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逸事——露浓

作者:露浓  录入:03-04

“生于泥潭而不染——此说倒也有意思,却不甚精准,”刘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道,“令君不知,这莲藕生

于池塘污泥中,外层早就覆满污毒,所以吃时当削皮,才是养生之道。备也是北方人,当年初至徐州,不懂规矩,

吃莲藕时就连皮带肉地啃了,结果小病一场。”

荀彧又是一愣,突然便笑不出来。他隐约觉得刘备的话若有所指,却又听不出所以然,只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悦

。刘备却仍是笑盈盈的,又问,“天下奇花异卉,不知令君所喜何物?备左右闲着无事;不如种些花卉,博令君一

笑,却也是一桩美事。”

荀彧心下更是疑惑,却仍是答道,“‘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不芳’,吾甚喜之。”

第八章:【刘备荀彧】荷缘(四)

刘备却摇头道,“芷兰当真金贵,比在北地养荷却更难上一分——来,令君喝酒。”

荀彧欲推辞,刘备却已将他的酒盅满上。他只得端起酒盅,抿上一口。今晚他已经喝了几杯了?他本不该这样喝的

“在令君看来,何谓太平盛世?”他又听见刘备问道,语气平静而随便,仿佛这问题和荷花美不美根本就是一回事

好奇怪的一个问题。荀彧心下隐隐有一种感觉,刘备在拉网!他或许不该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又觉自己有几分醉了

。哈,太平盛世!荀彧拿起筷子,击杯长吟道,“汉祚昌荣,四海归心;众知廉耻,万民教化;仕有所尊,民有所

食,此乃太平盛世兮!”他顿了顿,又道,“左将军若肯全力辅佐曹公,何恐未有太平盛世!”

刘备没有直接回答,却说,“难怪,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荀彧想要开口发问,却觉得更是昏沉,不禁心下骇然。他真地喝了那么多?他狠狠地摇了摇头,

勉力定住心神,问道,“左将军请彧来,究竟有何事?”

只听“铛”的一声,刘备将手中的青铜酒盅敲在了石桌上。他长叹一声道,“本欲行离间之事,教令君认清曹公的

本质;如今看来——罢,罢!人各有志;令君投了曹公也不是无道理。是备自以为是,才敢想令君乃志同道合之辈

!”

荀彧愕然,心下暗想,如今醉的怕不只是我一人。

他心里更是郁郁,赌气一般灌了一杯酒,这才道,“左将军雄心大志,彧不敢比肩;敢问左将军眼中的太平盛世又

为何?”

刘备冷哼一声,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民有所食,仕有所尊,万民教化,众知廉耻,天下归心,汉室昌荣,此方

谓太平盛世。如今欲辩究竟是谁本末倒置倒也无益。只是令君以为曹公可创太平盛世,却不见周公何有曹公威武!

坐处仕族归心,食有其民!”

荀彧暗自心惊,欲反驳却只觉心乱如麻,头疼欲裂,而脑海中一片混乱,毫无章法;他几乎连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不,就这几杯酒,他本不当醉成这样!他陡地警醒,骇然道,“左将军!……你在酒中置了何物?”

刘备沉默许久,最后说,“什么也没有,令君不过喝醉了。便是备自己,也有几分醉了。”

他伸出手来,抬起荀彧的下巴,两人默然对视。

许久,刘备又是开口,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备曾一直幻想,若是文若不姓荀,亦或当年避董卓时辗转来

了平原,我刘备或许还有一席之地可以争。但现在想想,世间之事皆有道理,非‘运数’二字可言。文若和备,终

究是两样人。文若……”

刘备凑近了些,嘴角挂着微笑,一双眼睛却仿佛狼眸,直让荀彧暗暗怀疑那扣着自己下巴的手会不会突然一把拧断

他的脖子。“文若,你可相信,”刘备的声音仍然是温柔如水,“这世上自有属于备的子房。他和文若一般有王佐

之才,却不像文若一般金贵。芷兰备是养不来的!备的王佐之才,当像荷花一般。文若可见过徐扬的荷花?长得铺

天盖地,生生不息;花叶果实可赏,可食,可饲鱼,可入药,皆是寻常百姓家的事物。幽兰之风故有师德,于那些

平民百姓却又有何益?毕竟如今这天下,缺的只是小民的果腹之物!”

