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巡着电子邮件,果然看到了几封回复,点击开来迅速的浏览,巨大的喜悦袭上心头。
是唱片公司的回复。对他寄去的几首创作曲表示赞赏,后面更有详谈的邀约。
云非激动地把信件读了又读,对他这个溺水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开心地从床上跳起来,下意识的就想去找耀和诉说,然而兴匆匆地跑到门边,手握在门把上时,忽然想着,我告诉他干什么?要和他抱在一起高兴地跳跃吗?
无法想象那种情景。那个人,自己和他的关系,如今这样的气氛,还如何抱在一起?
云非嘲笑起自己的傻气来,恐怕即使告诉他,苏耀和也不会在意吧,这只不过是有合作的意向而已,之后究竟怎样还未可知。那个金钱至上的人,又怎么会打动,他不会想跟自己一起吃苦。
这样想着就好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顿时把所有的喜悦都冲跑了。
他呆坐在床上,觉得自己像个蹩脚又傻气的小丑,想要将心捧到一个并不珍惜的人面前,还好他醒悟了。
耀和忙着将花束按客户的要求包装,这些日子因为提早关店,收入受到了影响,店铺的租金本来就不便宜,上个月结算的时候,耀和看着那越来越接近的收支数字感到发愁。
好在庭飞帮忙,替他找了这几家客户,只需要在大清早备齐新鲜花束送到客户手上,正好又可以带回家来做。
耀和插花的手艺让客户满意,选择平价的花朵扎一束很普通的捧花,在他手里也可以变得生色不少,让人觉得那些并不昂贵的花朵变得高级起来。
云非进进出出了好几次,吃过晚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看了一会儿,又走去卧房给朋友写了几封电邮,准备去厨房倒水喝的时候,又来回走了几趟。
耀和还是埋在那堆花里忙碌,包装纸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剪裁鲜花造成的一堆凌乱垃圾,令云非心里的烦躁暴增,真是越来越不爽。
在被又一阵塑料纸细碎的声响吵到后,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说你可以安静一点吗?你制造的这些杂音,每个都让人难以忍受,这样还叫我怎么作曲?」
云非的确很烦躁,唱片公司在信里出了题目,要他按照他们所列的要求在一周之内完成一支创作曲,这首曲子关系着他能不能在未来和对方达成合作,而现在他被这些吵杂细碎的声响弄得毫无灵感。
耀和抬头看他,眼睛黑幽幽的。
「算了,我去里面。」视线相持,云非先避开了,转身走去卧室关上了门。
耀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花枝,玫瑰的刺划过手指,带起一阵细细的疼。
他站起身,打开阳台的门。
云非再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客厅里已经没有杂乱的痕迹,耀和和他的那堆鲜花都不见了。
云非心里慌了一下,视线在阳台看到那个身影时,绷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原来那个人移去了阳台,并且把玻璃门关上了,从这里看过去,只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再也听不到那些细碎的声响。
屋外已经一片漆黑,阳台上并没有灯,只有天然的星光,就算客厅的灯开着,那边的视线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吧。
云非觉得自己有些理亏,走近之后打开玻璃门,瞬间一股冷风便灌进来,云非打了个寒颤。
「你……还是进来吧,外面好像很冷……」云非别扭地开口。
「马上就做完了。」耀和示意云非将门关好,他知道云非怕冷。
云非受不了阳台上的温度,乖乖的关上门,只能隔着玻璃看耀和,那个人好像感觉不到寒冷,清瘦的身影包裹在白衬衫里,依旧忙碌着手里的工作。
玻璃窗上映着他清隽的侧颜,文雅又素淡的气质,令云非有些莫名的心痛。「喂,你不冷吗?」忍耐不住又打开门。
