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不能吃太粗砺的食物,还有,您是郡王,不是将军。”
“没关系,慢慢习惯了就好,再说现在我也是西疆大军中的一员。”说着继续就着冷水啃干面饼。司擅无奈,又不好在此时多劝,只好也坐了下来啃饼子。高凌看他沮丧的样儿,觉得好笑:“猫儿,那包点心真的是韦叔让你带的?”
“嗯。还有樱桃。”司擅喝口水。
“难道韦叔没告诉你我好几年不吃绿豆做的东西了吗?”
“啊?”忠勇将军愣了。
高凌笑得坏坏地:“我肠胃弱,绿豆性寒,大夫禁止我吃,只有雁姐才喜欢吃绿豆糕和樱桃,还总是塞给她喜欢的人吃。还有,韦叔从来不会在吃食这种小事上费心。这些东西,是雁姐给你准备的吧?”高凌特别在“你”字上加重了音量。
年轻将军的脸涨得像块大红布,看看周围,压着嗓子道:“殿下英明,是铁小姐硬塞给末将的,我本来不想要,想想您和王爷未必会有工夫考虑到这上头,才收下的。可惜您还不领情……”
“谁说我不领情?只是不好抢了雁姐对你的一番情义罢了。”
正开着玩笑,安疆王巡视了一遍过来了:“高凌,吃饱了就到路边活动活动腿脚,下午至少还要赶三四个时辰的路,小心腿肿胀,明天骑不了马就糟了。”挥手让几员大将过来边吃边商议军中事宜,高凌则由小四陪着在路旁活动身体。
第85章
日头已经偏西,前面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城池,安疆王吩咐:“加快速度,过了这座城就安营。”
高凌问:“不在城里过夜?”
袁峥摇头:“五万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在城里过夜容易扰民。”
高凌知道,其中一半人马并非西疆嫡系,他们以前是父皇亲管或者秦家的阵营,初次划归袁峥麾下,这些人是不是服管教还是个未知数,遂点了头。
命令传下,走在前面的原西疆军毫无怨言,后一半人马本以为累了一天可以好好歇歇了,不料却要在荒郊野外宿营,立刻怨声载道,本就已经不怎么整齐的队伍也开始溃散,一眼望去,简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前后对比十分鲜明。
袁峥瞟了一眼司擅:“司总教头,你三个月的教习成绩不错嘛?”
司擅并不以为意,笑嘻嘻地回答:“属下这不是听从您的教诲,不敢得罪人么?再说以前又不是自已兄弟,费那个劲干嘛呀。”话是这么说,人却跑到后面,直到把一个带头嚷嚷的六品校尉一鞭子抽得从马上滚落,才压住阵脚。
高凌已经累得不想说话,袁峥看看他疲惫不堪的脸色,似乎想伸手过来摸摸,又忍住了:“辛苦你了,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能休息。”
高凌摇头:“没事儿,我坚持得住。”
大队人马穿城而过,袁峥在城郊河边一片空阔的草地下令扎营,伙头军忙着挖灶生火烧水,军士们则有条不紊地扎着帐篷。
虽然有小四扶着,高凌下马的时候还是一趔趄,险些扑倒,只觉得双腿僵直麻木,灌了铅般沉重难受。在马上挺了一天的腰似乎要断了一般酸疼,连抓着缰绳的双手也有些微的发抖。看袁峥司擅他们仍像没事人一般行动自如,还有精力事事留神,不觉羡慕非常,就连小四也比自己强得多,看来要和袁峥并肩,真的不容易。自己也算是从小练武的,只急行军了一天就这模样,如果上战场的话恐怕连招架之力都不会有!
