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王德见过相爷。”
“末将郦琼见过相爷。”
两员将官见秦桧的视线转了自己的身上,忙也向秦桧行礼。
王德,郦琼,这两人秦桧也打听过,刘光世的左膀右臂,刘光世混到今天还不死,靠的也是这两人为他卖命。
“你是王子华?”秦桧看着王德笑,这位军中外号“王夜叉”,据说连韩世忠的帐都不买,是员虎将。
“是,末将王德,王子华,”王德拱手又是一礼。
秦桧绕着王德走了一圈,说:“本相早就听闻子华将军英勇无敌,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今日一见,果然英武非凡啊。”
“末将愧不敢当,”王德也不是没见过秦桧,只是这奸相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热情地对待过他。
“当得起,”秦桧的手说着就攀到王德将军的肩膀上去了,王德一身小麦色的肌肤,浓眉大眼,很合秦桧的眼缘,手放上去一碰,肌肉结实,富有弹性,手感那是相当的好。“如此虎将,刘帅好福气啊,”秦桧揩了一下王德的油后,又对刘光世道。
刘光世虽然还面带笑容,但已经很勉强了。
至于淮西军另一员大将郦琼,那脸色就已经成锅底一般了。
“来来,大家坐,”秦桧浑然不觉气氛有变地招呼大家落坐,“在本相这里,就随意一点。”
岳云还懵懵懂懂,岳飞和罗孟却是已经看出秦桧这又是在挑拨离间了。
“相爷,”刘光世坐下后,就冲秦桧开口道:“平叔这里有一事不明,还望相爷赐教。”
“刘帅与本相还谈什么赐教二字呢?”秦桧很亲热地道:“刘帅有事尽管问,本相知无不言。不知刘帅有何事要问本相啊?”
刘光世今天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先前收到兵部的公文,说是圣上要在金使入朝之日,举行个什么兵马演练,命他调三千铁骑入京。还特别言明这关乎皇家和朝廷的脸面,去的兵必须能见人。刘光世还是厚道的,当下就派了淮西军中最精锐的三千铁骑星夜赶往临安。结果,等他刘光世到了临安,兵部就给发了一张收单给他,刘光世这才发现他派到临安来的三千铁骑,连人带马带兵器,全成了背嵬军中的一员了。刘光世当场没背过气去,好容易缓过来后,直接就杀到了宫门口要向皇上讨个说法,结果皇上连他的面都没见,就派个小太临出来跟他说,此事皇上不知道,有什么事就去问秦相。刘光世转身再杀到秦相府,才知道今天太学生上街闹事,秦相爷去大理寺镇压去了。刘光世只能耐着性子在相府死等,一等就是这大半天。
岳飞父子和罗孟听着刘光世的控诉,心里就想,这到底是这刘二公子太过单蠢,还是这位秦相爷太过奸诈呢?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呢?”秦桧一脸的震惊,“朝廷正在组建背嵬军,没有要办什么兵马演练啊,刘帅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刘光世不是个脾气很大的人,可这时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今天溜溜绕着临安城跑了一天,最后这奸相就给他这么一句话?!“相爷!”刘光世一蹦三尺高,“我刘平叔亲见的公文,难道是我刘平叔看错了不成?!”
岳云坐直了腰,准备在刘光世冲上去暴打秦桧时前去施救。
秦桧却一脸纯良无辜,说:“公文何在,刘帅拿来本相看看。”
“公文,”刘光世回头就让王德拿那一纸公文出来。王德拿是拿出来了,却一脸为难地看着刘光世。刘光世突然也想到了什么,扭头又看向秦桧,几乎把一嘴银牙咬碎。他被坑了,而且是被坑惨了!刘光世此时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了。
“刘帅公文呢?”秦桧还问。
王德把公文送到了秦桧的手里,头也不抬地马上就退到刘光世身后站着。
“哎呀,”秦桧从牛皮信封里拿出那一纸公文,烂糊糊的一团,秦桧就道:“这是公文?这什么也看不清啊,刘帅,这是不是沾过水了?”
刘光世满脑子都是那日,兵部那个须发皆白,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杀千刀的,手就那么一抖,一杯开水就把这张他刚盖上私印的公文给浇了个透实。他说这老杀千刀的怎么放着上好的茶不喝,非说自己胃寒要喝白开水呢。这帮人是合起伙来坑他啊!“兵部巩大人也可作证,”刘光世道:“这公文是他亲送的。”
秦桧说:“刘帅问的是兵部巩百田大人?”
刘光世说:“正是此人。”
秦桧咂咂嘴,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巩大人已经告老还乡去了。”
刘光世握紧了拳头,他得弄死这奸相,不然他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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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看到这份上,岳飞就已经清楚,刘光世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你连个凭证都拿不出来,那还不是随便秦桧怎么说都行?除非你刘光世敢反,要不然那三千铁骑是一定要不回来了。
刘光世发着彪。
岳云凑到秦桧跟前。
“没事,”秦桧跟岳云耳语道:“人割了肉,你得允许人家骂两声。”
岳云“卟噗”一声再也憋不住笑了起来。
这笑声听到刘光世的耳中,极其剌耳。他突然想到,背嵬军的统领不就是岳云吗?好像他该找的正主就是这位吧?
