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醉花楼的门口,百里和冰块脸挤开众人,追上了花生。还没等说上句话,一旁久候的龟公就上前热情的招呼,看着三人皆是身着华服,知道是有银子的主儿,便笑眯了眼,伸手就招呼来五六个身骨柔软风骚的姑娘来。一干人齐齐的扒住三人,死命的拖进堂厅中去。
百里公子闯荡江湖多年,早已习惯那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会儿,神情自得的好像回了农村老家,只差拿过一个苞米棒子啃上一啃。
落花生虽是不拒人亲近,可是对于这样的人们,还是非常不习惯的,于是有些尴尬,想要挣出身来。孰料一回头瞧见那雷霄的神色,便认不出扑哧的笑出声来。
禁欲的铁板脸几时消受得了这般美人恩?那一股股的粉脂气窜进鼻腔熏得要死不说,那轻薄的劣质纱衣还在自己身上蹭的刺刺作响,更过分的是,不知是哪位的手,还在自己身上上下游走。这真是——成何体统!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还得忍!
花生笑完了,看看羽觋犹自淡定的在前面开路,而后面的老兄一脸便秘相,便突发了好心,对着架住自己和冰块脸的姑娘们露齿一笑,道,“我们俩没带银子,前边那位才是正主。”
于是乎,呼啦啦的一阵香风,以赚到钱为根本目的的青楼女子们,全部围攻那位多金又温柔,风流又英俊的百里公子了。
好容易在楼上的主座上坐下时,百里破财消灾,已经甩出去了十数张银票,那满脸的不在乎叫鸨母立刻生出了注意。堆着褶子的脸笑得像朵红菊花,不单单引三人上座,还命人去唤三大花魁。
这莺莺燕燕的三大美女一出现,就吸引了满场的艳羡和嫉妒。三人分别是:妖艳欲滴出水烟兰,清纯可人花落芙水,纤纤腰肢美人紫袖。这烟兰袅袅婷婷的走过来,直接就坐上了百里公子的膝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吐气如兰,“三笑公子,今个怎么终于愿意来看看我们姐妹?”
芙水见自家大姐抢了风头,于是便立刻挨着一脸冷峻的雷霄坐下,拿了丝绢半遮着脸庞,一双杏眼闪着水光,道,“这位公子面生,是第一次来么?公子且给奴家介绍一下可好?”
雷霄执行着自己一贯多听少言的政策沉默着,紫袖见状,赶忙打了圆场引开话题。她有意将身子俯得更低些,显现出自己姣好的腰身,对着花生盈盈一拜,“奴家名唤紫袖,这位小哥好生俊美!不知怎的称呼?”
“我姓落,”少年带着七分的不耐烦,三分的敷衍,淡淡的开口。
虽然喜欢漂亮姑娘,但对于这些妓院女子他还是心存芥蒂,更何况山中清修不可美色皮囊所获。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论美貌,这些庸脂俗粉哪及得上我们的落花公子!若不是那一对凌厉的蛇眸和一身傲骨,少年当真要比这些花魁门妖媚诱人许多。
再转头指了指根本就不开口的铁板脸,花生开口,“他姓铁。”
“原来是落公子和铁公子~~真是稀罕的姓氏~~”紫袖没觉察出杀手隐藏的情绪,只当眼前这个美丽的公子皮薄肉嫩,性子腼腆,一个转眼,便贴了上来。
少年立刻皱了眉头,往旁边一躲。花魁估计是平日受多了宠爱,这会儿没想到会被人嫌,又进一步的粘过来,手里还端了满满一杯花雕,口中娇声道,“落公子别怕生~~来,与奴家饮了这杯交杯酒。”
“住手!”