很快帅帐搭好了,小四扶着高凌进去坐,司擅端了一碗热汤跟进来,手里还拿着装点心的粮袋:“殿下,千层酥不伤胃,现在营帐里没有外人,您不必顾虑,快吃吧。”
高凌正要再推辞,袁峥挑帘进来,身后的周阿根手里捧着一个大木盆,冒着腾腾水气。安疆王挥手赶了所有人出去,蹲下身子亲手替高凌除去靴袜,将他双脚浸入热水:“腿都肿了,多泡会儿解乏,否则明天就骑不了马了。”双手不停地给他双腿按摩放松。“这点心也是猫儿一番心意,你就吃了吧。”
粗糙的大手在腿上脚上各处穴位细致地揉捏,未及解去战袍的身子蹲在面前。袁峥虽未抬头,高凌却完全能感受到他此时目中的万般柔情。热水的作用使积累了好久的疲乏从四肢百骇散出,饥饿也侵蚀着空空的胃。高凌拈起一块千层酥往袁峥嘴里塞:“你也一起吃,韦婶的手艺一向不错。”
袁峥摇头:“我刚才吃过了。你吃吧,不够的话,我马褡裢里也有些刹其马和梅花糕,娘怕你路上吃不惯干粮,叫悠然昨晚连夜做的,白天人多,拿出来不方便。”
“恩。娘……那计划没问题吧?”高凌边吃边享受爱人的服侍,想到一直疼爱自己的袁母还困在京城,顿了一下。
“应该没问题,她这么大岁数了,如果今天跟着我们一起走,哪里吃得消。你不要胡思乱想,早点睡。”袁峥把他脚捞出水桶擦干,轻轻移到榻上。
饥饿和劳顿使高凌吃得比平时快了许多,此刻已经吃饱喝足,倦意笼罩了全身,温暖的大手在背部和后腰轻轻推拿,赶走酸疼和疲劳,令人有说不出来的舒服,不由自主地阖上了眼皮:“你也累了好几天了,早点休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落到高凌额头,只听温柔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语:“你先睡,我很快就来。”高凌沉入梦乡前,最后的知觉是双腿被抬高搁在柔软的物件上,然后全身被裹进了暖和的被子。
高凌是被双腿间的凉意惊醒的,勉强睁开眼一看,只见被子只盖着上半身,自己的亵裤已被推到大腿根部,袁峥侧身坐在榻边,双手正在自己光裸的两腿内侧轻轻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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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迅速染上面颊,高凌急急并拢双腿,一手扯了被子盖好:“袁峥,不要,我很累……”语气里是隐隐的撒娇恳求和浓浓睡意。
袁峥安抚地亲亲他嘴角:“小混蛋,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大腿内侧都被马鞍擦红了,我给你上点药,否则磨破了皮,明天再骑一天马会痛死你!”
高凌松了一口气,也不管袁峥手上沾满药膏,伸手搂了他脖子拉下来,送上一个绵长的亲吻,舌尖伸过去仔细地舔他的口腔,味蕾上感觉到的似乎是干面饼的味道。
袁峥率先结束这个亲密接触,喘着粗气直起身来,对着眼眸半睁半闭的清俊容颜警告:“你再这样,我可不保证不变身为狼啊。”吓得高凌赶紧闭眼缩手,还打了个小呼噜假装已经睡着。听到上头传来轻笑,悄悄睁开一只眼偷看,嘴里嘟囔一句“烂人”。袁峥的轻笑转成了爽朗的大笑,惊得帐外呱噪的虫子们也停了歌唱。
袁峥刚刚躺下,立刻被一双手伸过来抱住,暖暖的呼吸声喷在耳边,令人安心又欣慰。
天色微明,宿营地便已喧闹嘈杂,军士们拆帐蓬、备鞍鞯;伙夫营则在起火做早饭,一片人喊马嘶之声。
袁峥早已披挂整齐,见高凌睁开眼睛,便笑笑:“你可以再睡一盏茶工夫,再晚就来不及用早膳了。等会我来叫你。”说着便要出去。
三军统帅都以身作则,岂能让将士们轻看了自己。高凌摇头:“算了,这么吵,睡不着了。”坐起来穿衣着靴,不料就算昨晚有了热水泡脚和袁峥的按摩,双脚一落地,也还是觉得酸涨疼痛,禁不住“咝”了一声。
袁峥心中了然:“你平日马骑得少,昨天在马背上坐得太久,身子不适应,过几天就没事了,多活动活动腿脚会好点。”说着要来扶。
高凌推开他手:“我不要紧,你忙你的去。”呲牙裂嘴地伸臂踢腿,并不时扭扭腰。果然一番运动后血脉通顺,酸痛感虽还在,却已好了很多。袁峥也不急着出去巡视,笑着看他动作。待洗漱完毕,换上窄衣紧袖的劲装,十皇子又恢复了精神奕奕,玉树临风的俊朗丰神。
