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头顶树叶地钻出来,双手拽着文丫丫的兔耳朵,那兔子估摸着挺难受一直在蹬小腿。
我不禁奇怪:“这兔子怎么在你手里?”
“当然在我手里!”吕林一把将兔子抱到怀里,道:“侍郎说要好好看着,出了差池,还要我卷铺盖走人呢!”
“这兔子怎么回来了?”
吕林说:“ 不知道。”
“不过是我们侍郎带回来的,今儿早上户部文侍郎也来了,端了好大一盘红烧肉呢!”
“不对啊!”我说:“他们两个现在应该形同陌路了啊!”
吕林脸一板,道:“他们两个可好着呢!现在还在一起逛街。”
我仔细地想了想道:“你说的那是姜瑞年和文明芝么?”
吕林点头:“虽然大家都不敢相信,但就是他们。”
我开始抬头看天。
吕林拍拍我道:“你看什么呢?”
我说:“我看看天上是不是多了个大鬼脸。”
我在里行人司还差十米的时候愣了一下。
我想我今天走的到底是什么路,怎么能先撞见一个失了踪的,又撞见一个黑过我的,接着又撞见他?
在不远处的石砌小道上,站了一个人。
男人。
白衣长衫,翩翩而立,面色如玉。
他的背后,是一抹淡淡的晚霞,身侧,是初春的新芽。
冯荣见了我,灿然一笑:“来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等我?”
“嗯。”他道:“等你下班。”
我觉得我的嘴巴已经能塞鹅蛋了!
我想了想,认真地说:“冯荣,我们是不可能的。”
这话一定要早说,耽误人家了怎么办?
他突然盯着我看,仿佛我脸上开出了一朵花:“打牌也不可能么?”
“打……打牌?”我突然想找块石头撞死得了。
“冼清今晚有事去不了,我替他。”
“哦——”我装作一脸无事,道:“好——好好好——太好了!”
又是一个大冲头啊!
路上,我看着冯荣的装束,道:“你在宫里头大摇大摆地穿家里的衣服,不怕被抓么?”
冯荣一脸无事:“我今日休息,再说都察院忙得自己都顾不上,谁能来参我?”
我点头,我说:“但是让近卫军瞧见也太不好,你跟陆曼凌又没啥交情,他最近脾气不好,千万别栽他手里了!”
他突然看向我,我说:“你好歹也是一风流才子国家支柱,千万不能要了风度不要命呀!”
他笑了,跟大冬天的太阳一般,暖洋洋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啊?
我想了想试探着问:“是不是我貌若天仙?”
他扭过头,淡淡道:“因为你善良。”
善良?
我突然有鼓抹眼泪的冲动。
我说:“这辈子都没人说过我善良。”
冯荣看着我道:“现在不有了?”
我点头,我说:“你是开天辟地第一人,等我化成了灰我都记得这句话!”
其实我想说,我也觉得自己挺善良的,哈哈哈哈……
“那……”冯荣的眼睛突然亮亮的,“你记住这句话的时候,能顺带着记住我么?”
呃……我打赌冯荣上辈子一定是个卖菜姑娘,怎么就这么爱买一送一呢!
送的还是那么一大个儿!
我一筹莫展,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突然停住脚步,淡然一笑:“到了。”
他那风淡云轻地样子,仿佛一切回答都不那么重要。
卿云阁里,又是一通天昏地暗。
中间休息,吃烤乳猪的时候,张简突然道:“毛茸茸,你今天手气也忒差了!”
冯荣用小刀切下一块腱子肉沾了料递到我盘里,面不改色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张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道:“这人就是一雀牌白痴,你老冲牌给他,就是在拖自己后腿。”
萧华衣捧着瓷杯一笑:“那是人家乐意,你急什么?”
“废话!”张简道:“现在还没人赢过你东西呢!我是跟你有过约定,赢的前十盘不算,可 我老卡在九上过不去,就指着毛茸茸来血洗了!”
我有些吃惊:“冯荣,原来你是个高手啊!”
张简接话:“那是!——你单挑十八路高手的时候他都不屑玩了!”
我被他说得都快抬不起头了……
萧华衣打圆场地对我道:“你呀今天就跟着他混,等他冲好牌来血洗我吧!”
张简不乐意了:“不行不行,那谁冲好牌给我呀?我可是兢兢业业地赢了整整八盘!”