番外二:(下)
烦躁的少年终于是没有忍住那浓郁的香粉味和过于做作的语气,拂袖而起。“我不喜欢你靠在我身上,也不想和你喝酒。”
紫袖吃了一惊,退开两步,妆容精致的面皮上有些讪讪的,但好歹是风月场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很有些眼色。于是瞬时间又为自己找了下坡路,“哎呀~~落公子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不喜欢奴家便算了,可别气坏了身体~~不过,可不可以告诉奴家,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奴家帮公子物色一个便是。”
一旁的芙水见自家姐妹败下阵来,便也上前软软帮腔,“奴家也想知道,落公子想要什么人和你喝酒才好?”
花生想了想,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来,直直指向温柔乡里的百里羽觋,“和他。”
然后又轻点铁板脸的方向,“还有他。”
“这是怎的话?”那烟兰自恃宠爱,在百里膝上扭了几扭,半娇半嗔的看向花生,“几位公子喝酒,有奴家们陪着开心多好~~到了这儿,还装什么正人君子,讨厌~~”
百里见这貌似要掐架,一脸吾乃正人君子的模样笑了笑,双眼却只看着有些生气的白衣美少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去别处。”
这醉花楼的三大花魁何时吃过这种瘪,立刻都不满起来,“这普天之下,就属江南出美人,除了那皇帝陛下的贵妃娘娘,哪里会有女子敢在我们三人面前说自己风华绝代的?”
少年轻哼一声,“你们说自己是天下最美之人,有什么凭证?”
“这好办。”阅人无数的百里羽觋嘴角带着隐隐笑意,突然插了嘴,“这评定美人的标准么,在下略通一二。”
“那你快说啊!”众人这会都生出了好奇心,渐渐聚了过来。
“那么在下需要这几样物品……”
一炷香过后,老鸨命龟公捧了有钱点的物件急忙赶来,这附近的客人们也都焦急的等着看场香艳好戏,一时间场内十分安静,只听得百里不疾不徐的开口:
“这第一项嘛,便是冰肌玉骨。须知凡人都一白遮百丑,这美人自然要皮肤白嫩通透,滑腻可人。验的方法很简单,来,把这胭脂调了水,滴在姑娘手臂上,看看滑落的痕迹便知。”
芙水平日就仗着肌肤细滑引来无数青睐,这会儿自然是立刻挽了云袖,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臂。百里叫人执着狼毫笔,沾了那胭脂水,轻轻点了两滴在芙水小臂中央。明艳色的水滴很快睡着胳膊滑落在地上,只留下一道极细的红痕。
“恩,肌肤光滑不滞粉,算得上是美女。”羽觋淡然点头,芙水得三笑公子肯定,脸上一片红晕,掩不住的得意,又急急开口问还有什么条件。
百里放下狼毫笔,又拿起手旁的绢丝带和象牙梳,缓缓道,“乌发如墨,是第二项条件。我国美人一项以白肤乌发为标志,自然是得其精髓为佼佼者。这长发必当达到长而不断,密而不乱,黑而不涩——也就是说,要用这两样东西来检验。”
一直挨着百里站着的紫袖突然将复杂的发妆尽数松开,满头的乌发垂髫而下,顿时引起看客一片叫好,她冲少年妩媚而挑衅的笑道,“如此,奴家便来试试这个。”
三笑公子先是手法娴熟的将那极薄的,镶了祖母绿的象牙梳子,温温柔柔的插在紫袖发中,然后轻轻一推,那梳儿便顺着头发缓缓下滑了半尺有余,在发梢处才堪堪停住。慕容轻笑,拿掉了梳子,又用绢丝带松松绑住紫袖发中段,说道,“紫袖姑娘可愿为在下舞上半曲?”
