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俱乐部 第二、三部——问夏凉子

“是吗……因为另一种人格的消失，记忆也完全被带走了……”X低下头，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又摇摇头，“没关系，你不知道也无所谓。因为他对你将要面对的事情没有任何影响，根本就不重要。”

说完，他慢慢拉开了头上的斗篷：“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现在，该让你看看我的真面目了。”

“不！等……等一下！”颞远连连后退，他还有很多话要问啊，他才不要这么快结束！

但随着视线定格在了X的脸上，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你是？！”他震惊地看着X的脸。

那张脸不是敌人，不是朋友，也不是熟人。但更不是陌生人，那张脸……什么都不是！

没错，斗篷底下什么都没有，颞远看见的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害怕吗？”X重新盖上了斗篷，“这就是我，也是你。我是任何人，又不是任何人。每个人在我脸上所看到的，是他内心的最深处，有时是恋人，有时是仇人，有时也是死去的家人……但是你有些特殊，你的内心深处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你所期待的，只是将自己遭遇的一切全部都抹杀掉。”

“但是……这真的能做到吗？”颞远愣愣地问。X说的没错，他的确厌烦了如今的生活，他后悔最初的选择，后悔迁就柯瑜、遇到李白、加入那个神秘的俱乐部。他也后悔自己拿得起却放不下，后悔自己对梁小夜纠缠不休，后悔这么多年来选择的一切。

可是，X到底要怎么做？他要怎样让一切回到原点？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恭敬地停在X的身后，是安德鲁。

安德鲁凑近X耳边，轻声道：“主人。”

“什么事？”X偏了偏头，“说吧，在颞远的面前，已经不需要保守任何秘密了。”

“是吗……”安德鲁看了颞远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我是来通知您，教会的人就快到了。您的时间已经不多，请抓紧完成这件最后的任务。”

“我知道了。”X点头，把手伸进了怀里。

下一秒，颞远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X从怀里摸出一支金色的小手枪！

他侧身闪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X扣下扳机。

——啪！

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枪响，一颗金色的子弹向颞远飞来，击中了他的心脏！

短暂的停顿。

颞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边嗡嗡作响。几秒钟后，他的身体缓缓向后仰到，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缓缓地倒在了地毯上。

眼中的光芒凝滞了，他微微张开嘴，有很久的时间里都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有温暖的液体在身下扩散，悄无声息地染湿了赤红色的地毯。

X收起枪，走到颞远身边俯视着他。颞远吃力地仰头看着他漆黑的身影，看见那身影如同掀起涟漪的水面般，一点一点的漾开。

不仅是X，眼前的景物都在慢慢漾开，化为模糊不清的水纹。

四周的光线也黯淡下去，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难道，这就是X所说的让一切回归起点？杀了他，就是回归起点？

似乎不是。

心里有一点莫名的期待，而他却不知道期待从何而来。

现在的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这世间的一切已经让他太疲倦。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十二

颞远的身体在黑暗中漂浮着，往事如同倒带一般在他眼前飘过。一会儿是宏田冷冽的神情，一会儿是柯瑜嚣张的红发，一会儿是星野真那张小恶魔般的妖娆面容，一会儿又是芥川紧皱的双眉……

所有的画面都飞也似的从眼前闪过、消失。

最后，所有的镜头都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李白。

他站在黑暗的彼端，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凝视着颞远，向他伸出手。

但是下一秒，另一个人向他走了过去，是梁小夜。李白伸手握住了梁小夜的手，两人十指相扣，进而拥抱在一起。谁都没有看颞远一眼，他们的眼中只注视着彼此，朝着与颞远相反的方向慢慢走远了。

颞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到一丝寂寞，却更感到轻松。

这一刻，他终于能真正的放手，不再苦苦纠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时，身体突然坠落到一个柔软的地方。

颞远一惊，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

耳边传来闹钟的“哔哔”声，身上盖着温暖的棉被。被窝里传来阳光的香味，令人感到一阵舒适，还有深深的怀念。

颞远环顾四周，看见自家公寓熟悉的摆设。这里不是奢华的酒店，也不是宽敞的别墅，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单身公寓。

他揉揉额头，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睡在公寓里？这个地方不是早就没有了吗？该不会……他经历过的这么多事情，都是一场梦？

