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日之昼——水晶蓝雪

在为那个电话的事生气，但那是周洛书的错，而且事后叶思潜也想方设法找梅雨婷道歉，她都没有理睬。现在，她

竟连声招呼都不打地找了别的男人，自己却还一直蒙在鼓里……

整个上午，叶思潜的心神都被无言的烦闷和愤怒支配着，手下频频出错。后来，连他本人都看不下去自己这副样子

了，于是，他拨通了梅雨婷的手机。

短暂的通话音响过，不出所料，电话被挂断了。近一个月来，叶思潜每次给梅雨婷打电话，得到的都是此等礼遇。

试过用别的号码打给她，她听出叶思潜的声音后，也至多冷冰冰地寒暄两句就挂断了。

叶思潜给梅雨婷发了短信。先前发的短信均是有去无回，但这条短信，叶思潜猜想，应该会得到回音，因为只一次

，他并非服软道歉，而是投出了直球：

「雨婷，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就算你有了别人，也请不要躲着我。见个面好吗？」

手机沉寂了足足有五分钟，忽地响起了短信铃声。梅雨婷回复他，时间地点由他定。

叶思潜向老板告假，四点就下了班。他和梅雨婷约在离她学校不远的“飘香园”，他曾请她在那里吃过几次饭。

没有点单，叶思潜木然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等着五点半梅雨婷来赴约。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该想些什么。是该

准备质问梅雨婷的问题？还是编织一番词藻恳求她回心转意？又或者……一个个念头从脑中闪过，最终还是归成空

白。

只有依旧阻滞胸中的烦乱和怒气是清晰可辨的。这恼人的情绪理所当然因梅雨婷而起，但却并非恨意，甚至令叶思

潜觉得，似乎有些说不清的诡异。

梅雨婷准时赴约。若是平时约会，她往往会姗姗来迟，藉此来体现淑女的矜持。

“今晚这顿我请。”这是她入座后第一句话。

她把菜单推到叶思潜面前。以前一起吃饭，叶思潜都把点菜权交给她，总是把“不要客气”挂在口头，梅雨婷便真

的没跟他客气过。

今晚，她执意做东，还让他决定菜色，因为，叶思潜明白，这是他们两人最后的晚餐。

叶思潜淡淡地笑了。他没看菜本，一口气点了几样菜肴，全是梅雨婷爱吃的。虽然是最后一次，叶思潜还是不能不

跟她客气。

为两人的杯子填满茶水，叶思潜便低下头，一味地盯着杯中赭色水面发怔。

“……对不起，你……很生气吧？”

叶思潜回过神，发现梅雨婷正看着他，眼神有些闪烁。半晌，他轻叹一息，幽幽地望着她。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我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叶思潜的问题一时没得到回答。梅雨婷垂下头，片刻，重抬头时，叶思潜看到，她的眼睛红了。

“思潜，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可是……”

她用手抹了抹眼角，平抑了一下呼吸。“第一次到那个超市买东西，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样子帅，人也很温和，我

很喜欢跟你在一起聊天、吃饭、逛街，但是……喜欢归喜欢，我不能和你……有什么深入的发展，因为……”

叶思潜已做好心理准备听对方解释自己被甩的理由，可他没想到的是，梅雨婷接下来的话却像一副烙铁，毫不留情

地将他的心灼穿了一个洞。

“因为，你在这里没有家，没有……房子，连份像样的工作也没有。就说上次我生日，你知道吗？那并不是吃顿饭

那么简单的事。我家是开公司的，我请的那些朋友都是有头有脸的家里的孩子，所有人都明里暗里互相攀比，请客

、送礼物都牵扯着面子。我如果在别人眼前丢面子，难看的会是我们家，你明白吗？”

第二十四章（上）

叶思潜的嘴唇不易察觉地微颤，面上却还极力维持一派平和。

“你是想说，我给你丢人了，是不是？”

梅雨婷没有开口，好半天，她缓缓地回答：

“对不起……是我先找上你的。因为，我身边从没有过你这样的男孩，所以，你真的很吸引我。走到这一步，我很

抱歉，但是……我们根本不合适，我的家人也不会同意的。”

叶思潜嘴角斜了斜，扯出一丝不似微笑的微笑。

“你现在交的那个男朋友，合乎的你的择偶要求么？”

梅雨婷没料到他竟会问起那人，面上闪过些微尴尬，“他……很容易说话，会逗我开心。不过……我现在还年轻，

结婚的事还早。我现在，不想那么沉重的问题，眼前开心就好。”

叶思潜的面容一瞬间失了血色——仅仅是一瞬间，梅雨婷留意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明白了，你走吧。”

梅雨婷身子震了震。交往几个月，她只从叶思潜嘴里听到过温柔体贴的话语，像现在这样冰冷地命令她离开，还是

第一次。呆坐片刻，梅雨婷离座，低声向一动不动坐着的叶思潜说了声“再见”，便走了出去。她没忘了自己的承

诺，把饭钱结清才离开了酒店。

叶思潜对着一桌菜发怔，一筷子也不动，仿佛忘了饭菜是干什么用的。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桌上的菜彻底凉透