袁峥打量了他一会,忽然把自己腰带解下,给高凌紧紧扎到腰间,自己则换上另一条。高凌看他把自己镶牙嵌玉的金丝腰带扔进包袱,有些不解,低头看腰间灰黑色的物件:牛皮所制,以铜为扣,足有巴掌宽,没有任何贵重物品装饰,朴实无华,铜扣磨得闪闪发亮,看来已经用了很多年,现在还带着一丝袁峥的体温,虽然腰带的颜色与式样与自己宝蓝色锦衣并不相配,但也无所谓,因为它是从他身上解下的,何况袁峥还说了一句:“这条腰带是我爹留下的,行军之际不许拿掉。”高凌便再无异议。
袁峥低头为高凌束腰时,头盔上的红缨擦在高凌脸上脖子上,引起一阵酥痒,高凌笑着将它拨开:“袁峥,你穿这身真好看,精神。”手指抚上镏金锁子甲,眼神中满是羡慕和得意。
安疆王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回答:“你穿什么都好看,”忽又压低了声音,凑到高凌耳边,“其实你不穿的时候最好看……”
守在帐外的石小四只听得自已主子骂一句“烂人”,然后是稀里哗啦一阵锁子甲被撞击的动静,紧接着是捂着屁股大笑的安疆王从帐内窜出,紧跟在后的十皇子满面绯红,颇有气急败坏的味道,双颊一鼓一鼓活像个小包子。见小四玩味地看着自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进去收拾包袱。”小四识相地决定不火上浇油,吐吐舌头进帐去了。高凌气消得快,一会儿又笑了,手掌抚在腰间流连不去。
今日的马鞍也换过了,不再是昨日那个漂亮的雕花马鞍,换成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皮鞍子,毫无花哨,倒是铺在上面的垫子厚实了许多,做工有些粗糙,不过摸上去软软的,原来在夹层中多加了一层毯子,坐在上面,双腿和臀部比昨日受用多了。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个半时辰后,宽腰带的好处便显了出来,高凌只觉得腰似乎被托住了一般,有了支撑就不会像昨天那样酸软,精神也好了许多,怪不得老安疆王会把它传下来,果然是好物,虽然它的模样难看了一点儿。
第86章
尽管安疆王吩咐,前方军情紧急,今天的行军速度不得放慢,但实际上赶的路程是不如昨日多的。锐健营一帮子丘八爷们虽然号称精锐,但和久经征战的西疆军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头兵们不敢叫苦,有品阶的将军们却仗着京中后台,喳喳呼呼抱怨不迭。在袁峥和司擅看来,这帮人就是一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还没见着敌人的面呢,光骑骑马就吃不消了,若不是连安疆王和睿郡王十皇子也和他们共苦,说不定要抗命不遵了。袁峥暗自庆幸没让高凌坐车随行,否则能否顺利出嘉峪关就是个问题。
第二天扎营的时候,高凌明显精神比前一天要好。袁峥召集手下开会商议事情。高凌不肯早早休息,坚持列席,袁峥也就随了他。与会的都是原西疆将领,京城的将军们自动地与他们保持距离,不请不来,袁峥正是求之不得,根本没派人去请。
西疆众将是第一次正式拜见十殿下,一个个自报姓名曲膝行礼,高凌看得出来,并非人人都是真心参见,若非看在袁峥面上,有些人的不屑几乎是会挂在面上的。凭真本事在沙场上挣出功名的人自傲些,高凌完全可以理解,却也免不了心里不是滋味。
袁峥简明扼要向手下通报了岳崧奏折上所说前线军情,听得众将一脸凝重,毕竟楼兰是个不好相与的强劲对手。有人提出像今天这样行军不行,被兵部的大爷们拖慢了速度,前线战况瞬息万变,万一后援不及,后果难料。袁峥点头,和几员重将商议后决定:为免节外生枝,暂时忍了,待到出嘉峪关后,再兵分两路。原西疆军由袁峥带领以最快速度直奔战场,至于兵部的人马,得好好训训,免得他们白白送死不说,坠了皇上和太子爷的面子,还拖累了西疆人马。众人皆无异议,在兵部呆的半年里,这些将军们也明里暗里被欺负得够了,早憋着一口气呢,如今回到王爷麾下,终于能挺起腰板做人了。
大事议妥,袁峥点了周阿根的名:“周阿根,你折损我五万人马,虽然情有可原,但是你轻信人言在前,如果不追究,无法服众。本王现在撤了你巡边将军一职,改为先行官,你可有异议?”
