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并没有我要找之人。”老太太不得不回答焱昭的问题。
焱昭慢慢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不知您要找谁呢?”他岂能随意放走一个亭中之人?更别说是人,当他们前脚踏上山,就已经将整个山寨纳入了视线范畴,连一只兔子也不会轻易放过。
老太太回答:“一个邀我山寨谈判的人。”
焱昭说,“我便是。”
老人强势道,“不,你不是。你的眼里太多的戾气,跟你这种人交谈,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人的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回头的片刻,原先还站在焱昭身后的子蝉穆青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三兄弟身边,大手从身后捏起了老三的后脖颈,手臂向下猛地用力一按,只听咚的一声,老三的头便被迫重重地按在了梨花木桌上。紧接着,子蝉穆青从腰间取出匕首,撂在桌子上。
子蝉穆青做出的这一系列行动,连眨眼的功夫也不要。
不愧是老江湖,老太太不动声色,看了焱昭一眼,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既然是谈判,咱们就得坐下来好好谈,否则岂不是坏了规矩?”焱昭坐会了椅子上,悠然地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拿起筷子颇为随意的挑了一块凉拌辣子鸡肉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继而,眼神又落在了同样搁在桌子上,与饭菜呆在一起,正被子蝉穆青按住不得动弹的老三的脑袋上。
焱昭嘿嘿一笑。
“看来老人家还不知道如今,谁为刀俎,谁为鱼肉。”焱昭给了子蝉穆青一个眼神。
子蝉穆青会意,取刀割了老三的耳朵。
给老太太推轮椅的丫鬟发出一声尖叫,吓得嘴唇发紫。而老太太也被气得脸色铁青,她爪子似的手死命地抓住轮椅的椅背,仇视着发号施令的焱昭。
子蝉穆青将血淋淋的耳朵扔在了桌子上。
老三的脑袋上直冒鲜血,却忍着一声不吭,疼得呲牙咧嘴。
“先割耳朵,再割鼻子,”焱昭说,“我向来对女人特别留情,即便是对你,七八十的老太太也是格外尊重。否则进亭时,我便不会喝上几杯茶再办事了。”焱昭的眼神落在了被吓得坐在地上的丫鬟身上,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受惊了。”
“要杀便杀。”老太太淡淡地说。
焱昭的声音非常非常缓慢,“老人家,你知道么?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有资格、对我、进行说教的。在你没有认清我的手段之前,还是最好对我恭敬些。”
老太太沉默了。
而焱昭,则发怒了。在进亭之前,就已经有了怒气。不,更准确的说,他这三天来,心情都不好。因为阿纳的关系,让焱昭的脾气变得喜怒无常。三天来,只有鸿煊敢跟他说话,连他的贴身小厮张海也无缘无故吃了三十板子。
老太太不知道这些,也毋需知道。她只需要知道,她等的人没来,定然是里面有人在从中作梗。她只是一个妇人,认命之人。没有闲暇去过问从中搅局的人是谁,从来都没有勇气再去思索到底该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只知道自己的救星未到,把希望寄托在上天赐予的那位救星身上,一味地依赖别人。如今,最好的方式便是立刻回山寨,然后死守山寨,保住性命,然后祈祷……
“你想见那个人么?”焱昭突然发问。
这句话宛若一道斧头,瞬间劈开了老太太头上阴霾密布的乌云。她错愕至极,不可置信地看向焱昭。
“我知道你刚才话语中的意思,只是,他目前不在塞浦路斯。昨晚出了意外,深夜被父皇召进宫。”焱昭清了清喉咙,对老太太说起了道理,“老人家,您想想,若是您之前好好对我说话,这位三少主会遭此不幸么?”
焱昭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老太太点了点头。
这便是焱昭的高明之处。焱昭一贯的手段就是先给鞭子再给糖。其实,即便老太太对焱昭的态度再不好,也没有恶劣到割耳朵流血的地步。只是焱昭换了一个角度,把事情说的非常合情合理。
“可是,从塞浦路斯到贝弗利,昼夜赶程,也需要至少数日的时间。”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大开了口,“为何深夜被皇上召入宫?”
焱昭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战隼。战隼的速度是马车的百倍甚至千倍,从这里用战隼到贝弗利,只需要一个时辰。”
战隼。
空中必杀的武器。
装备简陋的山寨是绝对没有的。而之前同千夜皇作战的时候,也不曾见到他使用。(因为上次战隼被千夜希横劈两半,千夜皇被鹭泽勒令停用。)没想到,这次他们竟然有战隼。
从空中攻击,空降炸弹。
山寨存亡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在场的三兄弟,包括头还被按在桌子上的老三也只觉得脊背发冷。
焱昭又说,“谁料到皇上半夜会召他入宫呢?若是有差池入不了,谁来承担这个责任?用战隼也是不得已。”
焱昭说的并不是谎话。
鸿煊的确被圣零鹭泽一声急谕传召,飞箭附带的信上并没有说清楚是何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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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深夜。
鸿煊火急火燎地下了战隼,以为宫里发生了什么要事,当他被小耳朵迎进龙钺宫,来到养心殿的时候,便看见了悠闲地卧在榻上的身穿一袭玄黑色睡袍的圣零鹭泽。圣零鹭泽见到鸿煊来了,忙放下了奏折,迎了上去。
小耳朵识趣地带走了整个养心殿里所有的仆人宫女。
“儿臣叩见父皇,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来,有何要事?”鸿煊跪在了圣零鹭泽面前。
“没事,就是想你。”圣零鹭泽蹲下了身子,平视着鸿煊的眼睛,声音非常非常温柔。
鸿煊的嘴角微微抽动,“父皇……”
心里想说,明天就是谈判的关键时刻,现在把我召进宫来,分明是别有用意……
圣零鹭泽道,“已经很晚了,陪朕睡会儿?”
