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在黑暗中摸索,要去解对方的衣带,毕方按住了他手,道:“你看不见,让我来。”俞清翻身压住了他,道:“我不必看见。”一面顺着他脖颈胸膛,密密吻了下去。
两人先时在溪水中浸得周身湿透,此时衣衫潮冷,却都只觉得身体火热。俞清的手探入衣衫,触到了衣下柔软肌肤,便觉那少年未经人事的身体一下子绷紧起来。毕方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头颈,把头埋在他颈窝,剧烈地喘息不已。俞清握住了他身下那物,只轻轻弄得几下,便觉手心一热,一股热液涌了满手。
毕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将滚烫的脸颊贴住了俞清肩膀。
俞清眼中不见一物,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便是那淡淡的,如雨后草木般清新甜美的香气,以及彼此火热身躯紧紧相贴的滋味。他抱着毕方,听着他喘息的声音,难以自抑,过了一刻,便伸手向他身后探去,将满掌柔腻都缓缓涂抹在那一处。
毕方忽地急促吸了口气,抬起头来,道:“让我来。”
他岔开双腿,骑到了俞清身上,与他正面相对。俞清感到他赤`裸的腿紧挨着自己大腿两侧,肌肤相粘,呼吸渐急,强自抑道:“你看甚么?”毕方向他凝视良久,道:“看你。” 将他的两只手都拿了起来,放在自己腰上,道:“俞清,你真是好看。”一面往他身上坐了下去。
俞清头脑中轰地一响,似乎整个世界都骤然融化,变成了一汪滚水,突突作响,只余一点支离破碎的受想行识,在热流中载沉载浮。他不能自制地抓住了毕方腰身,一个挺身,自下而上地进入了他。
毕方紧抽了一口气,搭在俞清肩头的手指猛地抓紧,嵌入了肌肉。俞清手上用力,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向自己。两人的唇舌重又相抵,交缠一处。俞清手臂在毕方身上渐渐收拢,情`欲满溢,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能清楚地感到自己在对方的身体里缓缓前进,愈来愈深;想要粗暴冲击的欲`望一层层汹涌而来,愈来愈是强烈难当。
毕方的手指在他肩膀上松开了一些,旋即又收紧。俞清吻他的鬓角,觉出细细的汗珠正从那里渗出,道:“痛么?”
毕方一声不吭,突地垂下头来,一口咬在了俞清肩头。俞清虽看不见,也知那两片薄薄的唇下,殷红的血正漫过了雪白锋利的牙齿,漫过那天下最温软灵活的舌尖……空气中一股甜腻的香气迅速弥散开来,浓重得几令人无法呼吸。
俞清喘着气,搂紧了毕方的腰。手掌底下是颀长秀美的线条,每一分每一寸都跳动着生命,挑拨着热望。——他狠狠地吻他。那血腥芬芳的吐息勾起人全部残酷原始的欲念。他不能自抑地把他一直往下按,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撞入他的身体……直到抑制不住的呻吟充斥耳际。
第十九章:江回汉转两不见
俞清失陷在绵软而黑暗的虚空里,恍惚之际,仿佛又落入了那一条湍急的山溪,身不由主,被那些水流和漩涡包围着,一路向某个不可知的终点推去。——然而与先时不同的是,那些潺潺的流水是温暖的,柔软而惬意,仿佛最细腻的丝绸包裹着身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慰和喜乐。
他转动一下,又想去拥抱怀里的少年,然后突然意识到那里是空的。不知甚么时候,那个散发着芬芳香气的、修长而柔韧的身体自他手臂中消失了。
俞清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所见的第一个景象令得他松了口气:毕方跪坐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瞳仁温润清澈,眼底还有未曾褪尽的一丝绿意。
俞清情不自禁,便觉一阵欢喜的战栗漫过心房。见他一只手垂落身前,想要伸出手去握住,然而一用力下,手臂微微发颤,只抬不起来。
