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指头捏住这里,可以吹出不同的声音。”
“吹了会怎么样?”
朱红信神秘一笑,“你吹了就知道了。不过不到关键时候最好别吹。”
洪舍稚仙点了点头,小心将哨子收好。
马车走了一段,两只小老虎似乎是极不习惯颠簸的马车,显得有些懒洋洋没精打采,两只一直挤在角落睡觉。
到了午时太阳火辣辣照在草地上,很快就炎热起来,车上也很是闷热。
几人停在树下歇息,吃了些干粮点心又喝了些水,六和玖在不远处饮马。
荒郊野岭,看不到人烟,野花野草都长得极为茂盛,都没过了马膝。一路走来,几乎连徜徉的小路都看不见。
“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洪舍稚仙忽然站起身来。
“嗯,有啊,是蝉鸣吧。”朱红信懒洋洋挥手甩出一枚针,将一直七彩斑斓的蝴蝶钉在树上。
这时,六匆匆走过来道:“我们该上路了,快上马车。”
玖很快令车夫动身。
朱红信这个时候也警觉了起来,细细一听,竟是马蹄声,而且并非是一两个人,这个动静,虽然可能不算近,但人数却不少。
“这条路上,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匪徒出现劫道,何况还是这么多人的匪帮。”
洪舍稚仙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而马车行出不到一里地,忽然停下。
朱红信挑眉笑道:“看样子你大哥失策了。”
洪舍稚仙却只是仔细听着车外的动静。这时,开口的是对方。
“我们不想动手,识相的,就将皇上交给我们。”
朱红信猛然一惊,转头就去看洪舍稚仙,见他面上平静,顿时冷静下来。
“知道车上是什么人,还敢来截,看来你们是朝廷中人。”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今日必须将人交给我们。”
“大言不惭。”这一声话音落地坚决,铿锵有力,双方一触即发,很快就动起手来。
洪舍稚仙知道身边跟着影卫,除了六和玖之外,还有四人。这四人身手来看,来的这三四十个人是有去无回。
然而,这一边众人滞留原地,只怕很快,后面的追兵就要到了。
“你乖乖留下,我出去松松筋骨。”不待洪舍稚仙反应,朱红信已经转身出了马车。
洪舍稚仙连忙掀开车帘,只见外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六和玖二人不停挡下向马车而来的刺客。这些人都没有蒙面,但看身手,算是训练有素的。
朱红信玩的很高兴,手中的银针扔得欢快,只是这些人见他用暗器,都警觉起来。
洪舍稚仙看了看,便知这些人身手都在意料之上,他的影卫们胜在出手毫不留情,几乎招招致命。
然而对手人多势众,互相掩护,一时半刻打得难分难解。
这时,忽听天空传来一声鸟鸣,声音如同老鹰的叫声,众人都警觉防备。
与此同时,身后的那一队人马追赶而来,竟与正在交手的这些人并非一路,但看架势,却并非善类。
洪舍稚仙顿时一惊,也不顾外面是否腥风血雨,跳下马车。六与玖都是大惊,连忙退过来护卫。
洪舍稚仙抬眼看了对面一眼,袖中机关滴答一声轻响,这东西是恩师沐潇给他,至今为止都没有用过。
众人只见金光一闪,迎着日光竟是有些睁不开眼,一声裂空之声响起,轰然一声地动山摇,周围腾起一股烟尘。
洪舍稚仙蒙了蒙,顿时露出一抹笑容来,摸了摸袖子里的那把算盘,心下欢喜。虽说沐潇交代过这是暗器,并且叫他一定要小心,但是此时一用,果然威力不同凡响。
方才那一下,对面那批人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烟尘散去,众人都不敢马虎大意,也有了生死一线的觉悟,竟是拼死上前夺人。
洪舍稚仙被几人掩护在身后,心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又是一声鹰啼,只不过声音近在咫尺,听得非常清楚。洪舍稚仙抬头,正见一直老鹰盘旋在头顶。
这时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便见一人现身,手中拿着一把透着清光的长剑,身姿颀长,身手极为流畅,不过片刻,就将近前几个刺客全部抹杀。
他背对着洪舍稚仙立着,衣袖无风自鼓,剑尖指地,淅淅沥沥滴着血。
洪舍稚仙胸膛中激烈鼓动着的心脏让他觉得窒息,他下意识伸手按住,心里默默道:是他!是他!
这个人身体异常挺拔,一动不动立在那里,竟自然而然叫人不敢妄动。教人吃惊的是,此人看起来应该年纪不大,却是一头霜白头发。
面前的刺客足足顿在原地半柱香的时间,没有人敢动。直到这白发的男子开口道:“想活命就快走。”
这神秘人声音极为清冷,犹如笼罩着一层寒霜,然而低沉清冽之余,又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心之感。
众人惊魂未定,相视一眼,快速消失。
洪舍稚仙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他一双手微微颤抖,早已泄露了内心的激动。
41.行踪
白发人将剑扔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锐响。此时去看,那把剑通身都是缺口,竟已经成了一把废剑。剑身平平无奇,看不出一点方才的灵气,只是一把扑通的剑。
朱红信看敌人都被打跑了,众人却都傻愣愣站在原地不动,就如同丢了魂一般,一时有些奇怪。
“你是什么人?功夫好厉害!可是方才为何要放那些人离开?”
