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陆逊一样,也是未来东吴的大都督一只,只不过没有陆逊有名。
天知道在寿春时,曹操到底抓了几个未来的东吴大都督给刘协做下人?
不像陆逊离开得早,施然伺候的时间长,尤其刘协从徐州溜达跑了那一回,他便是跟着刘协进茅厕,被刘协一炮仗炸了一身粪的其中之一,给刘协提着衣服的那个……
后来曹操送刘协回许都,因他们家世不坏,都放他们归家了,意图收买,结果都便宜了孙权。
有了一个陆逊,孙权留意寻找伺候过刘协的人,把施然给找出来,看他才能不凡,于是也留在身边,只没带来江陵。
孙权送信要海鲜,施然顿时就明白了——江陵那的一定是天子!
要是别个,干嘛要海鲜?
这货也是个聪明人,跟着孙权几年,连着孙权的动机也猜出来了,派出一船后,又找一船,前后天出发,他自己跟在后面船上。
孙权一计不成,这后一计,有了施然更加方便行事。
这条船驶来,兵士上去验看,果然是一船海鲜,便放行。
到了孙权的大船边上,并头靠在一处,下人们先从小船搬出海鲜,再送到大船上去。
黄忠盯着这些来往的人,没料到黑暗中,两条船贴近的船腹处,一点声音没有地各开了一道暗门,两船隐匿的舱室相对。
孙权将刘协用斗篷包了抱住,悄悄的,打开卧榻下的暗道,下到暗舱,再移到施然这条船上。
陆逊还在大船上“折腾”。
“皇上嫌烟火熏人,烤熟了再送上来。”
“那边船上腥味都传过来了,驶到别处去停放。”
小船解缆,又行出战船外围去。
陆逊进进出出的,一副忙碌不已的样子,黄忠压根儿瞧不出来有问题。
过了一个多时辰,黄忠都有些倦了,夜风一吹,忙抖擞了精神,绕到门边掀帘看。
几个小黄门没打瞌睡,却凑着头窃窃私语。
黄忠低声喝斥:“作甚?”
几个吓一跳,忙站好,有一个怯怯地对黄忠道:“将军……”
黄忠怕他吵到里边——陆逊已经好一会没进出了,恐怕小皇帝已经入睡了。
小黄门走近,低声道:“里边好一会没声音了,皇上素爱洁净,吃了糕饼都要漱口,今晚又食过油腻之物,可……没叫进去伺候。”
黄忠道:“陆逊不是在里边吗?”
小黄门道:“将军,那陆逊没取过漱口的盐入内。”
黄忠朝天上看看,已快到三更天了,平时这时候小皇帝早睡得昏天黑地了。
想了想,黄忠走进厅内,来到内室门边道:“皇上?”
门没开,也没人应声,按理里边除了小皇帝和孙权,还有一个陆逊。
黄忠略等了几个呼吸,然后一把推开门,里边哪里有人!
黄忠胡子一炸,疯了——
江陵下游一个小渡口,岸上一队人马在夜色里疾驰而去,施然那条拉着海鲜的小船靠在岸边。
这船停没多久,一条普通的商船靠过来,两边都不曾点灯执火,黑嗦嗦的,只见几个黑影从小船换到商船上,然后商船离岸顺流而下,要是白天,只怕要吓到江上其他船只。
此船的速度,便是顺流顺风,也快不到这样吧!?