俞清突然觉出不对,处身所在,显然已非是那个暗不见五指的石洞。他张口欲询,却甚么声音也发不出来,随即便觉浑身上下,软绵绵地一无着力之处,与寻常穴道被点又自不同。
毕方道:“你才服了‘天云五色绵’的解药,总有小半个时辰全身僵麻,动弹不得。”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这解药虽是另行调制的,却是对症,我昨夜在自己身上已然试验过了。”他声调平和,俞清听着,不知怎地却心中凛生寒意,直觉有甚么事大大地不对;然而头脑中兀自迷迷糊糊,只怔怔地瞧着毕方。
毕方道:“你心中一定奇怪,我哪里来的解药?那是因为三十年前,太极剑詹文彬在参与中原十八家围攻血人魔之时,便用过这药。顾长安极通药理,过后潜心思忖,自行配制了化解的药物。——俞清,趁着这一会儿你不能行动,我有几句话要说,你安心躺着听我说完便是。”
俞清神思渐明,眼中辨出所在是个偌大的石窟,洞壁微有反光,似乎与外相通。然而身体僵麻,要将头颈转动一分也是为难。他既知自身已非在绝境,不知如何,心中却殊无快意,听着毕方这般说话,更觉不安,只苦于无法开口。
毕方却是神色怡然,从从容容地道:“我从前曾对薛利平言道,当年中原十八家围攻血人魔,最后便剩下六个门派三十三人,分别得去了饮血刀、长安剑和三彭九鼎功的图谱。你那时便该想到,我怎会对这一件事知道得这般详细?自然是因为我识得顾长安在前。”
“钦原便是血人魔顾长安,这一节你恐怕心里也猜想到了,是也不是?他在三十年前那一役里受了极重的内伤,武功全失,只剩下了一条右臂。所以我从他那里学得了‘三彭九鼎功’和 ‘分筋剔骨饮血刀’,他自行创立、与饮血刀相配的‘长安剑’,我却无缘得以一见。
“我跟你说过,钦原不是我师父,但他教我武功,又教会我许多东西,教我得知世界之大,并不是在那小小山村中的人可以想象。我心中早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还在他未死之时,我便暗自发愿,总有一日我练成了武功,要教那些害他的人个个不得善终。”
俞清纵有满心言语,苦于半个字也出口不得。毕方似能看穿他心意,悠然道:“我知道你这时心里,自然骂我是非不分:倘若你能够说话,必要跟我辩驳,说当年你们的人围攻顾长安乃是替天行道,他原是死有余辜。” 他眼底一点绿意流转,锋芒锐利。 “——老实跟你说罢,我才不在乎顾长安做了些甚么,是不是罪有应得;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自从我家人都被山洪卷走,他是这世上头一个待我亲切的好人。他受人欺侮,被人害得手足俱残,我自然要为他出气。
“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学的是血人魔一派的武功,跟血人魔自己可半些也不相干。只因我所识得的顾长安,是个独臂断腿,全身筋脉十损其九的可怜人,却不是当年那个纵横天下、杀人如芥的魔头。钦原临终之时,反复告诫我此生决不能踏足中原半步,说我所学武功为天下人所忌,不免便引来杀身之祸。”
他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这一回到中原来,一开始便没打算活着回去。”
俞清心中震荡,记得相识不久,毕方便向自己说过这一句话。此时旧话重提,大有一语成谶的不祥之意。若他能够动弹,早就一跃而起,阻住毕方之口,不教他再说下去。
毕方道:“我想钦原的仇家人多势众,武功高强,我刀法未成,恐怕白白送了自己性命。寻思再三,便想出了盗人典籍的主意。事有凑巧,我寻到的第一家便是天南羽衣刀,只因我无意中看到他家的两个弟子练刀,有几招很像是从饮血刀变化而来。我向掌门天鹤道人索要刀谱来看,他不肯给,我便自己下手取了。
“以后的事情,你大多也都知道了。我寻了好几个参与当年围攻顾长安的人,发现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自血人魔武功中得到了些好处。照我看来,有些还有可能同他交手,看过他招式触类旁通想出来的,有些却是一定得了原来的武功图谱,仔细参详,才能将他的武功化为己有。