抬头看了一眼闹钟，他大惊失色。

闹钟显示的不是正常的日期，而是……五年前！

确切的说，比五年前要更早一些。他对那段时间的记忆非常深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日子比他与李白初遇的时间更早！

他惊慌失措地跳下床，打开电视机，同时四处翻找公寓里的东西。让他惊讶的是，家里的摆设全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唯独少了一些东西。

柯瑜的东西。

家里，没有柯瑜留下的一丝痕迹，但这对五年前的颞远家来说是不可能的。柯瑜经常在他家中留宿，家里有很多他的个人物品，为什么都不见了？

就在这时，电视里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

“柯瑜，有关你的婚礼日期……”

颞远回头，看见一头红发的青年坐在沙发上，笑得慵懒而张扬。

他呆呆地看着新闻。

“年少成名的巨星柯瑜……”

“经过长达七年的爱情长跑，他们终于……”

“柯瑜女友是在演艺班结识的女演员，她……”主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颞远的耳朵。

他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但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历史被修改了，他和柯瑜七年的人生交集已经被抹去。

柯瑜的人生里，已经没有了他颞远这个人。

背后传来些微的寒意，他下意识地转换了频道。映入眼帘的是白非与星野真一起剪彩的画面，少年时代的星野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女孩打扮，而是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完完全全是一位潇洒的贵族少爷。

只是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小恶魔般的笑容。

狠狠按下开关，颞远把遥控器远远扔开，坐在沙发上喘着气。

头晕目眩，心脏猛烈地跳动，他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时间逆转了吗？过去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吗？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他，他已经从这些家伙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些家伙……是不是也包括“他”？

猛然从沙发上跳起来，颞远打开电脑，输入了一个人的名字。

李白。

十三（大结局）

夜晚，天空落下细密的雨丝。颞远站在街道的另一边，远远看着对面金碧辉煌的酒店。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酒店门口，侍童迎出一位身穿白西装的男子。那个修长的背影让颞远心中莫名一痛，连忙低下头。

今晚，在这家酒店将举办丽景集团的宴会。如他所料，李白的身份并没有变，他依然是丽景集团的董事。他光鲜亮丽，不可一世，但心里已经没有了颞远这个男人的存在。

颞远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也从网上搜索到了李白的资料。但令他奇怪的是，他找不到梁小夜的资料。参照其他人的情况，李白应该和梁小夜是一对，既然李白的身份是一个大集团的董事，没道理公众会对梁小夜一无所知。

还是说，李白将他保护的很好，把他包装成完美的地下情人？

想到这里，胸口又是一阵刺痛。

明明已经决定要把这段感情放开，当见到真正的李白的时候，颞远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淡定。果然失恋的伤痛很难弥补，他苦笑一声，叹息着走进路边的一处酒吧。

与李白的初遇，也是在酒吧。

颞远坐在吧台前抿着酒，在周围的喧闹中突然感到无边无际的孤独。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喜欢我的礼物吗？

他吃惊地转头，四周却没有任何人。

——不用东张西望了，你看不见我。

声音咯咯地笑起来，冰冷、嘶哑。颞远一下子明白了，在跟他说话的是X先生。

“你……在哪儿？”他脱口而出，又发觉自己问的问题毫无意义。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X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但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该去深究。

“梁小夜……在哪儿？”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

——放心，他活的好好的，在逆转的历史里已经没有X的俱乐部，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X冷冽的声音漂浮在颞远耳边。

——最后一刻我改变主意了，我想送你一件礼物，回报你五年来为我所作的付出。当然，这也是给梁小夜的礼物。作为旁观者，我知道他和李白并不合适，彼此遗忘也算是一种解脱。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五年里我到底为你做了什么？”颞远问。

——不会告诉你，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呵……

X嘶声低笑。

——那么，就请好好享受我最后的礼物吧……

“X！你……”颞远失声叫起来，却在回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嗨。”对方微笑地看着他，黑发微卷，雪白的西装包裹住修长挺拔的身材。

是李白。

颞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李白指指颞远身边的位置，又小心地朝酒吧外面看了一眼。很显然，他是从宴会上逃出来的。