“玄德公,”荀彧喃喃道,“欲谋天下者,岂能逆天下之势而行?孰轻孰重,孰缓孰急,将军岂不知?天下不定,

乱臣不灭,何来百姓温饱?”

他虽是这么说了,却也不知自己是否真如此想的?他喝醉了,头疼得厉害,已经无法再想如此复杂的问题。

刘备松开手,直起身来。“文若,后会无期,”他微笑着说。

7.老贼不死

待荀彧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傍晚,在自己府中。家人说,他昨夜在左将军府上喝醉了,是左将军亲自驱车送他

回来的。他一边莫名其妙,一边却仍是头疼欲裂,只得呆在家中静养。直到公达夜间来访,他这才听说,曹公今日

下令,遣刘左将军出兵伐袁术。

他只能沉默。

曹公出了口的军令,开始集结的兵士,再也锁不住的猛兽——原来如此;果然后会无期。待得明日之后,天地间又

多了一头恶蛟。

后来的十多年里荀彧都再未见过荷花,直到建安十七年的寿春。

那个时候,他很清楚他的生命,他的执着,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或是像当初刘备所说,本末倒置——他只不过从未寻得真正志同道合之人而已。当然,或许

刘备也是对的:千万铁骑兵临城下,刘备过襄阳而不入,携万民而不弃,辗转流离,如今却当真又挣得一席之地。

谁对?谁错?荀彧也不知。如果可能,他自是希望亲眼看到乱世终结的那一天,亲眼看到,究竟谁才握住了太平盛

世的生命线。

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收到曹公的礼物后,他一言不发,独自到巢湖边观荷。青绿色的湖水中插着无数杆残荷;寒风吹过枯卷的叶子,荡

起一阵阵不尽的香气。待得明年春日,这湖面上又将是一片莲叶田田,鱼戏其间,船只来往,采莲的年轻姑娘们唱

着水乡的歌。便如刘备所说,荷本是贫贱之物,在每一片泥泞中都能长起,生生不息。

他微微一笑,转回寿春城中,燃起火盆,将自己一生的书信全数付之一炬。

荀令逝世的消息传入蜀中的时候,刘备和庞统正在涪陵庆祝首战告捷。听到消息后刘备沉默许久,方才叹道,“当

年便知必有今日!”

庞统也是叹道,“曹公此举乃自断臂膀!”

“于曹公言是自断臂膀,于吾等可是好事啊;老贼不死,祸乱不止,”刘备幽幽说道。他喝了一口酒,突然摸不着

头脑地问道,“兰与荷,士元更喜哪个?”

庞统似乎习惯了自家主公的奇怪问题,笑道,“统尤喜荷花,只因统乃好食之人——孔明家的凉藕主公可曾吃过?

实乃绝妙好物;下次得了空,主公不妨敲诈孔明一回。”

刘备哈哈大笑,亲自走到庞统座前,给他再斟上一盅酒。

第九章:【玄亮】同床(一)