“后来我擒住了白龙会范人雄,才逼迫他说出当年之事。原来那时候中原群雄二百余人在剑门关血战至三十三人,才生擒了顾长安。各人商议之下,都说若是教他容易死了,未免得不偿失。便以酷刑逼迫,让他将所会的刀法剑招、内功心法,都写了出来,以为日后参详。我这才明白,为甚么钦原被人挑筋断骨,砍去了两只脚一只手,却给他留下了眼目和一只完好右手,原来是为了让他书写武功所用。”
俞清听到此处,不禁心生恻然之意,虽想以血人魔当年滥杀无辜,双手沾满血腥,原是罪该当死,然而中原群豪用以对付他的手段,亦然残酷无道之至。
毕方续道:“钦原的本事也真了得,在这等光景下,居然还是被他寻隙逃了出来。想来是那些人见他废人一个,疏了防范,又或者是得了典籍后自伙里分赃不均,无暇他顾。他不肯向我诉说当年遭际,想来是顾念我,怕我为他寻仇而断送了自己性命。但我既然知道了这一件事,又怎能让那些害他之人继续活在世上?
“可惜过去了三十余年,当初那些人里,如今活着的已然没有几个;但他们的门派却还在江湖上耀武扬威。我想我纵然不杀他满门,却也要令这些人名声扫地,武功再难成就:他们当年夺去了钦原的武功,我便也要去夺了他门里的秘笈宝典来。
“当年剩下的六大门派:羽衣刀的太虚道人和他的两个大弟子早死,他门中典籍都被我偷来;白龙会‘飞天神龙’范一青是当年领头的人,罪孽最重,我便杀了他的儿子范人雄相抵;薛利平、詹文彬两个人和他们的大弟子都死在我手;集闲庄……如今便只剩下了金乌堡,金岳嵊。”
他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出神,良久,忽地长长叹了口气,道:“俞清,当日在集闲庄上,我以饮血刀指住了俞洪心口,正要下手。你义妹便从内堂抢出,挡在他身前。她分明不会武功,在我刀锋前却神色自若,这等胆气,实在胜过许多江湖上号称了不起的汉子。
“我说:‘我不来杀你,你的丈夫我却非杀不可。你生下了孩儿,教他长大来向我寻仇便是。’她道:‘你杀了我丈夫,我当自刎以殉。我夫妻父子死生与共,又何须向你乞怜留命?你害了我一家人性命,我大哥俞清自会替我们报仇。’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俞清,她说得那般斩钉截铁,似乎对你能杀得了我这一件事没半分的怀疑。我当时便想,她这般相信那个叫俞清的人,那必是个颇不寻常的人物。俞天嘉原是当年戕害钦原的主凶之一,虽然身死,我本立意也要杀他两个儿子给钦原报仇,这时候便改了主意,一刀斩在俞涛‘居髎穴’上。”
俞清一声叹息,抑在喉中。他知“居髎穴”是足少阳经与阳跷脉交会穴,此两脉一损,下盘就此废了,终生不复能行立,连坐卧都须有人搀扶。素知俞洪胆气高傲,毕方此举虽是饶他性命,却当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毕方道:“我向俞洪道:‘你废人一个,便留你活着,那又如何?你去叫那俞清来找我报仇罢。’说了这话,我便拿了刀谱,转身出了朝义堂。临出门时,我回头又看了俞洪一眼,只见他坐在地下,两眼露出无比怨毒之意,恶狠狠地看着我。”
他说完了这段往事,沉默一刻,又道:“昨天那个太极剑的廖云恺不顾性命地向我扑击,他眼中神情,便同那日俞洪一模一样。我现下是明白了,他那般看我,原是心中便存了一死之志。我当日却只道似他们那般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决没自行了断的勇气。
“俞清,你义妹是个言出必践的人物。想来俞洪死后,她便自杀相殉。我虽没亲自动手,她夫妇两个也总是因我而死。
“你那个俞涛弟弟看见的人是我。我当日一战精疲力尽,亟需以血提神,砍倒了唐氏兄弟后,便就着刀口喝了一些血。那时我见俞涛未死,原是想在他身上补上一刀,谁知他见我走近,居然便吓得晕了过去。俞清,你若要知道你义妹身故的经过,倒不妨去问一问他。这般葳蕤胆小的家伙,想来也不敢对你撒谎。”
他转过头来,凝视俞清眼睛,道:“只是你问过了他后,却打算对我怎样?”
