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日之昼——水晶蓝雪

色？

回想着老板的话语以及自己思忖出的结论，叶思潜的心又开始因怒火和苦涩而纠结。今晚，他一定要和那人做个了

断，把这些不吐不快的心绪在他面前理清楚，讲明白。因此，他破天荒地盼着周洛书早点回来。

但是，偏偏今晚周洛书迟迟不归。叶思潜等得气闷，实在没了耐心，跑到看得见小区外面的阳台窗边。夜已渐深，

叶思潜张大双眼，观望着窗外的动静。

又等了近半个小时，某个酷似周洛书的身影出现在叶思潜的视野之内。夜色深沉，楼上的叶思潜看不真切，但他肯

定，是那个人。

他旁边那个男人是谁？借着路灯光，叶思潜注意到周洛书身旁站着一个男人，感觉应该不认识。两人身边停了台车

子，陌生男子倚在车边，似在与周洛书交谈。聊了一会儿，两人分手了，陌生人进了车里，直到周洛书进了小区，

车才开走。

第二十章（下）

几分钟后，叶思潜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乍见叶思潜站在开着灯的门厅里，周洛书愣了愣。习惯了每晚叶思潜的闭门不见，周洛书上楼之前也不再注意窗户

上有没有亮灯了。叶思潜没动静，周洛书也不言语，换上拖鞋径往屋里走。擦过叶思潜的肩膀时，一股淡淡的酒气

飘了过来。叶思潜突然中邪了一般，不假思索地擒住了周洛书的手臂。

周洛书哑然地睁大眼睛望向叶思潜，叶思潜却在他眸中发现了微醺的迷蒙。

他喝酒了？叶思潜知道周洛书对酒并无嗜好，平常除了应酬不会沾酒，但今晚，他跟那个陌生男人相处的局面，显

然不像是在应酬。

周洛书等了片刻，见叶思潜并无后续动作，便拨开他的手，回房去了。

叶思潜忘了自己在周洛书回来之前计划好的要说的话，似乎满怀的思虑，都被那缕算不得浓重的酒气冲散了。待他

想起来，也已经没了说话的情绪。

一个念头借着酒味悄然占据了他的心思：幸好没有相信他。说喜欢我不过是几天前的事，现在却跑出去和陌生男人

喝酒……

叶思潜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周洛书可能认识那人的事实，也不去探究他为何跟别人去喝酒。思量片刻，他又想狠狠抽

自己一嘴巴：他跟谁喝酒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那人的表白从头到尾都没被自己相信过，更何来幸或不幸之说？

叶思潜咒骂着自己，进了卫生间。洗漱完毕，收起满腹心事回房睡了。虽然一时半刻睡不着，不过，他从不担心自

己会失眠，果然，没多久就人事不知地做起梦来。

叶思潜睡着的同时，喝了不少酒却无甚醉意的周洛书正站在厨房里，披着浓黑的夜色，望着为自己留出来并放在锅

里保温的那份饭菜发呆。

那一晚过后，叶思潜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但他却把周洛书的变化看在了眼里。

从告白被叶思潜拒绝的第二天，周洛书就开始利用晚上下班后的时间加班，到他与成映帆出去吃饭那一晚，没有一

天间断；而那晚之后，周洛书的工作时间又骤然恢复了正常，仍是每天尽量按时回家，与叶思潜一起吃晚饭。相顾

无言的局面，也在周洛书时不时的没话找话中被打破了。

叶思潜看得出，周洛书是在极力挽回二人的关系，使自己和他的相处模式重新回到他告白以前。猜不透周洛书的想

法，但叶思潜想象得出他的尴尬。原先，同住了这么久，叶思潜已经很习惯这种生活，偶尔甚至希望与周洛书可以

保持正常的朋友关系，然而，周洛书的一句“喜欢”便让这个初萌的愿望成了泡影。

他已经不能若无其事地和周洛书在一起了，但既然对方有意挽回，他愿意配合。他想看看，自己和周洛书究竟会走

到何种地步，他更想要看清楚那人的内心。

第二十一章（上）

周洛书走进会客室，径直来到坐在沙发上的男子面前。那男人面貌尚年轻，嘴里叼了根烟，右臂揽住他身旁的一名

俏丽女孩。

周洛书眉头一拢，冷声问：“你有什么事？”

男子闻声，并不起身，只是仰头望望周洛书，脸上扮出热络的笑容。

“哥，可把你等来了。看来大律师真是名不虚传，忙啊。”

周洛书未搭话，那男子转向身边的女孩，“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那当律师的表哥。”

女孩抬眼，好奇的目光被周洛书捕捉到了。简短的一瞥，却让周洛书觉得，这女孩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

“要说我哥，那我可没法跟人家比，”称周洛书“表哥”的男人继续对女孩口沫横飞道，“人家当年，那叫一个聪

明，一顶一的好学生！我们全家拿他当宝贝疼；我爸我妈动不动就拿他来跟我比，我爷爷奶奶老说，生个孙子都没

他们这个外孙有出息……”