花魁没回话,纤手一拍,香莲点地,绸裙旋转,直接便跳起了难度极高的霓裳羽衣。不出二十步,那绑在发上的丝带竟然自个解开,落在了地上。
羽觋赞许的拍拍手,夸道,“紫袖姑娘好身段,一头青丝也是丝滑可人,很美。”
紫袖闻得此言,满意一笑,盈盈一拜,在众客艳慕的眼光中退下梳妆去了。烟兰却挤上前来,两眼渴望的看着恩公,还要有什么条件让自己也好大出了风头。
“这最后一项便要求美人香气环身,不求馥郁扑鼻,但求自然美好。”百里羽觋嘴角含笑,甘之如饴的表情不知是因为想起了什么好事。“妈妈桑,那一笼子的蝴蝶现下是可以放出来了。”
这醉花楼名言之一是“呵气如兰莫烟兰”,眼下要比香味,简直就像这三笑公子故意为她设计似的。
烟兰立刻神采飞扬,眼中尽是掩不住的得意和爱慕。她娇声一笑,姿势优美的冲着四周缓缓吹气,霎时间彩蝶飞绕,大半笼子的蝶儿都在她身边起舞,那情景,真是说不出的精彩缭绕。
众人掌声雷动,老鸨笑得合不拢嘴,而百里公子却原地站着,笑容不增不减,一双凤眼只看着对面不屑的白衣美少年。
三花魁之首的烟兰这下心情大好,很有些扬眉吐气的味道,直走到那“不解风情”的落公子面前,吃吃笑道,“公子,你都看到了,现在承不承认,奴家和妹妹们是十足十的美人?”
“是!当然是!”没等花生开口,一旁围观的嫖客们都激动地喊起来,“这金陵第一大美女,就当属烟兰姑娘了!”
少年和花魁双双看向始作俑者的百里羽觋,就单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了。
却不想等了半天,那人竟打开手中的纸扇,独自摇着摇着,脸上便带了诡异的笑容。“三位花魁自然可称为美女,不过……”
“不过什么?”烟兰,芙水,还有刚刚打扮完毕的紫袖齐齐开口。
白衣少年落花一笑,登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酒不醉人人自醉,“不过你们的把戏,我也做得来。”
少年挽起左袖,自己拿起那上好的毛笔蘸满了胭脂水,在自己臂上直直点下一大坨。
看热闹的众人都伸了脖子想看究竟,却发现少年左臂上什么也没有,于是都催促他快点下手。
羽觋上前一步,以扇尖指地,道,“滴过了,早已滑落在此。朱水过而全不留痕,这才当真是那羊脂玉般的肌肤。”
众人一片骇然,花魁三人还未发表什么意见,花生又解了自己头顶的发髻,将自有钱手中接过象牙梳轻轻的放在发中。
只听得“铛”一声,梳子顺着少年如瀑的墨发直直而下,跌在红木的地板上。
不等哗然声再起,花生自个儿将丝带紧紧绑住发根,声音清冷的开口,“我不会跳曲,便舞剑罢。”尔后将宝剑龙吟自腰间拔出,挽个剑花,足尖点地,飞身送剑。正是那游龙之步,吟虎之姿,挺拔清俊,美不胜收。
也没有人再顾得及,那牢牢锁在发根的丝绸是何时松开,又是何时飘落于一旁的木桌上的。
一整式剑舞毕,少年动作利落的收剑归鞘,移步坐下。身上的桃木清香便隐隐散开,霎时间,已经飞散的彩蝶竟都全部聚了回来,绕在他身边,久久不肯离去。
诺大的醉花楼堂厅里,先是寂静无声,一时只有蝶儿扇翅的声音。半晌,极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才猛然响起。
百里羽觋礼貌而拒意明显的笑着,他看着一帮青楼女子,也不再多言语,从袖中掏出十张银票顺手递给了一旁瞠目结舌的鸨母,然后和亦有些惊讶的冰块脸跟着花生,悠然的走出了醉花楼。
走出了十来步,花生看见雷霄脸色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眼光才发现是在看那漫天的蝴蝶,于是暗暗用内力催转体内的毒素,从毛孔蒸出一些,这才让蝴蝶渐渐都散开。
然后三人不约而同的使了轻功,从那些个痴客追随的目光中消失。
“落花,这里还有别的花楼和美人,不过我还知道,这附近有家新开的酒楼不错,尤其擅长烤鸭。如何?要选哪个?”
“我要吃烤鸭,雷公子呢?”