黑衣白发的男子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过身来,将目光落在一边的洪舍稚仙身上。
朱红信有些生气,这人太目中无人了,别人跟他说话,竟然装作没有听见?况且还盯着小仙看个不停。他顿时炸毛,伸开两只手拦在洪舍稚仙身前。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回答?你不会也想要对小仙不利?哼!有我在,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话音刚落,玖便将他一把拉到身边。众影卫忽然齐齐跪地,“属下参见陌侯!”
洪舍稚仙听到这一声陌侯,眼泪止不住往下落,他用力揉着眼睛,就是不肯出声,也不敢往前走一步,去摸一摸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
忽听一声轻叹,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洪舍稚仙的脑袋。
洪舍稚仙抬头去看,陌飞云一头白发,面上也多了些岁月的足迹,然而还是一如记忆中的那个样子,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的那种父亲才有的眼神。
洪舍稚仙猛然扑进他怀里,闷声的哭。
朱红信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面前的这个人竟然就是小仙心心念念的那个神佛一样的英雄爹爹。
陌飞云竟是有些微失措,一别多年,再见,他没怎么变,然而当年还是小小一只的孩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然而动不动就哭的性子似乎一点也没变,看来煊儿将他照顾的很好。
“爹爹……”洪舍稚仙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看着他,两只眼睛湿漉漉的,陌飞云怔了怔,伸手给他擦了擦泪水。
这张与洪舍奉天相似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竟然丝毫也没有违和感。陌飞云表情柔软下来,低声道:“别哭。你父皇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早已经重权在握,纵横沙场了。”
洪舍稚仙摇摇头,“仙儿不想当皇帝,仙儿想跟爹爹一起。”
“……”陌飞云沉默片刻,看他眼神清明,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沉浮官场,确实难为了他。“这些事,日后再从长计议。”
众人重新上路,这次多了陌飞云同行,都默默安下心来。
洪舍稚仙抓着陌飞云的袖子,盯着他,生怕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陌飞云心下慨然,也由着他挤进怀里。
朱红信在一旁看的唏嘘不已,嘟着嘴很不高兴,这一会儿就只要爹爹忘了他这个好朋友。他今天算是受了不少惊吓,怎不见过来哄哄?
然而他转头去看陌飞云,只见他略微低着头,眉眼清冷依旧,然而低头看着洪舍稚仙的样子却透着一股温柔来,洪舍稚仙仰头看他,他嘴角上便不自觉露出一种极为清淡的笑意,竟叫那张脸上莫名增添一股叫人沉醉的力量。
朱红信心下一惊,连忙转过头去,略微红了脸。心道:我才不是羡慕小仙有个英俊的爹爹。
陌飞云少言寡语惯了,马车里一时冷清,朱红信在角落里抱着两只小老虎,自己玩自己的。洪舍稚仙就像做了一场梦还没醒过来。
此刻看着陌飞云,当年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的感觉似乎有些回潮。
“爹爹,你还会走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你为何不会来?”
陌飞云竟然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今日救了你,也只是巧合。并非我不愿回去,而是没有办法回去。这些事说来话长,日后再细说。”他顿了顿,沉声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洪舍稚仙将前因后果简略说了一遍,中间自然省去了自己如何骗过一群影卫逃出皇宫不提。
陌飞云顿时皱眉,沉声道:“我送你与煊儿汇合,我尚有些事情要去办,办完之后再去找你二人。”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陌飞云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道:“方才的震天雷是从何而来?”
洪舍稚仙犹豫了一下,才从袖中拿出当初沐潇给他的那把金算盘,“是恩师给我的。”
陌飞云脸色不太好,轻轻摇了摇头,将东西还给他:“这种暗器本身毒性很强,轻易不要实用。”
“有毒?”
朱红信恨不得推他额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便乱用?你手上的这种暗器,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人会制作,谁都不知道这种类似药块的东西和金属混合竟然可以爆炸,而且这种东西毒性很强,无药可解。”
洪舍稚仙也有些惊讶,眼睛里透出惊喜来。
陌飞云见状,略微有些怔忡,仙儿幼时身体不好,原本也想要他练武以强健身体,然而奉天宠溺,仙儿又吃不了苦,流了汗就要生病,因而从未让他练武,然而方才一见之下,他竟然略微懂些轻功皮毛,暗器出手也极为熟练,并不似一朝一夕能有的。
然而转念一想,一离开也有多年了。
看到仙儿抿着嘴笑的可人,不由又是心中一阵钝痛,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那人当年的容姿,许多往事,以为都已经忘记了的,快乐的悲伤的,一味都觉得成为一种折磨。
陌飞云别过头,对车外交代道:“加紧赶路,到前面有人接应。”
洪舍稚仙好奇道,“爹爹要和谁碰面?”