既然圣零鹭泽不说,鸿煊也不便多问。
“不,我不困。若没事,我便回去了。”鸿煊转身便离开。却被圣零鹭泽一把拉进了怀里。
“那就陪朕下盘棋。”
就这样,两人下棋。
一夜未眠。
当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小耳朵来喊鹭泽上朝的时间了。鸿煊毕竟还是个孩子,等圣零鹭泽一走,警惕心便瞬间消失了,倒在了身边的软榻上,睡意来了挡不住,只感觉眼皮有千斤重。
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147章:虎毒不食子?
圣零鹭泽下朝后,便推了所有公务与政事,一心赶回养心殿。当他撩开茜纱帐,看到鸿煊还蜷缩在软榻上酣睡时,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他坐在了鸿煊身边,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白皙细腻到了极致的脸颊。
几天不见,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如此熟悉。只是脸颊变得愈发消瘦深刻,已经完全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白嫩嫩,仿佛摸上去便能摸出温柔的水来。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少年的清秀与坚韧,脸部精致的轮廓愈发凸显。
圣零鹭泽不禁回想去昨晚,与自己彻夜未眠下棋的他。眉眼之间,容色精致。尤其是那双浅紫色的眼睛,宛若一潭清幽夜间的溪水,能瞬间清洗自己的心肺。
“他是不是妖异?”圣零鹭泽用扇子轻轻撩开鸿煊额前的碎发。即便是粗布衣裳,他穿在身上,也是引人自甘堕落的武器。圣零鹭泽轻笑,问着身边的小耳朵。
小耳朵脊背发冷,“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金尊玉贵。”
“朕在问你,他是不是一个妖孽?”圣零鹭泽说,“你又何必绕弯子,有话直说。”
小耳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话,奴才愚钝,不懂皇上为何如此发问?太子殿下是东宫之主,怎么、怎么会是妖孽呢?”
圣零鹭泽盯着鸿煊看了好久。
怎么不是妖孽?
几天不见,就格外想念。
不是妖孽,还能是什么?每天晚上,他的身姿与影子总是在自己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圣零鹭泽知道,这样忍下去,是定然不行的。他的精力需要发泄。
论天下,有哪个帝王憋屈到,无法得到心上人,便找替身来解决生理需求?他圣零鹭泽便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虎毒不食子呢……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你起来吧。”圣零鹭泽起身,放下了软纱,走出了茜纱帐。
小耳朵抖抖索索地起身,小声道,“皇上可是在为……太子殿下烦扰?”
圣零鹭泽端起茶杯,走到窗前,喝了口茶,依旧觉得喉咙焦躁无比。一边对小耳朵淡淡道,“这茶,不解渴。”
“回皇上的话,这是今年第一茬的至尊龙井,是奴才们赶在深夜露芽的时候采的。”小耳朵吓得腿软,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圣零鹭泽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低头斜睨了一眼吓得全身痉挛的小耳朵,“跟你没关系。这茶确是入口。只是,也无法解了朕的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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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耳朵瞬间明白了圣零鹭泽的意思,只觉得冷汗已经湿了衣襟。
“皇上指的可是……太子殿下?”小耳朵试探着问道。
圣零鹭泽冷笑,“你跟在朕身边也有段时日了,朕今天想听听你的见解。”
小耳朵伸手,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他已经明白了圣零鹭泽的意思,但是伴君如伴虎,一句话说得不对,便是满门抄斩的罪名。“回皇上的话,奴才斗胆多一句嘴,不如这次就将太子殿下禁锢在养心殿。”
圣零鹭泽眼神一戾。
既然要懂君心、博君说,只有豁出去把皇上的心里话,替皇上说出来。小耳朵知道自己这次是九死一生,“这样,必能解了皇上的渴。”
“禁锢太子?”圣零鹭泽话语低沉,眼里却带着笑意,“这个点子你也能想出来?你活腻了吧,小耳朵?”