耀和愣了一下,黑眸注视他片刻。「你去睡吧,我一会就好,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去戒酒中心。」
云非只能又关上玻璃门,赌气地回去房间。
早晨云非在房子里四处翻找,一旁的耀和终于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云非看了他一眼,「我的草稿,你有没有看到丢在这里的纸?也许落到地上了。」
他的话让耀和脸色一白,「你是说你扔在地上的纸团?我好像打扫的时候……扔掉了。」
他实在不知道那是重要的东西,他以为那只是云非不要的垃圾,因为创作的时候总是扔掉很多的草稿,那些画着黑色五线谱,字迹潦草,耀和看不懂,他以为云非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就是不要了。
「扔掉了?」云非的视线扫过来,黑亮的眼里有一点火焰,耀和看得出这是他恼怒的征兆。
「在哪里?我去找。」云非准备去垃圾桶里找,那几张手稿很重要,他昨天一时的灵感,关系到他的新曲创作,他可能是搞丢在地上了,为什么睡个觉起来就被说扔掉了。
垃圾桶里空无一物,转身看到一脸做错事表情的耀和。
「对不起,今天是资源回收日,我扔掉了……我真的不知道……」耀和被云非的脸色吓到,神情是那么阴沉,他知道自己又做了多余的事。
「为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管我的东西吗?之前有跟你说过吧!」云非受不了地喊起来。
「我以为你不要了……」耀和轻细的声音在窒息的空气里听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
「你懂什么!」云非简直要翻白眼。「那些都是我的心血。」
「对不起……」耀和感到痛苦,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无意中做了损害他的事。
「你不懂的话就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云非的火气一直往上冒,他不知道怎么跟无知的耀和沟通,这种时候两人之间不相配的巨大差异感真是叫人无法忍耐。
「出去,不要让我看到你!」云非吼着想让耀和出去,他让他的心情非常不好,期限在即,他又把他重要的东西弄没了,这让他非常烦躁。关了卧室的门,想找酒来喝。最近戒酒有了成效,但是这个时候,他很想喝酒,他在抽屉里偷藏了酒不让耀和知道,他只是想有强烈需要的时候,悄悄喝上一口,这跟戒酒无关,他们这种搞创作的,有时候的确需要那么一点刺激来激发灵感。
这种事情跟耀和也是没法沟通的,他又要一味的以为他还是依恋酒精,所以酒是背着耀和偷偷藏的。
云非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发现他藏的那瓶酒没了踪迹。
还在想自己有没有记错,忽然想到了门外的那个人,这卧室都是他在整理,心上更像着了火,一下打开房门。
「苏耀和,我放在抽屉里的那瓶酒呢?」云非眼睛冒火,暴烈的脾气已经控制不住。
耀和放下手边熨烫的西装,看他山雨欲来的神色,心里有点莫名的退缩,他已经有些害怕云非暴怒的样子。
「我……扔了。」这话说得迟疑,幽黑的眼充满了不安,却仍勉强地对视云非。
这句扔了叫云非再也把持不住,怒腾腾地冲上来,双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不是叫你别管我了吗!」怒吼的声音几乎震破耀和的耳膜。
「不是的,云非你冷静一点,你戒酒的话不能再喝酒……」他话还没说完,云非一巴掌甩过来,重重扇过他脸颊,耀和眼前一黑,受巨力冲击,歪了身子撞到桌角,砰地摔到地上。
头晕目眩地还未回神,又被云非拎了起来。
「混蛋!你是我什么人?管我这么多干什么?你到底懂什么!」他吼得粗暴,用力摔开耀和,怒气腾腾地走出屋子,像龙卷风袭卷过。
冰袋轻轻按压着,痛得抽了一下,耀和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半边的面颊肿起来,磕到桌角的右眼角有一片淤青,还渗着血丝。
呆滞的眼神愣愣地瞧着,思绪转得好慢。怎么办,明天是沁柔的婚礼,这个样子别人会说什么?沁柔会担心,还有……