听了表弟的说辞，周洛书险些笑在当场。全家拿自己当宝贝？他终于见识到比父亲出殡时让他作为长子摔火盆更好

笑的笑话了。母亲去世后，自诩世家清白的外公了解了周洛书的身世的真相，怒斥已经身故的女儿败坏门风——与

男人苟合生子还欺骗丈夫，拒绝将周洛书接回家抚养。在疗养院呆了三天，周洛书无奈回到目睹了母亲自杀的那个

家里，缩在自己房间，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母亲死去的场景……这样捱了一星期，就在周洛书以为自己又快精神失常

的时候，外婆敲开了他家的门，将他带回了外公家。

不知外婆和外公达成了什么协议，外公此后并未赶周洛书离开，但也从不对他表现出温情和疼爱，大部分时间他连

正眼看外孙一眼也不看，偶尔和他照面，目光里也满是冷漠。

家里除了外婆，没人拿他当亲人，同住的舅舅舅妈只把他看成个突然跑来占房子、吃闲饭的，平日里除了白眼伺候

、冷言相加，更把周洛书那无血缘关系的教授父亲每月用来聊尽义务而给的抚养费二话不说据为己有。至于舅舅夫

妇俩的独生子，也就是现在周洛书面前的这个“表弟”，在父母的“谆谆教诲”下，从周洛书进家门的第一天就开

始防范他将来跟自己争抢这处房子。当年，表弟模仿父母的强调骂自己是“杂种”的话犹在耳边，这“杂种”今天

怎么摇身一变成“宝贝”了？

好在，上了高中之后他便开始找机会，忙碌的日子令他无心理会在外公家所受的冷遇和委屈。终于熬到考上大学，

外婆将周洛书母亲唯一的遗物——他和母亲之前居住的房屋的产权证交给了周洛书，她一直仔细保管着那房产，不

让儿子儿媳有机会觊觎。

卖掉那出房子，又在新城购置了新房后，周洛书感到，自己终于得以从过去那浑浊的空气走出来。儿时的遭遇，时

至今日，留在心中的只是挥之不去的回忆，但那个灰色的家，外婆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不过，这位表弟自

从得知自己当了律师，倒是三不五时地造访事务所，哥长哥短地叫个不停，正事一样没有，只是不遗余力地套近乎

。

不好意思，周洛书暗自冷笑，我是个记仇的人。虽然我不会报复，不过你这声哥，我受不起。

周洛书打断“表弟”对那女孩的瞎扯，“你有事快说，我还要工作，没那么多时间。”

表弟收住嘴，摸着后脑勺佯装憨笑，“那什么，哥，那我不浪费时间，我就说了。”他指指身边的女孩，“她是我

新交的女朋友，叫梅雨婷，你看漂亮不？”

周洛书的身体不可察觉地微微一荡。

继而，他趁女孩垂首之际，将目光死死地在她面上定了几秒。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她。那是某个中午

，他因为路过而不经意发现了叶思潜工作的超市。他在超市门外，看着叶思潜和一个女孩热烈地聊着天。周洛书一

直坚信，超市里那个女孩就是那天打电话给叶思潜的那个。

那个女孩和眼前这个是同一个人，名叫梅雨婷。

周洛书嘴角淡淡一弯，这是从刚才开始便在忍耐、到现在终于按捺不住的笑。真是太讽刺、太滑稽了，对不对？思

潜。

第二十一章（下）

屈指算算，从梅雨婷打给叶思潜的电话被自己接起来的那天到现在，不过才不到一个月而已，情况竟然有了如此戏

剧性的发展，周洛书当真始料不及。

他甚至想到不计后果地给叶思潜打电话，但还是没有付诸行动。一刹那他是起了泄愤甚至类似报复的念头——向梅

雨婷、向叶思潜报复，但他绝不想叶思潜因此成为头戴绿帽的笑剧主角。

千丝万缕的思绪一瞬而过，下一瞬，周洛书已将一干情绪悉数压下。

“你的女朋友没必要拿到我这儿来展览。”说完，他转身就走。

“哎，哥，哥！”表弟忙唤道，“你别急啊，我要说的事正跟她有关呢。”

听他一声声叫着“哥”，周洛书忽然觉得想吐，这是生理上的真实反应，而非心理作用。他返回来，急切地盼望这

两人办完事赶快走。

“你看，我不是刚交了女朋友吗？我想买辆车，没事的时候就带你弟妹兜兜风……”

周洛书失望地发现，他那“表弟”没有遂他愿直截了当说事的打算，而是绕起了圈子。“买车得有钱不是？不过你

瞧你弟我，给人当网管，一个月累死累活赚那点儿钱，哪购买车呀。啊，你甭担心，我不是要向你借钱……”

周洛书暗地里埋怨自己为什么非得在这儿听他闲话不可。“你要发牢骚找别人去，少在这儿浪费我的时间。”把话

撂下，他又要走。

“别走别走！其实是这么回事，我准备向银行贷款买车，想用咱家，呃，就是我爷爷奶奶那房子作抵押。”

周洛书无言地斜睨了那表弟一眼，半晌，嘴角勾了勾。

“……真是不错的主意。”