“可。”
……
最后的最后,夜幕降临,三人也酒足饭饱,回到了组织。
进门的时候少年突然又开口道,“羽觋。”
“恩?”
“烤鸭很好吃……不过,你说要带我看的花魁到底在何处?”
你今天看的不就是么?“不用看了,因为最美的,就是你自己啊~~”
——第一卷剑花煮酒完——
第二卷:斜阳千门
第二十九章:花笺.贵妃
却说那俊美少年对着花笺笑了一笑之后,默默地将那词纸折了三折,收在袖中。
不一会,门外有小太监送来了油纸伞。花生正要出门去接,却听见一群人人人闹闹的走了过来,为首格外尖利的女声却有些耳熟。
跨出了门槛,花生立在外廊的雕花屋檐下,一言不发的看着不知怎的出了冷宫的明妃领着一干侧妃宫人,正满脸飞扬跋扈地难为着送伞的小太监。
那明妃见自己言辞尖酸的指桑骂槐半响,对面的主儿也没个反应,登时烦躁起来。一脚踹开那唯唯诺诺告罪的公公,便率了众人,浩浩荡荡的走上前来。
“周采薇,不,你是叫水寒色吧?”那明妃站在锦盖得伞下,将细削的下巴扬得很高,美人胚子硬是叫这一脸的刻薄破坏殆尽。“没想到本宫从青竹宫出来了吧?哈哈哈,凭你个来路不明的……侧妃,也想和本宫斗?!告诉你,本宫的父亲可是镇国大将军,岂是你在圣上那里煽煽阴风就可以比拟的!”
少年眼下心情还不算太糟,加之穴道又以解开,凭着自己的武功,悄无声息的对付几个御前侍卫还不成问题,心里自然有恃无恐,于是他微微向明妃点头,算是见过礼。然后大步迈向扔在地上的纸伞,姿势优美的弯腰捡起,甩甩水,然后打开,风淡云轻的撑着伞走向院子外面。
被甩了满身泥水的明妃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半响才气急败坏地唤人来为自己擦拭,同时命了几个强壮的宫女去拦住少年。
花生不想在人前显露自己身怀武功的事情,见情况尚在控制之中,便也不做任何行动,原地站了,且看那明妃王可晴要做些什么。
那明贵妃大步上前,气势汹汹的准备发难。
“你!”
“你还敢来招我?”少年半眯着漂亮的蛇眸,利索的接了口。
“我!”
“我不会和你计较的。”
“我……你!好个伶牙俐齿的水寒色!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来人,给我掌嘴!”
两名身强体壮的宫人上前就打算架住花生,却被他一声“停!”硬生生的喊愣住。
“你又有什么花样?!”大将军的女儿耐心显然不够好。
少年摇摇头,“倒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青竹宫冷不冷?”
“你!”明妃气急,只恨不得自己动手,恶狠狠道,“给我用力的掌嘴!打得他这张嘴说不出话为止!”
这时候,耳力极好的的少年远远就听见那人的脚步,于是只冷笑了一声,亦不反抗那些人掼了他的伞,捉了他的臂。
那明妃愈加嚣张,口里也放肆起来,“你这来路不明的贱人,别以为爬上了龙床就可以骑在本宫头上!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告诉你,本宫可是……”
“可是什么?”李煜走了近来,身健体拔,暗色长袍印风鼓动,嘴角含笑,却亦是不怒自威之相。
“皇,皇上!”王可晴一下慌了神,躬身就拜,“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大人却将手负在身后,根本没有打算去扶的意思,“明贵妃不是厉害得很么?还参见朕做什么?”
“臣妾……臣妾知罪!”那女人咬咬牙,“请皇上饶恕。”
李煜仍是不看她,只淡淡发话,“知罪便罢了,你须记住,宫娥……咳,周爱妃如今和你同为贵妃,身份相当,哪有你对她教训之礼?”
“什么!贵妃!”明妃猛地抬起头来,却又在看见皇上的眼神后赶忙重新低下,勉强按耐住声音的阴冷,“臣妾会铭记在心的。”