岳飞这时开口了,“平叔兄,若有误会你就与相爷就好好讲,这里毕竟是相府,不是庐州。”
刘光世对岳飞还是忌惮的,想着岳云是岳飞长子,这事说不定就是秦桧与岳飞合谋坑他的。刘光世恨声道:“这事没完!”转身,也不向秦桧告辞,大步离去。
王德和郦琼二将匆匆与秦桧、岳飞行了一礼,追随刘光世而去。
“相爷,这样好吗?”岳云担心地问。
“他一定去找官家了,”秦桧一点也不担心,碰上赵构这个影帝,刘光世更是讨不到一点便宜。
岳飞说道:“相爷想要王子华?”
秦桧点头,“这人在淮西军浪费了。”
岳飞说:“王子华对刘平叔一向忠心,怕是要让相爷白忙一场了。”
“我有耐心,也有时间,”秦桧看看刚刚王德坐过的位子。王德与郦琼向来不和,这一点他要放过才是傻子。秦桧是听说郦琼这个人有心机,满肚子坏水,他对这位郦将军是满怀希望,就看他怎么把王德踢出淮西军了。
岳飞道:“方才相爷那样推崇王子华,是做给刘平叔和郦国宝看的?”
秦桧得意地笑,“巩大人去庐州最先找的就是王将军。”
“这有什么不妥的?”岳云问。
秦桧手里替岳云剥着桔子,说:“这会让人怀疑啊,怎么巩老儿谁都不找就找你?怎么秦桧谁都不夸就夸你?你是不是不想在淮西军干了?”
岳云说:“可是刘帅不会怀疑王将军的。”
秦桧把剥好的桔子递给岳云,“你还不懂,刘帅比一般人还要怕死,所以也会比一般人还要多疑。王德这样的人,入岳家军,或者去背嵬军帮你,都比他在淮西军混要强。”
岳云把桔子分成了两半,一下子就吃下肚一半,嘴里嘟囔着:“那王将军皆不是会恨死相爷你?”
秦桧说:“我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他一条生路,他怎么还会恨我?等他日后军功显赫,封妻萌子了,我想他也该感谢我一下吧?”
岳云想想,笑起来,“相爷把什么都想好了?”
秦桧又塞了个桔子到岳云的手上,说:“是啊,只要老天爷不耍我,这事应该能成。来,再吃个桔子。”
罗孟看一眼岳飞,岳云还小的时候,他见过,那时的岳云就是个有些内向孤僻的小孩。岳云能与秦桧如此亲近,这对罗孟来说又是一个意外。
岳飞却当着秦桧的面问罗孟道:“桑青在北地可是与二帝在一起?”
罗孟勉强一笑,说:“若是与二帝一起,我如何能脱出?”
岳飞说:“那你可知二帝现在如何?”
罗孟只是摇头。
岳飞又看向秦桧,说:“此次金使来京,相爷觉得有可能换回二帝吗?”
秦桧把头一低,“我尽力吧。”
岳飞道:“完颜晟怎么会为一个兄弟就放归二帝?相爷怕是自己也清楚。”
谁说岳飞玩政治不行的?秦桧只能是干笑。
罗孟想要说什么,却被岳飞摇头制止了,就听岳飞道:“相爷或许应该试试与金国商谈作废绍兴九年的和约。”
秦桧看向岳云。
岳云忙摇头,小声对秦桧道:“我什么也没说啊。”
岳飞那里一笑,“怎么,我说中相爷的心中所想了?”
岳飞的这一笑容比白开水还淡,秦桧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又看不上自己了,不由自主就跟岳飞冒了句实话,“其实谈什么都是假的,弱国无外交。”
如此精典的一句话被秦桧说出来后,岳飞不由又多看了秦桧两眼。
岳云却是不太明白,说:“相爷,这是什么意思?”
秦桧就说道:“这就好像两个人打架,壮的那个嘴里对弱的那个说声对不起,转过身来一巴掌就把弱的给拍死了。应祥,你觉得那句对不起有意义吗?”
岳云这回听懂了,说道:“所以相爷一直说要平定中原,就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秦桧拍小狗一样拍拍岳云的头。
岳飞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岳云的脖子就是一缩,“入京这些日,你可有读书?”岳飞问岳云道。
岳云拿眼瞅秦桧。
秦桧马上会意。岳云练武成痴,读书就差点了,离了岳飞,他哪还有自觉性去看书?秦桧对岳飞道:“读啊,怎么不读,我还教了他不少呢。”
岳飞说:“不知相爷教了他什么?”
“自是孔孟之道,”秦桧道。
岳飞说:“那是哪一篇?”
“其实孔夫子的话,我们只要记住一句,就可天下无敌,”秦桧开始扯了。
岳飞蹙眉,“是什么?”
