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小猪就把钱给我送了过来,我约他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麦当劳见面。他和林然一进门就被我还隐隐透着淤青的脸吓了一跳,结合我问他们借钱,一发散思维,以为我惹上了黑社会,直拉着我的手包着热泪,然后被边上黑着脸的林然给扯回去。
“安陌怀啊,你真不是惹上什么人了吧?”小猪还是充满了担忧,无视边上都快黑透了的林然。林然非常不爽的白了我一眼,“他确实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方卓揍他一顿也不算冤枉。”
我尴尬的拨弄了几下面前的薯条,“你都知道了?”
“叶臻那副样子,他不说我也都猜到了。安陌怀,你做的有些过了,你会后悔的。”林然难得严肃着一张脸,也不顾小猪一直拉他袖子示意他的眼神,语气里都带着些冰碴。
我找不出什么话反驳他,只好低着头继续拨弄薯条。
小猪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安陌怀,不会真的是林然说的那样吧?你……和叶臻……”
我放下手中快被捏烂的薯条,拿起边上的纸巾擦了擦手,“林然说的没错,我和叶臻……分手了……”
“怎么会呢,之前不是还好端端的说要去加拿大结婚来着么?”小猪眼里满是不解,我叹了口气。“事情……有些说不清……总之我和他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然突然站了起来,“安陌怀你少给我说这套,你看看叶臻,他不但得应付一堆你丢下的烂摊子,还要夜夜捧着他那颗被你伤透了的心,你知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合上过眼了!”
“喂,林然,你冷静点……”小猪扯了扯他的袖子。
“……林然……叶臻……是我对不起他……”我紧了紧手,要不是医院的钱确实不能拖了,我也不太想麻烦小猪和林然,可是现在的情形,我实在不好开口。
林然看了我很久,才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有些硬梆梆的,“说吧,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我松了口气,好在林然刀子嘴豆腐心。“借我点钱应应急就行。”
小猪吃惊的看着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之前电话里问你也不说。”我斟酌了一下,“我妈病了住院了,手头钱不太够。”
“没事吧阿姨?”小猪有些担心,我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就是老毛病犯了,身体又太虚,已经大好了。”
“安陌怀,你和叶臻分手,和阿姨的病有关么?”林然眼睛里透着些许的猜测,我摇了摇头,“林然,我爱叶臻,所以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别问了……”
林然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我似乎想看出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安陌怀,你和叶臻的事情我们身为朋友也没多大的立场指责对错,但是,我们终归是希望你们好的。”
“我明白……”
林然转头示意小猪,小猪掏出一张卡给我,“卡里有10万块钱,你先拿着用。”我有些吃惊的抬头看着他们,小猪没心没肺的在笑,“怎么,怕还不起么。1万块太寒酸林然都拿不出手的。对吧,林然。”林然没有搭理小猪,对我说道:“拿着吧,不是急用么,而且快毕业了,用钱的地方多,我和小猪也不常在国内,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接过卡,心里有些泛酸,小猪拍了我的肩膀一下,“你那什么摸样,要是感动就赶紧挣钱大把的钱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我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这种时候,小猪和林然什么都不问,比借钱给我都让我感谢的多。我们坐在麦当劳里又聊了一会,直到小猪的导师打电话来让他去学校填一些表格,他们才离开。
临走之前,林然想了很久,还是告诉了我,叶臻要去美国了,他们公司有外扩的意向,他可能以后都在美国发展了,下周一10点的飞机。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我最后一个留住他的机会。
医生告诉我,我妈的情况已经完全稳定不需要再留院观察了,只需要再定期复诊一阵子。我结清了住院费就带我妈回了家,家里好久没人住,乱糟糟的满是灰尘。我把房子里里外外的都擦洗了一边,我妈时不时的给我递个抹布。
一切仿佛和认识叶臻之前没什么不同,但是我清楚的明白,心里有个地方,缺了一块了,空荡荡的。
我终归没有见到叶臻的最后一面,我只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见一架飞机划过天空,却不知道是不是载着我爱人离开的那架。
32.泥潭子里的我
我醒来的时候,林瑭换下了白大褂守在我的床边,手上还贴着输液贴。我活动了一下由于输液有些僵硬和冰冷的手指,林瑭揣着那张死人脸,递了杯水给我,不是医院惯用的一次性杯,我摸着温热的白瓷杯沿,才恍然大悟这是面前这个死人脸自己常用的杯子。
我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是在病房里,是林瑭自己的休息室。不大的单人床上面配备的是一套非常符合那张死人脸的灰色格子的三件套,我还记得着套被单是当初我和叶臻为了庆祝他升职成副主任特地买的。原先还打算弄一床红色东北大花布来着的,后来发现这种老式床上用品现在还真没法弄到手了,才讪讪的同意叶臻选这个定位为优雅简约的灰格子三件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连被套都有些洗的泛白,他还在用,这个死人脸确实难得的念旧。