萧华衣笑:“你又不是雀牌白痴,你凑什么热闹?”
张简道:“毛茸茸一帮他,那还不得山鸡变凤凰!”
打完牌已是深夜,可我宁愿走夜路回家也不要在这里过夜。
倒不是觉得四个人睡一起挤,只是我看了看冯荣,觉得还是回家算了。
可他们都不让我走,张简也不让,因为他觉得四个人横着躺刚好塞满一张床,暖和!
就在我傻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萧华衣突然拉住我,对着他们两个喊道:“你们先去睡吧!我跟小叶外头走走。”
张简奇怪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为什么我不待见的人总有一堆人待见?”
因为能招你待见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第三十七章:安王爷的算盘
夜深沉。
萧华衣看着天上的月亮,淡淡道:“柳小叶,千万不要喜欢他。”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迅速点头,可又觉得他话中有话,问:“为什么?”
萧华衣道:“他只是一瓶毒药。”
我有些懂了:“八八,你是不是被他毒害过?”
我坚定地说:“没关系,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萧华衣笑了,道:“我们只是同僚、盟友和牌搭子。”
我说:“你、张简、还有他,那还真是天下无敌的牌搭子!”
萧华衣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他怎么也会打牌?”
“是!”我说:“你看他一身正气,翩翩君子的,打起牌来还真是生猛地让人吓一跳!”
萧华衣道:“他的牌是一个人教的。”
“那个人一定是个世外高人!”
“那个人从来没有赢过他。”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华衣突然看着我,好半天才开口:“他有没有说过你很善良?”
“对!”我说:“我这辈子头一次听人这么说!”
萧华衣笑道:“你是挺善良的。”
我……我都快乐得想打滚了!
“那人也很善良。”
“那人是谁?”
萧华衣转过身,慢慢地走向屋子:“快进来,外头有些凉。”
第二天,张简没迟到,因为冯荣起得很早,顺带着把他给踹起来了。
我不用早朝,萧华衣压根不用上班,两个人磨蹭着喝完粥,却听见外头传来了耳朵都听出老茧的喊声——
“柳大!柳大!柳大!——在不在啊柳大?!”
我叼着个包子,闷闷地回:“在!——”
文明芝从门口探出头,见到了桌上的包子立刻蹦了进来:“给我留一个!——”
文明芝一边咬着包子一边乐呵呵道:“你小子果然天天在这里打雀牌,知不知道你老子气得胡子都快飞了?”
我道:“飞就飞呗……反正我娘能给他贴回去!”
文明芝一脸“你好无赖”的表情,又扭头看着萧华衣:“人精,你什么时候走呀?”
我立刻在桌子底下狠踹了他一脚——
他痛苦地“嗷——”了一声,一脸生不如死。
萧华衣笑道:“柳小叶,你原来是个练家子。”
“碰到这种没头没脑的,我就得狠一些。”我接着道:“八八,你千万别走,走了又回来就浪费车马费了。”
萧华衣一脸好笑:“我走了干嘛还要回来?”
我说:“你一定得回来。”
你要不回来,允琦那炸药不是白扔了?
“别!”文明芝突然抬起头,“人精,天涯何处无芳草,云南的女子美如画啊!我祝你在云南觅得良妻美眷,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我一看,这小子吃人家的东西还拆人家的姻缘,这成了什么话?
我立马把他往外头一拖,“走走走,没见你这样吃人嘴还硬的!”
一边拽人我还不忘回头给萧人精打招呼:“八八,好事多磨,你要挺住!我听说他们还没洞房花烛过,你还是有机会的!”
“啊!!——柳闻烨——你!——”
我一路把他拖到小巷外头,又拉到一个死胡同里,手一撒直接任他往地上摔。
“你傻啦,居然咒人家有去无回!”
文明芝抬头一脸委屈:“我也就说了句实话。”
他道:“陆曼凌三代单传,他们家是死也要整一群香火出来的,你说萧华衣跟了他有什么好?”
呃……
“再说了,陆曼凌要真心喜欢他早该追来了,可他那边有个响动么?”文明芝摇头晃脑地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摊上这么个宝贝,人精早该觉悟了。”
“算啦……”文明芝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道:“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地在一起又莫名其妙地天涯两端,也是孽缘啊!”