这一句问话,俞清便是在口舌能言之时,也难以作答。毕方道:“你原本立定主意要和我同死,偏偏那石洞里却另有隧道。俞清,咱们现在是逃了出来,你却意欲如何?”
俞清胸膛急剧起伏。毕方叹道:“俞清,你现下明白了罢?我要为顾长安寻仇,和你义妹妹夫被我逼迫自尽,这两件事,我颇不愿向你言明。只因我想象不出,一个像你这般的人该会如何行事:你与我自己,与我认识的其他人都全然不同。
“然而那还不是最要紧的……”
他凑近前来,轻轻抚摩他脸颊,微笑道:“俞清,我第一次亲你之时,便同你说过,咱们两个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你除非是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也决不能跟我好,是也不是?”俞清见到他眼中笑意,一时间只觉呼吸都难以为继:那一等明眸秀瞳亮若秋水,却仿佛利刃上的寒光,生生剖开胸膛,剜出了心脏。
毕方道:“我猜你心中意思,你是情愿咱们两个一起在那石洞里死了的。对你来说,死了实在要比活着好。”低头在他唇上一吻,笑道:“可我却不想这般就死。”一面站立起身。
俞清抬起眼来,目光死死地钉在他身上;眼底有如火灼,却没一滴眼泪涌出。
然而那苍白俊秀的少年还是那般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道:“俞清,照我心意,真还想同你再做上一回。不过那样一来,我恐怕便舍不得离开你。所以……”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俞大侠,再会。”
(第十九章完)
第二十章:何人倚剑白云天
俞清似醒非醒,也不知过了多久,但觉身遭渐渐亮了起来。又过一时,缕缕阳光穿入岩石缝隙,投在地下,看得清处身所在,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山洞。
他身上僵麻渐去,手脚已能挪动,却仍是躺着不动;眼见阳光在山壁上一寸寸挪动,渐渐落到了自己身上、脸上,只是不觉有半分暖意。
他心道:“我该做甚么?去寻毕方么?阿闵是因他而死,我的族兄,师叔,江湖上那些义气深重的朋友们,都死在他刀下。他这般的性情,永远不会收敛半分。……他便是传说里的那头火鸟,到得哪里,哪里便要被火焚烧殆毁。
“他还会继续杀人,直到他自己被别人杀死。
“我要去见慎之,再向他解释么?他是再不会相信我了,而我也不想要他相信。
“我不能去寻中原来的那些人。他们见到我,便会知道毕方也没有死。当年参与围剿血人魔的十八家后人都害怕毕方会去向他们寻仇,更担心自家习练血人魔典籍的事情会流传出去;不杀了毕方,恐怕这一生都永无宁日。——他们会要我去杀了毕方,或者便连我也一起杀了。
“毕方说得不错。昨夜,我其实心里高兴得很,因为我可以和他同死……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死。
“俞清这个人是再不能在江湖上出现了。我须去一个没有人识得我的地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下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也听得这一声叹息沉重,仿佛不是发自喉间,而是胸膛深处,某个空荡荡的所在。
俞清在地下又躺了许久,麻药效力既过,渐渐饥饿难当。他听得自己腹中辘辘,不由得苦笑一下,以手支地,慢慢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