这船是商船,不像富人家的船那般,船楼能占整条船。商船的船楼在后部,前面大半是甲板,堆放着米袋子,须得侧身从船舷边挤过,方能行至后部船楼。
且此船与长江上许多商船一般,船楼上下均是柱顶结构,只有后侧是墙,又无门无窗,只求可以多载些货物。却不知船楼上,靠外三面确实堆满了米袋,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寻常人哪怕上船来看,也看不出内里蹊跷。
而米袋围的“墙”里,先是层普通麻布帘子,跟米袋质地色泽一致,最里层悬挂的却是锦缎,围出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来。
地板粗糙有经年不去的积灰,但此刻铺上了毯子。
卧榻同样简陋,跟商船如出一辙,可榻上的被褥枕头等物也被换了,单看质地,便不是一般商家能用得起的。
锦被里睡着一人,刘协。
孙权坐在榻边,舍不得挪眼地看着刘协,旁边躬身立着两人,陆逊和施然。
陆逊浑身湿透,道:“我和亲卫们又迁延了好久才用羊皮袋子潜水而出,纵使此刻黄忠发觉,也追之不及了。”
施然道:“我江东快船,岂是荆州那群草鱼追得上的?主公把鱼船停在公安渡口,又使人骑马离开,待明日蔡瑁追下来,也只道我们怕了他们屯驻在江夏的水军,不敢走水路,哪里想得到主公险中求胜,就是要往他们荆州水师面前过。”
陆逊笑道:“主公此计甚好,只……”
孙权转过头来问:“什么?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
陆逊道:“船行虽快,到扬州也要两天,而且白日里避人耳目,要放慢船速,是不是再燃了香,让皇上一直睡过去。”
孙权迟疑:“昏睡如此久,恐会伤身。”
陆逊早已明白孙权怀着什么心思,见孙权如此,便体贴道:“那……只要过关卡前让皇上昏睡?”
孙权点头:“等皇上醒来,且看他举动再行决定,闹得厉害了,再说。”
施然向陆逊看,然后垂头,稍微明白了点。
孙权连刘协“闹得厉害了”,都才只是“再说”,一点迷香,本伤不了多少身,却如此小心,不用说……
孙权和陆逊说话时,施然偷眼把榻上刘协看了看,心下更是明了。
刘协之貌果如传言,又兼帝王之尊,难怪孙权如此爱护,非比寻常。
孙权交代完话,两人走到一根柱子旁,拉开地板上一个铁钩,顺楼梯走下去。
等陆逊和施然退下后,孙权本该燃上熏香,然后到下面去休息,但瞧着刘协睡脸,竟不舍得离开。
孙权疲累,怕入睡后刘协醒来要逃,香是必要燃的,可又舍不得离开刘协,怎么办好?
坐了一会,拉开盖板,叫人弄来一条绳子,一端绑在顶梁上,一端系在刘协脚腕上,绳子距离控制得恰恰好,刘协即便醒了爬下榻,站边上够直了身,也碰不到帘子和更外面米袋。
水兵系帆索,怕风浪里滑脱,打的结很讲究,不知道方法的根本解不开,绳子两端的结都是这种绳结。
看妥当了,孙权才点燃熏香,躺到刘协外侧,把人抱往怀里,满心想的:陪着一起昏睡算了!免得怀抱空空,跟做梦一样没一点实在感。
那熏香的迷烟是无差别攻击,才不管你是哪个,闻个一炷香的功夫统统放倒。
香料燃到天刚放亮才燃尽,那药效只怕孙权跟刘协都得睡到午时去,可是刘协前一天晚膳没吃饱。
后头呢?被放倒了,没吃上。
从来挨不住饿的刘协在肠胃叫嚣下,居然……miss了药效,提前醒了!!!
昏叨叨推开孙权坐起来,哼哼:“传膳……”
陆逊早已上来看过,见孙权宁肯把他自己也一起迷翻,很是无奈,想着一时半会醒不了,可以晚些时候再来看。
刘协叫了好几声,没人听见。
刘协迷迷瞪瞪的,爬过“障碍物”,潜意识里榻前桌案上是有常备点心的。
可是把整个桌案摸了个透彻,什么东西都没有!
刘协怒了,这些下人是越来越欺负他了!点心都敢不备了!!!
迷着眼睛四下找——找人发火。
站着的没有,就一个,睡着的孙权。
刘协一巴掌拍过去,手掌心一疼,清醒了!
昨晚的事情点点滴滴的回到脑海里,刘协转转眼睛,看看周围,落回小小的熏炉上——糟了!