以后，他方稍稍醒神，唤来服务员，吩咐他上酒。

他本来还有心问问梅雨婷，她对于自己当作生日礼物奉上的两块点心感想如何，但现在，即使不问，答案他也清楚

。

对方也没拿在电话里被周洛书羞辱的事反唇相讥，这多少有点出乎叶思潜的意料。或许，这种事跟她摆在眼前的崭

新的快乐相较，已无足轻重。

梅雨婷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二人之间横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个现实早在她生日的时候叶思潜就看清了，但

他却自欺欺人忽略了它。他以为，只要互相喜欢，出身、地位、财富……这些都不是问题。但他发现，自己大错特

错了，这些叶思潜看来的“身外之物”，在梅雨婷心目中反而是需要重点斟酌的关键问题，而相比之下，两个人是

不是倾心相爱，似乎退居了次要地位。

不过，说起来也对，他叶思潜认为无关紧要的东西，别人可能看得很重；或者说，正因为地位金钱什么的叶思潜一

样也没有，才会以为这些无须计较。

叶思潜抬手抹去沾在唇边的酒沫子，痴痴地笑了起来。梅雨婷的这些说法，叶思潜真的无法理解，兴许真的是自己

孤陋寡闻不谙世事？这也就难怪梅雨婷会嫌自己给她丢面子了。

但她也并没说错。我……本来就只是个从农村来打工的穷小子，没房没钱，没有体面的工作，没法送昂贵的礼物哄

女友开心……在城市里摸爬滚打了八年，却一点儿也没学聪明，明知道是自己攀不上的富家小姐，还一头陷进去，

甚至就连被甩之际也没看出对方跟自己交往不过是为了消遣——叶思潜喟然地笑了笑，不想考虑结婚那么沉重的问

题，眼前开心就好，这话说得太直白了，直白得让他的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

她选择自己，只是为了“开心”而已，完全不曾将自己预设进她的未来，所以她才会一声不响地甩掉自己换成别人

，因为对于只是“好玩的对象”的自己，没有知会的必要……！

叶思潜心中笑得更响，嘴角却僵住了无法牵动。脑海中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十六岁起在这个城市中度过的岁月，叶思

潜突然很想干一杯，他往玻璃杯中注满酒，慢慢端起，与双眼齐平。

为周洛书，为梅雨婷，为这个城市里所有折损过他信心勇气的人与经历，为他那被踩在脚下无人怜悯的尊严。

叶思潜一口气饮干杯中的酒。他又斟满一杯。

这一次，为的是家乡的母亲和妹妹。突然，无比地想见到她们。

第二十四章（下）

还差十分钟就是第二天了。周洛书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忍耐下去，他拿起手机，拨了叶思潜的号码。通话音响了一会

儿，话筒中传来无法接通的女声提示。

周洛书皱了皱眉，又拨了一遍，依然如故。连续拨了四五遍，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应答的声音却并非来自叶思潜

，而是一个自称为“飘香园”服务生的人。他告诉周洛书，手机的主人在他们店里喝醉睡着了，电话铃响了很多声

，服务生以为有人急着联系，便接了起来。

周洛书听了，没有多想便穿好衣服下楼提车，按照服务生告知的地址赶到“飘香园”时，叶思潜仍然趴在桌上睡。

“多少钱？我来付。”周洛书首先询问前台。前台的服务员如蒙大赦，忙道菜金已经付过，就差酒水钱了。周洛书

依言付了酒钱，这才到桌旁推醒叶思潜。

“起来，回家了。”

周洛书架着半醺的叶思潜离开酒店。叶思潜虽未完全失去神志，可是酒醉后浑身使不上劲儿，整个儿挂在周洛书身

上。叶思潜终于被塞进车里，周洛书松了口气，把车开回家，再如法炮制地把叶思潜扶上楼，扶进家门。

瞟一眼叶思潜那一脸醉相，周洛书只觉心底腾起一股无名业火，他把叶思潜扶进房间，狠狠地将他掼在床上。那人

朦胧地抬了抬眼皮，又欲睡去，周洛书左右开弓地给了他几个嘴巴，下手虽不算重，收效倒是不错。叶思潜酒醒了

一半，他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双眼直愣愣地瞪着周洛书。

周洛书也默不作声地回瞪他。两人相持不下，似在比试谁的眼珠子先瞪酸。周洛书在等叶思潜的解释，他在等他解

释是什么重要事件让他不得不请假提早下班，还喝得烂醉，大半夜赖在人家酒店里不走。

其实，周洛书猜测，自己应该是知道原因的，毕竟消息第一时间是由自己带给叶思潜的。但他想听到叶思潜证实，

想听他承认他对那“女友”的希望已彻底破灭。

两次遭到叶思潜态度坚决地拒绝，周洛书实在不觉得自己应该再抱有什么期待——他是这样告诫自己的，但叶思潜

落魄的样子让他看不下去。为什么那个女人可以把他搞到这步田地？周洛书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甘心。

