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青犹在——白唇小狗

止淮知道孟金甫和司法局局长孟计开是表兄弟的关系，听了劭德的话，不敢耽搁，匆匆走了。止淮一走，劭德无力地闭上眼，眼皮却微微抖动着。

晚上孟金甫和孟昌兆在劭德与止淮的陪同下，一起进了德顺福的大门。四人被引上二楼，来到一个装饰华贵的屋子，这是这家饭馆最好的单间之一。孟金甫进屋之后，目光猛地一跳，他立即明白劭德请他来，一定是有很要紧的事情相求，便不动声色地在劭德招呼之下坐下了。昌兆跟在金甫之后坐下。

这时有服务生将菜单送进来，止淮坐在靠门的地方，他接过菜单，又递给金甫，恭敬道：“孟伯伯，请您点菜。”

金甫也不客气，接过菜单，随意翻了几页，向站在一旁的服务生报了几个菜名，便将菜单阖上，推到了一边。

劭德将菜单又递给昌兆，一面含笑道：“贤侄，你也要两个。看你喜欢吃哪个，就要哪个，千万不要客气。”

昌兆谦逊地推让，“不用了，还是您来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的。”金甫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又向还在让昌兆点菜的劭德道：“你就不要管他了。还是你来点吧。”

劭德只好道：“好的，那么我就点几个你们年轻人爱吃得菜吧。”他说完，也不看菜单，一气报了四五个菜名。

止淮给每人斟了一杯茶，又往每人的酒杯中倒满酒。劭德端起酒杯，朝金甫敬道：“止淮从国外回来，虽然他在国外多少学了一点东西，但是跟金甫兄相比，还是差得远了，今后还请金甫兄多多关照犬子。我先敬你一杯。”说罢，将酒杯中的酒全部倒进嘴中。止淮也跟着举杯道：“还请孟伯伯您多指教。”说罢，他也将酒杯中的酒全部喝尽。

金甫谦道：“哪里，哪里，贤侄是学过大知识的人，我还要向贤侄请教呢。”他说完，笑呵呵地将酒喝尽。昌兆也陪着喝了一杯。

菜陆陆续续地上齐了，劭德和金甫一边谈笑，一边吃酒。昌兆就将椅子朝止淮那边移了移，和他谈话。

金甫见劭德只一味说些闲话，也不主动去问。劭德等二人都吃了些酒，金甫露出一丝醉意时，才将止阳的事情讲了，说罢，他又是担心又是生气。

金甫听完，装着十分担心的样子说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要帮忙。绝不让贤侄在里面受罪。”

劭德闻言，作出感激的样子，“金甫兄，多谢！多谢！”

金甫笑道：“劭德兄，你太客气了。我们将来就是一家人了。”昌兆听到他的话，脸色冷冷地吃了一口酒。止淮一直关心着劭德和金甫的谈话，没有看到。

四人吃完饭，出了饭馆，劭德又让止淮陪昌兆去别处玩。他想遣开止淮和昌兆，同金甫谈昌兆和止颖的婚事。金甫明白，也劝道：“是的，我们接下来要去吃两杯茶解解酒。你们年轻人不要再陪着我们了，自己去玩吧。”

止淮便和昌兆向他们告辞，一同走了。

等他们走得远了，昌兆忽然一脸高兴道：“止淮，走，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止淮隐隐猜到他说的好去处是什么地方，方才吃饭时昌兆便一直在谈本城的京戏名角。他虽然不愿意，然而却不能推却，只好道：“好的。”

昌兆兴致极好，带着止淮去了秦怡棠家中。怡棠刚刚下了戏回来，一张鹅蛋脸擦得粉扑扑的，穿了件藕色湖绉长衫。

他一走进屋，就带来一阵浓郁的香气。他看到除了昌兆之外，还有一个男人，殷勤笑道：“孟少爷带了客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没有准备，怠慢了客人。”说罢，又望向昌兆道：“怎么也不跟我介绍一下。”

昌兆笑嘻嘻道：“怎么，你不是见过止淮吗？还用我介绍？”

其实怡棠一进屋子就认出来止淮了，只是不好就说，才问了一下。他听到昌兆的话，故意皱眉仔细地打量止淮，过了片刻，才拍手笑道：“没错。我想起来了，原来是楚少爷。”

止淮听到他们的话，心中纳闷，也细细打量怡棠，听到他的话，仍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问：“实在是抱歉，我们究竟在哪里见过？”

怡棠闻言，却抿嘴笑而不语。昌兆道：“你那日来我家时，不是见过面吗？”

“啊！”止淮经他提醒，终于想起来，原来那日他去拜访昌兆时，那个坐在炕上给昌兆烧烟的男子就是秦怡棠。他带着歉意道：“真是见过的。可惜我记性不大好，一时没有想起来。”

怡棠笑吟吟道：“可是我却立刻就想起来了呢。”他说完，也不等止淮说话，起身抓了一把瓜子，走过去放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道：“小门小户的，没有什么好东西。你们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差人买。”