我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有点烫,三儿,你发烧了?”
“去!——”文明芝打开我的手,乐道:“知道昨天谁去光临我城南的铺子了么?”
“不用说——一定是南宫燕!”
“嘿!柳大!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文明芝道:“她昨天把店里所有的珍珠都包下来了!”
我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吃错了药,盼着萧人精走呢,原来是拿人手短了!”
文明芝瞪了我一眼,道:“我这也是为他好,快刀斩乱麻,日子还得继续过呀!”
“再说了,我赚了人家这么多,不说两句好话我怎么好意思?”
我盯着他瞧了半天,道:“三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辈子这么拼死拼活地捞银子,到底是祖上传下来的恶习,还是你的生活乐趣?”
“你才有恶习呢!”文明芝鼓着脸道,“我这不是要攒点银子成亲么?”
“又是聘礼……”我不由得想到了姜瑞年,“你这回要娶谁?”
文明芝突然一脸羞涩低下头,轻轻道:“不是聘礼,是嫁妆。”
听了这句话,我立刻两眼一花,两只耳朵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是嫁妆,是嫁妆,是嫁妆……
我看了看他,艰难地问:“谁……谁的嫁妆?”
“我的呀!”文明芝提高了声调:“虽然他就给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可我不在乎,反正要一起过日子,早晚他的钱都归我管!”
我问:“哪个倒霉蛋要娶你了?”
文明芝双眼一瞪:“你表弟姜瑞年呀!——他说过段日子就去给我爹提亲!”
我差点就两眼一抹黑,滚去见列祖列宗了!
我说:“这年头是不是流行犯傻呀?”
“我怎么犯傻了?”文明芝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难道就不能轰轰烈烈敲锣打鼓一回么?”
“你们敲锣打鼓之前见过家长么?”
文明芝摇头:“我怕他被我爹揍死。”
“这就对了!”我说:“这种事情都是偷偷来的,你倒好,狠敲破锣,什么情况?”
“这事儿还有人知道不?”我又问。
“没了。”文明芝道:“现在就他、就我还有你。”
我说:“那你可得把嘴巴闭牢,不能再有第四个人了。”
文明芝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问:“柳大,你怎么一副特有经验样子?”
我摸摸脑袋:“有么?”
“有!”文明芝说:“整个一老手!”
我和文明芝路上磨蹭得太久,一不小心给迟到了。
进小前门的时候,我和他都低着头猫着腰,亮牌子的时候都缩着小手腕,就怕一旁窜出一群人,喊着要参。
就这时,后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和文明芝对视一眼,拔腿就怕!
可刚跑了几步突然听到后头的人喊了一声——
“柳大!——文三儿!——是我!是我!——”
停下脚,竟觉得这声音挺熟,一回头——居然是景弘!
长福宫的茶已经喝掉了三杯,景弘也终于停下说了半天的嘴,问:“你们觉得怎么样呀?”
我说:“王爷,您说了这么大半天,归结成一句话,就是死不承认,是么?”
景弘思考了一下,道:“对!”
文明芝道:“这样倒还真行!反正一没证物、二没技术,李小姐也死了,你要死不认账还真能糊弄过去!”
我说:“王爷,您这是铁了心要小金豆了?”
景弘突然高兴起来:“是呀——你们等等——”
说着他跑到后头去把小金豆抱着出来,逗着他道:“来——来叫一声!”
小金豆开始摆着小胳膊吐口水,呀呀呀的。
两颗眼珠子跟桂圆核似的,黑得发亮,小脸跟抹了一层粉,又白又透着粉,小腿有点粗,还乱蹬,吓得文明芝直瞪眼。
他呀了半天也没呀出别的来,弄得景弘也有些尴尬了。
突然,不知哪里刮来了一阵妖风,小金豆突然嘴巴一咧——
“爹!——爹!——”
文明芝大叫:“王爷!您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突然他又仿佛看到了什么似的,朝门口喊道:“柳侍郎!”
我弟卷着一股天官威风走了进来,景弘一见他立刻抱着小金豆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快!让干爹抱抱!”
我吃惊地看着我弟一脸淡然地把孩子接下来,“想不想我?”他一边说着竟还在小金豆的脸上亲了口!
我琢磨着,就小金豆刚才那吐口水的架势,他居然亲得上去,真是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