1.好梦

史书上说,初出茅庐的诸葛亮与刘备解带写诚,厚相结纳,情好日密,如鱼水般恩爱。其实天知道,他们只不过在

刚开始的那几个月天天呆在一间屋子里算出纳物流直至深夜而已。那时候诸葛亮初至新野,便野心勃勃地欲为刘左

将军招兵买马,想要凑出一支像样的水军来,顺便收买一下孤傲的关二爷的心。只不过招兵买马貌似风光,但其实

都是枯燥无味的账本活堆出来的。刘备帐下算得上是自己人的帮手极度稀缺。孙乾,糜竺,简雍几个照顾新野郡县

的民生就忙得半死,徐庶陪在关二爷身边操练军马,得闲的武人又弄不来算筹,于是最后左将军只好自己挽了袖子

上,和这二十七岁的小鬼一起夜夜笙歌,啊不,夜夜盘账。

说什么情好日密,其实每夜的谈话不过是,“主公,积错了”,“这粮仓明明下个月便能腾空”,亦或是,“诸葛

孔明你敢征十五取一的地税,不等百姓暴动,我先砍了你!”之类的。每天晚上当这些无聊透顶的谈话结束后,诸

葛亮都会回自己的屋子——他的屋子在府宅的另一头;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从刘备屋子里走回他自己房间里往往都

要耗上一盏茶的功夫。通常诸葛亮回到屋子里就栽倒在榻上,睡得和死猪,啊不,卧龙一般。每天都忙成这样了,

哪有空想糊涂心思?不过每当甘夫人或是糜夫人来送夜宵,亦或是在回屋的途中撞见夏侯夫人或是胡夫人,他还是

忍不住怀念远在襄阳的妻。荆州的夏夜是多么美!月明星稀,鸟吟虫鸣,风从竹叶间吹过,沙沙作响仿佛美人的喃

喃细语;这种夜里,床榻空空,只有账簿做伴,人生未免太无趣了点。

所以那天深夜,当刘备说,“睡了,睡了;孔明就在备这里睡一晚吧,”他只是微微一愣,却没有太多的惊讶和抗

拒;愣了片刻,他忍不住抬起头去仔细打量自家主公。

刘备仿佛没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边打哈欠,一边扒拉着算筹,在竹简上写上最后一个数字,然后噼里啪

啦地开始收竹简。“不行了不行了,再不睡我得趴下了,”已经累得发昏的刘备一边收拾一边说,“孔明啊,便是

年轻也不能这样;天天夜半入睡,平旦又起,睡不足三个时辰,怎是养生之道?早些睡吧!再者,我可是将知天命

的人了,折腾不来了;睡觉,睡觉……”

诸葛亮低头想了想,便道,“扰了主公休息,亮惭愧;亮这便收拾了,将这最后几编带回屋中算了,明日报于主公

。”

“哎,别回去了,”刘备一边解外衣,一边说道,“这府宅不小,还捧着东西摸黑回去,多麻烦。你要做便赶快做

;做完了便睡吧。再说,你那屋里又没有夫人暖着被窝等你回去,还是和你家主公睡一晚。”

诸葛亮本还在暗自猜度自己是否想多了,听刘备此话不禁又是一愣。他心不在焉地在竹简上写下最后几个数字,然

后收拾了笔墨,卷好竹简堆在一旁,又把小桌从榻上移开。那边刘备已将外衣脱了,赤着双足,只穿着粗绢的里衣

;更毁形象的是,他正弓着腰翻着一口大箱子里的东西,嘴里不知道神神叨叨地念着些什么。

“哈,原来在此!”好半天他从箱子里拖出一条暗红色的锦被,满意地说,“果然还在。”

摇曳的烛火下,只一身白色里衣,抱着暗红锦被,目光迷乱的刘备到也别有一番风情,就连那张一味朴素温和无甚

惊世绝艳的面孔也突然显得多情而更加赏心悦目。

(什么目光迷乱,我只是要睡觉,睡觉;啊困死了,快让我睡觉吧!刘备的内心在嘶吼——虽说是四十七岁的军阀

,但在睡意的折磨下,他和七岁娃儿其实没多大区别。)

罢了,罢了,诸葛亮在心中暗叹,同是寂寞人而已。他脱下鹤髦,褪去深衣,缓缓解开里衣。里衣才褪了一半,他

却突然发现刘备正傻愣愣地瞪着他。

“主公?”