他自己先捏起一粒瓜子，放在涂得红红的嘴唇中间，一对灵动的眸子在止淮脸上迅速拂过。

第十三回：真心一片招恨意

翌日下午，劭德在公司接到金甫的通知，说是今日天黑之前放人。他立即让人去叫止淮，吩咐他去警局接人。止淮看他没有要去的意思，知道他仍然在生止阳的气，也不敢多说，急急走了。

他先去了嘉鸣那里，将止阳今日被释放的事情告诉他，嘉鸣听了，也很高兴。他虽然想和止淮一起去警局接人，但是下午他还有课，没有办法一起去。

止淮到了警局，等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才看到止阳被人送出来。他见止阳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戏服，被撕扯坏了三四处，脸色发黄，下眼皮透着黑色。他心中一疼。

“大哥。”止阳看到止淮站在前面，淡淡地叫了一声。

止淮叹口气，轻声道：“我们走吧。”

二人一同走出警局，止淮叫来两辆洋车，扶着止阳上了其中一辆。他刚要坐上另一辆，止阳却对他道：“大哥，你先回家吧。我还有事。”

止淮诧异问道：“你要去哪？”

止阳面无表情道：“只是去见一个朋友。你给我一些钱用，我身上分文没有。”

止淮本想劝阻他，然而他知道止阳是不会听的，暗暗叹口气，掏出两元钱递给他，叮嘱道：“你不要耽搁太久，大家都在家里等着你呢。”

止阳接过钱，攥在手中，道：“我知道了。”说罢，就对拉车的快速地说了一个地址。止淮还想再叮嘱几句，可是止阳已经在催促车夫赶快走，他只好无奈地闭住嘴。

止阳要去见徽贞。那天徽贞在后台帮忙，结果也被抓了。但是止阳得到消息，她昨天就已经被放出去了。徽贞的父亲李博诚同警察局长关系很好，所以昨天出事后，晚上徽贞就被释放了。

他很担心她，同时也要将自己被释放的消息告诉她。他来到李公馆的后门，付了车钱，上前去敲了一阵子门，门才打开。

一个穿了灰布灰裤的男人站在门后，见到是他，也不说话，立即将门关上走了。止阳来找徽贞时，都是从后门这里叫人，所以对方认得他。况且徽贞也已经吩咐过那人，若是这两天止阳来找她，就立即去通知。

徽贞知道止阳一出来，一定会尽快来告诉她的。她得到通知，急忙去了后门。徽贞看到止阳的样子，心里一酸，眼圈就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受苦了。”

止阳温情地道：“没有什么，我很好。”

他拉住她的手，默默地望了她许久，才道：“我看到你很好，就放心了。我现在必须回去了。”

徽贞依依不舍地盯住他，含泪道：“我晓得。你快些回去吧。我知道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嗯！”止阳将她的手捏了一下，又道，“过几日我再来看你吧。”

徽贞带笑道：“你不要急着过来，好好休息几日。”

“不，我一有机会就会来看你。”止阳固执道。

徽贞红了脸，嗔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止阳看着她，心中涌满爱意，微笑道：“那么我先走了。改日再见吧。”

“好！”徽贞快乐地回答他。

徽贞站在石级上，手扶着墙，恋恋不舍地望着止阳远去的背影，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

劭德很早就回家了，但是到家之后知道止阳居然还没有回来，怒气又冲上来。他唤人将止淮叫来，质问他：“止阳去哪里了？”

止淮小心道：“不知道。”

“什么！”劭德闻言，声音陡然提高几分，斥道：“你知不知道他刚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止淮低声道：“知道。”

劭德吼道：“你去给我把人找回来！不找到人你也不要回来！”

梅玉揭开门帘，走进屋，一面埋怨道：“你让他去找，他去哪里找。做错事的是二少爷，你为何要把气撒在淮儿身上。你是看淮儿忠厚，就只让他一人受气！”

劭德脸一黑，气道：“他身为兄长，难道不应教导弟弟吗！”

梅玉没好气道：“那你这个当爹的，不也应该教导二少爷吗！”

“你！”劭德被梅玉的话逼得无话可说，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梅玉看到止淮垂头站在那里，想到劭德拿止阳没办法，就把气出在他身上，对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梅玉在沙发上坐下，对止淮道：“你回屋休息吧。这两日为了你弟弟的事情，你也累了。”她故意这样说，看劭德还有什么话可说。

劭德只好挥手道：“行了，你走吧。”

止淮嗓子里一阵瘙痒，他又不敢咳出来，使劲忍着，听到劭德的话，急忙走了。他一出门，就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了一阵子。

梅玉在屋里听到，露出意外的神色。她大声喊道：“淮儿，你怎么了？”

止淮好不容易止住咳，喘了两口气，才沙哑着嗓音回道：“我没事。”

梅玉略微放下心，却仍皱着眉头。她叮嘱道：“你快回去休息。二弟的事你不要再管了，横竖同你没有半点关系。”

屋外的人沉默了片刻，才道：“知道了。”

劭德埋怨道：“怎么会没有关系，淮儿是他大哥！”