罗孟也好奇。
秦桧便朗声道:“孔子曰,打人用砖乎,照脸乎,不宜乱乎;乎不着再乎,乎着往死里乎;乎死即拉倒,不用再乎也;不死者乃英雄也。”
岳飞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喷茶的感觉,只是没想到会是在秦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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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冲岳云挤眉弄眼。
岳云低头闷笑。
岳飞看着秦桧,哭笑不得。
罗孟笑过之后,却是有些愁怅。五国城的那个还在心心念念着过去,临安相府里的这个却把过去都已抛却,没有了那份孤傲,多了一份随和风趣,就已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厅堂外这时传来了一声闷响。
“打雷了?”秦桧看向窗外,正是黄昏时分,天边还有晚霞,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相府大管家这时连跑带喊冲了进来,“相爷东城地陷了!”
东城?秦桧猛地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面狂奔,“刚那阵声音是从东城传来的?”
大管家跟在秦桧身后喊:“是啊,相爷。”
“完了,完了,”秦桧脑中一片空白,东城就是工部所在,就那阵声响,不会是工部的炸药炸了吧?秦桧想到这里,是飞奔出府。
岳飞三人不知道这位又怎么了,也都跟了出来。
秦桧轿子也无心坐了,上马就朝东城赶。要是为个炸药,把一帮宋时的科学技术人才都炸死了,他这罪过可就大发了!
这时整个临安城都乱了,有举家往城外逃的,有当街跪地上请求神灵息怒的,有抱在一起哭的,有趁机造谣闹事的,兵丁衙役都一窝疯往东城赶。看到这架式,街上又有人喊,金兵打来了,于是整个临安城都炸了锅。
“应详,”秦桧停下马来,对岳云道:“你带着你的人马去找大理寺卿,告诉他只是工部出了点事,让他去宫里告诉官家一声。你听他的吩咐,这城里谁再乱喊乱叫,就抓了再说。”
岳云掉转马头先往自己的兵营去了。
等秦桧赶到东城,他发现自己能做的事就是与工部尚书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已成一片废墟的工部衙门发呆。
“怎,怎么回事?”工部尚书胡松年问秦桧。
“我不知道啊,”秦桧说:“我在家呢。”
要说这个时候,还是岳飞管用,走上前来说:“胡大人,府衙内还有何人?”
胡松年煞白着脸,说:“应该没什么人,这时候人都各自归家去了。”
秦桧说:“那怎么会炸呢?走火了?”
胡松年说:“相爷不是说这炸药不能遇火吗?后院入夜后,连灯都不点的。”
“那怎么会炸呢?”秦桧就不解了,“没火它也不可能炸啊!”
胡尚书这时已经缓过神来了,开始冲秦桧瞪眼,“这是相爷弄的炸药啊,相爷问我?”
“可你是工部尚书啊!”秦桧也冲胡松年瞪眼,才发现这老爷子脾气挺大。
临安城哪里出状况,哪里就有他的汪统领带着他的禁军跑来了。
胡松年也不等秦桧开口,直接就对汪辰道:“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人在下面被压着!”
汪辰当然不会听胡尚书的,人只看着秦相爷。
“去看看,”秦桧也担心这次会闹出人命。
岳云这时也跑了来,愣愣地看了半天,站在了秦桧的旁边道:“这就是那个炸药?”
秦桧哭丧着脸,“什么药不药,现在全没了。”
岳云却一把抓住了秦桧的手,“相爷,这真的可以毁天灭地啊!”
“啊?”秦桧还在悲痛中,回不神来。
“相爷弄的炸药啊!”岳云紧握着秦桧的手不放。
秦桧没能注意到岳云此刻眼中的激动,他只看到岳云身后的这道残垣好像在晃动,而且幅度还挺大。“小心!”秦桧也来不及多想,把岳云往怀里一搂,两个人就换了个位置。
也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残垣坍塌下来。
“相爷!”一帮子人都跑过来。
“没事,”秦桧感觉没东西砸到自己,松开了被他死死护着的岳云,冲众人摆摆手。
岳云只看了秦桧一眼,就把手死死按在了秦桧的左太阳穴上。
这时已经有血流到秦桧的嘴里了,“破了?”秦桧还问岳云。
“去找大夫来!”岳云是气急败坏了。
秦童鞋再次光荣负伤,左太阳穴被石头砸开了一个口子。
“相爷,这伤口位置要是再正一点,就真要命了!”大夫还是上次那个替秦桧胸口拔刀的那一位,现在他已经觉得自己与这位秦相爷有缘。
秦桧想自己真的不用惜命,砸太阳穴都能不死,他还怕什么呢?
直到这时,岳飞与胡松年才从事故现场另一边赶过来。
秦桧的样子有些吓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脑袋裹着厚厚的白布,半边身子都是血。
“怎么会这样?”胡尚书叫。
岳云刚要开口,却被秦桧手急眼快地往后一推,抢先答道:“没什么,那墙倒了,刮了我一下。”
“真不要紧?”胡尚书问,衙门已经没了,再赔进去一个丞相,他这个工部尚书也就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