“你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么。”林瑭冷冷的开口,我讪讪的放下才没和两口的水,摩挲了一会子杯沿,直到本身温热的杯子渐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瑭把我手上的杯子拿开了来,转身去背后的饮水机里换了一杯热水。
“小瑭。”我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么喊过他了,“忘了刚才的事吧。”
“刚才?”林瑭把水放在桌上,咔哒一声,“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时候?都快可以吃午饭了。”
我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透亮,没想到我就这样睡了一晚上。我突然想起来我一夜没回家老妈肯定着急坏了,一个激灵就要往床下走,林瑭拦住我,叹了口气,“公司那边我用你手机帮你请假了,你妈妈那边我昨晚也只告诉她你住我家去了,躺着吧,回头又该晕了。”
“谢谢你了。”我松了口气,往上拉了拉被子,挪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林瑭挨着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手上翻动着几张貌似检查报告的玩意儿,低垂着眉眼,“安陌怀,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好好坐着说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自从我和叶臻分手后,非常刻意的避开了他的朋友圈,潜意识害怕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我害怕他过得不好,又害怕他已经忘记我过上幸福的日子,其实最害怕的,是怕我自己后悔。林瑭他们和叶臻都是发小,叶臻去美国后更是对我很是冷淡,唯有林然看在小猪的面子上多少还是照拂着我。我明白他们,这事搁谁头上都是一把火,他们没给我下绊子什么的已经是很顾及情面了,换我都不定这么大度。
从前和叶臻还在一块的时候,常常需要和林瑭他们聚聚,我开始的时候不太适应常常坐在一旁有些无措,林瑭经常坐在我一旁没什么表情的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话。我很喜欢和他说话,他总可以在不经意间宽慰我缓解我有些紧张的情绪,连叶臻都不知道,面对家世和事业这么优秀完美的对象,我心底那隐隐的自卑。
我以前一直觉得,林然虽然看上去最好接触,但是往往最不动声色坑人的那个,也绝对是他,林郁虽然从来死人脸不说话,但是总是最心软和烂好人的那个,然而林瑭,看似斯文安静,却是最爱恨分明最护犊的那个。这些年林瑭回回见面都不给我好脸色看,多半可以看出他对我的不满,他在指责我对叶臻的坏。
“这件事情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大概了。”林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即使我不说,叶臻那边又可以瞒多久?我猜的到,叶臻那么聪明又怎么会猜不到呢?他迟早会知道的。”
“小瑭,算我求你,这事儿,叶臻不能知道。”我半靠着床头看着他。
“其实你们又不会有孩子,是不是兄弟又有什么关系。安陌怀,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一定遇到心动的那一个,可是你明明遇上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你爱他,就不该放手。”
“小瑭,方越之前对我说过一摸一样的话。”我弯了弯眼角笑了,“是不是兄弟对我来说却实是没关系的,可是,我妈却有。”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该放手,但我却是不得不放手。我和叶臻分手之前,我妈发现,叶臻的爸爸是她恨了大半辈子的人,而这个人的儿子,竟然爱上了我,这种仿佛命运石轮一样的重合让她一下子就崩溃了。”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林瑭,叶臻和我妈只能选一个。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不要我妈,她为了我默默吃了那么多的苦我都知道,她为我受过的难处我比谁都清楚。”
“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叶臻有权知道。”林瑭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可是林瑭,我和叶臻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的话,为什么非要他也来背负这个根本不属于我们的恩怨债呢?这种沉重我来替他就好,我来就好。我不能让他也掉进泥塘子里出不来,我欠他那么多,我能做得,也只有这样子而已,林瑭你懂么。他是我心尖尖上的人,我明明连一点难过都不想他会有的,我明明那么喜欢他,那么心疼他,却还是让他伤心……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又该怎么办呢林瑭……”
林瑭看着我没说话,过了许久,从边上抽了张纸给我,“我答应你不告诉他,别哭了。”我这才发现脸上凉飕飕的,接过纸巾胡乱的一抹。
“现在你同我说说四年前的事情么。”林瑭脸上微微荡起了一个笑,我很少看见他这么笑,莫名的感觉有些温暖,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有个人哪怕不能帮我分担,听我倾诉也是好的。