梅玉气道：“那是二弟自己不学好，怎样要怪淮儿。你没听到淮儿咳成那样，多半是这两日为二弟操心累得。你还忍心骂他！”

劭德这时也有些担心止淮，便道：“你明日去请大夫来家里给他看看。”

梅玉道：“不用你吩咐，我也晓得。淮儿是我亲生的，你不心疼，我做娘的心疼。”

劭德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淮儿就不是我的儿子吗。”

止淮回去后，翠茗立即提了一壶刚沏好的茶过来。她满满地斟了一杯热茶，端给止淮道：“大少爷，吃杯热茶吧。”

止淮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就放下杯子。

翠茗温声劝道：“大少爷，再喝一点吧。”

止淮只觉力乏，无力道：“这就够了。你走吧，我想躺一会。”他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的，这时站起身朝里屋走去。

止淮躺到床上不久就睡着了，他也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地听到外面传来吵骂声。他听到声音，只觉心烦，胃里传来一阵烧灼感。他将薄被蒙住头，翻个身，面朝着墙继续睡。

“大哥！大哥！”

止淮听到有人大声叫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竟看到止阳一脸怒容地站在床前。“什么事？”他哑着嗓子问道。

止阳气道：“你为什么要告诉爹？现在爹要把我关在家里，一个月不许我出门！我倒宁愿被关在监狱里，也不愿待在这个家里！”

止淮听完，愣住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止阳就带起一阵风跑走了。他怅怅地望着空空的屋子，过去许久，刚想叹口气，结果一张嘴，又是一阵咳嗽从喉咙里冲出来。

次日清晨，梅玉一起就来看止淮，见他已经起来，虽然脸色略微苍白，然而精神还好，先笑了笑，放心道：“你觉得怎样？你爹说了，若是不舒服，可以在家中休息几日。”

止淮只觉胸口憋闷，不愿待在家里，便道：“我没事。待在家里也无事可做，不如去公司。”

梅玉带笑道：“也好。你也不用去我们那里吃饭了，一会我让翠茗把饭给你送过来。”昨夜止阳回来后，和劭德大吵了一架。劭德仍然有些生气，梅玉怕他见到止淮，迁怒到止淮身上。

止淮道：“好。我知道了。”

梅玉又嘱咐了一番多注意身体的话，才慢慢地走了。

不久翠茗就将早饭送来，止淮喝了半碗粥，实在再也吃不下去，就放下碗，站起身走出门，朝公司去了。

第十四回：阴谋一杯引情欲

因为止阳的事情，止颖的课停了两日。这日又恢复上课，止颖下午将之前的课复习一遍，等到晚上翠茗来叫，就让春桃拿了书跟她一起走。

止淮和嘉鸣坐在房屋中谈话。嘉鸣知道止阳平安回来，很是高兴，听说他被关在家中，提出要去看他。止淮脸色微微变了，不自然地笑道：“我喊翠茗带你去。”

嘉鸣心中奇怪，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止颖正好进来，望了止淮一眼，没好气地对嘉鸣道：“还能有什么事。二哥被爹关在家中，竟怪大哥告诉爹，把救他出来。”止颖昨夜听说止淮身体不舒服，就过来看他，正好听到止阳那番话。

止淮道：“三妹，不要说了。”

嘉鸣听了止颖的话，沈了脸，自语道：“这个止阳，实在太过分了！”

止颖吩咐春桃将书放到书桌上，自己则走到止淮身边站住，将身子靠在沙发背上，向嘉鸣道：“林大哥，我拜托你教训一下二哥，他这样对大哥，对大哥太不公平了！”

嘉鸣站起身道：“不用你说，我也要说他几句。”

止淮见状，急忙拦住嘉鸣，道：“我没什么。止阳现在也不好受，你也不必再说他了。”

止颖不服气，还想说什么，却被止淮阻止道：“三妹，你先等一会吧，让嘉鸣去看看你二哥。”

嘉鸣接道：“那么你喊翠茗姑娘过来，带我过去吧。”

止颖急忙道：“那倒不用了。春桃就在这里，横竖她也要回去，就让她送你过去。”说罢，转头对春桃吩咐，“春桃，你送林先生去二少爷那里。”

春桃道：“是，二小姐。”

嘉鸣就对春桃笑道：“麻烦春桃姑娘了。”

春桃笑道：“林先生太客气了。我们走吧。”

嘉鸣道：“好。”又朝止颖道，“请三小姐等一会。”

止颖笑道：“好的。”

嘉鸣一走，止颖就拉着止淮在沙发上坐下。她看着止淮，担心地问：“大哥，你真的没事吗？可是昨晚我听你咳得好厉害。”

止淮心中一暖，温和笑道：“我没事。昨晚不过一时岔了气。”

止颖轻叹口气，蹙额道：“二哥这次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止淮淡淡道：“二弟他心里也不好受。”

止颖忽然笑道：“大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止淮看她一脸神秘，好笑道：“什么事情？”

止颖红着脸，小声说：“我快要有嫂嫂了！”她便将自己偶然听到的梅玉和绣卿的谈话告诉了止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