虽然清楚起因，但周洛书到底还是看不透叶思潜真实的内心。

较量了好半天“瞪力”叶思潜先一步收回了僵直的目光，忽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笑声中掺杂着几个含糊的字

，周洛书仔细听，才辨得出：

“……如你所愿，我……没人要了，呵呵……”

尽管酒醉吐字不清，叶思潜轻易的一句话还是真切地刺痛了周洛书，疼痛一瞬间又变为噬心的怒火。暗中攥了攥拳

，周洛书强迫自己不去看叶思潜那副可憎的皮相，甩手便要离开。方一转身，手腕却被人钳住了。

“你……”周洛书没料到这人醉得迷糊竟还有这么大力气，一恍神，被他拽着跌倒在床上。

叶思潜双手撑在床上，像座拱门似的居高临下俯视着仰躺的周洛书。周洛书惊诧之余，现下的情形也令他没来由地

心悸。

这架势……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感到不对，周洛书猛然醒神急欲起身，叶思潜却维持原姿势拒不让路，脸上的表情凝结了，仿佛蒙上了一层

面具。

“……叶思潜？”周洛书试探地唤他。对方神色不变，眼中却流露出周洛书不熟悉的怨毒。周洛书倏地打了个寒战

，他见识过叶思潜的愤怒、冷漠和憎恶，却不曾见过这样的目光。

——那是彻头彻尾、半点掩饰也无的刻骨仇恨。

仿佛被梅杜萨的双眼注视着，周洛书的身体像块石头般动弹不得。他呆呆地仰望叶思潜，呆呆地望着他面具一样的

神情裂开一条缝。

叶思潜犹在余醉，眼光尚不清明。嘴角一歪，叶思潜竟然浅浅笑了出来，他腾出一只手，似无意地触着周洛书的半

边脸颊。周洛书颤了颤，叶思潜意想不到的举动令他的身子骤然僵住了。

叶思潜挂着！人的笑容，触摸周洛书脸庞的那只手改为勾住他的下巴。

“……想做吗？”

“什……么……？”周洛书以为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障碍，于是反问，只不过里喉咙好像堵了团棉花。

“你不是一个劲儿嚷着喜欢我，还说愿意被我抱吗？”叶思潜的话越来越清晰有条理，似是渐渐酒醒了，但他的目

光却依旧混沌一片。

周洛书呆滞地盯着状似突然发疯的叶思潜，耳边轰鸣般回响着他方才的话。喜欢，他是说过；他也确实说过，自己

想抱叶思潜也想被对方拥抱。句句都出自自己之口且始终铭刻于心……可现下从叶思潜口中说出，周洛书却感到脊

背发寒。

“那么喜欢我，大不了，我满足你。”

话音方落，突如其来的吻撞在了周洛书唇上，冰冷冲破咽喉直落心底。周洛书相信，那一刻叶思潜是真的疯了，而

自己，也不比他正常。

叶思潜吻了对方的唇后，动作静止了一刻，为周洛书留下了足够的时间推开他离去，那样一切便烟消云散了，谁都

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周洛书的确坐起了身体，却没有逃，他在叶思潜迷离不明的眼光注视下，解了衣衫。

事到如今，并不是还在贪恋什么、期冀什么，只是，已经冰封的心，再也经不起过多的寒冷……既然都是毁灭，他

宁愿选择销魂蚀骨的炙热。

接叶思潜回家后未得空闲换下的衣裤一件不剩地被脱掉了。周洛书在床上躺下，悠闲地冲叶思潜一笑：

“不是……要来吗？”

白生生的肢体静置在叶思潜眼前。叶思潜迷蒙的大脑突地变得同这肤色一样白，转而又被一种别样的情绪填满——

他的笑，还有含着邀请意味的话语，在叶思潜眼中耳中，是十足的挑衅。

亲吻了那人之后，叶思潜的动作本能地停止了，他不觉得自己是在恐吓对方，但酒醉之余尚存的三分清醒还是主使

自己为两人留下最后的退路。然而，这个人，却毫无廉耻地在他面前脱得精光，好整以暇地催促自己动手，这难道

不纯粹是在嘲讽自己敢说不敢做？

叶思潜今夜唯一称得上清醒的就是这一刻，然而此时，他仅有的清晰认知只是，自己绝不能再忍受这人的嘲笑和轻

蔑。

“……好。”

叶思潜嘴边绽出一丝可说是狰狞的笑容，下一秒，人已压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上）杯具滴H~

在情事当中占据主导地位是男人的本能。叶思潜虽没抱过男人，却有过被眼前这人强迫的经验，知道男人的话应该

进攻哪里——这就够了。

叶思潜起先担心周洛书会反抗甚至反扑，便用整个身体的重量牢牢压制住他的四肢，后来见他似乎没那种意图，便

放松了力道。周洛书像条溺水的鱼一样躺着不动，身体随着粗重的呼吸微微发抖。他没有企图挣扎，反而认命似的

闭了双眼，苍白的肤色笼罩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中，竟平添了一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