眼睛再转,落到孙权脸上——完蛋了!!!
孙权多帅一张脸,半边儿全红了,虽然还没肿起来,那也是迟早的事!
又落人手里去了,这次还把包养人直接打了……
刘协第一个念头是——逃!
然后悲剧的发现了绳子,还解不开。
这密室一面是墙,另三面的帐幔在船体摇晃下,有时露出外面米袋,一袋袋厚沉沉的堆叠着,仅仅露出几丝缝隙,勉强漏点江风和光亮进来。
灯在柱子上,绳子长度够不上去,没法烧断。
一时间山穷水尽,刘协发了狠,四下找凶器,一不做二不休,把孙权杀了算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凶器,别说刀子,就是能砸死人的硬物也没有。
刘协爬上塌去,举着枕头准备闷死孙权,姿势都摆好了,脑子忽然灵光起来。
船上……孙权的人……孙权死了他们找谁算账?
孙权何止大胆,已经胆大包天了!敢劫持皇帝!
江东八成已在孙权之手。
杀了人家主公,人家还不拼命……
要是以前,刘协说不定就不反抗了,反正孙权对他不赖。
第九十六章
可现在,孙权存着那种心思,刘协却对孙权无意。
还有个丢不掉的曹丕。
眼瞅着熏炉,刘协纳了闷了——
一巴掌都没打醒孙权,看这架势,孙权是宁可一起“享受”迷烟,也舍不得走开。
怎么孙权不醒,自个就醒了呢?
按说他也没有经常闻迷烟整得免疫了……
“咯咕咕咕~”
-_-||
原来是肚子。
之后的至少一个时辰内,刘协一直在跟那绳结战斗,饿得头晕眼花了都解不开。
正准备继续卖力,榻上忽然“嗯”一声。
刘协猛一个回头,还好,孙权只是哼哼一声,还没醒,可是看样子离醒不久了。
刘协忙擦了汗,爬回榻上去,躺好后觉得不妥,把孙权的爪子拉过来,无比黑线地搂住自己,闭眼装睡。
刚伪装好,孙权动动,醒了。
迷烟后遗症谁都一样。
孙权在榻上一会捏捏手,一会挪挪身子,好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标志是:
“猪儿!”
-_-|||
刘协猛想起孙权那半边脸——高祖爷爷!!!
还没想出办法来,孙权翻身凑近,温热的鼻息拂到刘协脸上,刘协僵住了。
装?不装了?
一犹豫,孙权毫不客气地吻了下来。
被撬开唇齿时刘协装不下去了,忽然间有了主意,乘着孙权没防备,忽然一把推开。
没推太开,免得够不着。
跟着一巴掌!
“啪!!!”
孙权错愕,刘协的手劲不大,怎么打那么疼呢?
这倒霉的……
唱戏得唱完,刘协抓着衣服喊:“曹丕!你禽兽!!!”冤枉别人不好,就曹丕不冤,这口黑锅不扣给他还扣给谁?
听到刘协这话,孙权本来抬起来摸向脸的手停在半道。
刘协眯眼瞧着孙权脸上那块肿起来的地方,心里又叫一声高祖爷爷~
孙权顾不上脸了。
陆逊曾说,曹丕把刘协按在地上亲吻,欺负得十分厉害。
刘协蜷缩在被子里,一副不甚清醒迷迷蒙蒙的样子,却一脸惧意,浑身发抖。
孙权急怒,眸子里几乎冒出蓝莹莹的鬼火来。
怒归怒,瞧着刘协心疼,忍住火气拉着刘协的手哄:
“猪儿!猪儿!是我,莫怕!我不是曹丕,猪儿,看清楚……”
刘协内心白眼:我比你自己还看得清楚。
挣扎几下,被孙权紧紧抱住,刘协看差不多了,喘几下道:“仲谋?”