他慢慢地想着,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转不过来了。
呆愣地拿着冰袋,贴上眼角,冰块冻寒的刺激感,有点麻木。那张难看得像小丑一样的脸,有透明的东西慢慢落下。
耀和闭上了眼,无法看镜中自己流泪的样子。
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只会做错事,很多年前他说过,能给那个人的只有这颗心,而现在,连这颗心都没有价值了,他只会让云非难受而已。
耀和醒得很早,今天是妹妹沁柔的婚礼,他要早点过去妹妹那里,耀和从以前就有失眠的症状,前几年药物治疗似乎好了一点,不过最近又变得厉害了。
出门前,他把替云非熨烫好的西服放在沙发上,他有跟他提过妹妹结婚的事,但不知道云非今天愿不愿意参加。
昨天争吵之后,云非一直和他冷战,不跟他说话。
赶到会场的时候,沁柔已经画好了新娘妆,耀和的样子让她吓了一跳。
「哥,你的脸怎么了?」
耀和的右眼角上有一块紫色的淤青,划破的地方还有些肿着。
「我啊,在家里都会绊倒,不小心撞在桌角,从以前就一直这样磕磕碰碰的,像个傻瓜。」耀和笑起来,眼睛看着妹妹。「真抱歉,妹妹结婚,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这副德性。」
沁柔被他的形容逗笑,神情放松下来。「说起来啊,大哥是有经常磕磕碰碰,走路都会跌倒的情形,以前妈就说在家里都会摔倒的人是白痴啦。」
耀和跟着她笑,「好啦,我知道我笨,不要笑话我了。」
「没有啊,我怎么笑话哥嘛。可是哥,那个人没有跟你一起来吗?」沁柔环顾四周,并没看到耀和的男朋友。她有见过云非一次,印象中是个非常帅的男人。
「嗯,他可能没办法来,他最近都在忙着创作新曲,不知道赶不赶得过来。」
「这样啊。」沁柔有点失望,她还以为大哥的男朋友一定会来的,毕竟这是恋人妹妹的婚礼,不过也许人家觉得不方便呢,毕竟同性恋还没到被大家都接受的地步,介绍起身分也满尴尬的。沁柔猜想大哥这样说只是一个借口,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哥,那个人对你好不好啊?多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啊。」沁柔握起大哥的手,很关心哥哥的感情生活。
耀和拿起配好的鲜花,要给妹妹扎一束最漂亮的新娘捧花,听到妹妹的话,配花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小傻瓜,有什么好讲的,两个男人又不能黏黏腻腻的。」
「怎么会啦,小说或电影里都很浪漫耶。哥,我有偷偷看过喔,男男的那种。」沁柔咯咯地笑起来,微红了脸,还是觉得哥哥有个同性的恋人很不可思议。
「傻丫头,他对我很好,你也知道我很笨又什么都不懂,他很有耐心,什么都肯慢慢教我。」耀和微微一笑,幽黑的眼里闪过温柔。
「这样啊,听起来好棒。」沁柔看着自己的哥哥,觉得他的眼神好温柔好温柔。
「那你们会结婚吗?」她捧着脸颊,很希望大哥能有个好归宿。耀和过去那么辛苦,有那么多难受的事,难得可以碰上不在意他过往的人,还能对他这样好,她真的很希望大哥和那个人有结果。
耀和停下手里的动作,没有抬头看自己的妹妹,沁柔看不见耀和的表情,又听不到他的回答,心里有点担心起来。
「大哥……」
「沁柔,」耀和终于抬头看她,眼神柔和,微微一笑。「我们和你们不一样,结婚这种事是不能的。」
「怎么不能?你们都移民就好啦,现在不是有很多国家可以结婚吗?」沁柔不解。
「嗯……」耀和淡淡一笑,「可能吧,好啦,不要一直说我,今天你是主角啊,快来看看,这束花这样好不好看?要不要再添一点白玫瑰?」
沁柔还想说话,但耀和的态度明显不想再谈,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哥哥有些话没有对自己说,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她看着耀和,他笑得温柔安静,和过去一样,但为什么总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呢?