“古神医,你可还记得?”
洪舍稚仙顿时惊喜,眼里透出期待:“金锭说了好些庄叔叔和古神医的事情,我想看看,他们究竟抓到江洋大盗没有。”
陌飞云微微一笑,忍不住伸了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道:“你的性子倒丝毫也不像他。”
洪舍稚仙眨了眨眼睛,忽然就沉默了,半晌,又一头扎在他怀里,轻声抽泣起来。
朱红信看得吃惊,他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然而江湖传言也多少知道一些,要知道当年陌飞云和先帝洪舍奉天都是传奇人物。
尤其是面前这个人,据说武功天下无敌,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也无人能出其右。
方才见他出手,便能窥得一二。
马车赶路自然是慢些,几人傍晚才赶到一座小镇上,进了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
那店家见了陌飞云进来,连忙迎上来,见他身后跟了两个少年,顿时有些吃惊,“大侠终于来了,古神医留下口信,他等不到你来先走了,说到了苏州再汇合。”
陌飞云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便准备离开。
店家忽然想起什么来,连忙道:“对了,一个姓岳的公子在后面的客房等您。”
陌飞云顿时皱眉,他出现在这里除了古逸之外没人知道,他行踪飘忽不定,没人能找到他。说到姓岳,他便略微猜到是谁了。
陌飞云转头,见洪舍稚仙和朱红信两个小的自顾自坐在一旁喝茶,好不快活,便走过去道:“你们坐下吃点东西,我去去就来。”
洪舍稚仙一听,顿时从凳子上跳下来,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手,“不行!爹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陌飞云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带着他向客栈后门走去,走过里院,绕过一排屋子,两人到了一见独门独董的屋子前。
陌飞云方欲抬手敲门,门扉却自动向里打开了。出来的人赫然就是一身白衣的岳无双。
洪舍稚仙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的男人,很是俊俏,年纪比自家爹爹小些,看他看到爹爹时的表情,洪舍稚仙顿时蹙了蹙眉,不自觉抓紧了陌飞云的手。
岳无双忍不住伸手抓住陌飞云的肩膀,很是激动,然而半晌,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两个人相对无言,在门外站了半晌,直到洪舍稚仙轻声道:“不是要来见古神医?”
岳无双这才转头看向洪舍稚仙,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笑道:“仙儿长这么大了?!”
洪舍稚仙微微张了张嘴,这人竟然直到他是谁。
陌飞云略微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岳无双亦是颇为感慨,点了点头,“进来再说。”
给二人到了茶水坐下,简单的摆设之下,小小的房间倒有些拥挤了。
陌飞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喝茶。
洪舍稚仙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岳无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岳无双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从九阳那里打听到你的行踪。要见你一面倒真是不容易。”
洪舍稚仙不由心里有些不舒服,连他这个亲生的孩子都没能见他一面,九爷爷竟然告诉一个外人他爹爹的行踪却不告诉他。
冤枉的洪舍九阳搂着觉木打了个喷嚏,若不是他一个不留神说漏了嘴,他自然不可能将陌飞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
陌飞云放下茶杯,“我有要事在身,不便相见。”
岳无双沉默了一会儿,不由叹了口气,“我虽不知你在做什么,但我只愿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与英吉都很担心你。”
陌飞云沉默着也不言语,半晌摇了摇头。
岳无双似是习惯了他这样沉默的态度,转而又道:“听说你在找一样东西?”
陌飞云抬头看着他。
洪舍稚仙顿时好奇起来,转头也看着陌飞云。
陌飞云却只是摇摇头:“此事与你无关,东西我自会去找。多谢。”
岳无双面上明显露出一抹复杂神色,然而其中的失望显而易见。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言。看你安然无恙……”说到这里,他直直看着他一头雪白的头发,将后半句话饮下。
陌飞云苦笑一声:“你没怎么变,我却已然白头。”
顿时,又是一阵沉默,岳无双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洪舍稚仙,“长得真像……”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抬头去看陌飞云神色,见他表情依旧,似乎没有多在意,才松了一口气。
“长得像我父皇?”洪舍稚仙此时却微微一笑,“我却觉得只像了三分,父皇神韵,爹爹最是知道了,仙儿一点也不像。”
陌飞云不由看向他,面色柔和下来。
岳无双笑了笑,点了点头。“一起喝一杯吧。”
陌飞云没有拒绝,在屋外摆了一桌酒菜,三人坐下。与别人不同,洪舍稚仙见他二人只管喝酒,不怎么说话,一如多年不见的挚友,什么也不必多说,什么也不必多问,只要看到对方安好便足以。
洪舍稚仙不由陷入沉思,他依稀觉得,陌飞云的似乎有什么秘密。然而他说不清心中这种朦胧的感觉源自何处,虽说多年未见,他甚至连记忆都开始模糊了,但对陌飞云的感觉却还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