小耳朵拼命地跪在地上,迭迭不断地磕头认罪。
只听圣零鹭泽道,“来啊,拖下去,打五十板子。”
禁锢太子,重则诛九族满门抄斩,轻则也是个死罪。如果仅仅是打板子的话,那便是代表皇上已经有了饶恕的意思。
就在小耳朵被一言不发地拖出去的时候,圣零鹭泽重新走回鸿煊身边,撩开了茜纱帐。看着榻上熟睡的少年柔韧的身躯,还有那张那么清淡、那么倔强的容颜。不知道他在塞浦路斯到底有没有休息过,竟然一回到宫里,便倒在软榻上一睡不醒。
禁锢太子……
圣零鹭泽微微眯起了鹰眸,死死地盯着鸿煊。小耳朵确实懂自己的心思,的确,他圣零鹭泽的确有过这个打算。
禁锢他,他必然会先是反抗,再是哀求。
自己再顺势要了他的身子……这杯茶,连想一想,都格外解渴清凉。
可是,圣零鹭泽只是这么想了想,又重新放下了帘帐,折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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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零鹭泽不知道,当时鸿煊已经醒了。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微乎其微的细缝,偷窥着圣零鹭泽。
鸿煊见圣零鹭泽走后,才淡淡地睁开了眼睛。他已经醒了,迷糊中看到了软榻的软纱帐被撩开,又被放下,又被撩开,又被放下……软纱外的男人的身影出现,消失,又出现,又消失。
圣零鹭泽的身影消失了,鸿煊也同时坐了起来。
揉了揉太阳穴。
时间不多,他好不容易回一次皇宫,抽点时间去舒蟾宫看看母后才是正事。想到这里,鸿煊便走下床。刚想翻窗逃离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养心殿。是龙钺宫的养心殿。
重兵把守,怎么可能说去就去说来就来。
果不其然,刚刚伸出了一条腿,便被禁卫军发现了。
圣零鹭泽刚到御书房,就听到了侍卫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翻窗逃跑。”
圣零鹭泽脸色一沉,“逃跑?朕有禁锢他了吗?”
“属下该死!”侍卫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跪在了地上。
“让他走。”圣零鹭泽将奏折‘啪’的一声扔在了桌子上。
妖孽,果然是妖孽……圣零鹭泽话音刚落,就开始后悔。喊住了传话的侍卫,“等等。”
“陛下,有何吩咐?”
圣零鹭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命令道,“让狼牙跟着他。”
“是。”
狼牙便是当初在坎塔港,救了伯武惊云的一位低调的贩毒商人。被鹭泽当场看中,便将他带回了贝弗利。狼牙没有别的优点,唯独一点就足以让圣零鹭泽对他加以重用,这条优点便是两个字,低调。与伯武惊云这个奸商相比,自然经营的生意没有他兴隆。但是,交结的都是一些老客户,信誉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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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
鸿煊刚刚从舒蟾宫见过母后与七公主出来,便遇上了狼牙。不由得诧异万分,“你是?”
“属下是皇上派来跟着您的。”狼牙回答。
鸿煊皱眉,“不用,我马上就要乘战隼回塞浦路斯。”一边沿着御花园的石子小路往宫门走去,打发着跟在身后的狼牙。
“塞浦路斯?”狼牙的声调微微提高了几分。
鸿煊转头,“怎么了?”他知道狼牙有话要说。
“我在塞浦路斯的边区三角洲那儿有生意。”狼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浑厚粗犷,如同他魁梧高大的身材,让人打眼看上去便知道是格外实诚的人。“有个老朋友在东区。”
“哦,是谁?”鸿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过来圣零鹭泽派狼牙来跟着自己的用心了。“东区正在开战。”
狼牙沉思片刻,低着头走到了鸿煊面前,压低喉咙道,“他叫阿纳,是位占卜师。两年前,把他从官军手里救出来,从此谈话投机,他也帮我负责打点着塞浦路斯的货。太子殿下应该知道,塞浦路斯之所以能发展到位居威切尔第二的大都会,是因为它的人流量大,与运河交错、道路发达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所以,打点塞浦路斯的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指,阿纳很能干。”鸿煊低下头,淡淡地说。
真是太过巧合?还是圣零鹭泽故意安排?为什么世界这么大,竟然能碰到阿纳的救命恩人狼牙。狼牙出现的这么及时,鸿煊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哀叹。
只听狼牙说,“正是。”
鸿煊转过了身去,想了很久,才说道,“那你跟我去塞浦路斯。”
“属下遵命。”
第148章:缘浅情深
钢铁战隼里,鸿煊坐在软椅上。而狼牙则非常不安分地站在出舱口。他一手握剑,一手靠着钢壁,低头沉思。
鸿煊偷偷窥视着狼牙,心里还在暗自盘算着回到塞浦路斯的时候,该如何安排狼牙与阿纳的见面。他很想知道阿纳三天前选择割腕自杀的原因,但是阿纳性格极端,即便是连焱昭百般劝说,也撬不开他的嘴。
阿纳不肯说,自然也不好强迫他。鸿煊与焱昭两人只能静观其变。
鸿煊只感到眉心突突地疼,如果是鹭泽在,他定然有办法让阿纳说出来。但是鹭泽不在。想到这里,鸿煊不由得叹了口气,收回了窥视狼牙的目光。
说实话,与鹭泽分开的这几天,鸿煊只感到非常非常寂寞、非常非常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