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琴恨（男J）——凤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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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月循著血案发生的路线，一直追踪到虎丘来，已是中秋夜晚。他已整整二十年没有重归故土，这次再踏中原，中

原已再次改朝换代，泓月虽是出身萧梁王族，但对家国兴亡之事早已看化，尤其杨坚一统南北後，施政甚善，大有

中兴气象，百姓生活安稳，他本应再没有任何牵挂遗憾，从此专心弘法，可是他未能及时赶赴华严寺，引起姑苏一

片腥风血雨，令慈悲为怀的他难过之馀，更感除魔之事责无旁赁。

当他听到林中远远传来的琴音，他知道，他没找错地方，琴声中隐有邪气，风中亦带著血腥的气息。他沿著琴声来

处前行，幽幽的琴韵，萧瑟凄迷处有如冷雨敲窗，黯然无奈处又似人在天涯，归途受阻，所思难见。琴曲尽管缠绵

幽怨至於极点，但却不含半点淫邪意味，衹有一片海样深情，在琴弦间跳跃浮沉，足以挑动任何人内心深处的柔情

哀思。泓月明知这是冷烟引诱猎物前来送死的陷阱，但仍不得不为他超凡的琴艺而动容。

这显示出冷烟比他料想的还要危险，他已经到达不用以色欲来迷惑猎物的地步，自己稍不留神，动了爱惜怜意，便

会被他所乘。泓月暗中加了两分戒心，但为免再有人受害，他还是加快脚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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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忆王孙（中）