周阿根:“末将知错,愿为先锋。”
“好。中原之地无需探查,待出了关你再走马上任,现在暂时还留在我身边。”袁峥顿了顿,“司擅。”
忠勇将军出列:“末将在。”
“你和周阿根同为先锋,分两路探查,以免被敌军包抄。”
“末将遵命!”
“好了,今天先说到这儿,散了吧。”袁峥起身出去看看甘宁和鲑阳戈是否能压住阵脚,吩咐高凌休息,不用等自己。高凌以眼神示意司擅留下。
袁峥离开了,帐外杂乱的脚步声和走路时的盔甲撞击中隐隐夹杂着讥笑和不屑的讽刺,“果然美貌”、“龙生九子”、“比太子爷差远了”之类的话也隐约传来,也有心机深的人劝着不可放肆等等。周阿根结结巴巴地辩解,却又不能明说具体事宜,只急得口齿越发不灵,高凌听得真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拳头握得死紧,额头青筋蹦出。司擅则铁青了脸,就要掀帘出去,被高凌拦住:“站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现在出去又能怎样,徒增矛盾。”
司擅兀自气鼓鼓,却也不得不为同袍们辩解:“殿下,他们都是直性子,也不知道实情,其实……并无……恶意,总有一天会明白您所做过的一切,您放心。”
高凌“嗯”了一声,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有内讧,否则自己和袁峥的一片苦心全都白废,后面的计划实施起来就难了。只得暂时强忍了这口气:“猫儿,你不用在这种事上费心,直性子总比弯弯绕要好得多,我留你下来,是要告诉你一些事儿。”听听帐外杂乱的脚步声已然远去,高凌吩咐侍卫们去外面守着,除了王爷任何人不得进来。然后压低了声音把岳崧的密信内容说了一遍,听得司擅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我还在想王爷不在,西疆军怎么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
高凌淡淡一笑:“你熟悉内情才会起疑,可是皇上不清楚,以为边疆确实危急,所以我们才能顺利脱身。对了,太子的金牌在你身上么?”
“铁小姐拿到金牌后就给属下了,一直都带在身边的。”司擅取出金牌呈上。
高凌看了看又推回去:“好好收着,这牌子要派大用场,原本是为了你才设计骗来的,现在可以换个人用。”
司擅没多想,问道:“殿下,您和王爷是离京了,可是老夫人她们怎么办?”
“今天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事儿的。”回答的掀帘进来的安疆王,手里提着一副精巧的弩弓。
袁峥高凌把计划说了,只听得司擅连连点头,笑道:“怪不得王爷要设两个先锋官,属下刚才还在奇怪呢。”对二人说不出的佩服,抱拳出帐细思去了。
袁峥解去厚重的战袍铠甲,回身接过高凌递到面前的羊皮水袋,仰脖猛灌了几口,抬袖子抹嘴:“刚才不高兴了?”
“我就这么小气?”
“十殿下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武夫计较,呵呵。”袁峥打着哈哈,“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好,不知者不怪罪。”放下水袋来抱人,“暂时委屈你了。”在他腮边亲亲。
话是这么说,高凌到底还是有些郁闷,伸手回抱袁峥,下巴搁在他肩头蹭蹭:“你放心,我决不拆你台丢你面子就是,我会加紧练功,你教的,韦叔教的,我都会好好练,绝不成你累赘就是。你看,我今天比昨天已经好多了。”高凌急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