸠时相似至极。
顾云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大哥,你不
能杀他。”
‘储辰’皱眉,转头看向思家。
然而思家瞳孔陡然聚焦,显然也是惊得不轻。“大哥,他是皇帝钦命的状元。你杀了他,你也会死。”
“而且会连累储家。”
他一顿,慢慢把剑归鞘。“顾云,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我宁愿你杀了我。”顾云垂首自嘲,但是‘储辰’已转身离开。思家也没有注意到。
“大哥。”
“离开京城,我们回北阳去。你去收拾一下,明天午时即刻起程。”
摩挲着杯沿,然后紧紧握住。父亲,孩儿不孝……
画面一转,储辰不适的眯眼。
“大哥,顾云的信。”
皱眉,眼前的思家至少是而立之年,怎么会这么快。
“扔了它。”
“但是大哥,听说顾云病重,早已卧榻在床,怕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他手中握着的笔顿了一下,“扔了它。”
“是。”
“大哥,顾云的信。”“扔了它。”
……
“大哥,你看看吧,今天已经是第五日,而且,”思家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才说道:“这信封上,已经有了血迹。”
他似乎想了很久,“拿过来吧。”
垂头看信的他没看到,但是储辰看到了,思家脸上转瞬逝去的那抹失望。
‘辰,已有多年未见,吾如今已不久矣。别后萦思,愁肠日转。望君前来圆最后遗愿。欲多言,体不健,草率书此,祈恕不恭。云字’
思家见他看完信后眉头皱的那样紧,不禁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大哥,我先出去了。”
‘储辰’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摆摆手。
“大哥,去吧。我给你备好了马。”
思家突然的说话声让他一惊,“思家?”
“大哥,我知道你想去,只是心里过不去。”思家笑着,“但是你去了正好能看到他的死,也算是给义父报了仇。所以,你应该去亲眼看着他死。”
“是,吗?”
他明白思家只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但是……
“大哥,不要再想了。如果你去了他已经死了,可就没有意义了。”思家说着,拉起‘储辰’的手,出了门,将马的缰绳递给他。“去吧。”
他不再说什么,翻身上马,“思家,我会很快回来。”
“嗯。”思家点头,站在原地摸了摸掌心的温度。“你一定会回来。”
顾云看到‘储辰’进来,忙支起身想要坐起来,但是显然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所以他只能跌躺回去,笑了笑,然后道:“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所以想要在最后的时候,可以再见你一面。”
他在床头止步,看着一脸苍白的顾云,“直到现在,我还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顾云闭上眼,缓和了一下呼吸,“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确实错了,但是,
那不是我的本意。”
他却连嗤笑都不屑于给他,“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回去了。”
“你……最近过的如何?”就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顾云却突然出声。“还,好吗?”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谈论这个的缘由,所以,请恕我失礼……”
“咳咳,咳咳……”顾云拉住转身的他的手,“不要离开,给我一刻钟,我告诉你一切。咳咳……”
‘储辰’偏头,“不论什么理由,我都不可能原谅你。”
“我明白,”顾云止住咳嗽,抬起头,“但是我还是不能忍受你对我这样冷漠。”
‘原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我是皇上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顾云嘴角冷讽的笑愈发浓郁起来,“为了给我一个大功劳让满朝文武认可我,所以他随便找了个罪名安在了北阳首富的头上,然后下诏提出是我查出来的。”
“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处死你父亲,一个,是抄家。我选择了一个我认为是正确的答案。他是皇帝,我没有办法,辰,对不起,对不起……”
他震惊的转身甚至差点将顾云甩到床下。看着捂着胸口还在咳嗽的顾云,他抿住唇,咬紧牙关,才没有质问出声。
看着顾云期待的双眼,消瘦的面庞,他突然想起父亲说的‘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不能触碰的秘密,它被他藏在最深的地方’。原来,一直都是他理解错了。“顾云……”
那么现在在心底晕开的那抹苦涩,也是真的了。如果是父亲,或许也会欣喜于顾云的选择。
可就算是这样,他依然不能原谅。这仅是一场无妄之灾,一个如此不明是非的皇帝,仅仅是一场闹剧。
“辰,我知道也有我的不对,但是相信我,我没有办法……咳咳,咳咳!”
他满心复杂的看着顾云。“就算你告诉我这些,我依然无法不恨你。”
“我知道,咳咳……但是只要你记得我,只要你能记得我……”
他看着顾云咳得越来越无力,心中的感觉让他难受之极,“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不用了……”顾云叫住他,“我只想问你,你爱我吗?”
“羁绊太深,像一个沟渠般阻在我们之间,我无法,爱着你。”
“那,你以前爱我吗?是如同我爱你一般的爱我吗?”