天际明月高挂，冷烟盘膝端坐在一株古松之下，前面的石台上放著一具瑶琴，和两只用符咒摺成的小小燕子，专心

地在松下抚琴弹奏。他回复了从前裙屐风流的翩翩公子型貌，脱去在寺院所穿的僮仆粗衣，换上一身素色锦缎长袍

，头戴紫金玉冠，腰系五色玉佩宫縧，罗衣飘飘，在月色之下，看来有若神仙中人。任谁也看不出，他便是那闹得

姑苏满城风雨的杀人妖魔。

尽管松林中已有三名受害者，冷烟仍觉得不足够，人杀得越多，他的心便越来越没有难受罪恶的感觉，反而想要更

多的血…只有热暖的血才能使他兴奋满足，他狂热地渴望下一个猎物的来临，他们都说爱他，那麽就用他们的生命

和鲜血去证实他们对他的「爱」罢！

就在弹奏之间，冷烟的视线无意地落在面前两只小燕子上，脑海浮现起那小道童的孩子笑脸，那笑脸瞬间又化成另

一张英秀的孩子脸容…小小的纸燕…早如隔世的前尘…两张无愁无虑的小小笑脸，一双闪著敬慕的小小眼睛…他指

尖不受控制似的奏出一段近乎童谣的乐曲来，在他心灵深处掀起翻天的波澜。

「铮！」冷烟心神动盪下指法一乱，第五条琴弦崩断，冷烟和刚到的泓月同时一震。

以泓月的修为，就算刀山在前，天魔现身，也不会使他有丝毫动摇。可是眼前的纸燕，耳畔童谣的馀音，却叫他无

法不为之惊震！如果说他在尘世里还有牵挂遗憾，那便很可能是眼前的这一个人！他怎也料想不到，在此时此地，

还要在这种情况下，跟他以为已死的儿时小友重逢！

冷烟哀哀地伏琴恸哭，似乎全没留意到泓月的到来，泓月一步一步的走近，重遇心内一直牵挂的故友，可是他的步

伐竟是说不出的沉重。

…七十年前，司徒府的花园中，两个锦衣玉冠，长得粉雕玉琢的贵族小孩，大的那个年约六、七岁，小的一个才只

四、五岁，二人在婢仆侍从围绕下，在园中奔跑嬉闹，笑声不绝。

「这里又没大人在，别再小王爷前，小王爷後的啦，叫我萧大哥不就好了嘛！」较大的一个孩子拉著小的那个悄悄

道。

「萧大哥！萧大哥！」小的那个孩子面貌没有那萧大哥英气，但美秀却尤有过之。

「宝儿喜欢跟萧大哥在一起吗？」 萧大哥道。

「喜欢！宝儿最喜欢萧大哥！宝儿要跟萧大哥学摺燕子和老鹰，也要跟萧大哥一起念书学武，长大了跟大哥一起去

打胡人！」那宝儿说时，小脸红扑扑地一脸兴奋。

「好啊！那麽我做大元帅，你做将军，一起把胡人蛮子打回漠北老家去！嘻嘻！」萧大哥拿著竹枝当作刀剑乱舞，

居然也颇有几分气势。

宝儿一面笑著叫好，两个小子装模作样的打斗玩闹了一阵，宝儿忽又鼓著小腮帮子道：「萧大哥到那里去，宝儿也

要一起去！宝儿只喜欢跟大哥说话，宝儿跟别的孩子说话，他们都不懂，老是陪爹去跟那些官儿谈玄说诗，宝儿快

闷死啦！大哥又不能常来…」

萧大哥一脸同病相怜的样子，道：「大哥不也跟宝儿一样麽？我的兄弟们，不管亲的还是堂的，没一个有宝儿一半

聪明，跟他们说话玩儿可无聊得很…」萧大哥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跳起来道：「唔…不如明天我请求父王，求父

王准许你到王府里陪我念书，做我的伴读，这样我们便可以天天一起玩耍，一起念书学兵法了！」

「真的！」宝儿一听，自然是喜出望外。

萧大哥生怕不信，一脸神气的拍胸担保：「当然了！宝儿，来！我们来打勾勾，打过勾勾，便谁也不能赖帐！」

「打勾勾！打勾勾！萧大哥快点来接宝儿啊！」宝儿憨憨地翘著白嫩的小手指笑道。

萧大哥伸出尾指勾个结实，认真地承诺道：「嗯！萧大哥不管到哪儿去，也会带著宝儿一起去！从今天起，宝儿就

是我的好弟弟，咱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嘻嘻！」宝儿学著萧大哥的语气腔调，装成一副大人样子，惹得萧大哥笑个不停，两个孩

子亲亲热热的唱著童谣，手挽著手，一起玩著笑著，期待著更美好快乐的明天…

两个孩子笑语笑脸仍历历在泓月目前，可是许诺成空，当日他没有把爱如亲弟的宝儿留在身边，十三年後重返京城

，虽然几经努力，查出他家破人亡後，沦入教坊为妓，却来不及救他脱离火坑，只在雁回坊中得到他遭强徒杀害的

死讯…

「救我！」眼前人痛哭著向泓月求助：「我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控制不了…好辛苦…啊…」纵使冷烟面容已改，眉

目神情仍依稀似是当年那人…不管是任何妖魔邪魅都无法扰乱泓月的禅心，可是冷烟偏就是他通明的禅心中的「唯

一破绽」！

当年的「萧大哥」没有实践诺言，今日的泓月又怎忍心拂开冷烟正向他求助的手？他慢慢的俯下身去，想要抱起冷

烟，冷烟却顺势勾著泓月的颈项，发出令人心动魂销的「痛苦」呻吟，轻喘著道：「大师，求你救…」

冷烟一句「大师」便似一盆冷水淋在泓月头上，泓月猛地从前尘旧梦中霍然惊醒：「如果他是宝儿，他便会叫我萧

大哥！这妖孽假冒宝儿来引诱我！」

「妖孽退开！」泓月运起禅功，双臂一振，便将冷烟震开，摆脱了他的纠缠，冷烟脚步不稳的倒跌在地，衣襟散开

，有意无意地露出一段雪也似的膀子来，冷烟仍是一脸凄楚无辜的样子，咀唇微张，似要说话，泓月目光落在他的

臂膀上，呆望他臂上的红痣失声道：「宝儿！」 ''