不知有没有听出周洛书话中的讥讽，表弟兴致勃勃地继续说着。

“本来，我爸妈说了，爷爷奶奶死后，这房子指定留给我。谁知道，奶奶死了以后，爷爷跟邻居一个老娘儿们好上

了，那女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爷爷哄得半点脾气没有，成天眉开眼笑的。后来，爷爷竟然把房产证藏起来，

还背着爸妈和我，跟那老娘儿们签了个什么赠送协议……”

“遗赠扶养协议。”周洛书出于职业习惯提醒他。

“对，就是那个协议。当时爷爷奶奶明明说过房子要留给我的，现在不明不白地被那老娘儿们给‘协议’去了。”

表弟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这几句话的，而后期待地望向周洛书，“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帮我

把房子弄回来？”

周洛书听完片刻，笑了一下。

“遗赠扶养协议的法律效力比遗嘱要高，而且，听你刚才说的，你爷爷说把房子留给你，也不满足口头遗嘱的条件

。所以，依我看，你是没戏了。”

表弟的脸顿时灰了下来，他不死心地纠缠道：“哥，你可是大律师啊！你要出马，哪能没戏呢？哥，我跟你保证，

只要你能帮我把这房子要回来，你要多少酬劳，开个价，我给！”

周洛书忍不住又笑了，笑容中的轻蔑毫不掩饰，“实在不甘心，那就只剩起诉这一条路了。但这案子我不能接，依

法我得回避，你另找个律师吧。不过，我提醒你，这案子胜诉的几率很低，但是诉讼费和律师费可不低，你最好想

清楚了。”

说完，周洛书不再理会那表弟的叫唤，径自转身离开。事实上，这案子他不是不能接，是不想接；可拒绝的话他多

一句都懒得动脑筋想，便以回避为理由搪塞——那副，不，那两副嘴脸，他一眼也不想多看。

呵呵，清白，为了“清白”二字痛骂自杀的女儿，拒绝私生的外孙，现在，老人家的苦心孤诣终于后继有人了——

为了私欲连房子都敢抵押的孙子，就快把整个家败得“清白”了！

方才，听着那个败家子说，心里有一点看笑话的邪恶快感，现在，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时候，回想起与外婆生活在

一起的日子，心中竟然充满了悲哀。

外婆，您是唯一一个让我相信，世上仍然有人疼爱我的亲人，可是……我也再没有脸面去您的陵前看您了……

至于梅雨婷，周洛书想起她，冷笑了一声。

他没当场抖出那女人脚踏两条船的真面目，并非碍于情面，只是不愿费口舌而已。那种女人配他“表弟”，简直是

天生一对。

思潜啊思潜，脸上划过一丝苦笑，周洛书无奈地心说，帮你摆脱了这种货色的女人，你竟然还不乐意，真冤枉啊。

喜欢上你，我很辛苦，你知不知道……

叶思潜发觉，今晚周洛书有点怪，虽然一言未发，眼神却闪烁不定，偶尔不经意地在他脸上扫过，目光中带着试探

。

被他的间或一瞥搞得不胜其烦，叶思潜收拾完碗筷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几个星期下来，两人相处得勉强算是融洽

，叶思潜也放下了离开的念头。可是，他实在是越来越不明白周洛书了，就像现在，他不知道对方又在打什么注意

，因而感到相当不耐烦。

“思潜。”

叶思潜在将要踏进房门前被周洛书叫住，他的不耐即刻升腾至顶点。

“有事？”

周洛书没觉察出叶思潜脸上的不逊。略一停顿，他问：“你现在……还跟那个梅雨婷联系吗？”

周洛书的问题令叶思潜愣在了当场，他做梦也没想到周洛书会问起梅雨婷。他是什么意思？良心发现希望他和梅雨

婷复合？叶思潜不相信有这种可能。那么是试探自己是否仍旧对她念念不忘？他应该知道那是理所当然的吧，虽然

他从中破坏，但自己对梅雨婷的感情并未消失，所以不可能放弃她。

猜来猜去没有定论，叶思潜决定探探周洛书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照实回答：“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去她学

校，也等不到人。她大概……还在生气。”

周洛书意料之中地应了一声，抬起头，直盯着叶思潜的脸。

“我今天见过她。”

叶思潜闻言，脸上的表情堪比见到恐龙。

“你在哪儿……”

“在我们事务所。”周洛书不待他哆嗦着嘴唇问完，便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是她？”叶思潜大愕。

“她以前去过你工作的超市找你说话吧？我那时见到过她一次。今天在事务所，我认出她来了，而且名字也一样，

应该是你那位梅雨婷没错。”

“事务所……？”叶思潜困惑地喃喃重复。

“嗯。”周洛书肯定。他盯紧叶思潜的双眼，压住心中隐约生出的荒诞的期待。

“她是陪她的男朋友一起去的。”

第二十二章（上）

叶思潜一时间毫无反应，原因是他不理解周洛书的话。

陪她男朋友去事务所？自己明明没去过周洛书工作的事务所啊，更何况自己和婷婷一直就连面都没见过，她怎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