‘储辰’看着他呼吸越来越粗重,“是。”
顾云嘴角上扬,他如此眷恋的看着‘储辰’,直到慢慢闭上了眼,直到再也醒不来。
储辰说不出此刻自己感受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太过沉闷,太过无言。
但是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直到现在,他的嘴角依旧上扬,像是得到了最美好的一切。
第二十四章
“怎么样?”北溟鸠站在床头处,看着坐着的人站起来,忙问道,“可诊出来了?”
那人正在与暗一低声交谈,听到北溟鸠的话,没有立刻回答,停下了看着暗一。
暗一皱着眉,张嘴刚想绝了他的念想,但又想到储辰什么事都没有刻意避着他,一时有些两难。
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叛徒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北溟鸠眼神黯了黯,他明白做错了事应该要受到惩罚,但他真的只是关心储辰的病况。
暗一看着北溟鸠,一脸僵硬的点了点头。尽管是在黑暗里,而且暗一的表情总是一成不变的,但是谁都能感受到气氛突然地冷凝。
那人和北溟鸠都没怎么在意。
“安亲王的病情我诊不出来是何。但是气息都很平稳,不像是有什么病症……”
“这种话我已经听了太多,我想问的是,你能诊出什么?主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昏睡着。”北溟鸠终于忍受不住。这些天,每天晚上暗一都会带着人来几趟。但现在听此人称呼‘安亲王’就知道,暗部医术最精湛的人都来过,甚至还需要去请暗部之外的人。可现在就连此人都无法,那么……
储辰睁开眼,立刻感觉到身旁竟然有人,而且不止一个。他悄然翻身下床,将脑海中‘顾云’安详的脸抹去。
指刀顶在最靠近那人的脖颈处,“谁?”
“主子?!”北溟鸠的声音明显充满了惊喜。
“北溟鸠?”储辰的指刀没有拿下来,反而往里又推了推,“还有谁在这儿?”
他听到此人闷哼一声,但是他没有理会。
而此时暗一已经将油灯点燃,“暗夜。”
北溟鸠的眼睛早已在黑暗中适应,他看到了刚刚的场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在灯光燃起的那一刻,又退回了阴影里。
储辰这才收回指刀,放开那个人。“暗一,怎么回事?”
“暗夜,”暗一放下手中的油灯,“您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
“什么?”怎么会,明明只有那么短的时间。
“安亲王已经回府?”储天云抓紧手中的奏折,“什么时辰的事,他醒了?”
赵可弓着身子,“是,皇上。就是刚刚的事,奴才一听到消息就来禀告了,说是见到房间里灯亮了没多久,就回去了。”
想了想,后面的话赵可还是没有说出口。
‘奴才还隐约看见,里面不只是安亲王一个人。有好几个……’‘说什么呢?安亲王就不能有几个奴才。在宫里这么乱嚼舌头,你有几个脑袋?’‘是!是!公公说的是。’
“好了,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已经醒了,那便好。如果像是他府里的单煜一般……
合上手中的折子,把它丢到一旁,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着赵可摆摆
手,“不必跟来。”
赵可闻言停下脚步,站在门前垂首。
“素素。我们的儿子已经长大,可是我却一次一次地将他推入险境,素素,对不起,素素……”看着牌位之上的那张画像,储天云站着凝视了很久。
那天秀女入宫,他正巧遇见,看到了那个年轻秀女,就像是看到了素素,加上那时候为了储辰的事有些烦闷,喝了些酒,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他本打算给她找个院子随便安置,但是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传来她已经怀孕了……
那天百花宴,他看到储辰看他和她的眼神,竟差点不敢对视。
辰儿,从小就没了母妃,他也并没有给他什么关怀……
“撤了吧。”储辰一回来,就吩咐府里的厨房弄了些简单的菜式。毕竟昏睡了三天三夜。“你们也都下去吧。”
看到暗一带着人走了,储辰才站起身,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北溟鸠,你不用跟来了。”
坐在床头边的椅子上,储辰看着单煜的脸,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因为一直昏迷着,所以单煜只能食用一些流食混着人参之类的补品然后慢慢灌进去,而现在他昏睡了三天之久,因为他的命令,怕也没人给他喂水和饭,所以明显的消瘦下去。
摩擦着指上的扳指,回想着或许是梦的那个场景。可是太过真实的梦境,让他不得不思考。
那个顾云,那个思家,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
曲起食指按压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可能是灵魂融合的后遗症吧,每次他只要深入地想什么,头都会像现在这样痛着。尽管有时候确实有些忍受不住,但是大多时间还是比较轻松的。
“族长,少族长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饭喝水了,这样下去的话……”
“什么?”单群转身,“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因为,您下的禁制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有空隙,他们也是刚刚才拿着您的手札进去之后看到的。”
单群一愣,然后皱起眉头,看向说话的人,“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你以为你再死一次就能见到那个储辰了吗?”单群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单煜。
沉默了很久,单煜才说道:“我不是绝食,只是吃不下。”
单群看着单煜那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是却说道:“你妈为了生下你,她放弃了自己的命,我从你出生起,就给你全族最好的待遇。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身为单族的少族长,为了一个男人,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