「宝儿」两字一出口，冷烟立时面容惨变，厉声尖叫著道：「不要说那个名字！」在他有若鬼哭的呼声中，冷烟的

十指猛地变得刀锋似的，闪著妖异的红光，晃眼便割至泓月咽喉！

泓月双掌一合，鼓起一阵劲风，将冷烟的利爪挡住，「阿弥陀佛！宝…」冷烟不等他将剩下的那个字说出，已势若

疯虎的连施杀手！

「他真是宝儿！正因他是宝儿，他才说不出萧大哥这三个字，正因他是宝儿，他才不愿再听到这个名字！」泓月在

重重爪影中往来趋避，虽有无上降魔禅法，始终没有出手。

第十章：忆王孙（下）

「臭和尚，你死期到了！」冷烟尖声狂笑，出手越更迅快狠辣！

「宝儿！观受是苦，回头是岸！」在冷烟狰狞的凶相底下，泓月看到的，却是藏在他心灵深处，那个正等待泓月援

救的无助稚儿。

「好一个回头是岸！」冷烟纵声惨笑，跃起半空，撮指成刀，刮起一片血火向泓月猛攻，一面狂笑续道：「我不是

那个人！如果我是他，我会恨你千生千世！你这个背信弃诺的无耻之徒！他家破人亡时你在那里！他在牢狱里苦候

你救他时你在那里！他在妓馆里被人凌虐蹂躏，生不如死时你又在那里！」冷烟虽在高声毒骂，但语气却比号哭更

惨痛百倍。

泓月以娑罗禅光阻挡血火，心中却是痛如刀割：「阿弥陀佛！既做业因，便当受业果，萧大哥当年失信，没带宝儿

一同皈依，不但令宝儿受苦多年，今日你所造的孽，与贫僧所造一般无异…」泓月本有三次机会可以渡化冷烟，但

偏偏阴差阳错下失诸交臂，使他无法不感到内疚。

「假惺惺！如果你真的有心赎罪，就让我破去你的纯阳戒体，陪我一起堕到无间地狱去…」冷烟鬼火似的眼内闪出

邪恶的冷光，嘴角掀起复仇的快意。

「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吗？」泓月眼见冷烟入魔已深，倘若真的让他得到自己纯阳之气，到时他再无人能制，为祸

只会更大。泓月暗叹一声，口诵佛号，正要运起娑罗禅功反击时，猛地瞥见冷烟眼中一闪而逝的轻松神色。

泓月登时恍然领悟：「宝儿不是要夺我戒体！而是心内一点灵明未灭，他无力自救，才故意迫我出手消灭他！」

「缘灭缘生，如露如电，佛陀亦有割肉饲鹰之举，倘若能使宝儿从怨恨中解脱，贫僧纵然身堕地狱，亦无所畏惧，

何况区区皮囊戒体？」泓月朗声说罢，随即收去护身禅光，敛眉垂首，盘膝坐下，任由冷烟的血火将他围绕。

冷烟闻言，面色忽明忽暗，但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靠到泓月身上，在他耳边低笑著吹了口气，沿著泓月的眉毛，

鼻子…一路的往下亲吻，双手探入他衣领之内，一面抚摸著他的锁骨胸膛，一面便要脱他的僧衣。

只听得冷烟一声惨嘷，泓月连指头也没动，冷烟不知怎地已被弹了开去！「臭和尚竟敢使诈！用禅功暗算我？！」

冷烟咀角流血，恨声怒骂。

「善哉！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的戒体只会给宝儿一人，当年司徒府中的那位『宝儿』！」泓月眼望冷烟，柔和地