颞远看着他，木讷地点点头。

于是，这一次的相逢，李白没有再轻佻地说“我在停车场等你”，而是规规矩矩地在他身边坐下了。

一段新的故事，又将展开。

颞远望着手中的酒杯，耳边再次回响起X的话。

——喜欢我的礼物吗？

于是，他微微地笑了。

——正文完——

番外：影子A

Chapter？1 现在

那天，梁小夜突然累了，很累很累。

他靠在雪白松软的枕头上，静静看着那个为他削苹果的男人。

他们从很小就认识，是主仆，是朋友，或者是恋人。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他

所以，现在。

他好好看着他，轻轻叫他名字的时候，喉咙有些发紧。

“李白。”

为他削苹果的男人抬头看他，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如墨一般漆黑。

梁小夜向后靠了靠，微扬起下巴，犹如王者般高傲的向那个人伸出他的手。

“带我走吧。”

那个如忠犬般守护他的男人握住他的手，却迟疑着没有回答。

梁小夜又耐心地等了等，然而男人还是没有回答，只低下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那个时候

他突然明白，那个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小跟班李白了，不会再义无反顾地永远追随他。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他的手被包裹在男人温暖的手掌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梁小夜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有一丝惆怅。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

他这么问的时候，脑子里蓦然闪现出很多莫名的回忆，他们的童年，他们的青春，他们那紧紧交织在一起的过去。

Chapter2 过去

从前有一只癞蛤蟆，不自量力地喜欢上一只美丽高贵的天鹅，不管天鹅到哪里，他都毫无自知之明，牛皮糖一般地粘着，让人不厌其烦。

对于梁小夜来说，那只不自量力的癞蛤蟆就是李白。

某年国小的暑假。

一个闷热的上午。

他还没有睡醒，趴在长长的桌子上没精打采地喝一杯柳橙汁，手里的叉子把盘里的培根三明治搅弄地稀啪烂。

李叔走过来，叹气道，“小夜少爷，你又不好好吃早餐。”

李叔是梁家的管家，也是从小就陪伴照顾梁小夜的人，相比见面次数不超过十位数的父亲，李叔更像他的亲人，或者说是另外意义上的一位父亲。

李叔将搅烂的三明治收掉，给他抬来新鲜的水果，看他乖乖吃完，就笑着询问，“小夜少爷，我想把儿子从E城接过来玩两天，可以吗？”

“你儿子？”

李叔和蔼的笑笑，“是啊，小夜少爷。我老婆去世的早，我又一直呆在梁家，没什么时间照顾他，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现在放暑假，想接他过来呢。”

梁小夜从来不知道李叔有儿子，听到这个事实后，竟有种深受打击的感觉，就好像一件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冠上了别人的名字。

他本来想拒绝，但对上李叔期许的目光，又口是心非地同意了。

第一次见到李白，梁小夜心里很是嫌弃，想不明白像李叔那么英俊和蔼的男人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李白和他差不多年龄，个子却比他矮上半截。

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站在那里老是在吸鼻涕，讲话都口齿不清，“小……小夜少爷，你、你好。”

一旦笑起来就更加难看，五官都皱成一团，露出一排小小的钢牙。

从那以后，梁小夜就给他取了绰号叫‘鼻涕虫’。

梁小夜是打从心眼里讨厌他，但看在李叔的份上，还是不情不愿地把不要的玩具，和不喜欢吃的零食分给他。

鼻涕虫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那整个暑假都牛皮糖一般粘着他，满院子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小、小夜少爷。”不知道有多烦人。

到国中的时候，李白不再戴牙套，比以前稍微好看了些，但仍然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也仍然是牛皮糖一般的跟着他。

李白和他不在一所学校，但几乎每个暑假都会过来，然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那个时候梁小夜的同学就奚落道，“梁小夜，你的小跟班又来了。”

小跟班经常被其他人欺负，原因很简单，国中的时候，梁小夜已经开始学习骑马，击剑，高尔夫等等贵族运动，他学校的朋友也全部是富家子弟，这些运动都样样拿手。

而小跟班李白却什么都不会，一起出去玩，当然常常被奚落捉弄。

梁小夜心肠再硬，再嫌弃他，有次也有点看不过眼，就直接对他说，“李白，要不然你别跟着我出来玩了，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小跟班看着他，很固执地摇头，继续做那块百折不挠的牛皮糖。

后来，梁小夜看他实在是被别人欺负得太过头了，虽然不喜欢，但好歹也是自己的小跟班，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打狗也该看看主人。’

就站出来罩着他，尽显老大本色，不再让他任人欺负。

等念到高中的时候，李白个子猛窜，竟和他一般高了，也不再戴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