“孔明真白,”刘备瞪着诸葛亮仿佛玉雕的肩膀和胸膛,傻不拉唧地一边揉眼睛,一边说道,“孔明不是号称在卧

龙岗种地,怎么白成这样?感情你平日里都不晒太阳的?”诸葛亮不禁莞尔。没想到刘备揉着眼睛,下一句说的是

,“不过里衣还是穿着吧!马上都要立秋了,夜里凉着呢。你这样睡定要伤身体的。你别看你现在年轻不察觉,待

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可就知道厉害了!”

诸葛亮愕然瞪着刘备。

刘备眨巴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回瞪。

好半天刘备终于回过神来,又是笑又是叹地拍了拍诸葛亮的脸,说,“孔明想哪去了!”

诸葛亮低下头去,不动声色地重新穿好里衣,轻声答道,“主公,亮唐突了。”

“唐突的怕是你家主公我吧,好端端的让你在这和我睡,”刘备说,“啊没办法,困昏头了。”

(诸葛亮不动声色地抓狂中:天,到底怎么说话的?!看来果然是困昏头了。)

刘备随手拿起自己的袍子往地上一扔,豪气万千说,“也罢,孔明睡榻上吧,我打地铺。”

诸葛亮愣了片刻,见刘备还在手忙脚乱地拿袍子外衣往地上铺,忙伸手拉住刘备的袖子。“主公,”他温柔地说道

,“你自己方才言道,将及立秋,夜间正凉,怎可卧于地上?榻上宽得很;主公还是莫要胡乱忙碌,早些睡下才是

。”

刘备愣了片刻,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捏了捏诸葛亮的脸,说,“就知道孔明最会为我着想!好了,睡觉睡觉。”

他把锦被往榻上一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里。他拍了拍被子,说,“孔明,来。”

诸葛亮微微一笑,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荡起一阵莫名的温暖。他在刘备身边躺下,拉过锦被一边覆在身上,然后吹

熄了蜡烛。

今晚定是一夜好梦。

第十章:【玄亮】同床(二)

2.噩梦

睡啊睡啊也就睡习惯了。

啊不,是说,很快诸葛亮就习惯了和刘备常常一起算帐议事到夜半,然后同睡一张榻上,明早再一起起床接着干事

。真说起来,“解带写诚,情好日密”这八个字也不为过。不过刘备是个四十七岁,又老又辣,打了无数大大小小

的仗,睡了无数形形色色人物的军阀。和这种人同睡一张榻有相当大的风险系数;诸葛亮很快就了解到了这一点。

那晚诸葛亮半夜醒转,借着从窗格间洒入的月光,看见刘备皱着眉头,呼吸不宁,显然是睡得不安稳。被噩梦困扰

?还是太冷?(“我老人家怕冷,”刘备曾说过。)诸葛亮小心翼翼拾起扔在榻下的袍子,想盖在刘备身上。他的

手才刚刚伸到刘备上方,刘备的右手猛地抬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猛地探到他的脖子上,牢牢扣住。诸葛亮顿时

停下,不敢移动一丝一毫。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只要刘备手上加力,便能生生扭断他的脖子。就这样定了片刻,他

听见刘备问道,“是孔明么?”

“主公,”诸葛亮轻声应道。

刘备立马松开了手,翻身坐起,一脸惶恐地看着诸葛亮。“孔明!”刘备惊道,“孔明,没伤着你吧?”

“主公相当有分寸,并没有伤着亮,”诸葛亮微笑着说。

“哎,我怎么都忘了;以后断断不能再和孔明联榻,”刘备几分懊恼地埋怨道,“这么多年打打杀杀,我实在是太

多疑了;哪能再和别人睡一张榻上。”

诸葛亮忍不住笑道,“听闻主公早年常常与关,张两位将军挤一张塌,也和简先生抵足而眠,彻夜长谈,也常和子

龙将军共卧;几位如今可不都好端端的?主公何必如此自责?”(再说,天那么冷了,大半夜干完活还赶回自己冷

冰冰灰蒙蒙的房间,睡觉都没人搂,这也实在太痛苦了些;诸葛亮在心底加了一句。)

推书 20234-03-03 :唐僧肉(穿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