道。

「司徒府中的…『宝儿』？…」冷烟全身一震，目现迷惘神色。泓月知道时机稍纵即逝，立时运禅功对冷烟当头棒

喝：「宝儿此时尚不悔悟，更待何时！」泓月这一喝，是他全性全灵所聚，要是不能使冷烟醒觉，他不但七十年修

行尽付流水，更会堕入无尽恶业烦恼中，但为救故友，泓月已顾不了许多。

「萧大哥…」冷烟面上邪气霎时尽退，换上无尽自咎悔恨：「…太迟了…宝儿的身体已被修罗的精血所汚，早与妖

魔同化…但这一切都是宝儿自己作孽，明知不该，还要对那人动了情念…」

泓月闻言，心中更痛：「宝儿只是个普通人，为谁动心也没有错，错只错在大哥当年没带你走！」

冷烟目光哀伤而柔和，缓缓摇头道：「宝儿从未怪过大哥…大哥没忘记宝儿，这已经足够了…」重遇七十年前的故

人，那个早烙在他小小的心里的人…他仍记著当年的承诺啊…可惜自己再不是当日那个纯洁无瑕的宝儿，不配得到

他的垂怜救助…

「…当日宝儿如肯随修罗而去，便不至铸成今日大错…萧大哥，这个『我』已不值大哥你再记在心里，如果大哥还

疼宝儿的话，就给我一个了断，就算形神俱毁，身化飞灰，宝儿也永远感激大哥…」就算灭亡在即，冷烟已觉无憾

…

泓月很想说一句：「我会救你的！」可是…冷烟的躯壳性灵早被修罗的邪力侵占，蜕变成残忍嗜血的妖魔，泓月空

有一身禅功佛法，也是无法解除修罗的魔力，眼睁睁的看著冷烟步入魔道，却是毫无办法，那种无力无奈的要命难

过，叫泓月痛苦得连呼吸也觉困难。

眼前唯一解决途径，便是将冷烟完全毁灭，否则纵使杀掉他，他亦会籍著修罗的力量重生。即使冷烟不是宝儿，泓

月亦难忍心要这本性善良的少年永不超生，更何况…泓月眼望冷烟，却说甚麽也下不了手。

「萧大哥！快一点…宝儿快支持不住了…」冷烟的声音变微弱起来，身上邪气再现。

泓月不敢再迟疑，「唵」的一声，诵起娑罗禅咒，一片贝叶灵符打在冷烟眉心中央，佛火灵光从符上冒起，随即将

冷烟包围，冷烟在火中被烧得痛不欲生，但他并没有逃避闪躲，待在青莲般的光焰中，火炎烧得再猛，他也不再在

乎，因为他的萧大哥真的来了，七十年的期待并没有白费，毕竟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没有背弃他…

泓月隔著青焰，仍清楚看到冷烟俊目里欣慰而景仰的眼光，宛然跟七十年前那小小的孩童无异，一时间，泓月忘了

自己的身份，也忘了此来的目的，彷佛自己仍是「萧大哥」，他眼中只有当年那个爱黏人的小宝儿…

「宝儿！不用怕，萧大哥来带你走啦！」泓月柔声说著，咬著牙猛下决心，袍袖一挥，手中便多了一块奇光闪闪的

灵石，泓月在石上急速写了一道咒语，接著一口灵气喷在石上，石上即时冷光大盛，泓月将灵石朝气息奄奄的冷烟

一点，冷烟的形体便急速缩小，迅即隐入石中。

泓月手握灵石，以他的修为，亦不禁眼泛泪光，对石长叹：「宝儿，对不起…萧大哥真的不知这样做对不对，可能

比毁灭你更加残忍…原谅我…就当一切只是大哥的私心，希望还有向你赎罪的机会…大哥答应你，只要宝儿一天未

能超劫重生，即使永堕轮回，泓月亦绝不成道证果！」泓月说罢，将灵石收回袖中，再叹了一句：「魔障！魔障！

」自此飘然远去，不知所踪。

十第一章：凤凰台上忆吹箫（壹）

刃流等修罗鬼众本来担心为情颠倒的修罗，战力和判断力会大受影响，谁知一踏进战场，修罗又变回那冷静嗜血的

无敌战魔，甚至比过往倍加凶猛神勇。连潜蚀鬼在内的十馀个妖鬼魔部，尽数被修罗在不足三数个月内先後剿平，

确罗海的妖魔几乎被杀得一个不留。

鬼众们得胜回宫，一直留意修罗动静的刃流，察觉到修罗似乎越近修罗宫，神情便越是复杂，一返到宫里，修罗连

战袍也未更换，已向待官查问：「冷烟少爷在玉楼那边吗？」

待官听得不明所以，怯怯的回答：「少爷他不是早已回到人间去吗？」

「他怎会还没有回来！」修罗一听，面容变得豺狼似的戾狠怕人。

「…」待官吓得不敢作声，宫内谁都知道冷烟只是个凡人，凡人又怎能自行跑到远在天外的修罗宫呢？

修罗抓狂了，怒啸著甩下身边众人，旋风一样的向玉楼奔去，可是芳园寂寂，哪有冷烟的人影了？

「没可能的！他怎可能支撑到这个时候？他身上的血早已觉醒，当完全蜕变成邪鬼後，他不管杀多少人，喝多少血

，也无法平息血里的躁动…只有我的血，才能使他平静…他没可能不回来…莫非他出了甚麽意外？」修罗在宫中狂

奔疾走，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但一想到这里，血里又是一阵阵激烈的动盪狂燥。

「…下界的凡人根本杀不了小烟…即使真的有人能使他完全灭亡，我也会有所感应，他不会出事的…」修罗返回寝

宫，轰走宫内所有待从，行法搜索冷烟的所在，谁知竟如石沉大海，无法感应到跟他心血相连的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