孙权拍着刘协的背,温言道:“是我。”
脸上很痛,可这会孙权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只想着怎么跟刘协说,好让刘协不是那么抗拒。
两个各怀心事,要不是刘协的肚子打鼓一样想起来叫一阵,虚假的“温情拥抱”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曹丕刚转过一处廊角,莫名其妙打个喷嚏,步子迈得太大,“咚”一下撞上柱子,倒跌两步。
恰恰被曹植看到,忙忙慌慌冲过来扶:“二哥!身子不好别老出屋!要紧不?来人!!传太医!!!”
曹丕撞懵了——怎、怎么回事?
孙权十分了解刘协的脾气,刘协发现脚上被系了绳子,人更是被劫出江陵后,气急败坏各种抓狂,孙权百般哄劝无用,最后还是靠琳琅满目的美食才让刘协安静下来。
等刘协饭毕,孙权忙不迭又要把陆逊撵下去,好跟刘协说话。
陆逊把孙权的半边脸看来看去,末了决定不提也罢。
等陆逊一退下去,孙权亲自倒了一杯香茶奉上。
刘协眼神冷冷地,盯着孙权。
虽还是拒人千里的样子,可总归比饿着肚子的时候好说话了。
孙权有了主意,保持着一个可以叫刘协放心的距离,微笑道:“我知道,船上简陋,委屈了猪儿,可是等到建业,不会再委屈你的。”
刘协皱眉:“建业?”
刘协肯问这句,孙权已是欢喜不已。
“嗯!就在下游,离海不过一百余里,你爱的那些鱼虾以后每天都可以食到。”
刘协旧话重提:
“朕是天子,安敢如此……”
孙权道:“猪儿该明白的。”
刘协道:“明白什么!?”
孙权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刘协偏开头,指着外面道:“滚!”
孙权未动,安然坐在原处。
心渴慕之又如何,他已是天下间仅次于曹操的一方霸主。
深谙用人之道的孙权十分清楚,宠爱是一回事,枕席间无妨容让,可他今后,却是眼前“天子”的主人!
刘协迟早得明白这一点,不如一开始就让刘协弄清楚。
没有再去刺激刘协,孙权定定坐在几案边,等着刘协屈服。
刘协扔了茶杯,孙权避开。
刘协吼“放肆”,孙权面无表情。
刘协坐在榻上背过身去,改无声抗议后,孙权才露出心疼的模样,却也不去劝慰。
刘协有多聪明,孙权心知肚明,天下已经是个乱局,汉室苟延残喘不了几年了,要不然,刘协这个天子怎么会被人掌控如此多年?
孙权安心等着,等刘协理智起来,放弃抵抗。
有了刘协,要取荆州和益州易如反掌,周瑜现在虽然只是个名义上的大都督,可是早有长远之计助孙权取天下,即便孙策,也曾说过,会助弟弟一臂之力。
有周瑜的天纵英才,还有孙策的骁勇善战,以及江东的文武众臣,先与曹操划江而治,后图江北!
只是他们的办法,远不如有了刘协之后省力,起码,可以提早二十年成就大业!
只要刘协乖乖的,孙权不介意让刘协一辈子坐在皇位上,岂不比将来被其他人逼迫禅位来得好?
董卓、袁术、曹操都只当刘协是件玩物,唯有他孙权能让刘协活得比过去都好!
只要刘协乖乖的,孙权可以专宠刘协一人,至死不渝!还有谁可以这般对待?
孙权想,刘协一定会明白的。
纵有怨言,多让着刘协点。
陆逊、施然等虽贴心,一来比不了刘协的天子之尊,二来,他们任是谁都不能像刘协这般,在孙权心里占如此重的份量。
建业的宏大规模,配得上刘协,建业城中的宫殿,比许都的还要华美,东都洛阳曾经的长乐宫或可一比!
其他人可以给刘协的,他孙权自然也能给,其他人不能给的,他也能给!
孙权很有自信——却忘了他不曾给刘协选择。
晚间,刘协拒不用膳,再是美味都打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