「哥……」沁柔轻轻喊了他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云非的准时出现,令沁柔他们都大大地吃了一惊,看起来最意外的人似乎是耀和。不过沁柔还是很高兴他能来,欢欢喜喜地迎过去,把他推到了大哥身边。
果然是帅气的男人,外表酷酷的,但是笑起来又好有魅力,那双眼睛生着桃花,太会勾魂了。沁柔招待着宾客,却无法不留意云非,见他不一会儿周围就围了一群女生,一个个都被虏获芳心的模样。
云非就站在那群漂亮的女生当中,侃侃而谈,礼仪风度叫人赞叹,好像说是富家公子来着,果然是有那个气度啊,沁柔心中暗想。
「喂,沁柔,那边那个人是你哥的朋友吗?」伴娘晓芸一把将她拉过去。
「干嘛啦?」虽然是自己的好朋友,可是对方爱慕的眼神让沁柔不爽,再怎么说也是大哥的男朋友啊,但是很难说出口就是了。
「替我介绍好不好?」晓芸脸上漾起羞涩,又看向那边的云非,真的好有型啊。
「拜托,你今天是我的伴娘耶,干嘛一直盯着男人看,而且人家有伴了。」沁柔有点来气,是气云非那个招蜂引蝶的样子。
没有理会好友听到云非有伴的打击,沁柔撩起婚纱朝云非走过去。
看到新娘过来,大家很有默契的让开了空间。
「喂,你不去我大哥那边吗?」沁柔看着云非问,这家伙举着香槟混在美女当中如鱼得水啊。
云非愣了愣,沁柔马上道:「我大哥有事找你帮忙。」
云非应了一声,有些不解地看沁柔,沁柔贴近他耳朵,低声说:「你今天没什么事,只要照顾我大哥就行了,别在这里让这群花痴女对着你流口水。」
沁柔说得不怎么客气,云非却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耀和坐在自助餐桌前,挑选了一块新鲜可口的水果蛋糕和一杯蓝莓果汁。蛋糕看上去好好吃喔,上面有草莓、蜜桃,好多好多汁水鲜嫩的果肉。
他很喜欢吃蛋糕,喜欢那股甜甜的、清新的味道,那让他有幸福的感觉。
用叉子抿了一小口放到嘴里,甜美的味道瞬间在舌尖上留连不去。耀和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品尝,十分喜欢这记忆里的味道,记忆里是母亲在他生日的时候领他去餐馆里吃蛋糕,那以后再没有人带他去吃过了。
慢慢地吃完一小块,耀和有点恋恋不舍,想再要上一块。
「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喜欢吃甜食?」又一块水果蛋糕递到他面前,云非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耀和被震住,怔愣地看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真是的,果然像个小孩。」云非伸过手指,轻轻擦去耀和唇边残留的鲜奶油,不由得微微一笑,「苏耀和你几岁了?你好像还比我大两岁吧。」
耀和被他说得有些脸红,下意识地伸了伸舌头舔过自己嘴唇,就怕还有鲜奶沾在那里,被云非笑话。
云非将沾了他唇边鲜奶的手指放到嘴里吸吮,深邃的眼盯着耀和,微微一笑,「甜的。」
耀和因他暧昧的举止更加脸红,未料到云非忽然倾身过来,凑近他嘴角便是一吻,舌尖触到了他的舌尖,卷绕过去,轻轻吸吮了一下,含着他嘴唇啄了一下,结束了这个偷香。
「这里更甜。」云非凝视着耀和,毫不掩饰地笑着。
耀和脸有些涨红,羞涩到极点,实在不习惯他在外面做这样亲密的举动,而且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样逗弄自己?他的目光有些错愕又有些不安,那不是让云非喜欢的眼神。
他被耀和的反应弄得有些扫兴,手指抚过他淤青的眼角,眼神一黯。「算了,我们早点回家。」
耀和看他的神情,眼睛迅速黯淡下来。
后面的几天云非也都很忙,耀和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又拾起了许多散落在地上的五线谱。
云非似乎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创作,打落的草稿无数,涂涂改改好像一直不满意。
经过那天的事,耀和不敢再乱扔,生怕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能替云非整理在一边。
云非去戒酒中心的疗效非常好,已经越来越不依赖酒精了,喝酒的次数也在减少,最近他忙的时候,甚至没见他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