我缓了缓情绪,慢慢的把我妈和叶付城的故事说给了他听,也把和叶臻分手前我妈重度抑郁症甚至只杀的事情告诉了她,林瑭听完以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我知道,这家伙多半是在宽慰我。
我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了。
我妈皱着眉头在客厅打着电话,我妈平时也没啥可以打电话的对象,我猜想估计又是哪里来的推销电话。
我冲她挥了挥手,就回房间洗了个澡。
林郁说我体检结果没啥问题,就是体质挺弱,贫血的厉害,仗着后门儿给我开了好些补血的口服液。我想了想,还是擦着头发拿着口服液开门,放进我妈房间的桌上。
出来的时候,她正端着汤出来,“把头发擦擦可以吃饭了。”我点点头,甩了甩半干的留海,“妈,我放了几盒补血口服液在你房里,记得喝啊。”
她摘下隔热手套,放在一旁的桌上,“又花这些钱做什么,买几斤红枣更实在。”
我把毛巾扔到沙发椅上,走到餐桌坐下,“别人送的,不花钱的。”
“你公司什么时候放年假啊?”我妈给我舀了碗汤,然后解了围裙坐了下来。
“唔。”我喝了口汤,烫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吸着气大着舌头回答道,“这个月末把工作结一结估计就能放了吧。”
“小陌啊,过完年你把工作辞了吧。我们去T市吧,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你看看是自己开个工作室还是弄个小店都可以,够咱娘俩过日子就行。本来是想留着给你成家用的,就委屈委屈你了。”我妈头也没抬,夹了一筷子排骨给我。我趴了两口饭,吞下后才道,“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连对象都还没影,成啥家呀。T市没问题啊,我有些同学在那,倒挺方便的。”
我妈点点头,就没再提这个话题了。
其实我妈在这里过了大半辈子,不管多伤心多苦都没离开,我不晓得她是因为叶臻,还是因为叶付城,又或许是为了我。说到底她还是喜欢和不舍这个地方的,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也许不仅仅是个伤心地,亦或许也是一种羁绊。我没听我妈细说过安家,我唯一了解的也只有几年前钟叔告诉我安家移民国外的事。我不懂安家为什么从来没人找过她,也许这种大家族的血缘关系确实浅薄。
33.除湿器太贵怎么办
听说叶臻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了,林瑭说他还没大好,但是公司的情况已经不容他慢慢养伤了。公司虽然有叶付城坐镇了,陈家据说也已经派人过去协助并且融了一部分资金,但是情况依旧没有好转,股市隐隐有持续下滑的势头,似乎是有别的公司在恶意打压。
方越结婚的事情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其实他也只要去试试礼服而已,其他的琐事方家和萧家都打理好了的。但是叶臻订婚的事情迟迟还没定下来,陈家的哪位大小姐听闻还没回国,陈家却一反常态没有催促,其中的种种思量让人心知肚明,估计怕的是叶臻的兵败如山倒吧。
我和我妈商量了,房子暂时还是留着,找了个中介公司挂了出租,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要租了,虽然提过要年后才空的出来,但是对方依旧非常干脆的签了合同付了定金,倒是一副怕我们反悔的样子。我联系了T市的几家公司,倒是都收到了OFFE,这样倒不用考虑工作室的事了,我毕竟经验还是缺一些,多观摩几年还是比较稳妥一些。
我再忙着给工作收尾,我手头上的工作大部分比较杂乱,我递交了辞职信,老板没说什么,只要求把工作结清楚。所以这几天我忙的和陀螺似的,小猪约吃饭也都推了。
这天我加班到8点下楼,到公交站附近的时候,叶臻开着车子停在了我面前,抬眼看着我示意上车。我踌躇了一下子,还是拢了拢手上的图纸,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一路上叶臻都安静的开着车,车内空气凝结的可怕。我只觉得这种气氛压的实在快喘不过气了,摇下了一点车窗,试着打破这种氛围。
“身体都没大碍了么。”我试图让语气轻快起来,仿佛我们只是好久不见相互寒暄的朋友。
他点了点头,“恩,没事了。”
我只觉得话题走到了尽头,我忍不住紧了紧抓住图纸的手指,很想问问他,公司情况好吗,什么时候订婚呢,陈家大小姐漂亮么 ……可是我又清楚的知道我没有立场问这些,我什么立场都没有。
半路上,叶臻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却没有接,只是皱着眉继续专注的开着车。看着他带着些疲惫和苍白的侧脸,我突然感到,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的东西,也许比我想象中还要沉重,而我,又怎么忍心再做那根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呢。
电话响了很久,停了一会子有接着响了起来,莫扎克的钢琴曲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我转头看着他,“你不听么,打了这么多回,是有要紧的事情吧。”叶臻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电话再响了一会,就停了下来,突然又变的静谧的车厢,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抬眼看着窗外。
“我要去T市了。”我斟酌了会,还是开口告诉了他。
“恩,我知道。”他一点也不惊讶,眉眼都没抬,“T市比较潮,不要嫌懒,多晒被子。买个除湿器放家里,不然阿姨年纪大了容易关节痛。”我忍不住偷偷透着车窗的反光看着他,这样细心的一塌糊涂的叶臻,仿佛像以前一样会细细嘱咐我一堆的事情,会事无巨细的帮我打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